外面一片吵杂, 宿卫的呵斥声和僧人的辩驳声交替着, 间或有争执间打翻东西的声响。
楚言没有说话,靠在阮珍闭上了眼睛,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宫阑夕见她不想说话,便道:“我们找了个凉棚避雨, 那里的横梁有些低, 进去的时候一时不察,所以撞到了。”
襄城看着他,虽然还想再问, 但是担心惹他反感,便问道:“你怎么来了?经书都已经抄完了吗?”
“尚还有两卷未完,多谢公主关怀, ”他的语气客气,“微臣过来是来找鉴玄法师拿《三藏经》的。”
“你亲自来拿?”襄城感到惊讶, “阿婆也知道你差事繁重, 怎么让你过来?”
宫阑夕看向她, 淡笑道:“太后确实没有让微臣自己来, 只是微臣有大半个月几乎没有出过登云阁, 便出来缓一缓神思。”
襄城眼里闪过疼惜, 以前他也经常会宿在登云阁里, 那时候他还小, 对父亲淮陵侯、对家里异常反感, 宁愿一个人住在寂静的登云阁, 也不愿回家。也是圣上偏爱他, 所以他才能栖宿宫中。
她不再多问,只道:“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你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一番了。”
宫阑夕微微颔首:“借公主吉言。”
他二人对话期间,其他人都安静不言,皆都察觉到了襄城与宫阑夕之间的不同寻常的熟稔。
楚言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再无其他反应。
忽然,有人敲了门,却是杜氏兄妹带着李侨过来了,三人身后的宿卫拿着包袱,原来是江王派人把他们送到了这里,他们听说兰陵的事后,便找了备着的衣裳拿过来替换。
李侨原本是牵着杜婉宜的手,一进来就闹着楚言求抱,看到她头上还没消的肿包,道:“呀!阿楚这是怎么了?疼吗?”
楚言把他抱到腿上,道:“不疼,你看你,睡得衣服都皱巴巴的。”
李侨忽略她后面的话,盯着她的额头,急着凑过去往她额头上吹着气道:“吹吹就不疼了。”
楚言忍俊不禁:“嗯,不疼了,阿侨真乖。”
谁知他在吹完后,忽然在楚言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声音还颇为响亮,随后得意的说:“这样包包很快就会消失的,阿娘就是这么说的。”
楚言呆住,两辈子她头一次被人亲脸,居然还是个小屁孩,又见他一脸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刮了刮他的鼻子,认真回道:“嗯,肯定会消失的很快。”
阮珩忍不住调侃了一句:“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占便宜,长大不可小觑呀!”
宫阑夕凝眸看着楚言的额头,又瞥了眼在她怀里乱闹的李侨,默默的垂了眼,确实很会占便宜。
没一会儿,右翊中郎将带了肩舆过来,夏来在他后面站着,楚言看到他放了心,又听中郎将道:“大王说兰陵公主受了伤,命微臣先送公主下山医治,也护送诸位主子一并回去。”
“那普安呢?”襄城问。
中郎将回道:“大王还在搜寻,只是寺中此时杂乱,诸位主子的安危要紧。”
兰陵不想就这么离开,毕竟普安是她的同胞姐姐,她哪能一个人离开,况且普安若是在哪个密室里关着,一定会受到惊吓。
阮珩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道:“咱们在这里会让七郎他们分心,还是先下山。普安公主是七郎的妹妹,他定会找到公主,保公主平安无事的。你受了伤,七郎也担心呀。”
襄城点头,安慰道:“先回去吧!七哥已经控制了方丈,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找到十三娘的。”
众人起身,襄城和杜婉宜小心的扶着兰陵上了肩舆,楚言让李侨也上了肩舆坐着。
寺庙里一片混乱,僧人都被押去前院,宿卫还在四处搜罗,一些粗使面色惶恐,他们只是下等的杂役,却被带着有了无妄之灾。
只是一行人刚走到大雄殿前,就见到普安被江王扶着走来,她的衣裳有些乱,发髻也斜了,神色慽然恐惧,面色发白,身体也在微微的发着抖,似乎是受到了严重的惊吓。
楚言皱了眉,她真的被关进了密室里?
肩舆上的兰陵看到普安,急忙掀开帘子叫道:“姐姐!”
普安被惊醒一般朝这边看来,随后又看到一脸平静的楚言,身子更加的颤抖,眼中闪过恨意。走近大家伙时,她忽然拐向了楚言,双手抓向楚言,宫阑夕早有察觉,一把将楚言拉到自己怀里,顺势背向普安。
普安揪住了他的衣裳,“嗤啦”一声,竟然抓破了宫阑夕的衣裳,她的神色狂乱,颤声道:“是你!楚言!是你做的,是你把我关起来的!”
