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雨来了,他显得很沮丧,甚至于有些羞涩。
曼莉华以为出什么事了,原来是他想暑假来这儿打工。
曼莉华客气地开了个玩笑,问道:“共产党市长的公子跑美国来上不起学,还得靠打工捞外快,怕人笑话吧?”
他坐在曼莉华客厅的小沙发上,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端着她给他冲的那杯咖啡,喃喃地说:“反正这儿没人认识我,国内也不知道……”
“不知道?”她站在地中间,用小勺搅着杯子里的方糖,鄙夷地说:“哪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从来把劳心者与劳力者之间的界限划得很清楚,劳力者把劳心者视为高尚,而劳心者也把劳力者视为可耻。所以,曼莉华接触的许多大陆人,在观念上总把留学时做工视为羞耻,似乎留学生就应风度翩翩、专心致志地念书,因为留学生是要准备做“人上人”的嘛!
岂不知美国人,特别是美国年轻人最崇尚的是自给自主。他们感到自给是光荣的。学生假期做事是必须的,不论穷富都是如此。因为美国孩子是在充满物质诱惑的环境中长大,为了满足其与年岁俱增的物质欲望,做事赚钱几乎成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更主要的是美国是个移民国家,第一代的人都是白手起家,即使成了巨富,也要训练自己的孩子经济独立。连石油大王洛克菲勒和汽车大王福特的孩子都自己做事赚钱,一个市长的儿子算什么?况且在美国当官的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还不算高。
看于雨那可怜样子,曼莉华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她从书橱里拉出一摞报纸扔给他,说:“翻广告栏,看你喜欢哪一类工作,我帮忙为您联系。”.
于雨认真地翻着报纸,招聘广告真是不少,有建筑、搬运清扫下水道等临时工,还有饭馆等计时工。一般来说,中国留学生最适合去中国人办的餐馆,都是中国人,毕竟好讲话。果然,他选择了一家名叫“鸭绿江”的饭馆。
曼莉华替他打电话联系,老板以为是她要打工,说每小时四元。曼莉华告诉:他是男留学生。
那边立即变卦了,说:“那不行,要是男的,我不需要,如果他要干,每小时只能给二美元。”
一听这话,气得她把电话摔了。
美国法定的最低工资是每小时三美元七角半。虽然非法移民可以少拿,也不能欺人太甚啊!
于雨看她生气的样子,他低下了头,继续翻阅着报纸,不出一声。
突然,他停住了。呆呆地望着报纸,象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口里喃喃地说:“真是她?!”
曼莉华趴在他肩膀上,望着报纸,只见一篇文章的标题是《哈罗德银行股东们发难,斯特津否认女儿是情妇》。文章披露了哈罗德银行股东弗里德雷克提出决议案遭否定的过程,以及斯特津当众否认夏娜是自己情妇,却承认她是自己女儿。结尾是这样写的:
斯特津运用手中巨额的股票数,否决了弗里德雷克的提案,这体现了美国以金钱衡量权力大小的国策。但是是佳话还是丑闻,事实是否认不了的。记者从有关方面获悉,夏娜的名字的确叫夏南,她现在住在康塞尔大街十八号海伦医院五区十三号房间。她会用自己的遭遇为争议作出判决的。
“康塞尔大街十八号,海伦医院?”于雨突然站起来,拽着曼莉华的手,说:“走,是她,那天我们见到的就是她。她住在对面的海伦医院。”
于雨抓起外套,对她说:“夏南,她就在对面,我要见她。”
看得出,于雨对夏南感情的程度,在炽热中,泄露出一种难言之隐。
随他去吧,有些话还是不问为好。两个人乘电梯下楼,横穿康塞尔大街,直奔海伦医院住院处。
住院处的守门人把那瘦削的三角脸朝天仰着,不屑一顾地说:“你们望风捕影,这儿哪有叫什么夏娜夏南的!上午来不少记者也找她,说没有,他们不信。结果进去自己找,没找到。这不,刚才又来了一个中国女人……”
“进去问问不行吗?”于雨用央求的口吻说。
“去吧!不怕上当,不怕麻烦就进去吧!“守门人继续仰着脸说,似乎他在对天上的什么人讲话。
于雨听说让进去,似乎特别高兴,连声向守门人表示感谢。
他俩费了很大的劲儿,终于找到了五区十三号,门锁着。对面用英文写着“clinil(医务室)”的字样,于雨敲了敲,里面说:“请进。”
推开门,于雨站在那儿不动了。
他像看到了一座巍峨的高山挡住了去路,所以需要思忖如何通得过;也像面临一片**,他在琢磨如何达到彼岸……
屋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显得有些苍老的美国人,他穿着一身医护人员的白大衣,说:“我叫马丁?巴德,是这里的院长。怎么,你们也是找那个叫什么夏娜还是夏南的?”
另一个是位大眼睛的中国女人,她穿一件藕荷色的连衣裙,手里拎着手提包,看样子她正在和那个叫马丁?巴德的院长谈话。
看见于雨,大眼睛有些发直,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激动地说:“您是夏南的朋友于雨吧?”
于雨愣了,他盯着这位大眼睛的姑娘问道:“您怎么会认识我?”
我在国内批评过您父亲,批评他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夏南争演《吉赛尔》,批评过他以权谋私……”
“噢,您就是程华?”
“是的。”
“夏南呢?她现在在哪儿?”于雨急切地问。
“您找她干什么?”程华说着,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又看着曼莉华,似乎在问,她是什么人呢?
曼莉华陷入迷惘之中,顾不得把自己介绍给程华,只好首先解释说:“程小姐,我叫曼莉华,在玛丽夜总会做事,是台湾人。刚认识于先生……”
程华立即由对于雨的冷漠转而热情地对她说:“很高兴认识您,曼小姐。我是中国驻联合国记者程华,希望我们成为朋友。”
说着,她掏出一张名片送给她。
“谢谢!”于雨突然发现那位马丁.巴德院长要推门走,于是转身上前扯着他的袖子,对他说:“先生,中国小姐叫夏南的住在这里吗?”
“没有,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夏南。”他肯定地摇摇头,“不信你们随我去病房看去。”说着他走了。
“真是弥天大谎l我亲眼在这儿看望过夏南。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走,走,随他去。”
他们就都随马丁?巴德去了。
马丁.巴德喊来一个女护士,对她说:“把病房统统打开,让先生小姐们看,这里有没有个叫夏南的。”
那护士手里拎着一串钥匙,不厌其烦地把一个个房间的门打开。中国有句谚语说得好,一个傻子藏的东西,一百个聪明人也找不到。既然他不想让你看到夏南,那就不会让你找到。
程华对他们说:“算了,不会有的,我们走吧!”
于雨愣愣地看着她,似乎在埋怨她不该说这话。
“我们另想办法,我想会有办法的。”因为程华想起了弗里德雷克。
这个魔鬼神通广大,他无孔不入。既然能对斯特津与夏南的关系了如指掌,难道他会!让夏南这活证据在他手里飞走?他肯定会知道,也一定能知道。
方才,于雨听程华说,她在这儿见过夏南,说她作了手术。
于是他脸色变得苍白,内心正经受着巨大的痛苦。
程华可以肯定地说,他与夏南不是一般的朋友关系,也许是一对朝朝暮暮、相依相亲的恋人。
可是,为什么他们天各一方,经受这难忍的苦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