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防盗章 今晨祁北媛还特地挑了一件淡雅的衣服, 美其名曰,不能夺了主母的风头, 现在可好,她便是把所有的首饰都挂上, 怕也夺不走安乐公主的风采,岂不是自打耳光,何乐珠想到这儿就更忍不住笑。
那柳瑟瑟偷偷看了一眼座上的安乐公主,自己同她就好比萤虫皓月, 便是嫉妒之心都升不起来,只有仰望的份儿。她虽自幼便知道自己生得好, 可如今才知道, 天外有天, 天底下竟然还有能美成这般的人物,怨不得老天都舍不得磋磨她,不仅让她投生在最尊贵的天子之家,如今又让她嫁给了侯爷为妻。
只可怜柳瑟瑟自己, 祖上也是名门, 但后来犯了事, 后世子孙竟然流落教坊,她虽然也有所倚仗,但在安乐公主面前便也什么都不是了。
不过这些姬妾的心思姬央都没心思理会, 喝了她们敬的茶, 又赏了她们物什, 便将她们打发了。
唯有阮氏不肯走, 低着头道:“妾伺候公主进膳。”
阮家女的名头,姬央也听过,如今虽然稍显没落,但到底还是名门大族,十分讲究礼仪。姬央看了一眼沈度,据她所知,沈家无论是戚母还是薛夫人都没有叫侍妾随侍的习惯。
阮韵微微垂着眼皮打量姬央,但她这样的闺秀早就练就了不着痕迹打量人的本事。
这位安乐公主的容貌之盛实在也出乎阮韵的预料,叫人见了只有叹服,完全升不起争强之心,若是安乐换个身份,怕这天下男儿都只有拜倒在她裙下的份儿。只可惜错投在了苏姜那妖后的肚子里。
阮韵她比祁北媛和柳瑟瑟等人又不同,她是阮家嫡出的女儿,虽说幼年失怙,但阮家毕竟是百年士族,阮氏跟着伯父伯母一家长大,从小受的教养毕竟不同,那些个姬妾羡慕、仰望这位安乐公主,她却只有叹息的心。
不过说到底,安乐公主享尽了人间的富贵荣华,如今又能嫁给沈郎为妻,这一生也不枉费了。
当初阮韵听说祖父将她许给了冀州沈度为妾时也大为震惊,她们这样的女儿岂会给人做妾,何况她也算得上是阮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女儿,家中姐妹无人能望其项背。
不过阮韵毕竟识大体,也知道如今天下将乱,人人自危,她家虽然是陈留大族,可也须附翼豪阀。阮家铁了心要依附沈家,但当时云氏还在,只能被迫为妾。
那时阮韵怀着满腹的委屈嫁入沈家,一见沈度,那满腹的委屈瞬间就消散无踪,美人自古爱英雄,她能嫁给此等郎君,也算是无憾了,心道,祖父毕竟还是疼爱她的。
阮韵嫁入沈府已经三年,在沈府也算得上是婆母喜爱,众妯娌也并不看轻她,日子过得还算舒服。可就在安乐公主嫁进来的前几个月,薛夫人忽然让她帮她管家,阮韵便知道,府上的两位夫人只怕是需要利用她这枚棋子。
戚母想用她来制衡安乐公主,阮韵就不得不挑起这副担子。可这位公主毕竟是她主母,若她耍起横来,阮韵的身份也不是她的对手,因而表面上还得好生伺候着。
不过今日见着安乐,阮韵的心不由一松,她观安乐,目明神清,虽有些娇娇气,但天真烂漫,并不是传闻中苏皇后那般毒妇。这种人只要掌握到她的脾性,控制于鼓掌,却也不是难事。
却说阮韵自求留下,沈度见姬央拿眼神询问他,便道:“让她留下吧。”
阮家女需要名声,也得维持名声。
姬央只能点点头,她自然是不喜欢阮氏在一旁的,害得她想和沈度说些私房话也不便,只是木已成舟,她都有些后悔去看沈度了,她原本以为他会和自己一般想法。
重光堂的西次间已经摆好了早饭,野菜饼、汤饼、粟米粥。
沈度和姬央入座,阮韵跪在转角处伺候二人进食。
沈度看了看桌上的菜色,扫了一眼姬央,安乐公主在宫里吃的自然不是这些,但是这般入乡随俗,未免也太刻意了一些。
“公主府不是设了厨房么,你喜欢吃什么,叫人做就是了。”沈度见姬央小口小口地吃着汤饼,瞧着都替她难受。
其实姬央虽然吃得小口,但是胃口并不差,俗话说山珍海味吃多了,这些家常的菜她吃起来反而新鲜,何况那两日跟着李鹤奔逃,肚子饿得咕咕叫,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又岂会再有诸多挑剔。
姬央听了沈度的话,怕他误会自己吃不得苦,赶紧道:“这些我都喜欢,只是我吃饭吃得慢些而已。”细嚼慢咽,才是养身之道。
姬央的确用得慢,沈度四碗饭已经下肚,姬央才堪堪吃完那一碗汤饼。因是新婚夫妻第一日一起用饭,沈度便是再不耐烦也只能忍耐,他看着姬央用完汤饼,还就着粟米粥用了几片野菜饼,心下也略为惊奇于她的食量。
一旁的阮氏也被姬央的好胃口给惊到了。其实姬央还不算饱,她只是察觉出沈度已有些不耐,吃得六分饱就搁了筷子。
沈度不再多说,起身由阮氏伺候着整理了衣袍就要去外院。
姬央也赶紧站了起来,“六郎。”
沈度转过头来看着姬央,姬央的话张口欲出,却在看见阮氏的时候顿了顿,那阮氏也是个自觉的,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姬央这才走到沈度跟前,红着脸有些忐忑地问道:“六郎,你晚上回来用饭吗?”
