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热闹拥挤的城门口,许牧没有径直回酒楼,而是找了一家烧鸭店,挑了两只外焦里嫩肥的流油的烤鸭,将瘦小汉子给他的酒钱一个不少的全数放在柜台上,提着鸭子晃晃悠悠的离去,任凭老板娘在身后喊着钱给多了之类的话语,他也没有回头。
今天冬至,他想喝酒,很想喝。
酒楼大门洞开,一位本应该五日前就离开西门的白衣女子,此时坐在大堂正中间的一张桌子上,已经等候许久,旁边放着一把清秀镌刻的女式长剑,肃穆端庄,在听到脚步声后,女子转过头,瞧见拎着两只烧鸭的许牧后,没有起身,淡然道:“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许牧一步跨过门槛,自顾自的将烤鸭放在桌上,然后从后厨酒窖中找到一坛算得上比较贵重的桂花小酿,递给女子,无悲无喜道:“正好,可以陪我喝两杯。”
刚刚坐下没多久,许牧觉得有一点不自在,站起来,翻出一块满是灰尘的木牌,用柜台上的笔墨写下四个字——暂停营业。将木牌挂在门外,掩好大门,这才放心的坐下。
对于许牧突兀而来的举动,女子略微有些惊起,但又被少年的一板一眼逗乐,掩嘴轻笑道:“你何时也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了?”
许牧拍去手掌上的灰尘,示意女子倒满杯中酒,笑道:“北原第一美人儿,坐在小店之中和我喝酒,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我生意还做不做了?到时候那些游侠贵公子拆了酒楼不说,丢了小命才是作孽啊。”
秦昭阳倒酒的小手有一瞬间的颤抖,以至于洒出来几滴,放好酒壶,嗔笑道:“你还有怕死的时候?”
许牧接过秦昭阳递过来的酒杯,不掩饰的一本饮尽,然后递回去,示意后者继续倒酒,苦笑道:“怕,怎么会不怕。这人呐,说不怕死都是假的,等真正走过几趟鬼门关,你就算告诉他悬崖边有一箱金子,恐怕都不敢过去拿。”
许牧这比喻虽然俗套,却无不在理。
秦昭阳噗呲一声乐出来,再没了往日的冰山造作,凭空添了几分平易近人,一举一动,倾国倾城,“话糙理不糙,现在听你说话,总感觉是在听我家老不死的训话一样。”
这个老不死的说法,让许牧一阵无奈。
秦昭阳随即又出声道:“不过,许院长要真的是怕死,也就不会让我倒酒了。”
许牧再次接过酒杯,打趣道:“所以说,要关上门啊。”
秦昭阳一阵无语,眼前的少年总给她许多说不出来的变化,那感觉像是沉稳,又像是看破。“关上门,也会有人寻来的。”
良久,秦昭阳兀自饮下一杯桂花酿,说了一句让许牧摸不着头脑的话。
下一刻,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门是虚掩的,许牧知道有人会来,但没想到来人会这么有礼貌。
当然,来人也不是他想等的那个人。
刘破虏抱着巨剑站在门外,身旁还站着一个黝黑的项少龙。
许牧不想起身,也不太想见到这两个人,于是对着秦昭阳轻声道:“比起你,我更不想见到他们两个。”
秦昭阳掩嘴偷笑,没戴面纱的她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
许牧不发话,刘破虏也不进来,秦昭阳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项少龙一直大大咧咧,说起话来更是不中听,“许小子,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小爷来了,不说喝杯酒,请我们进去是最起码的礼貌吧。”
刘破虏在等着许牧的回话,秦昭阳也放下了酒杯,带着笑意盯着许牧。
许牧倒没什么不适,缓缓道:“二位若是客人,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打烊了。二位要是朋友,进来喝杯水酒倒也无妨,但二位若是要找人,要办事,还请另寻他处,本店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刘破虏长舒一口气,将巨剑靠在门外,走进来大声道:“不找人,不做客,只想简简单单的喝杯酒。”
项少龙一脸懵圈,也跟着进来,嘴里却在喋喋不休:“两个大男人的,说话云山雾绕,跟个娘们一样。”
四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没有主次之分,期间,许牧只管喝酒,另外三人各怀鬼胎,项少龙更是一脸不吐不爽的样子。
在刘破虏三番五次示意的情况下,项少龙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许牧,你还是个爷们不是?你要是个爷们,就别躲在这破地方,人生路这么长,谁还没有几次掉到谷底的时候。不能因为一次小失利,就趴在地上不起来。所以,你要重新振作,有些人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但你要是不珍惜,失去了可就真的失去了。”
项少龙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然后死死注视着许牧,将后者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想在许牧的脸上找到一丝动容的表情,很可惜,许牧岿然不动。
许牧递过去一杯酒,项少龙一饮而尽,许牧这才笑道:“说完了吗?”
项少龙点头道:“说完了。”
许牧不动声色,指了指门外,“门就在那儿,说完就走吧。”
话音刚落,项少龙蹭的一声站起,腰间细剑作势抽出,大骂道:“你他娘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想一剑宰了你个懦夫。”
秦昭阳一瞬间握住冰山,手指关节捏的发白。
许牧像个没事人一样,暗自道:“想杀就杀吧。”
刘破虏不做声,项少龙的剑果真就刺到许牧眼前,思忖良久后,又收回去,转身走出门外,骂道:“你小子救了我一命,今天我不杀你,算是恩怨两清。”
许牧哈哈大笑之间伸手握住了秦昭阳的玉手,趁机占了一发便宜,“秦姑娘,放轻松。”
秦昭阳没有抵抗,谁知许牧继续说道:“殿下,莫不是也来恩怨两清吧?”
刘天狼怔住,随后站起身,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喜欢欠人恩情,所以你的救命之恩,我会报答,到时候你接不接受那就不是我的事了。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婚礼在十日后。”
说完,转身离去。
“别忘了关上门,另外告诉门外的那位公子,日后想要杀我,尽管杀便是,只要项家拿得起人头,我敢亲自送上。”
许牧说话的声音很大,在门外等候的项少龙一脸黑线,不好发作。
等两人走后,秦昭阳感受到许牧手臂的颤抖,不由笑道:“有本事别抖。”
“女人最舒服的不就是靠男人的抖动吗?”
“登徒浪子。”
秦昭阳大骂一声,缩回手,看着面无表情的许牧,小声问道:“你是在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