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蒯晓松真诚地要请自己打游戏,曹闹闹在短暂的诧异后笑着说:“晓松,我佩服你的执著,更佩服你腆着个厚脸皮坚持不懈地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打了我,现在就连‘老板’也还觉得是你占着理!”
蒯晓松知道曹闹闹依旧对上次打架的事耿耿于怀、心有千千结,就进一步放低身段说:“闹闹,咱中国就是个骗子国家,我这不也是没办法的自保吗!你总不能因为咱俩打架就让我卷铺盖回家吧?!我知道,你曹闹闹不是那人!这样吧,闹闹,你要还恨我,今天就给我一砖头,咱俩做个了结,我蒯晓松要还手,就他奶奶的不是人!”
说话间,蒯晓松转身忽然真的从传达室门口的墙根下拣了半块砖头,递给了曹闹闹。
这下曹闹闹有点感动,也有些挂不住了,赶紧上前按住蒯晓松的手说:“晓松,你这是干什么?我们老曹家也是书香门第、文化世家,我哪能飞你黑砖呢?!蒋介石说过一句话:我既不能狠到无情,也不能忍到无耻。算了,算了,过去的一页,咱以后都不要翻了,翻落了灰尘会迷了双眼。”
蒯晓松情绪低落地看着曹闹闹,说:“那,那你真的原谅我了,并不会取笑我了?”
曹闹闹笑着说:“你这样说就不是你晓松的性格了。这样吧,本周六我找你,还是AA制,我请游戏,你请饭!”
蒯晓松说:“今晚可以吧?这次我全包了!”
曹闹闹面露难色说:“你的好意我真领了,不过我晚上还有别的事情,你自己先去吧!”说完,转身走出了传达室。
自从和蒯晓松干了那一仗后,曹闹闹和蒯晓松的关系就从好的睡觉用同一张C、拉屎一起蹲茅房,退回到了形同陌路,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始阶段。
大概在林雪出院一个月后,“老板”怕这“两个不稳定因素”成天在一个宿舍搅和还会日久生变而不是生情,专门让曹闹闹搬到了317寝室斜对门的318寝室。
因为正对着厕所,318寝室的三张高低C只睡了四个人,留着两个下铺堆着书籍、报纸、足球之类。估计是厕所味道太大,318寝室那个普通话说的歪歪扭扭的叫岳冬的同学,好像还总是戴着口罩睡觉。也因为这个,提出搬迁动议那天,曹闹闹撇着嘴对“老板”说:“潘老师,你也太偏心了吧,把我往离死(屎)最近的地方撵!”
“老板”就呵呵笑着说:“要说近,那317寝室和厕所就隔着一堵墙,宽云翔、张宝等人咋就没你这种奇怪感觉呢?在我们老家那边,离厕所近,那可是有财运的上好风水呀!”
曹闹闹不傻,知道“老板”那是胡说八道,根本就是在为偏袒蒯晓松找理由,自然,他也不像大多数南方人一样喜欢八,更不会觉得厕所墙上写个“十八”就意味着“死发”,便笑着对“老板”说:“潘老师,我鼻子尖,十米之外都能闻到对方身上有没有暗器。关键是咱那厕所真的臭不可闻,尤其那股骚臭味儿,我闻着就吐!要不,你让蒯晓松搬进去好吧,他就财迷一个,做梦都站在粪坑边数钱!”
“老板”还没说话,边上的班长董坤就笑着帮腔说:“思路决定出路。你们318寝室完全可以在门里面扯上根拉力器上的弹簧,那样,门就总能自动关上了!”
“老板”听了就说:“这个办法好啊,看来机械专业学了还是很有用的。另外,我现在就承诺,下学期三楼的那批老生毕业腾出房间后,你作为寝室长带领318寝室的人第一批上楼,寝室随便你们挑,怎么样?!”
董坤继续添油加醋说:“看看,有付出就有回报吧,我说班主任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嘛!”
公东高听了,也开玩笑说:“行啊,闹闹都成寝室长了,要是我,早就答应了。将来上三楼,一定先挑个能够清晰看到对面女生寝室的屋子!”
曹闹闹就严肃地说:“看女生寝室算什么本事,我还挑能够直接看到厕所的寝室吧!”
