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大雪来的令人猝不及防,前一天还是艳阳高照,到了晚上便飘起了鹅毛大雪。
墨玉骑坐在马上,她转头看向身后的连城,“哥,等我回来。”
连城身着便衣,身上披了一个厚厚的斗篷,风吹来,便止不住的咳嗽。
“我得到消息,小药王快来了,哥你先进去吧,别在外头吹风了,等他来了就能好了。”墨玉跳下了马,给连城挡住了身后来的风,将他的兜帽戴上了。
李向白跟在墨玉的身后,也担忧的看向连城,“是啊,将军,你先进去吧。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郡主的!”
连城低头,看着伸手拉着自己头上兜帽的墨玉,抓住了她的手,“手那么凉,就别伸出来了,一路小心。”
连城沉默片刻,压低了声音,凑近到墨玉的耳边,“不要管战事如何,我要你活着回来。”
墨玉的眼泪没忍住,从眼眶之中流了下来,她抬手抱住了连城,带着哭腔:“哥~”
站在墨玉身后的李向白睁大了眼睛,与林建安对视了一眼。墨玉上次那么紧张的战事都没有哭,这才和昭南将军说了几句话,怎么就哭起来了?
墨玉将脑袋埋在连城的肩膀上,用力的擦去了脸上的泪水,仰头看着连城:“你等我回来,我一定平安回来。”
“嗯,哥哥相信你。”连城笑着,看着仰头望着自己的墨玉,摸了摸她头上戴着的头盔,这头盔一戴,她原本就娇小的脸,就衬的更小了。
“一切有哥哥在,不用太用力的,知道吗?”连城摸了摸墨玉的脸颊,将她冰冷的脸庞搓热了。
“嗯!”墨玉朝他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西秋城是我的,我要是抢不回来,还有你呀!”
墨玉端坐在马上,带着大军朝西二区。
连城拉下了兜帽,遥遥望着前方的墨玉,风雪很快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宛如一座冰雕。
……
西秋城——
阿史那敦坐在首位,脸色阴沉的看着下方的下属们,地上满是摔碎的瓷器。
“这就是你们说的万无一失?她墨玉不还是没死?”阿史那敦的脸色难看的厉害,“洛和安……哈,好一个洛和安!一个药粉,骗的我弃了营地,退守西秋城?”
“那墨玉,当真是越墨玉吗?”底下一个谋士眯起了眼,“洛和安到底是大周的人,与墨玉是师兄妹。便是传言说的那般真,洛和安与墨玉之间势同水火,我们也从未见过,不是吗?”
“而洛和安与墨玉接触我们,也似乎就是从他们入长安之后开始,而他们之间关系不善,却是从今年才传出来的。若是他们几年前便有所谋划呢?”
“正是!洛和安一个大周官员,为何要与一个郡主过不去。单单只是师门恩怨,也未免太过牵强。众所周知,他洛和安以前从未与墨玉有过接触,甚至两人进入长安之后,才相互认识。又何来的矛盾?”
“他们是师兄妹,又是大周朝的人,自然不会帮着咱们。”
“用一包药粉,换我退守西秋城。”阿史那敦冷笑一声,“好!很好!”
“王爷。”有侍从走了进来,交给阿史那敦一封信。
阿史那敦接了信,看到上面的署名,眯起了眼,“洛和安,你竟然还有胆子来信?”
阿史那敦打开了信,还没看几眼,便站了起来,他眯起了眼。
下方的谋士分不清楚状况,“王爷,洛和安那厮说了什么?”
阿史那敦迅速看完了整封信,抬起头,望向下方的几名谋士,“墨玉若不只是一个郡主呢?”
底下的谋士纷纷愣神。
阿史那敦冷笑一声,“洛和安凭什么针对墨玉呢?”他合起了信,抬手就烧了,“一个朝臣,凭什么针对一个郡主?还偏偏是自己的师妹,若是那个郡主,根本就不只是郡主呢?”
