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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天命为谁
    司徒剑南面对李明月选择了沉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

    当初司徒剑南不过六岁,在福寿宴上他见到了当时的太昊武德皇帝,那一天,他注定成为了皇族中最耀眼的明星。

    一个只有六岁的孩童,显露出无人可及的睿智和心性,成为了当时还是太子储君的文德帝五位儿子中第一个被封爵位的皇子,长平侯。

    在那之后的一年里,武德帝时常召见司徒剑南,令司徒剑南如同皎月高悬于皇城之上,令所有皇族年轻一辈仰望,以至于武德帝要立司徒剑南为文德帝之后储君的流言传遍大街小巷。

    但这荣耀也只维持了一年,司徒剑南七岁时,武德帝六十寿终,太子继位称文德帝,李明月也被接入宫中,封雪妃,备受文德帝宠爱,而司徒剑南却再没显露过他的聪明才智,变得泯然众人。

    直到文德帝五年,雪妃李明月在寝宫和文德帝大吵了一架,没人知道是因为什么,之后李明月突然带着司徒剑南夜出皇宫,连破内外三道城门数百禁军的阻拦,离开了那做皇城。

    之后,文德帝大怒,一道圣旨免去李明月妃位,又一道圣旨司徒剑南长平侯的爵位,再一道圣旨立长子司徒剑北为太子,连封四子为王,司徒平为吴王,司徒复为楚王,司徒定为川王,司徒剑东为齐王。

    在世人看来,这仿佛如同小孩子置气,但司徒剑南确确实实被拉下了神坛,往日的一切光辉烟消云散,唯有那唯一的一个,他仍然是被武德帝看好的皇子,第一个被封爵位的皇子。

    回忆过后,司徒剑南仰面对空,口中发出一声长叹道:“昙花一现,过眼云烟,我已踏出那座城,而他们却依然独自困于城中”。

    “当年为娘带你离开那座城的时候,你恨过为娘吗”?李明月稳了稳心神,目光变得十分柔和,紧紧的注视着司徒剑南,口中轻声询问道。

    “母亲是在救孩儿,孩儿又怎么会恨母亲”,司徒剑南轻然一笑,缓缓的摇了摇头道,“孩儿那时候太天真了,不懂得审时度势,不懂得韬光养晦,要说这世上最难得的还是糊涂二字啊”。

    “那时候,孩儿只想让那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家开心,于是绞尽脑汁,使劲浑身解数,却没想过,自己把想到的,能做的都做了,又让其他皇子该如何”,司徒剑南自嘲似的苦笑道。

    “后来,老人家走了,孩儿也明白了,也越来越讨厌那座城,既然所有人都喜欢傻子,那孩儿就当一个傻子,果然,他们信了,可笑,可笑啊”。

    “不,他们没有信”,李明月的眼角仿佛涌动出些许晶莹,嘴角却浮动出一抹冷笑,口中语气如吐寒霜道,“你以为为娘因为什么才和他吵起来,又为何要带你离开那座城,他们不放心你,他们想让你死”。

    “原来如此,母亲是发现了什么,才和父皇大吵了一架,又带着孩儿连夜出城”,司徒剑南眼中,一束明亮转瞬即逝,口中轻然笑道。

    李明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果断的结束了话题,抬手按住司徒剑南的肩膀,与之对视着道:“孩子,当年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那已经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他们现在还想要你的命,然而,只有文国公能救你,所以,我的孩子,听为娘的话,去吧,去国立书院,最好永远不要出来”。

    “孩儿若是走了,母亲怎么办”?司徒剑南微一沉吟道。

    “傻孩子,为娘本就是江湖人,江湖才是我的家,既然你们已经无忧,为娘一个人怎么不行,难道你小子还不相信为娘的武功”?李明月抬手拭去即将脱离眼眶的泪花,脸上露出一抹轻笑,“你们不用为我担心”。

    “孩儿明白了”,司徒剑南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给,带上这个”,李明月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和一柄长剑塞到司徒剑南怀里,“走吧,现在就走,这里面是当年你的爷爷武德帝赐给你的,当年那座城里的东西我什么都没拿,只留下了这些,你带上,切记,绝不可示人”。

    “孩儿谨记母亲教诲”,司徒剑南接过包裹,退后三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易冷亦随之跪倒。

