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市区西北部延伸进大海的一个突出地带，有一座连接两个半岛的桥，长达1280.2米，那就是闻名世界的金门大桥。

    那儿，桥高水深，纵身跳下就难以活命，所以，每年从美国各地专程来这儿自杀的人络绎不绝。建桥至今已有1600多人跳桥自杀，至今每年仍有几十人乃至上百人前往桥上，企图自杀……

    对此，旧金山当局曾派警察在桥上制止，但是无效。只好拨款4500万美金沿桥身两侧，桥面外沿，又延伸出带栏杆的狭长的桥面，好像给大桥添了两只翅膀。据说，有了这个防护网，从桥上跳海自杀就不那么容易了。

    每次驱车在金门桥上驶过，人们都要停车看看那延伸出来的桥面。这毕竟是美国社会的一大奇迹啊l

    夏南自杀的方式，有别于跳海，应该说是一种创造，充分表现了她的个性。她即使死了也不窝囊。如果她像一般美国人那样在金门桥上跳进海中，有谁知道她是谁?又有谁知道她自杀的原因呢?

    她在华盛顿广场上以表演《吉赛尔》实现了自己的宿愿，然后壮烈地为艺术献身，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应该得到赞许。

    美国和旧金山几乎所有的报纸，无例外地刊登了这条新闻。

    有的标题是：“为芭蕾献身流血的夏娜小姐被劫持”；有的标题是：“华盛顿广场芭蕾舞星自杀，旧金山中国夏娜小姐被劫”；还有的标题是：“自杀人被劫持，警察目瞪口呆”。

    一时间，夏娜式的的自杀又成了一阵旋风。

    可是夏娜到底在哪里?谁也说不清楚。和程华熟悉的几位记者只好摇头，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她也只好悻悻地离开旧金山，返回纽约。

    程华的心境十分抑郁。一方面为夏南的下场感到悲哀，免不了也要洒上几点眼泪；另一方面也为自己没尽到作朋友的义务感到遗憾。她如果能多抽出时间关心她、帮助她，也许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吧!

    关于夏南，程华决定再也不向国内写那些关于爱国主义主题或贬低美国资本主义黑暗之类的报道了。那种报道只能起猎奇的作用，对于某些人，某些陈腐的思想和作风，没有一丝一毫的冲击作用。

    她漫步在纽约的大街上。这里的街道大多是正东、正西地排列着，这里的街道又是按编号取名，即第几街，第几路……。

    纽约的确是美国最大的繁华的城市，但也是最肮脏的城市。

    马路上到处是碎纸、果皮、罐头盒，再就是狗屎，据1982年美国有关部门统计，纽约市大约有几十万条狗，这么多的狗，哪能不到处是狗屎。

    程华的住所是东河的第四十二街七十八号。那是一座五十六层高的建筑物，第十二层大多是各国驻纽约的常驻记者的包租，她就在哪里办公。

    仰望着那五十多层高的楼顶，真是有些恍惚之感，尽管要登十二层楼梯，但程华也不愿意坐那倒霉的破电梯。

    那电梯的四壁常常被涂抹得乱七八糟，既不像文字，也不象绘画，五光十色，龙飞风舞，天知道是些什么鬼玩艺。

    她曾问过《纽约时报》的一位同行，她告诉程华，美国人要出名、要出人头地的欲念很强烈，这可以促使人才的涌现，但是，绝大多数人毕竟还属芸芸众生，那他们在哪儿发泄那种成名的欲念呢?那只有在电梯上、地铁里、风景区和保护区不易被人抓住的地方签上自己的尊姓大名。这种表现自我，夸大自我价值的作法，和我们国家名胜古迹上出现的“××到此一游"颇有些相似。

    有些地方名签的多了，有人就涂抹，也有人用更大的签名覆盖，还有人干脆就乱画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对前者表示不满，加之纽约的许多公共场所管理不善，于是乎，许多地方就出现了有悖于华盛顿、洛杉矶等市的肮脏混乱的情况。

    有一次，程华和另外一位女雇员在电梯里竟遇到了一个胡闹的嘻皮士，幸亏她俩团结合作，制服了那个人，没有吃亏。

    没有急事，或人多时，程华是不坐地铁或电梯的。

    她顺着楼梯，一步一阶地慢慢地爬着，这样可以使自己的头脑清醒些。要知道，纽约市到处是喧闹、混乱，由于人们很少爬楼梯，所以，楼梯往往就成了幽静的场所。

    爬到第十二层，向左拐不远就到她的办公地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未曾想，推开办公室的门，地上竟有一封夏南的来信，那洁白无瑕的信封，娟秀的字体，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它仿佛告诉我：夏南还活着、夏南想念你。

    程华如饥似渴地打开信。其实如饥似渴已经不能形容她的心境了。她两手有些哆嗦了，多亏心脏功能好，如果有冠心病，她深信此时此刻很可能要犯病的。

    程华姐：您好!

    也许您以为我早就离开这个人欲横流、罪恶遍地的世界了。真没想到，我们在美利坚土地上的相逢，差一点成了死亡的诀别。

    好了，程华姐，告诉您，我不想死了。我已经作了妈妈，我为什么要死呢?我想好了，生活每时每刻都在欺负人，强者能驾驭生活，弱者往往为生活所俘虏。要在美国生活，就准备在事业上、生活上都做强者。

    我非常想念您，如果能和您畅谈一夕，应该说是我的幸福。

    吻您(关于我，请保密)。

    夏南

    1984年9月18日

    信封上准确无误地写着“旧金山山湾区康塞尔大街十八号海伦医院五区十三号”。

    这地址和这封信令程华欣喜若狂。因为，她不仅活着，给她来了信，她还有了生活的勇气，这怎能不高兴呢！

    稍稍冷静下来后，她不禁想到：夏南为什么要做生活的强者?是因为有了孩子的缘故?她还吸毒吗?她准备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是的，作为一个记者，不仅要报道她，还要关心她，决不能只把她做为报道对象来利用，用完就弃之不管。要知道，祖国和人民都关切着她啊!

    程华将夏南给她写的信，和她所了解的夏南的近况，写成内部参考，主管领导在《内参》上做了批示：“要关注夏南、挽救回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