谋士们面面相觑,想要阿史那敦给一个答案。
阿史那敦却不欲多谈,让他们都退了出去了。
他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嘴角一直带着笑,“洛和安啊洛和安,你这脑子,还真是比不过你那师妹。墨玉使……哈,我竟忘了这东西,她墨玉若是墨玉使,你又为何不与她为难?你师父就是前任墨玉使,而你师父死的时候,只有墨玉在他身边,她便成了新任墨玉使,而你自然不服。”
阿史那敦仰头笑了起来,弹了弹手指,“若不是你这一封信,我还真猜不到她的身份。饶是你不说,从你这气急败坏质问的口气,本王也能猜到几分。”
……
洛和安在长安看着阿史那敦的来信,沉默了许久。
“公子,阿史那敦说了些什么?”
洛和安沉默着,将信喝上了,“墨玉,竟然没有死?”
“什么?”洛和安身后那人惊讶的看着那信,“不是说,那药是越王宫的密药,专门克制用蛊之人的吗?”
洛和安眯起了眼,“也许,是我猜错了,墨玉,就是墨玉,她不是越墨玉……”
洛和安抿着嘴,抬手撑在桌子上,“我不是没有做过别的。之前也协助越氏一族的人,在她府外做了一个阵法。若不是她当时马上抓了那人,只怕我也不会误会她的身份。”
洛和安深吸一口气,“将之前的安排全部推翻,她不是越墨玉。墨连城那边,暂时不要动手了,小药王……也不用拦了,由他去边境。边境不能再出事了,否则我大周只怕危矣。”
“是。”
“五公主那边……”洛和安眯起了眼,“呵!好一个四殿下,让我五路可退……”
“你去,请四殿下三日后与我一同去看望五公主,五公主一人住在护国寺,只怕孤单的很。听说四殿下那边,有不少昭南郡主送的小玩意,女子大约都是喜欢的。请四殿下挑选一些,给五公主把玩,他们毕竟是兄妹。”洛和安敲着桌子,淡淡的说道。
“是。”
“再拿纸笔来,不能让阿史那敦再以为墨玉是越氏的人了。否则,陛下必定会怀疑我的。得让他分散注意力才行……”
“另外,卫小姐这几日的身体是不是好了一些了?”
“回公子的话,卫小姐这几日还出去赏花了,约莫是好了些了。”
“嗯,那就将四殿下要去护国寺的消息透过去吧。”洛和安勾起唇角,“女子,都是嫉妒心强的。顺道让她知晓,四殿下打算将先前墨玉所送的东西,挑选一些送去给五公主。别教她身体好转了。”
“公子,墨衣卫似乎有人守着卫府。”
洛和安一顿,转头看了过去,“墨衣卫?墨玉她竟大方至此?”
“属下也不明白,那卫小姐明明都不再去洗梧宫了,甚至连墨府也不再送礼去卫府了……”
洛和安笑了起来,“我那位师妹,瞧着,似乎是个长情的人呐。都与卫幼蕊吵翻了,还这样护着她呢。”
洛和安摆了摆手,“你去吧,还这般做,我要的,只是上官时未来的妻子,体弱多病罢了。若是这样,也不知道四殿下,会不会想要娶墨玉呢……”
……
上官时坐在树下,树上的叶子都已经落光了,而墨玉却还是没有回来。
边境的信已经很久没有来了,每次尚寻香进宫的时候,他都去洗梧宫偷听上官问夏和尚寻香之间的谈话。可是除了他在朝中能听到的消息,什么都听不到。墨玉也没有给他们写信,甚至可以说,墨玉主动与长安城断了联系。
“你不要骗我,你会回来的……”上官时仰头看着快秃了的树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能回来,若是你不回来,这一切……”
上官时深吸了一口气,“……我等你回来。”
“殿下。”顾英杰走了进来,他看着坐在树下的上官时,这几日,上官时总喜欢坐在各种地方,仰头或者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什么事?”上官时转过头,“吩咐你的事情办好了么?”
