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茫茫荒漠,跨过凄凉戈壁,施虐的狂风卷集着黄土飞扬,苍鹰震翅盘旋于高空,时不时发出阵阵哀鸣。
日落黄昏后,天边浮现出一片火红,宛如半边苍穹燃起熊熊烈火,在这火光中,一座坚城逐渐露出它雄伟巍峨的面容。
“凉州,我们到了”,望着远处晚霞映衬下的一团黑影,王鼎天朗声笑道,抬手轻抚着胸前长须,仿佛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也到分别之期了”,司徒剑南翻身下马,向后退出两步,迎着王鼎天拱手躬身,毕恭毕敬的深施一礼,口中道,“此行多谢前辈偕同,晚辈三拜以谢大恩”。
说着话,司徒剑南带着易冷,欧阳夏天,俯身接连三拜。
“三位说的哪里话,怎敢如此折煞老夫”,王鼎天赶忙翻身下马,伸手将司徒剑南扶起,开口笑言道,“此行若无三位相助,救得我家小姐周全,老夫可真就酿下大错了,应当是老夫谢三位少侠才是”。
“前辈言重了”,司徒剑南和易冷欧阳夏天互视了一眼后,笑着道,“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更何况前辈先携我等同行在前,已是对我等有恩,路遇不平,我等又怎会袖手旁观”。
王鼎天笑看着眼前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之时,身负行囊,腰悬刀剑,路遇不平而出手,笑谈欢语而结友,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哎呀,这江湖到底还是你们年轻人的,老夫是不行喽”,王鼎天看着三人是越看越喜欢,满眼都是欣慰之色,不由得开口轻叹道。
“前辈又说笑了”,司徒剑南三人闻言互视而笑,欧阳夏天开口称赞道,“一掌断江王鼎天,此名在太昊江湖如雷贯耳,老骥伏枥尚志在千里,前辈又怎可轻易言老”。
“一掌断江,不过是吓唬旁人罢了”,王鼎天抬起手掌,望着掌中隆起的老茧,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老夫自己清楚,这辈子也只打出了那一掌,那不可复制的一掌,在那之后,别说是一模一样,就是那掌的七分劲,都不曾打出过”。
闻言,司徒剑南三人都沉默了,因为他们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宽慰王鼎天。
一掌断江,说来轻巧,真正做到又谈何容易。
当年王鼎天是身前直面汉江波浪滔天,身后是数千哀嚎的百姓,他是顶着那股无尽的压力,化为无穷的力量,才打出那惊天动地的一掌,以一掌之劲力,才阻拦汉江洪流一刻钟。
谁也不知道那时候的王鼎天的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他打出了那一掌,只是从那之后,一掌断江之名成为了王鼎天的标志,也将他推上了人生的巅峰。
可只有王鼎天自己知道,这一掌,他用尽一生去参悟,去破解,这不可复制的一掌几乎成为了他的心魔,险些让他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算了,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王鼎天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不觉轻然一笑摆了摆手,“说说你们吧,不知三位此后有何打算,又欲去往何方啊”?
说着话,王鼎天微微偏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了一眼身后的大红马车,马车的帘子微微掀开一角,似有一双明亮的眸子也正悄悄注视着外面。
司徒剑南三人互相看了看,而后拱手向王鼎天道:“回前辈话,晚辈三人欲往国立书院求学”。
“国立书院,那可是太昊最高学府啊”,王鼎天抬眼看向西北方,目光所及之处,戈壁滩的尽头,仿佛一团黑云若隐若现,“据说就在凉州西北三百里外的北凉山中,那地方可不平静,马贼强盗混杂,以三位武艺虽不足为惧,但江湖险恶,还是可多加小心才好”。
“晚辈多谢前辈教诲”,司徒剑南笑着轻施一礼道。
说话间司徒剑南又抬头看了看已经西落的太阳,不觉再次开口道:“如今日头已落西山,前辈还是快些入城,此处虽已近凉州城,却也不是多安全”。
“也好”,王鼎天又微微瞥了一眼身后的马车,只能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刚要发令启程,却听见身后一阵轻动。
“且慢”。
南宫雨歌猛的掀开门帘,口中急声呼唤道,而后在绿珠的搀扶下步下马车,快步走到司徒剑南三人面前。
眼前佳人身着白衣素袍,长发垂腰,眼眶中犹如目含水润,一双眸子闪动着点点荧光,双颊泛红好似出水粉莲,看的司徒剑南自认古井无波的心狂涌波澜。
“此前幸得公子搭救,小女子无以为报,近日以手绣的绸缎做了一个护身香囊,如此离别之时,便赠与公子,但愿伴有公子平安,求学有成”,南宫雨歌语速飞快的说道,而后不等司徒剑南反应过来,一把将一枚香囊塞到后者怀中。
