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开始对前途产生了迷茫,就会带有消极的思想。对于平卢军的士兵们来说,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正是自己的前途。沧州是打下来了,等于他们向平原递交了‘人头状’,接下来就是看平原那边如何对待他们了。
李萼来到刘客奴大帐的时候,对方正在细嚼慢咽地喝着羊汤,看样子也有点心不在焉。除了侯希逸,其他大部分的将领都远离着这座主将的大帐,不见人影。
“刘将军,军中的士气不高啊。”李萼环顾四周,发现这座平卢军现在的指挥中心有点孤零零的感觉。
“当兵的最怕被人当替死鬼使唤,谁都不想白白地死。平卢军之前可是朝廷的精锐部队,现在落得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处境,以后的日子会如何,大伙儿心里没底啊。”刘客奴说。
“河北战事吃紧,朝廷的命令传达不到,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李萼解释。
“所以,平卢军需要吃一颗定心丸来稳定军心。”刘客奴说。
“都是那徐归道搞得鬼,索性早点杀了他。”侯希逸说。
“由王玄志那些人拦着,咱们现在杀不了徐归道。”李萼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如何?”侯希逸有些急躁。
就在这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帐外的空地上传了过来,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别以为你们投靠了颜真卿就前途一片光明了,如今整个河北大部尽在我大燕的掌握之中,史思明的大军马上就会攻打你们,到时候看谁能救得了你们?颜真卿吗?呵呵。”
说话的正是徐归道,此刻的他虽被捆绑着,可是态度出奇的骄横,一直在不停地鼓噪着。
“敢问徐大将军,你现在又有什么前途呢?”刘客奴走到徐归道的面前,讽刺着。
“哼!就算你们反正了,也不是颜真卿可以信赖的亲信军队,朝廷也会把你们视如背叛过的异类,你们会过的左右不是人。”徐归道反唇相讥。
这番话,普通的士兵是听不出味道来的,但是对于平卢军的将领来讲,句句都能说到心坎。
“徐归道这个人,不简单啊!”李萼从心里给对手下了个标签,因为对方总能抓住己方的心思。
“你想说什么?”王玄志恶狠狠地问。
表面上看,王玄志是在训斥徐归道,实际上他是在追问对方剩下没有说完的话。
“这小子胡说八道,老子一刀劈了他。”刘客奴脸气都黑了,咬牙切齿地说。
“让他说完吧。”王玄志拦住了刘客奴,因为在场的大多数将军都竖起了耳朵等着呢。
“呵呵,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常山已于两天之前就陷落了,接下来史思明将军的大军就会调转头来攻打平卢军。可笑你们这群傻子,居然在这个时候被人利用,背叛我大燕,真是可悲。”徐归道对着周围大喊。
“轰”的一下,整个现场陷入一片恐慌的议论。
平卢军反正,大家都对河北的局势抱着一定的乐观态度,尤其是攻下沧州之后,更是觉得叛乱待定了,似乎从来没有人会担心局势。可是现在徐归道说常山失守了,那么整个河北,平卢军一下子成了唯一的一支超万人的正规军了,叛军不打他们打谁?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玄志追问。
“我乃大燕圣人的亲信将军,自然是有人告知的。”徐归道回答。
“你撒谎。”侯希逸不相信地咆哮。
“罢了!咱们同军为将一场,也当是我送给你们的一句赠言。我之前建议你们要颜公的儿子以做人质,无非就是想加固平卢军和平原郡的关系。就算史将军的大军打过来,你们还可以献出颜真卿的儿子,以做自保。”徐归道说:“除非颜真卿果真是真丈夫,会不顾及个人得失,敢把儿子送来平卢军,否则一切都是骗局,你们还不如归顺我大燕。”
徐归道的话让在场所有的将领陷入沉默的,因为他的话虽然是阴谋论,但是却说到了平卢军的心坎上在。平卢军的一些人,心思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徐归道向叛军那边拉拢着。
“怎么可能,如果常山失守,颜真卿又这么回白白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危险的境地来?”众人皆摇着头。
“我猜那颜真卿就是个伪君子,他断不会送自己儿子过来的。”徐归道得意地说:“不过,你们现在也有这小子在手,到时候把他献给史思明,虽然效果差点,可是也算是一份礼物。”
徐归道的话音刚落,众将齐刷刷地看向了李萼,仿佛在说:你就不说点什么?