沈度还没答话,只是一个眼神扫回来,就叫姬央的心抖了抖,仿佛自己是个无理取闹的妇人一般。但凡有志气的男子,又有谁会常在后院厮混。
姬央自知有愧,她不过是心中想和沈度多一些时间亲近而已,譬如她父皇、母后就是因为起坐一起,因而才会感情日笃的。
半晌后,待沈度已经踏出了门,姬央才听得他的声音道:“晚上,我尽量回来用饭。”
这话立时在姬央脸上点亮了笑容,可沈度却是头也没回就走了。
送走沈度后,姬央则领着阮氏转了转园子消食,对于阮韵,姬央也没看在眼里。在宫中时,女官多是像阮韵这种出自高门的女子,她是见多了,都是一般的严肃无趣。
姬央打发了阮氏,自己在北苑也待不住,便领了玉髓儿往九如院薛夫人那儿去,到了九如院,又说薛夫人去了泰和院,姬央既然出来了就断没有回去的道理,索性也去了泰和院。
泰和院每日都是热热闹闹的,戚母上了年纪,更喜欢孙儿孙女环绕的热闹,沈家的男子过了五岁便要挪到外院,每日只上学前来戚母跟前请个安,此刻在泰和院的都是孙妇、孙女以及曾孙女儿等,她们见姬央进门,都不由愣了愣。
满屋的热闹顿时化作了乌有。
姬央也知道众人乍见她会拘束,她自己是不讲究这些的,但礼数不可废,她也是无可奈何。
姬央入座后,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叫人觉得尴尬,她便是再没心没肺,也有些下不来台,她的眼睛在屋里子扫了一圈,见阮氏竟然也在座。
阮氏低垂着脑袋努力想降低存在感,姬央的眼睛在她身上也只是一扫而过,继而微笑着开口道:“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呀,这么热闹?”
屋子里静悄悄的无人回答,大娘子沈薇替姬央觉得尴尬,张了张嘴想说话,可还没说出口,就被她旁边坐着的人扯了扯袖子。
最后还是祝娴月开口打破了沉默,“方才庄子上送了些鹿肉来,她们正闹着祖母要去后山烤鹿肉吃呢。”
闵皓捋了捋雪白的长髯道:“凤琢的棋力越发精进了,奇密诡谲,叫人防不胜防,老夫这一局又多输了一子。”
沈度笑了笑,“再手谈一局如何,先生?”
