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青和龙云文夫妻陪着云给妃坐下，很快小桌上摆满了果子糕点。

    这是进关十八年来，龙云青和龙云文第一次这样陪着云妃。云妃热情招呼三人吃东西，似乎有又回到了三十年前的北原王宫。

    可是只一会儿，云妃突然滴泪道：“云文，云青，看到你们两个，我想云举和云华了。要是他们还在，该多好！”

    龙云青听了，不由看了一下龙云文，只见他脸色端茶的手抖了一下，很快放下道：“母妃，他们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这些心结，怪不得常生病。以后不要多想了，要想就想老四，你们随时都可以见面。”

    云妃听了叹道：“我这么会不想呢。你们兄弟姐妹几个，最乖巧的就是云华。我叫她做什么，她都没有一句怨言。当初我让她天天这里抄些经书，她从不说累。我每次坐在这里，就想起她坐在那里的情形。”

    龙云青见龙云文只管细细品茶，似乎没有听到。正在这时，只见小曲子前来禀道：“皇上，刚才白玉桥上，遇到兵部杨大人和户部的曹大人，说要急事见皇上。”

    龙云青听了，忙起身道：“三哥，你和三嫂这里先陪云妃娘娘，我回勤政殿。”

    龙云文点点头，云妃忙道：“云青，一会儿我让嬷嬷送参汤过来。”

    小曲子跟在龙云青身后，龙云青想起一事问道：“刚才太上皇怎么说？”

    小曲子道：“皇上，太上皇说，就依皇上的主意，另外将他夫人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派人带上祭礼去他们府上祭祀。”

    龙云青听了道：“小曲子，你帮朕选好两人带上四个侍卫，随礼部的汤大人前往，一会儿让汤大人前来见驾！”

    小曲子忙答应一声道：“皇上，刚才遇到太医院的周太医和牛皇后身边的嬷嬷，说牛皇后病了，昨晚咳嗽了一夜。”

    龙云青听了忙道：“什么？牛皇后病了？朕一会儿去看看。”

    快到午时，在云妃处的龙云文随着小六子来到上阳宫，只见龙昊天真一人在屋里下棋。

    “儿子见过父皇。”

    龙云文忙上前行礼。龙昊天看了一下龙云文，忙摆手道：“老三你来得正好，我一人下的棋局，正势均力敌，接下你来。”

    龙云文知道龙昊天喜欢下棋，于是在龙昊天对面坐下，谦让地说道：“父皇棋艺精湛，儿臣肯定不是对手。”

    龙昊天道：“不，云文，父皇已经是花甲之年，而你正当盛年，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父皇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龙云文忙道：“父皇心静，儿臣常意乱心烦，所以棋艺只能和五弟打个平手，四弟六弟都厉害。”

    龙昊天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洛阳一切可好？”

    龙云文道：“父皇，洛阳什么都好，不愧为六朝古都。这些年百姓都称赞我们新朝重农事，轻赋税，当年的流寇之乱给乡村带来的贫困，如今已经处处安宁祥和。”

    龙昊天道：“洛阳知府这些年的政绩不错，若各处的官员都能像他这样，天下定会有盛世之时。云文，世子的诗书读得怎么样？”

    龙云文道：“谢父皇挂念，北儿不错，府里很多事情，他都可以帮忙料理了。儿臣离开王府时，他的次子刚满一个月，他对几个弟妹也不错。”

    龙昊天道：“那就好，后辈人才辈出，前辈的人才有清闲的日子。看你发福了不少，有没有想过，回北原去看看？”

    龙云文道：“不瞒父皇，今天第四说了很多我们兄弟小时的很多事情，儿臣倒是想回北漠看看，好像十多年没有回北原了。”

    正在这时，小六子进来禀道：“太上皇，酒菜备好了。”

    龙昊天看着棋局道：“就摆这旁边吧，下完这局棋。”

    龙云文道：“父皇赢了，儿臣惭愧。”

    龙昊天下了最后一子，看着龙云文道：“老三哪，你知道你身上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就是你自己说的，心不静意常乱。来，我们父子两个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清闲，好好享受一下这份清闲吧。”