就这样,在大家轻松的笑声里,曹闹闹成为了318寝室的光荣一员,同时在政治上取代了上课老爱睡觉的岳冬同学,成为了318寝室新的寝室长。
除了爱踢足球、爱睡觉,爱在上大小课时偷偷用小镜子照身后女生(如果恰巧有的话)的岳冬,318寝室的另外三个原居民,一个是岳冬的队友兼老乡仇俊,一个叫霍韵彬,另一个是叶好龙。
与蒯晓松、曹闹闹等与生俱来的些许叛逆性格相比,叶好龙他们几个,至少在外观上是属于那种一天到晚只知道学习和玩耍的乖乖孩。所以曹闹闹住进318寝室后,跟叶好龙等人很长时间都几乎没有共同语言。至于卧谈会,就进行的更少了。
寝室里过于安静了也不好,它会让人无聊,并产生一些精神问题,进而在混久了后会产生某种错觉。比如,刚住进去的时候,曹闹闹对近在咫尺的厕所充满了心理障碍和本能的排斥,觉得那是猴子进化成人类以来最肮脏、最黑暗、最令人作呕的地方。但因为每天晚上他总能听到对面厕所里的一切动静,时间稍长便麻木了,再长一点后,竟然在习以为常中感到了一点有趣乃至享受和优越感。
班上的男生们哪天哪个拉稀的、拉稠的、拉得地动山摇或者苦痛万分,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行行出状元。不到一周,曹闹闹甚至能根据上厕所的风格确定那是谁,乃至能够知道对方是遇上了开心事还是难过事。
这一点,公东高表现的最突出。不晓得公东高是肚子不好,还是不拘小节,反正总喜欢放屁,在寝室自然有所顾忌,到厕所后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同样的屁,让他放起来就多姿多彩:有时候像扯了帆布裤子,有时候像拐弯抹角在寻找出路,有时候则像从裤兜内掉出了一只雷,还有的时候,公东高会在骂骂咧咧后攒足劲放出来。完事后,继续骂骂咧咧,听起来有些后悔,估计是把控不好,连屎都喷出来,弄脏N裤了。这一点还真像中国大学某些专家、教授。
不知道是不是抽烟可以驱散厕所异味,反正耐不住寂寥的曹闹闹到318寝室后很快就和同样与蒯晓松关系趋冷的覃于康成了知己,并学会了抽烟,或者可能是恢复了抽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个中情形,有点像中国和赫鲁晓夫时代的苏联闹僵后,转身搭上尼克松时代的美利坚。
林雪有个晚上碰到曹闹闹在宿舍区的小卖部买3块钱一盒的“湘南”烟,就笑着说:“小曹你变深沉了,不过吸烟有害健康呀。”
曹闹闹与林雪没什么过节,也没什么深交,就敷衍着说:“抽着玩呗,要不,你也来一支?”林雪自然连连摆手说:“虽然我父亲不在了,但他要知道,非打我不可!”
曹闹闹就说:“看你那熊样子,抽个烟会死啊!”
有时候覃于康也会给曹闹闹递上一支好一点的“白沙”烟,就是绿盒子上像班里的戈小星穿短裙子那样,站着两只白鹤的那种。但曹闹闹似乎降不住那好烟,抽起来总咳嗽。
只要不影响别人,任何一种行为都不会有多大问题。吸烟有害健康的真正含义是,有害别人的健康。林雪在一本健康杂志上看过,二手烟至少有八大危害,包括导致肺癌、损害记忆力、引发儿童哮喘和肺炎等等。
和覃于康不管场合、无所顾忌地吞云吐雾,以显示时尚和叛逆,且振振有词,对吴萍说什么“抽烟是一种思绪,抽烟是一种徘徊,抽烟是一种压抑,抽烟是一种恍惚,抽烟是一种语言,抽烟是一种反抗,抽烟让人感情流露,慢慢的宣泄和感触”等等不同,曹闹闹喜欢在中午或者黄昏,独自点上支香烟,并拿上张报纸去蹲厕所。
尽管上铺的岳冬多次用蹩脚的普通话说,蹲切沃(厕所)睇包子(看报纸)系(是)坏稀饭(习惯);用包子(报纸)当手机(手纸)系(是)无(不)文明的。但每次,曹闹闹都会找茬一样,专门去抽岳冬买来看完的一张报纸去蹲厕所,并会在蹲厕所时用烟头在那张报纸上先烧出许多洞洞组成图案来玩,直到最后用剩余的报纸揩屁股。
“冤家路窄”看上去是真的。1993年1月5日黄昏,曹闹闹叼着烟提着一张《环球时报》创刊号去蹲厕所时,稍一走神,落下的烟灰就烫住了手。在手的本能反应中,那张本来有大用的报纸就飘飘洒洒地脱落到了便池内的污水里,并随着电磁阀定时控制的自动水箱的一次冲水,彻底进了下水道。
完事后因为无法善后,曹闹闹便准备扔掉烟蒂想提着裤子回寝室拿纸。就在此时,他身后另一格子的蹲位上伸来了援手。同样在办大事的蒯晓松面无表情,义无反顾地撕了自己手里的一大半卫生纸递给了曹闹闹应急,让另一侧蹲位上的林雪深深觉得,所谓雷锋精神也无非如此。
虽然蒯晓松觉得自己在用无声的行动表达着对曹闹闹的歉意和修好之意。但显然,表情达意是要分场合的,至少在厕所里传递感情是不能算的。所以,尽管蒯晓松最后捉襟见肘,用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卫生纸擦屁股,还一不小心付出了弄臭了右手的沉重代价,但最终,同样面无表情的曹闹闹在解决问题后却连个屁也没放,更别说一个“谢”字了……
因为林雪在场,蒯晓松在曹闹闹走出厕所后挂不住,忽然说:“小林,我他奶奶的觉得还想打一架!我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啊!”