“吾之所愿也。”闵皓欣然同意。
虽然溪畔对弈的两人不将中州天使放在眼里,但余达却不敢耽搁,立即转身回了侯府,好歹对方也是中州天使,信阳侯府不能不作表面文章,否则太过怠慢,徒惹口舌而已。
卢有象在偏厅等候多时,才见余达小趋而入,“卢大人,实在抱歉,主公出门访友,归期未定,小的已经派人去请。这厢还请大人稍作休息,晚上长史大人在大陆泽畔的天一楼设宴给大人接风洗尘。”
好一个归期未定,中州来使传旨,冀侯居然倨傲若此,卢有象胸中气闷,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现,含笑道:“有劳余总管了。”
因信阳是冀州的治所,而沈度以信阳侯而抚冀州军政,是以他人总是习惯称他为冀侯,实际上信阳侯才是他的封号。
余达将卢有象一行安排在别院的水镜台。卢有象凭台远望,但见远端峰峦隐映,松桧隆郁,秀若天成,近处回廊环绕,斗角飞檐,雕梁画栋,巧夺天工。历经数代人潜心经营的信阳侯府庄严富丽,气象万端,自不待言。
卢有象叹息一声,听得身旁随从道:“大人,这冀侯也欺人太甚,竟然敢如此怠慢天使。”
卢有象抬手制止了随从继续说话,捋了捋胸前黑髯,长叹了一声,他观这信阳侯府,井井有条,人行有序,乃是蒸蒸日上之气,而中州却是日薄西山,大好河山不过二十年便一败涂地,以至今日政令不出中州,更兼群獠环视,眼看祖宗家庙就要不保,此次他出行冀州,更是身膺皇命,有求于人,如何敢摆天使的架子。
想那二十年前,他随当时的张大人出使冀州时,老冀侯是何等殷勤,再看今日,卢有象又是一声长叹。
翌日清晨,沈度才从外回府,由小妾大于姬伺候着换了衣服,先去了泰和院给老夫人问安。
“若璞,此次中州来人,到底是什么事?”戚母问沈度道。这“若璞”二字却是家里人对冀国公沈度的称呼,因为他出生的时候,神僧珈蓝城曾经赞过,“此子质若璞玉”,所以从老国公开始,就以“若璞”为沈度的小字。
“凉州的石遵反了,皇上想要出兵讨逆,兵力不够,又怕腹背受敌,这次中州来人,应是来请我发兵剿逆的。”沈度道。
“那你的意思是?”戚母问。
“兵自然是要发的。”沈度一语终了,见戚母面有忧色又开口宽释道:“祖母放心,孙儿不是鲁莽之辈。如今我们羽翼未丰,又兼北有鲜卑、柔然虎视眈眈,天下还不是乱的时候,中州气数未尽,凉的势力却要压一压。”
戚母见沈度成竹在胸,不由心头感慨,当初的璞玉,今日终经凤琢而成良材,老侯爷在天之灵想必也能安息了。当初闵老为若璞选的字——凤琢,实在大有深意。
戚母叹息一声,“这我就放心了。你刚兼并了幽州,人心未稳,的确不是激进的时候。珈蓝城算过,虽然紫微受妖星所惑,晦暗不明,但王气未绝。”
“孙儿明白。”沈度点头道。天下将乱,诸英雄群起而逐鹿,但求成心切,却未必有后福。
用过早饭,信阳侯府“庄敬堂”前已经摆好了香案,准备迎接圣旨。戚母和沈度的母亲薛夫人已经穿上了冠服,同沈度一起去了庄敬堂。
沈度料事如神,卢有象果然有皇帝手书,请沈度速速发兵攻凉。只是这圣旨上所宣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预料到了。
昏君、妖后不按牌理出牌,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有这一招。
“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沈家为了他们姬家的天下拼死拼活,到如今家里的成年男丁就只剩几人,他们居然还这样作践我们。苏姜自己祸害了天子还不够,竟然还敢将她的女儿嫁到我沈家来,她女儿是嫁不掉了吗?要这样硬塞给人!”
说话的是沈度的二婶江氏,她是个炮仗脾气,却也是个苦命人,沈度的二叔在十年前和鲜卑的慕容部交战中丧生,其子沈庚在沈度这一辈里行四,在平城一战里被砍伤了腿而不良于行。
泰和院里坐着的其他人虽然没有像江氏这样暴跳如雷,但是脸色都不好看。
沈家在择媳一事上从来都是慎之又慎的,祖训有云:妇贤则家兴,妇愚则家萎。所以沈度在原配云氏去世两年后都未曾续弦,便是因为戚母和薛氏还在精挑细选未来的侯夫人,哪知天降惊雷,妖后苏姜竟然将她的独生女安乐公主指婚沈度。
且说这苏姜,也端的是好本事,再醮之妇将个天子迷得神魂不守,短短二十年便将祖宗百年的基业败得一干二净。而苏姜本人,更是掩袖工谗,狐媚惑主,谗害忠良,心狠手辣,其恶罄竹难书。
众人齐齐看向戚母,“祖母,您倒是说句话啊。”沈度的大嫂裴氏开口道。沈度的大哥和他一母同胞,比他大了十来岁,十年前和他们二叔在同一场惨烈的战役里殁了,留下沈度的大嫂独自抚养幼子,裴氏比沈度也长了十来岁,古有长嫂如母之说,沈度又素来敬重她,所以在沈度的亲事上,裴氏也格外操心。
