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秋城外,墨玉坐在马上,沉着脸看着西秋城上扬起的旗帜。
“那明明是咱们的城!”李向白握紧了手中的缰绳,瞪着墙头上的突厥金旗。
墨玉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红底黑字军旗,“我们的军旗会插满西秋城城墙的。”
“城墙上有人。”身旁的斥候忽然指着西秋城城墙说道。
墨玉眯起眼,抬眼望了过去,她笑了笑,“阿史那敦。”
“阿史那敦?”李向白顿时提起了手中的武器,催马往前了些,挡住了墨玉半个人,“郡主,你先回去。”
“不用。”墨玉用剑鞘,拨开了李向白的马头,仰头看向城墙上的那人。
阿史那敦正穿着厚厚的大氅,低头望了过来。
墨玉与他的视线交错,她笑了笑,调转马头,转身离去了。
“郡主?”李向白追了上来,疑惑的看向墨玉。
“不用理他,他不过就是看看。”墨玉带着军队,慢慢的从西秋城外离开,然后在十里外扎营。
阿史那敦身后的谋士看着那慢慢被搭建起来的营地,“王爷,为何不攻?”
“这般有趣的女子,若是能为我所用……”阿史那敦笑了起来,“若要征服一个女子,你说该如何行事?”
那谋士一愣,随即便笑了起来,“对付女人,无非就是那几种法子。让她生了孩子,不就什么都听男人的了。”
阿史那敦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就该如此,女子,不过是男子的附属,如何需要上战场?若我是他男人,必不会叫她如此辛苦!”
……
“启禀陛下,边境落雪了。”罗元晋跪在地上。
皇帝皱起了眉头。
“若是儿臣没有记错,昭南郡主此刻正在准备反攻西秋城吧?”上官时转头看向皇帝,“父皇,西秋城外,似乎是一片荒原,若是大雪,只怕战事艰难……”
“可若昭南郡主无法在大雪积满之前,攻下西秋城,只怕今年冬日难熬。”洛和安也站了出来,看向上官时,“殿下,若是身后有所压力,或许会激发士气。”
“洛大人此言差矣。”罗元晋站了起来,转头冷淡的看向洛和安,“若是身处极端天气之下,昭南郡主还能带领我大周将士,攻下西秋城,这便是战功。什么时候,大雪与压力,都能成为抵消战功的理由了?”
洛和安一怔,“罗大人会错意了,本官的意思,只是想激发昭南郡主与边境军队的战斗力。若是真因大雪而被围困,只怕我大周会损失惨重。”
“也不是昭南郡主丢的西秋城,也不是昭南郡主挂帅,便是突厥王叔阿史那敦的突然政变,也是无所预料的,倒是洛大人……”罗元晋冷笑一声,“您当时,不是与突厥人有书信来往,为何也不知此事?莫不是心知陛下会派昭南将军前去,才故意隐瞒不报的吧?”
“罗大人!”洛和安眉头紧皱,“我敬你是兵部尚书,你竟如此污蔑于我!”
“没有吗?”罗元晋笑了起来,“当时,昭南郡主将证据摆出来的时候,你可没有反驳!你一直与昭南郡主为难,又气恼昭南郡主打了你板子,你便顺水推舟,莫不是你与阿史那敦联手,将昭南将军给……”
“罗大人,慎言。”上官时转过头,淡淡的扫了罗元晋一眼,他笑着额望向洛和安,“洛大人此举,必定是有所隐情。父皇既不追究,必定只是一场误会吧。”
皇帝沉着脸,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下方的闹剧。
其余的人也不敢说话,这朝堂,似乎从昭南郡主接手边境那支军队后,便成了洛和安与罗元晋的主场,甚至时不时还有上官时下场。更别提一直坐壁上观的苏相和尚阁老了,一个个都垂手微闭着眼,听他们吵架。
罗元晋看了一眼皇帝,见他没有反驳的意思,憋下了这口气。倒是洛和安暗自松了口气,他当时,的确是与阿史那敦去信的,甚至此时还在通信之中。若是被皇帝知晓,只怕一顿审问是少不了的。
而现在,皇帝身边,除了龙鳞卫,还有墨衣卫,那墨衣卫之中,最为刺眼的便是越原。他跟在墨玉的身边,也不知道学到了多少皮毛,若只是原本墨衣卫之中的刑罚还好,只怕是那些出自墨玉之手的。
平江城一战,墨玉的一套刑罚,是怎么也瞒不了人的,只不顾是被压下罢了。而从她来长安城至今,死牢之中有不少死囚都是被她的人带走的。至于带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皆无人所知。
那些死囚,一被带走,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他甚至曾派人守在墨府与芙蓉园外,可守了一个多月,也不见那些死囚被送出来。
那一个月之中,送进去的死囚,少说也有数十,若是皆死在这里,她那院子,只怕已经无法瞧了。可当他在那次搜查墨府之时,便是没能进了院子,在看到那院子之时,也瞧得出安歇尸体并未曾埋在下面。
而这源源不断的死囚,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的无踪无际。而墨衣卫之中,审问的技巧却如源源不绝的往上升着,若不是她发明了那些刑讯技巧,还能是什么?
“陛下,微臣从未曾与敌国通信。”洛和安拱手,躬身对皇帝说道。
洛和安以为,不过是指跪一下,与皇帝一同做个戏给别人看,但却没想到皇帝今日没有出声。
洛和安在大殿之中跪着,额头却还是滑落汗水。他的确是与阿史那敦去信了,莫非皇帝知晓战争开始之后,他依旧……
不,不可能,若是如此,皇帝必定会召他去询问……
“和安你跪着做什么。”皇帝终于出声,他眼中没有丝毫感情,“朕又没怪你,快起来。”
罗元晋一愣,看向洛和安,皇帝这话,莫非是默认了,洛和安在与突厥人通信?
