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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记者程华的来信
    夏娜:

    你根本不会想到(连我自己也未料到),我能在纽约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的驻地给你写这封信。

    我调到这儿作记者快半年了。

    半年来,我处处觅寻你的踪影,遗憾的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有一次,我在地铁站里远远见到一个酷似你的背影,我拨开潮水般的人群追赶你,可是在出站口才发现搞错了,原来也是位华人女子,当我从她身后拍了她一下,她转过头来奇怪地瞅着我,问:“您,找我?”

    我羞的真是羞得无法形容,赶忙给她道歉说:“对不起,认错人了。小姐,您真得很美,从后面看,你真的和我的那位朋友一样苗条、袖长”

    ……

    昨天下午,我在浏览报刊时,无意中发现了旧金山一位记者写的报道,还附有你的一张照片,甭提我有多么高兴了l我几乎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地喊道:“是——夏南,是她啊!”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泪也随之流淌了下来。

    夏南(对不起!我已经习惯这样称呼你),我怎么会相信你能以“政治避难”的理由离开祖国呢?怎么能相信你不爱自己的故乡和自己的亲人呢?我想,你也许是一时糊涂做了错误的选择,也许是因人唆使采取了这个愚蠢的行动吧?夏南,我多么希望你能肯定地说,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两个月前,我随联合国记者团曾访问了旧金山,遗憾的是当时我不知道你就在那里,要是知道,我说什么也要找到你呀l

    旧金山确实让人依恋,它的许多建筑带有东方特色。我刚下飞机,不知为什么就想起了北京和天津的老城区,特别是在加利福尼亚街东段以北的唐人街,望着那商店、餐厅,我的思乡之情更加浓重。

    陪同我们的一位黑人记者邀请我在旧金山一家中国餐馆吃饭,餐馆的主人是位老华侨,听说我是中国记者非常高兴。他叮嘱厨房,把菜做得特别丰盛、美味可口。他走到我们餐桌旁,热泪盈眶地向我们敬酒,他说:“我十二岁跟着父亲被卖作‘契约华工,含着泪离家乡五十多年了。这五十年的日月可不易熬啊!现在好了,祖国强盛了,我们这些在海外的人也抬起了头。”

    望着他那饱经风霜的脸,听着他那深情的话语,我激动得流泪了。

    那天晚间,我们在加利福尼亚街的星条旅馆下榻,临睡前,我望着对面那座五十二层高的美利坚银行总部大厦,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我记不得是哪个名人讲的:“人生最痛苦的是孤独。”也许是在异乡的缘故,尽管外面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大都市的繁华加之生活的舒适,按理说应该有幸福感,可我却感到很孤独。这种情绪并不是现在才有,刚来美国不久,那种新鲜感、新奇感消逝之后,孤独感就随之而来了。

    特别是每天黄昏之后,忙碌了一天,或者写完稿子后,一时难以八睡,于是,我不停地给亲人、朋友写信,和他们用笔谈心,直到疲劳了,入睡了,孤独感也就驱走了。

    不知你是否有这种感觉?我劝你,如果有孤独感就给亲人写信,给我写信,写得越多越好!可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啊!

    你来美国时间已经不短了,我想你一定对这个国家有所认识了吧?

    现在,国内的人想来美国,只不过是想享受和领略一下异国的生活和风情,满足一下好奇心,如果真的要他们长久住下去,十有八九的人不同意。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远涉重洋来这儿呢?

    当然,美国有不少华人或华侨,他们在美国已经扎根了,经过几十年的异国生活生存的历练,在各个方面,包括生活习惯、语言、就业、信仰等问题,都美国化了,其中有不少人成了富人和政要,可是你知道他们的历史吗?你知道“旧金山”的由来吗?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广州盛传着一个奇闻:在白云遥遥的大海那一边,有座金山,山上山下全是黄澄澄、亮闪闪的金子,谁去那里谁就发大财。

    事实是一八四八年一月二十四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佛兰西斯科市附近的萨克拉门托发现了金矿。

    霎时间,美国出现了西进的“淘金热”。而这一带原是不毛之地,人烟稀少,美国人不愿来这充当劳动力,于是资本家就把眼光盯上了苦难中的中国人。他们到中国散发传单,展览图片,把这座“金山”越吹越神,果然,有一大批老实的中国人上当受骗,远涉重洋、抛家舍业地来到美国西海岸为资本家卖命。他们饱尝了人间的苦难,为了开发美国西部地区作出了不朽的贡献。

    圣佛兰西斯科市本来是以西班牙国王名字命名的,但是中国人不习惯那洋名字,就简化音译为“三藩市”,后来叫“金山”。

    一八五一年澳大利亚墨尔本又发现了新金矿,人称“新金山”,于是中国人就把圣佛兰西斯科叫作“旧金山”,可见,连你居住的这座城的名字都浸透着来美华人付出的血汗和泪水啊!

    如果你有兴趣调查一下:千万个来美的中国人,到底有多少人发了财、成了名呢?可以说,微乎其微。

    美国人并不比中国人笨,有财可发、有利可图,他们能拱手让给中国人?中国人只有靠双倍或三倍四倍的努力,才能有所成就,可是付出那样大的代价又何必来美国呢?在中国不是同样可以吗?

    我扯得太远了,你该不会说“程华是在政治宣传吧”?话又说回来了,记者的职责本来就是宣传,你尽可以那样想,但是你还是认真想想你的“盲目性”吧!

    过几个月我还有机会去旧金山,那时我们一定推心置腹地谈谈,谈谈那些不能用信写的语言吧!

    一定给我来信!

    握你的手

    你的朋友程华

    一九八四年四月×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