她还想再去扯楚言,被阮珩一把拉住,但此刻她的力气出奇的大,阮珩不得不双手抱住她。她挣脱不了,指甲狠狠的掐进阮珩的胳膊,咬牙切齿道:“楚言,你真该死!我要让阿耶杀了你!杀了你!”
江王听到她这番话,眼中闪过骇意,道:“十三娘,别乱说话!”
“我没乱说!是她,是她往我房中塞了纸条让我出去的!”普安大叫道,“你把我叫出去,然后把我关进了黑黢黢的房间里,楚言,你真恶毒!”
楚言一时忘了让宫阑夕放开她,听到普安得话忍不住皱了眉,又听江王道:“你一定搞错了,有什么回去再说,这里这么多人。”
普安一愣,大笑起来,眼泪也流了出来:“你们不信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在说谎是不是?”她看着宫阑夕紧紧的护着楚言,又挣扎起来,面容扭曲,“楚言!凭什么大家都这么护着你!你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一张勾引人的脸吗?其实你根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阮珩一个手刀劈晕了她。周围寂静无比,所有人对普安刚刚的话感到惊疑,不易察觉的往楚言脸上扫了一眼,都在猜测事情的真相。
江王道:“茜茜不要多想,十三娘在密室里呆了太长时间,受到了惊吓,所以才会胡言乱语的。”
宫阑夕已经松了手,楚言微微一笑,道:“普安公主无大碍便好。”
襄城的眼神微暗,若不是一直留心着楚言,宫阑夕怎么会那么迅速的护住楚言?她走到晕倒的普安身边,看到她腰带里露出一角白纸,心里一动,小心的拿了出来,上面写着六个小楷字:“藏经阁见,楚言。”
“茜茜怎么看?”襄城问,看到楚言的脸上并无惊讶,也无惊慌。
“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阮珍斩钉截铁的说。
楚言对阮珍一笑,拿过来纸条看了看,平静道:“这确实是我的字迹,但并非我所书写,我也不知道。”
江王皱眉,好好的来拜佛,怎么就生了这么多事端,他道:“这件事疑点颇多,回去再说。”
众人点头,准备走时,阮珩干巴巴的声音道:“普安公主怎么办?”
这里只有一架肩舆,兰陵和李侨坐着,两个婢女看起来也没甚力气,江王担心让人去抬肩舆过来的间隙中再有什么幺蛾子,便道:“你就背着十三妹吧!这一段小路程不远。”
阮珩嘴角抽搐,他背?不应该是江王这个亲哥哥背吗?江王表示寺里还有事情处理,先行离开了,留下的宫阑夕和杜安仲怎么可能背普安?只有他算起来和普安勉强是亲戚,遂只得认命的背起普安,真沉,比兰陵沉多了。
楚言有很多话想问夏来,但现在人太多了,普安的事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字条,她哪有写什么字条?她不可会用自己去引普安出来。看来有人也知道香山寺藏有珠宝的事,并且利用普安和她之间的矛盾,从而揭露香山寺的事情。
一个精巧的白瓷盒子递在了她面前,宫阑夕道:“郡主似乎精神不佳,用薄荷膏提提神吧!”
楚言微怔,薄荷膏……她的鼻尖似乎闻到了清凉爽麻的味道,她接过小盒子,抬头对他笑了笑,道:“多谢。”
“郡主不必客气。”他淡淡一笑,眼底流光微转。
楚言心里微缩,怎么每次看到他的眼睛都似乎要被吸进去了似得?她垂下头,眼中有些慌乱。
天王殿前的院子里跪满了人,粗粗的扫去一眼,仆人婢女远比僧人要多,赵怀瑾站在门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面色颇冷。
楚言等人先行离开,江王和赵怀瑾在这里等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过来。他们的马车走的不快,到建春街时就见到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带着金吾卫往香山寺赶去,只怕这一夜他们都不能好好休息了。圣上居然派了北衙禁军前去,可见有多震怒。
回到定国公府后,楚言让杜氏兄妹先去休息,自己和夏来一道去找了定国公。
夏来道:“属下按着计划行动时并没有找到普安公主,随后便去找郡主,是属下打开了机关,但为了不让赵御史和宫经使知道,便没有现身。”
楚言愣住:“你是说……你知道香山寺里有机关密室?”
夏来没有说话,定国公咳嗽了一下道:“我一直都知道香山寺的事情。”
楚言看着阿翁,有些怀疑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