司徒剑南呆呆的望着手中的红色香囊,黄色的线勾勒出一副龙凤呈祥,背面两只戏水鸳鸯栩栩如生。
苦涩,不甘,一切难明的情绪瞬间充满了司徒剑南的心,在最不敢谈情的时候,遇见了此生最心仪的佳人,这一刻,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南宫雨歌也没有奢求得到什么回答,看到司徒剑南呆滞的模样,她轻然一笑,转身走向马车。
“等等”,就在南宫雨歌刚要步上马车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柔和的呼唤。
南宫雨歌刚忙回过身去,一双如水般柔和的眸子,紧紧的与司徒剑南对视着,心中充满期待。
司徒剑南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上前来,一把扯下腰间的白玉麒麟配,托起南宫雨歌的双手,动作柔和的放入掌心。
“行走江湖,身无长物,唯有此配还算看得过去,便赠与小姐,只盼有缘再见”,司徒剑南说着话,轻轻握了握南宫雨歌的双手,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若是再无缘分,只求小姐一生安乐,不再留恋此行”。
“嗯”,南宫雨歌红着脸颊,柔柔的点了点头,而后不做停留,转身步入马车之中。
众人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只能在心中为这对轻叹。
“走吧”,王鼎天轻笑一声,翻身跃上马背,而后对着三人再次拱手道,“山水有相逢,三位少侠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
“前辈慢行,有缘自会相见”,司徒剑南三人亦笑着拱手道。
“进城”,随着王鼎天一声令下,车队迎着凉州城的轮廓,缓缓前行而去。
马车里,南宫雨歌微微掀开窗帘,双眸已遍布红润,目视着司徒剑南等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化为这戈壁滩上的一颗碎石沙砾。
“小姐,您就该直截了当的跟南公子表明心迹”,绿珠望着南宫雨歌落寞的模样,脸上笼上一抹哀愁,“南宫家的女婿,就算是比朝中的大官也不差”。
南宫雨歌闻言,回头看了一眼绿珠,嘴角不觉浮现出一抹微笑,口中道:“他是天上鸿鹄,有冲天之志,从他的剑里我能感觉得到一团浩然正气,我又如何能因儿女私情阻拦他的前路”。
“那小姐就甘心放下与南公子的这份心”?绿珠急切的反问道,仿佛是在为自家小姐不平。
“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南宫雨歌转头望向窗外,目光中满是神往。
夕阳西落,天空中两只苍鹰盘旋,属于这戈壁大漠的哀歌在苍穹回荡。
司徒剑南望着逐渐远去的车队,久久驻足原地,嘴角的微笑从不曾消散。
“别看了,早走没影了”,欧阳夏天跨坐马上,轻笑着呼唤道。
“是啊,走了”,司徒剑南自嘲似的笑了笑,翻身跃上马背,好像是在回应欧阳夏天,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公子,其实南宫小姐也不错,出身名门,大家闺秀,还知书达理”,易冷好似替司徒剑南惋惜,望着司徒剑南低声道,“若是夫人见了,也肯定欢喜的不得了”。
“现在的我,处身乱世之局,一步一险,自身尚且不保,又怎敢轻易谈及儿女情长”,司徒剑南望着逐渐昏暗的天空,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就因为这,你就轻易放下了”?欧阳夏天挑了挑眉,笑视着司徒剑南道,“将人家姑娘的一片心给拒之门外,这么好的姑娘,你甘心吗”?
“甘心”?司徒剑南摇了摇头,“我不甘心,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那你刚刚还。。。”,欧阳夏天撇了撇嘴,似乎对于司徒剑南的话有些疑惑。
“正因为不甘心,我才要拼尽全力去面对,面对那些阻拦我的人”,司徒剑南正色道,“我现在拥有的,我会尽全力去守护,没有的,我会尽全力去拼搏,今天失去的,明天,我会从新拿回来”。
欧阳夏天望着司徒剑南,调笑的模样逐渐消失,脸上慢慢爬起一抹凝重,他自诩识人无数,从未看错过任何人,可现在却感觉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家伙,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家伙。
“所以,你现在选择放下”,欧阳夏天凝视着司徒剑南低声道。
司徒剑南在眼前张开手掌,掌心中稳稳放着那枚红底金绣香囊,口中信誓旦旦道:“放心,若是有缘,日后自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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