    父子两个相对而坐，龙昊天亲自端起酒壶，给龙云文倒了一满杯酒，叹道：“云文，转眼你也是几个孙子的人了，云妃病了，父皇让云青召你们夫妻急急进京，如今她的病却好了，有没有怪父皇让你们这么奔波之苦？”

    龙云文忙道：“怎么会？能进京见父皇母妃，是儿臣的荣幸。洛阳离京城不远，当初儿臣选洛阳而不是长沙，就是希望方便回京城看望父皇和母妃。”

    龙昊天举起杯子道：“云文，如今我们龙族取代前朝已经十多年了。父皇说过，这万里江山，是我们龙族无数好男儿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也是你们兄弟能齐心帮着父皇打下来的。如今你们兄弟能享受王爵之位，过上人上人的日子，有没有想过，坐在华堂之中，躺在温柔富贵乡里，也要居安思危？”

    龙云文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今天四弟也这样说过，以后儿臣就好好做一个郡王，尽力保一方平安，为四弟分忧。”

    龙昊天点头道：“云文，父皇亲耳听你说出这番话，心宽多了。你可知道，父皇驰骋漠北，一统天下，如今儿孙满堂，赞誉无数，还是有很多遗憾哪。”

    龙云文有些不解地看着龙昊天道：“父皇还有什么遗憾？儿臣有些不明白。”

    龙昊天看着龙云文道：“云文，你以为天下最没有遗憾的就是做皇帝的人？”

    龙云文道：“也不是。但是儿臣知道父皇，父皇能拥有自己最喜欢的女子，战场上战无不胜，儿女也不是泛泛之辈。父皇在漠北是一代狼王，在天朝，是力挽狂澜的英主。男人能像父皇这样，自古以来也没有几个能和父皇相提并论，实不知道父皇还有什么遗憾。”

    龙昊天道：“云文，父皇幼年被父母抛弃，从不懂父母之爱，也没有兄弟姐妹的亲情。十七岁起在北漠东征西战，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陪伴我的那些女子，都是父皇俘虏来的，没有一个是先真心对父皇动心有情的，若说我从心里先动心的女子，只有一个，可是她情愿选择死也不愿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父皇是有过无数女子，在父皇心里刻骨铭心的，只有两个。”

    龙云文惊讶地看着龙昊天道：“父皇说只有两个？这么说明妃娘娘也不算？”

    龙昊天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道：“云文，女人如酒，只有喝下醉过一场，才会知道那种才是好酒。除了她们两个，第三个就是明妃。你母妃为我生了这么多儿女，可是她从没有走近我的心里。”

    龙云文道：“我明白了，父皇最动心的女子，是董母后。”

    龙昊天道：“不，你不明白，是你董母后的姐姐。自从她走后，父皇无论在何时何地，能让父皇想起心里有痛的，只有她一个。父皇只拥有她一个晚上，可是她却成了父皇心里永远的痛。纵使多年后拥有万里江山，也常感叹人生的这个无奈和遗憾。”

    龙云文道：“儿臣听说，她和董母后是双胞胎姐妹，相貌应当都一样吧？”

    龙昊天道：”第二个自然是你董母后了。所有的女子中，只有她会对父皇说真心话，哪怕临终的时候。她才是父皇心中真正的妻子。所有她走后，父皇再不立皇后，因为没有一个女子能代替她在父皇心中的位置。”

    龙云文道：“可是除了这个遗憾，父皇一定没有其他遗憾了吧？”

    龙昊天道：“不，你又错了，父皇还有好多遗憾呢。比如你二哥捐躯南征战场，他十多岁随父皇在征战北漠，最终风华正茂时和众多龙族男儿一样，死在南征的战场上，父皇有了江山，失去了一个好儿子，能不是遗憾吗？你也是有儿孙的人，你愿意用亲生儿子来换一个九五之尊的虚名？天下这么多民众，有的只有一个儿子，你可以去问问，有几个愿意用儿子来换功名富贵的？天下太平了，父皇以为只要安心理政，国泰民安就是最大的安慰。可是十岁云华死了，然后你大哥正当盛年也走了，父皇白发人送黑发人，能不遗憾？”