“小子,你不会跑吧?”王玄志凶狠地盯着李萼问。
王玄志的心思已经很明白了,李萼如果趁机跑了,那说明颜真卿招降平卢军就是一场阴谋,压根就不诚心。如果是这样,平卢军这些人就是被人利用了。
李萼感到特别尴尬,他能说什么?如果这个时候他离开平卢军,也就意味着颜真卿在河北的布局全面失利;而如果他不离开,他就成了颜真卿留在这里的人质了。
李萼朝前站了一步,梗着脖子说:“我是不会背叛你们的。”
“谁信?”徐归道鄙夷地说。
“我信。”一个声音从外围响了起来。
众人扭头朝后一看,之间张孝忠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我不信别人,我信他,我信他说的话。”张孝忠郑重地说。
这是一种态度,因为现在的张孝忠,代表的是横海军。虽然比平卢军的这批将领都年轻,但是他的官职不低,而且张孝忠在安禄山叛军中的地位,可比肩徐归道,两人同是副将。
徐归道的脸气得发黑,他没想过在平卢军之外,还有人站出来横插一杠子。这说明李萼有了有实力的支持者。
“你们可要想好了,他可是横海军,只有区区六千人的军队…”徐归道还要说什么。
这个时候,从南面冒出了一支队伍,缓缓地向沧州行来。队伍不大皆骑马而行,约莫只有七八个骑手和一辆马车,领头的举着一杆大旗,旗子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颜’字。
“颜公来消息了。”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众人屏住呼吸,全都看向那支队伍,就连闹得最凶的徐归道,此刻也傻眼了。
‘嗡’的一下,李萼的脑海里有点发懵,他既期盼又抗拒的心里在告诉他,那辆马车不应该出现。一刻钟之后,从那辆马车上还是跳下来一位小少年,显得活泼又从容,好奇又淡定。
“颜颇见过刘将军,见过诸位英雄。”颜颇非常懂事地向大家行礼,一脸的阳光。
“你…是老师的儿子?”徐归道涨红了脸追问。
“是,家父正是颜真卿。”颜颇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问:“你是谁,难道是阿爷口里称赞的小哥哥吗?”
“我正是李萼。”李萼点点头。
“我知道你。阿爷最近天天提起你,还要我好好向你学习。”颜颇不自觉地向李萼身边靠近,似乎是天生的亲近。
“是你父亲要你来的?”刘客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点羞愧。
“不,是我自愿来的。值此乱世,我颜氏一门的男儿,应该肩负救国救民的责任。父亲说河北有兵祸,我愿意到平卢军中来从军。”颜颇义正言辞地对着所有的将领说出了这句话。
“你还有什么好讲的?”侯希逸唰的一下抽出了腰间的横刀架在徐归道的脖子上问。
“杀了他!”众将领异口同声。
“天意如此,遇到颜真卿这样的拧种,我无话可说。”徐归道仰天长叹。
“刘将军,求你件事,别挡着孩子的面杀人。”李萼眼圈一红,他转过身挡在颜颇的身前,然后忍住了自己的情绪,对刘客奴祈求着说。
在争取平卢军反正这件事情上,颜真卿可谓是押上了自己的终极砝码。颜颇的到来,让颜真卿一方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彻底稳定了平卢军的军心。
“来人,把这厮押出去,砍了。”刘客奴一声令下,好几名壮汉一把扭住了徐归道,把他拖出了营地。
这一场交锋,徐归道败的是非常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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