“苏姜虽是亡国祸水,但是安乐公主本人却甚少听闻,况她年少,性子或还改得过来。”戚母平静地道。
“阿母,有其母必有其女,那苏姜言传身教,养出来的安乐公主还能好到哪里去?要知道苏姜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私奔季叔,后又害得季叔父子反目,她却另嫁石遵。”沈度的三婶丁氏道。
在场之人闻言一默,苏姜十三岁时便以美色名天下,季叔少年才俊,苏姜私之,哪知后来那苏姜在季叔家,却又和家翁有染,事发,不得已出奔,为凉州石遵所获,恩宠逾常,由此便可一窥苏姜的品行。
“小时候的安乐公主,我倒是见过一面,小小年纪,便已经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出落得可能比乃母还盛。”薛夫人出声道。
“这可怎么得了,都说娶妻娶贤,比她母亲还盛,岂不更是红颜祸水,她母亲已将姬家的天下祸害殆尽,难道还要来祸害我们家?”江氏嚷道。
“要是若璞媳妇没去得那么早就好了。”三房的丁夫人道,她口里的若璞媳妇,便是沈度的原配云氏。那云氏出身范阳云家,生得花容月貌,端雅娴淑,知书达理,嫁入府中后执掌中馈,孝伺姑舅,和睦妯娌,府里上上下下谁不说一声国公夫人好。只可惜命不长,在生沈度长子时伤了身子。她去的时候上下无不惋惜,连戚母都流了一碗泪,道了一声可惜,佳妇再难得。
众人听见丁氏提及云氏,再对比当今指婚的安乐公主,真是云泥之别,更加无言。
“若璞,你怎么说?”戚母看着沈度道。
沈度嘴角那一丝难得消失的笑意,此刻已经半分也寻不着,他拂了拂衣袍上莫须有的灰尘,开口道:“现在还不是和中州闹翻的时候,天子嫁女,何敢不从。”
沈度语气淡淡,可谁都能看得出将来那位安乐公主怕是讨不了好的。
别看如今的沈家六郎嘴边经常挂着淡笑,一派清贵端凝,早年却是家里最让人头疼的大魔王,性子我行我素,无法无天,他爹在世时家法棍子打断了无数根,都没能逼得沈度低过头。
现如今中州皇帝想凭薄薄一纸就逼婚,将来这件事只怕不会善罢。
沈度一句话就将事情定了下来,连江氏也不再多言。
“那好,若璞他娘,你着手准备这门亲事吧。”戚母接着道:“替安乐公主专门营建一所公主府,再同中州商量一下迎娶的时间,公主府营造完毕之前,不能委屈安乐公主,日子最好定在后年,想必苏后也会想要多留她那独生女一阵子。”若是时局有变,或许冀州就不用迎娶这位妖后之女了。
众人走后,独薛夫人和沈度留下。
沈度语戚母道:“祖母,拖延婚期恐怕不妥。凉州刚反,若要保全中州全赖我冀州出兵,冀与凉并不相接,出兵必然要假道并州或中州。并州王恪定然不肯借道,所以只能途径中州。苏姜将安乐公主下降,恐怕就是为了安彼此之心。”
魏帝心中自然也怕沈度借道中州之后顺手连他一起收割了,这才不惜下嫁最宠爱的安乐公主。想来是对安乐公主的御夫之术十分有信心。
那卢有象还亲自送来了安乐公主的画像,却是背着戚母等人私下献给沈度的。天下男人不管好色与不好色,怕都抵抗不了画中殊色的诱0惑。
戚母垂眸而思,“那一切若璞你自己做主吧。”
“依孙儿看,就将北苑划出,辟做公主府罢了,无需劳民伤财,另建府邸。只是公主下降,恐怕将来会暂时委屈祖母和阿母,孙儿实在有愧。”沈度道。
好歹中州天子如今还是天下共认之主,只要冀州还南向奉魏,安乐公主入信阳侯府,便是戚母也得对她行礼。
沈度离开后,戚母叹息了一声,“若璞的婚事怎么这样不顺,云氏去得太早,如今这一桩不过是权宜之举,但愿下次……”
薛夫人却未必像戚母一般看待这桩婚事,“阿母,安乐公主生得那般容貌,若璞又是个最重颜色的人,会不会……”薛氏想说的是,会不会步魏帝的后尘,但是作为母亲,自然不能这般诅咒自己的儿子,因此薛氏便隐去了后半句。
戚母皱了皱眉头,“你浑说什么,若璞是你的儿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虽然年少时轻纵了些,可他父兄死后,你观他这些年,行事哪有半点不妥?”
“可是……”
薛夫人还待再说,却听得戚母道:“他屋里那祁氏,柳氏,哪一个不是绝色,你瞧他可有沉溺?若璞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他自幼习武,身强体健,本就与众不同,即使屋里多放了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是于他身子有益的事,都是我同意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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