    龙昊天说这话时，盯着龙云文。龙云文从没有见过龙昊天这个的眼神，心里一顿恐慌。

    龙昊天见龙云文脸色有些惨白，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着龙云文道：“老三，你也喝了，帮父皇倒酒。”

    龙云文听这话师父不再想先前那样平和，心里顿时涌起一种从没有过的慌乱，拿酒壶的手也惹不住抖动了一下。

    龙昊天看在眼里，见酒杯已经倒满，于是又端起喝了一口，看着龙云文道：“云文，父皇再告诉你，从北原来到这皇宫，每当逢年过节时，父皇会有半天时间让文武大臣回去好好陪伴家人，皇宫也有我们一家子团聚的宴席。别人都有父母可以孝敬，有兄弟姐妹相聚，只有我这个做皇帝的，看着玉盘珍馐摆满酒席，可是却无父母可以孝敬，无兄弟姐妹可以相聚。子欲养亲不在的苦痛，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孤寂，你可知道是什么滋味？我是被父母兄弟亲人抛弃的人，为什么还会想着他们？甚至希望他们还能让自己陪着吃饭，哪怕只有一次，云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龙云文道：“因为父皇是性情之人，看重父母亲情和兄弟情义。”

    龙昊天看着龙云文道：“我从小都没有感受过亲人的关心，甚至都没有见过他们。待我懂事后，才知道我有父母兄弟姐妹，还是龙族左贤王的儿子，可是那时他们早已经烟消云散。曾经无数次做梦，我遇见了兄弟姐妹中的一个，情不自禁欣喜若狂，但是醒来却是一场空。我还无数次梦见抛弃我的父亲，好像很高大魁梧，但是很陌生，见到他我好像没有一点恨意。云文，如今你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等你到了父皇这个年纪，会不会想起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如果君临天下的是你，你还会不会有遗憾？”

    龙云文听了忙道：“父皇，今日听四弟的话，你是担心我们兄弟以后会生分，相互难容甚至会起刀兵之乱？”

    龙昊天紧紧盯着龙云文道：“老三，我们是父子，你的心思我不全知道，但是我还不糊涂。你说心里话，我最终把储君之位给老四，你有没有恨过父皇？”

    龙云文听了得额上冒汗，但是很快力装平静答道：“儿子不敢父皇，我恨过父皇偏心四弟。”

    龙昊天道：“那你说说，我是如何偏心老四的。你放心，今天我们只是父子，没有君臣，我只要你的真话。”

    龙云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看着龙昊天道：“好，父皇既然要儿子说真话，那儿子就说了。父皇如果没有偏心，为什么储君是老四而不是我这个老三？自古长幼有序。如果你偏爱明妃娘娘，选老六老七，我无话口说，可是我和四弟是一母同胞。如果父皇觉得他南征比我建功多，那儿子在漠北时随父皇东征西讨时，他还是一个在王宫读书学武的孩子。虽然董母后认养了他，可是进关后时董母后已经过世了。”

    龙昊天道：“我怎么偏心老四的？在山海关，我做主让他和老五一起，定下了牛继宗的女儿。南征回来，你们都一样封王，府宅俸禄都一样。你大哥病倒后越来越严重，太医告知即使他无性命之忧，今后要当朝理政，已经不可能。你大哥曾经三次请辞太子位，朝臣私下有提议过改换太子，但是父皇一直没有同意，虽然我知道太子肯定要换。如果像你说的我偏心老四，那当时也可以立他为太子，况且你大哥曾经提议过。”

    龙云文听了有些意外，也有些激动道：“原来我大哥就是希望老四着太子。父皇既然不偏心，那为什么放弃我而选了老四？父皇口口声声要我们多为龙族开枝散叶，成亲的兄弟中，老四只有一个病怏怏的儿子，还不近女色，这就是皇家大忌。老四瞒着父皇和我们所有人，娶了他现在的林皇后，父皇不但不责罚他欺君罔上，还給他锦上添花，再送他一个储君之位，难道这不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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