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清风浮动翠竹,枝干碰撞间发出一连串脆响,仿佛是在给易冷鼓劲。
“那公子认为,何为龙”?
终于,易冷还是没能忍住,问出了这个折磨了他许久的问题,他在赌,赌司徒剑南能说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给他一个全心辅佐的理由。
司徒剑南闻言,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转身疑惑的凝视着易冷,口中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公子只需回答便是”,易冷身下紧握刀柄的手掌已经隐隐冒出些许热汗,指节骨泛着些许白光,他的心中狂呼着,想要得到一个满意的回答。
司徒剑南与易冷对视着,从对方迫切的眼神中,他仿佛读到了一些别样的意味,却又一时间无法以言语表达。
“龙啊”,司徒剑南沉吟了一番后,再次转身面向阳光,细细斟酌着开口道,“龙啊,虚无缥缈,百兽中没有此物,百鳞中亦无人得见,百鸟中更是寻之不得,生的无影无形,长的不知不觉,无法妄谈”。
一言落定,司徒剑南微微回首,以眼角的余光打量了一眼易冷,果然,在易冷的脸上,他看到了一抹黯然,一丝沮丧,看来这个回答并未让易冷满意。
司徒剑南轻然一笑,随即再次开口道:“若真要我说,龙者,三界之万兽之雄主也,无畏,无惧,纵然万兽齐啸亦波澜不惊,即使雷霆遍野,天塌地陷亦面不改色,动则地裂天崩,潜则风平浪静,不鸣则已,鸣则万兽臣服膜拜,可容天下之不容,能忍天下之不忍,势微则蛰伏海底三千丈,势强则腾云直上九万里,可以一己之力挽天下狂澜,壮我辈之威,亦可田间舍内卧踏微鼾,自得其乐,能聚此者,皆可称龙”。
易冷凝视着司徒剑南,阳光挥洒在其身上,散发出一抹难以言明的光辉。
“这是文国公的理想答案吗”?易冷在心中自问道,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却是他想得到的答案。
“好一个无畏,无惧,好一个地裂天崩波澜不惊,好一个容天下之不容,忍天下之不忍,好一个壮我辈声威,好一个自得其乐”,易冷心中,一个声音咆哮着。
“我的回答,你还满意吗”?司徒剑南微微转身,嘴角轻挑露出一抹微笑。
“定国公之后,易家易冷拜见主公”,扑腾一声,易冷单膝跪地右手伏刀,左手枕膝,以军礼倒头便拜。
整个竹林中,片片残叶随着微风旋转翻飞,在司徒剑南和易冷中间飞旋而落。
远处雀鸣于耳边盘旋,面前低沉的呼吸和心脏的跳动击打着耳膜。
司徒剑南凝视着易冷,转头看了看太阳,良久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吓我一跳,赶紧赶路吧,还要去镇子上寻辆马车,晚了可就没了”,司徒剑南轻然一笑,微躬下身,抬起双手将易冷搀扶而起。
易冷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一时间神色有些呆滞,双眼紧紧的凝视着司徒剑南,试图想要从他的表情上读到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主公。。。”,易冷的喉结微微抖动着,发出声音却如同干枯的木头在一块摩擦一般嘶哑。
“主什么公啊,走吧”,司徒剑南抬手拍了拍易冷的肩膀自嘲似的笑了笑,说着话率先一步迎着温暖的阳光向前行去。
易冷呆呆的跟在司徒剑南身后,体内如同百爪挠心一般的难受。
“从今日起,我的人和之局便算是开始了”,司徒剑南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一字不差的传入了易冷耳中。
易冷微微一愣,脚下的步伐亦随之静止,脸色修炼由丧转喜,嘴角逐渐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从今日起,太昊将要变天了”。
艳阳高悬于天,洋洋洒洒一片金光璀璨,落在人身上涌生出一阵直透心尖的温暖。
巴山镇,川蜀边缘的山中小镇,群山环绕间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当年李明月携司徒剑南出走京城之后,之所以选择在此隐居,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此处远离中原,地处群山之中,消息相对闭塞,不易为外人所寻。
巴山镇牛马市内,不多的几处骡马场中吠声如潮,骏马嘶鸣牛羊低呼,整个牛马市喧闹非常。
“国立书院地处凉州境内,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巴山镇地处巴州边缘,由巴州前往凉州,其路程绝非短时间可至,纵使快马也要三两月”,易冷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简易地图,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仿佛有些难言之隐。
“快马”?司徒剑南闻言,神色中颇有些嗤之以鼻,抬手从包袱内摸出一个钱袋,在手中反复掂了掂,“就我们现在这点银子,去哪找快马,能买两匹老马就不错了”。
说着话,司徒剑南抬眼打量着眼前的马棚,其中六匹骏马被店家收拾的英姿煞爽,时不时发出一声嘶鸣,看上去仿佛在对司徒剑南毛遂自荐。
“掌柜,您这几匹马什么价钱”?司徒剑南抬手抚摸着面前的一匹枣红马,油亮的马鬃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荧光,看上去确实不凡。
掌柜的闻听司徒剑南招呼,抬眼看了看司徒剑南面前的枣红马,双眼中不由得闪烁出一抹商人独有的精芒,立刻眉开眼笑的抬步上前夸耀道:“哎呦,这位客官您识货,这可是在这川蜀大山不可多得的西域大宛良马,整个巴山马市只此一匹”。
“那价格。。。”?司徒剑南与易冷对视了一眼,而后小心翼翼的追问道。
“一口价,八十两纹银”,掌柜的伸出手掌,五指大张着回答道。
“嘶。。。”,司徒剑南倒吸了一口凉气,果断的从枣红马前挪开脚步,又指着另外两匹骏马问道,“这两匹呢”?