林雪就提着裤子劝他道:“算了算了,你这点一厢情愿不算什么。现在最牛逼的单相思是一个人说他很爱国!”
残枝,迷鸟之所依;倦夕,颓心无所靠。宿舍区的路灯开始次第亮了起来。
冬来总是意彷徨,不见寒霜,只见残阳,皆因一梦到潇湘。梦里不知身是客,贪欢一场。百结愁肠,身在一隅不自量。
蒯晓松扶着寝室的窗框,透着监狱栏杆一样的防盗网看着远方的天空发呆。
嚼着酸辣土豆丝的林雪隐约感觉到了蒯晓松的变化,就试探着说:“晓松,这么晚了,快去打饭吧,晚了就没菜了!”
喝着蒯晓松中午打来的热水,裴辈斐也说:“蒯哥,你这水我可是喝出了点爱的感觉和情的味道,就跟矿泉水一样,你要不介意,我用剩下的这几壶热水抹抹澡。”
蒯晓松没有动,也没有出声。窗外有几个打水回来的女孩子说说笑笑地走过,让蒯晓松在恍恍惚惚中似乎看到了岑碧琼的影子。尽管这些女孩子并不是岑碧琼那栋楼的,而是偏南的那个5栋宿舍的。
班长董坤在去水房洗碗后路过315寝室,见蒯晓松站在窗前,就进来说:“晓松,有空吗?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蒯晓松转身见是董坤,就努力笑着说:“你是班长,还那么客气,有啥事交代我去办就行了!”
估计这句话让董坤感到很受用,他索性把饭盆子放在桌子上后,一屁股坐在了林雪的铺位上说:“最近咱班上搞活动,可需要你的大力支持呀。唉,我有时候觉得这太M主了也他妈的不好,大家吵吵闹闹各抒己见的,就是干不成正事!”
蒯晓松听到斯斯文文的班长也用粗话发牢骚了,就说:“争执是正常的,和而不同正是M主的本质。你看人家台湾两院,还掐架呢,但最终让老百姓受益了。”
董坤连忙摆摆手说:“别谈台湾,就说咱班。你看我现在这,不尴不尬的,真想辞职了事!”
林雪一听董坤要辞职,就插嘴说:“班长你这才干了几天啊,就经受不住考验了!你看人家老毛,血雨腥风、纵横捭阖,二十八年夺江山;再看人家老邓,三上三下,起起落落,最终成为改革开放总设计师!”
董坤听了就笑着说:“你倒很能逼扯(掰)的,我哪敢跟人家伟人比。不过你这样给我打气,我真的很感谢你!”
见蒯晓松没打断林雪插言,裴辈斐也说:“按照徐阳的说法,班长你是个好淫(人),我小裴真心真意支持你。评助学金的时候,你可得照顾照顾我,最近我都快揭不开锅了!”
董坤见自己的威信原来其实很高,就转身对裴辈斐说:“你反映的问题,我们班委会会认真加以研究解决的。我听说咱班女生的饭票每月都有结余,我可以帮你问问!”