    “母亲,孩儿从今日以后就不能陪在您身边了,母亲要保重身体,孩儿日后定然会寻母亲团聚”。

    说着话,司徒剑南和易冷连着拜了三拜。

    “去吧,外面的天地更加广阔,但更多的是索命的恶鬼,我儿一定要多加小心”,李明月躬身将司徒剑南和易冷扶了起来,一把将二人抱在怀里。

    “切记为娘所说,绝不可为了那位子搏命,那不值得”。

    话音一落,李明月揽着司徒剑南和易冷猛然间转身,而后伸出手掌分别在司徒剑南和易冷身上轻拍了一掌,棉柔的掌力直接将二人推到大门前。

    “走吧,快走”,李明月随即背过身去,口中厉声断喝道。

    “孩儿去了”,司徒剑南和易冷在门前再次躬身行礼,而后立即转身离去,不见任何拖泥带水。

    竹舍中,李明月悄悄回身观望,目送着司徒剑南和易冷的身影转入竹林深处。阳光挥洒在她脸上,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悄然滑落。

    竹林中,司徒剑南沿着青石小路穿梭在翠竹间,抬起手掌抚摸着身侧挺直的翠竹,随着脚步的前移一根接一根的拨动着。

    “最后还是要入局,那座城,到最后还是躲不过”,司徒剑南面对着艳阳,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口中长叹一声道。

    易冷紧随其后,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司徒剑南的背影,口中道:“这是天命,您是皇子,注定是逃脱不掉的”。

    “天命,我可不信什么天命”,司徒剑南轻笑着摇了摇头,“所有人都说,当年太祖平定天下,接受梁仁帝禅位建立太昊,为天命,其实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那公子如何看”?易冷闻言,眉头不觉微微一凝,继续凝视着司徒剑南的背影追问道。

    “当年太祖家道中落之后苦心研习兵法武艺,后同无言禅师,无心天师一同出山,阴差阳错救下了还是皇子的梁仁帝,开人和之势,在这之后,梁仁帝受梁哀帝所恶,受封凉州”。

    “凉州地处西北,土地贫瘠,人烟稀少,以至于仁帝和太祖同失地利,可太祖却能以三寸之舌收天门关三万精兵,又借雍州刺史反梁之后,出兵夺下雍州,再夺天安助仁帝登基,一步步剿除天下诸侯,平定天下,以人和而胜天时地利,既为人和,又如何能称之为天命”。

    司徒剑南一番言论,无论谁听了,定然会训斥一番,太祖之事,就算是当今太昊皇上也不敢妄谈,又怎是他一个白身皇子所能肆意评断的。

    可易冷明白,司徒剑南所言却是实情,他的祖上便是追随太祖打天下的一员战将,太祖的左膀右臂,定国公易风,对于当年的事,作为易家人自然了解。

    司徒剑南见易冷没有出言反驳,不觉轻然一笑,再次开口道:“如今天下之势,怎么也比当年要好上许多,同样是一介白身,太祖能做的,我又为何不能,四王有各自封地为支撑,已占地利,金后挟持新皇,暗掌天下,可称天时,而我,亦效仿太祖,夺一个人和大势,如此算之,天时虽好,却不可随心,固然不胜地利,地利虽强,却又是死物,事在人为,必为人和所制,如此,若得人和,则天下可定”。

    易冷目瞪口呆的望着对空指点江山的司徒剑南,这一刻,他仿佛感觉到体内热血狂涌,犹如火山聚势,只等喷发的那一刻。

    “先祖啊,您当年也是这样被太祖说动的吗,您也是在这一刻决定要追随太祖的吗”?易冷咽了咽口水,口中牙关不由得紧咬,心中暗暗高呼道。

    “干娘不想让你这样做”,易冷微微低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司徒剑南的背影,口中低声提醒试探道。

    “母亲吗”?果然,一听到易冷提起李明月,司徒剑南的身体不由得微微一凝,脚步亦随之停止,但很快又迈开了步伐,“母亲所想我知,可我所想,母亲又怎会不知道呢,我可是她的儿子啊”。

    “母亲比谁都明白,我身上既然流淌着皇家的血,那就注定不会得到想要的安宁,除非,将那些试图打破安宁的人击败,让他们臣服,只有凌驾于他们之上,我才能得到想要的安宁”。

    “可母亲不能自己这样说啊,因为我是她的儿子,她知道前面是一个我不得不跨越的火坑,却只能小心翼翼的提醒”,司徒剑南说着话,对着温暖的阳光伸了个懒腰,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世间又有哪个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跳进火坑呢,她也没办法吧,她在说这些无用的话的时候,心里也在滴血吧”。

    易冷听着司徒剑南这些肺腑之言,心头仿佛着了火,炙热滚烫的火焰灼烧着他的心,让他打心底涌动出一股不安分的躁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问题,那个被李明月警告不许问司徒剑南的问题。

    “他会告诉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吗”?

    易冷凝视着司徒剑南,双目中仿佛流淌着复杂的光芒,喉结反反复复的涌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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