“城中不少人都在谈论昭南郡主的婚事。或许是边境的战事让人心生恐惧,这类秘事,流传度很高。近日,所说的,便是昭南郡主是望门寡,便是在边境取得了一场胜利,也不过是个望门寡。”
“还有人说,昭南郡主的未婚夫之死,便是因为她身上的戾气太重。甚至有人将昭南郡主中秋宴护驾之事拿了出来,说郡主身上杀气太重,她的未婚夫遭不住,才会横尸荒野。”
上官时眯起眼,“嗯”了一声,示意顾英杰继续说。
顾英杰看不明白上官时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清风明月楼中的几个掌柜,什么也没说,生意还在继续做。只是,城中有一些从外地而来的百姓,在为昭南郡主说话。”
“哦?”上官时来了兴趣,转头看向顾英杰,“什么人?”
“听他们自己说,他们是曾经平江城的百姓,在战后来了长安。据他们所说,郡主当年以一己之力,助平江城守城。”
顾英杰看了上官时一眼,“除了他们,没有人相信,当年,郡主尚且年幼,城中的百姓,甚至还将安歇平江城来的百姓,打了一顿,但那些平江城来的百姓,却依旧积极游说。”
上官时眯起了眼,“之前,父皇不是在朝堂之上还说了平江城那一战的真相?城中竟然无人知晓吗?”
顾英杰摇头,“朝中之人,何必与那些贱民说这些。更何况,郡主是女子,便更无人……”
上官时勾起嘴角,笑了起来,“便因为她是女子吗?她那身子,如今甚至顶着冬日的寒风,为我们这些身处安全之地的人守着国门,拼死抵抗突厥进犯,他们竟这般作为?便只是因为她是女子?哈!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殿下……您?”
“顾英杰。”上官时转过头,“我再给你一个任务,将平江城那一战的事实,告知所有人,我不能容忍她的所作所为,被人这样污蔑、无视。”
“是!”顾英杰站直了,他看着上官时,哪怕墨玉的那些闲话有不少是从上官时这边散布出来的,但他依旧佩服上官时的气度。
从一个上位者来说,他想要的人名声败坏便可以轻易得到。可他却依旧给了对方选择的权利,他没有任由那些人,去污蔑墨玉。
“属下还有一个消息。”顾英杰看向上官时,“殿下,陛下又去了回雁阁。”
“哦?是吗?”上官时转过头,“白日吗?”
“是,有些宫人依旧去通报了皇后娘娘,但是皇后娘娘那边并未有什么动静传出。”
“越原那边如何?”上官时沉思着。
“越原那边并无反应,墨府也大门紧闭,似乎他们并不打算插手此事。”顾英杰迟疑片刻,“只是……”
“只是什么?”上官时看着他。
“陛下似乎与回雁阁的那位夫人,说了边境的战事。”顾英杰皱着眉头,对这件事有些疑惑,“陛下甚至让夏总管将有关边境战事的奏折都拿去了回雁阁。殿下,陛下这……似乎不合礼法。”
“自然不合礼法。”上官时冷笑一声,他看着顾英杰,“回雁阁的那个人,是越原亲自接来的,是吧?”
顾英杰愣了愣,不知道上官时为什么忽然问了这个问题,他不是知道的吗?
顾英杰点点头,“是,殿下您的意思是……”
“若是没有她的意思,越原会做这些事吗?”上官时笑了起来,“所以,回雁阁的那个女人,是她送来的。”
上官时觉得有些凉,如果那个女人,真的如洛和安所说,那她的心……是真的冷。
“可是……”顾英杰疑惑道:“越原现在不是跟在陛下身边?”
“父皇从未正式收了越原,”上官时看着顾英杰,嘴角翘起,“英杰啊,你太低估她了。她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听别人的话呢?”
顾英杰张了张嘴,想说那个别人不是其他人,而是皇帝啊。可是他对上上官时那双眼,又沉默了下来。
“属下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