掌柜的又抬头看了看司徒剑南所指的两匹骏马,口中微一沉吟道:“这两匹是并州北国马,生在我太昊并州,速度虽不比大宛马,但也不差,一匹六十两”。
“咳咳咳”,司徒剑南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抬手指着最后的三匹黑马,声音如同在牙缝里挤出来似的,“这三匹呢”?
“这是天渊马,速度慢些,但胜在负重力大,一匹五十两”,掌柜的脸色明显比先前两次问价低迷了不少,口中语气也生出些许狐疑,抬眼开始仔细打量着司徒剑南和易冷。
“这也不行”,司徒剑南皱着眉打量着三匹黑马,手中暗暗掂量着钱袋,而后微微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
掌柜的将一切看在眼里,唇边的八字胡微微抖了抖,语气不咸不淡的悄然开口询问道:“容在下多句嘴,二位到底有多少银两,打算买什么样的马”?
司徒剑南和易冷神色尴尬的对视了一眼,而后一同看向马棚掌柜,司徒剑南低声询问道:“敢问掌柜的,二十两银子,能买什么样的马”?
“什么?二十两”?掌柜的一时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双眼惊呼道,望着司徒剑南和易冷的脸色明显漠然了许多,目光中更是流露出些许鄙夷之色。
“来来来,你们二位随我看”,掌柜的微微倾身抬手向着马市另一端指去,“从这一直走到头,左边有一家驴棚,你们可以去那看看”。
“还以为是多有钱的主,感情是两个穷鬼”,掌柜的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司徒剑南和易冷,转身再次走入马鹏中。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竟然敢羞辱咱们”,易冷当啷一声抽出长刀,脸色因愤怒涨的通红,做势就要冲入马鹏中。
“哎哎哎,无妨无妨,消消气,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不可乱生事端”,司徒剑南赶忙抬手拉住易冷,出言安慰道,“更何况他说的为没错,就咱们这点银子,买马是不可能了,不如去看看”。
“公子,您不会真想骑驴去国立书院吧”?易冷闻言不由得猛一愣神,脸上透着一股难以置信的神色表情。
“先看看吧”,司徒剑南不由分说的拉着易冷,甩开大步走向马市尽头的驴棚。
驴棚看上去比马棚只大不小,驴子也比骏马多出许多。
十几头驴被绳索牵引栓在驴棚中,安安静静的啃食着草料。
司徒剑南生无可恋的站在驴棚前,与一头毛驴对视着,毛驴咀嚼着口中的草料,狭长的嘴巴上挂满了让人厌恶的口水沫。
“这也太丑了吧”,司徒剑南打心底涌出一股厌恶,凝重的皱着眉头,低声吐槽道。
“关键是骑这东西,猴年马月才能到凉州”,易冷猛的一拍额头,一脸的生无可恋。
“没办法,先问问吧”,司徒剑南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踮着脚尖向驴棚中观望着,口中高声招呼道,“店家何在”?
“哎,来了来了”,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快步从棚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相对和蔼的笑容,“二位客官唤我”?
“老掌柜,这毛驴怎么卖”?司徒剑南望着白发老头,低声询问道。
“十两银子一头,两头十八两”,老人家笑着回答道,“不知二位是要驼多重的货物,需不需要套车”?
“没有货物,只充做脚力赶路”,司徒剑南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那不知二位客官要去往何处,不妨说说,小老儿也好为二位挑选”?老人家眉开眼笑的追问道。
“西北凉州”,司徒剑南一边抬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一头相对干净的毛驴,口中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老人家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手指掏了掏耳朵,一脸诡异的凝视着司徒剑南和易冷,口中不敢相信的反问道:“二位小友莫不是在开玩笑,此去凉州何止千里,骑着毛驴去,那要不是要走到猴年马月”。
“说出来也不怕老人家笑”,司徒剑南神色尴尬的挠了挠头,与易冷对视了一眼,“我们兄弟二人这是第一次离家,不知骏马的价格竟然如此贵,身上现在银两不丰,囊中羞涩无法购买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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