上官时也是一怔,他看向皇帝,他原以为,皇帝还会继续保洛和安的。
洛和安顿了顿,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皇帝,没有继续说话,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苏味道和尚行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他们不明白皇帝什么意思,但此举大约是坐实了洛和安与突厥人通信的事实。
下朝之后,上官时第一次没有与洛和安一同出去,而是跟在皇帝身边,去了兴庆殿。
洛和安沉着脸,避开了人群,匆匆回了自己家里。
“公子,今日这般早?”遂城走了出来,诧异的看向洛和安,“今日四殿下没有找您说话吗?”
洛和安看了俗称一眼,抬手退了官服,“你去查,我们身边,是否有墨衣卫在。我们送出的心,也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是不是被人看过,快去!”
花好站在洛和安的府门外,扯了扯嘴角,将手中截下的信,原封不动的塞进了门缝之中。
“谁!”遂城拉开了门,对上了站在门外的花好的双眼,愣了愣:“……是你?”
花好扯了扯嘴角,瞥了一眼脚边倒下的护卫们,“你们这里,也不怎么样嘛。便是我家姑娘出门去了,也抵不过我们墨府中的一半。”
“花好!”遂城沉下脸,走了出来,“这里是洛府!”
“那又怎样?”花好扯了扯嘴角,拍了拍手,瞥了一眼飘到了地上的信,“这东西,我们用完了,还给你们。不用谢。”
遂城握紧了拳头,“你可知,你拿着的是什么?”
“是什么?”花好不屑的耸了耸肩,“我们姑娘给我们的命令就是,不许你们送出一封信出长安城。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花好,你们不要太过分!”遂城指着花好,怒声骂道。
“哦。”花好耸了耸肩,“遂城,新得了个名字,是怕很快就又要没了吧?”
“花好,你什么意思?”遂城眯起了眼,“你以为你跟了个主子,就能如何了吗?你别忘了,当初,主上可是属意大公子的!”
花好笑了起来,“你也说了当初,当初姑娘陪着主上的时候,那么大公子在哪里?当初的大公子,可是致力于朝堂发展,想必他也没想到,主上会将……传给姑娘吧?哈!”
“花好,你我当时可不在墨玉身边!”遂城眯起了眼。
“轮得到你来称呼姑娘闺名吗?”花好一个眼刀丢过去,“便是没有大公子这一出,你也该老老实实的称呼她为姑娘。她的身份,轮得到你来直言她闺名?以下犯上之罪,若是主上还在……”
“我师父还在如何?”洛和安走了出来,冷笑一声,看向花好,“花好?你这是做什么?来我府外,打晕了我的护卫,你家主子吩咐你做了什么?”
花好站直了,对洛和安拱了拱手,“见过大公子。”
洛和安皱起眉头,冷声又问了一句:“你家主子吩咐你做了什么?”
花好耸了耸肩,“大公子不知道吗?便是不知道,以大公子的能耐,也能猜到吧?”
“你将我的信,送去了哪里?”洛和安抬手,按在了腰间的长剑是哪个。
花好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长剑,扯了扯嘴角,“大公子,您若是在此时此地杀了我,只怕您今日便要进大理寺了。”
洛和安的眉头一松,他看着花好,“你没有将信件送去皇宫?”
“若是送去了,如何还能拿回来?”花好冷笑一声,下巴点了点,示意洛和安去看地上。
洛和安顺着花好的视线,正好落在了躺在地上的那封信,甚至连上面的火漆也完好无损。
“姑娘吩咐了,只要截下您的来往信件,只需三日,便如数奉还。”花好笑了笑,“大公子,比起气度,您真的不及我家姑娘。”
“你方才与遂城说,便是没有那一出,墨玉也是他的主子,那你又是如何规矩?”洛和安松开了剑,背着手看向花好。
花好挑眉,笑了起来,“大公子,您莫不是忘了。咱们的规矩便是,只有一个主子。您,并不是现任墨玉使,我又为何要与您下跪行礼?您能受我一个揖,便是您的荣幸了。”
“花好!”洛和安冷下了脸,“你家主子就是这般教你的规矩?”
“我家主子,从不教我们规矩。”花好扬起下巴,“只有您这处,才有这样大的规矩吧?我家姑娘,从不拘泥于凡俗礼节,反观您这处,我在这里瞧了数日,倒是规矩大的很呢!”
洛和安的手又握上了剑柄。
“您的谦谦君子模样,这是不要了?”花好挑眉笑道,“大公子,陛下似乎最是喜欢您那一副清风朗月的风度。莫不是要再次,诛杀了我?若是能为我们姑娘得一个先手,也是一个好处。”
洛和安最后还是松开了剑柄,他冷笑一声,点了点花好,“这次算我输了!”
洛和安转身,正要进门,却被花好的一句话叫住了脚步。
“我们姑娘,从不会输,还是洛大人先退吧。”花好说完,连一眼也没有回头看,便转身越过身后的几道围墙,跳了出去。
而在花好身后,则是十几名墨衣卫出现在墙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洛和安,便跟在花好的身后离开了。
洛和安在看到花好身后的那么多墨衣卫之后,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遂城!”他厉声喝道。
遂城一顿,心道不好,连忙捡起了地上的信,托着送到了洛和安的身旁,“公子,是属下护卫不当,叫花好到了门口,属下愿领罚。”
洛和安转头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遂城松了口气,将信交还给了洛和安,便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洛和安捏着手中的信,缓缓的将其拆了开来。低头看着,是他写的那一封,便是连字距,笔顺,换行都未曾有意思改变。
洛和安合起了信,闭上眼,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墨玉,你很好!不愧是师父在那时候,也要收下,坏了规矩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