“班长,小林说的对。现实中倘若都是好人,小说都没法写了;人生中倘若都是顺境,要你到这个世界来干啥?我看班上的事情,以后咱们多担当吧!”蒯晓松忽然说出了一句很富哲理的话,说完了,自己都觉得很佩服自己,就差给自己磕个响头了。
“行啊,晓松,最近图书馆没白跑、妞没白泡啊,都快成哲学家了!”董坤似乎想和很多像蒯晓松这样的同学打成一片,特意用了覃于康等人常用的“泡妞”一词,以显示接地气和亲民。
“哪里,哪里,我也是从书上抄来的,借花献佛。”蒯晓松笑着说。
“很佩服人家岑碧琼呀,慧眼识金。晓松你是能文能武、能说会道,人才难得呀!”董坤开始打官腔,拿上自己的饭盆子,迈着稳健、扎实的步子大概又去别的寝室联系群众去了。
315寝室很快又沉静了。因为是周日,今天可以不去上晚自习,戚响和公东高,还有寻白羽,早就不知死哪去了,连晚饭都不见吃。
蒯晓松觉得没食欲。寝室灯亮的时候,听到林雪和裴辈斐结伴出去玩,却没跟他客气一声,蒯晓松感到越发落寞,在幽幽暗暗的心境里兀自高高地、早早把自己关进了其实冰凉的被窝里。
这个周日,似乎整个宿舍楼已死。室内静的可怕,连日光灯整流器发出的声音也显得很宏大。因为感到压抑、委屈或者莫名的伤心,蒯晓松一行眼泪夺眶而出,湿了枕巾……
本来下午的时候,蒯晓松是想去女生宿舍找岑碧琼的,且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了黄昏,但最终蒯晓松还是放弃了。他记得学热处理专业的晁拓曾经说过,有些事,冷处理是最好的方式。
世界似乎空荡荡的。再次看着岑碧琼那封信,想起亲吻岑碧琼的情景,蒯晓松忽然有点冲动,并很快在意念中实现了对岑碧琼的再次爱恋或者说占有。
“剩下的这张电影票怎么办?”在女生宿舍前昏暗的路灯下,张宝问宽云翔。
这个晚上,317寝室的宽云翔和张宝一道邀请贾媛媛和戈小星去看电影,但贾媛媛说她晚上有事,没出来,远远地,只出来了快快乐乐的戈小星。今晚,她的头发变成了披肩发,给人一种成熟的感觉。
见公主驾到,宽云翔已经顾不上了张宝,不耐烦地说:“那还不好办?我跟戈小星去,你去想办法再找个人吧!”
张宝就傻傻地说:“也好,那我就不当你们灯泡了。我想办法让这张电影票不浪费就行!”
张宝转身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后,宽云翔对戈小星说:“贾媛媛最近看着是更冷艳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戈小星笑着说:“一言难尽。别说别人,你先说,今天请我去看电影什么目的吧!”
宽云翔说:“无他,就觉得你开朗大方,跟你在一起不用紧张,更不用想那么多。”
戈小星呵呵笑着说:“看来野百合也有春天呀,我这个人呀,别人还蛮怕我的,但没想到你却很坦然。看来你这个全班的财务委员不是白当的!”
宽云翔还想说什么,戈小星先打断了他,说:“对了,你看那个张宝也有意思啊,人家不去看电影,他就不知道怎么处理电影票了,要是你,咋办?”
宽云翔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挑战性,就想想说:“那我就硬塞给你!显示我的执著!”
戈小星一边示意宽云翔沿着林荫道前行,一边笑着说:“你可真L氓,那没风度的。”
宽云翔又急忙说:“要不,你不去我也不去,让学校影院赚个便宜吧!这样至少证明我和你是同进退,共荣辱!”
戈小星笑着骂道:“你真没脑子,奢侈,死要面子!”
宽云翔于是又说:“那我去退票行不?可学校影院明文规定是不退票的呀,我总不能再把票卖出去吧!那我不成黄牛党、票贩子了?”
戈小星格格笑着,顿了一会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咋办,大家花父母的钱都不容易。也许,也许最好的办法是感到人家去了,再买票,别盲目。”
一听这话,宽云翔就说:“你还说,我们都不是神仙,我都不知道你今天愿不愿意出来!对女孩子示好,可是件高风险的事情啊!”
那天晚上的电影,张宝是一个人看的。前面是周星驰的《逃学威龙》,后面一部是《妈妈再爱我一次》。为了不让宽云翔和戈小星看到自己形单影只,张宝专门远远坐到了后面没卖出座位的那一排。看到《妈妈再爱我一次》后半截的时候,张宝已经热泪盈眶了。他想起了他们赵家的一些事情。
潇湘工学院的电影院比外面街上的录像厅环境要好些,但四块钱仅能看两部电影。外面街上的录像厅是五块钱看到晚上12点,十块钱可以看午夜场,且有时候还播三级片。这些都是蒯晓松他们带回来的数据和经验。
张宝在离开宽云翔后,一路小跑来到315寝室,想找林雪“处理”那张电影票,但推门进去却没见林雪,只见躺在上铺的蒯晓松表情奇特。
张宝刚想转身出门,蒯晓松在后面就问张宝找谁。张宝照实说是要找林雪去看电影。蒯晓松就笑着坐起来说:“看电影怎么不早安排?现在才来,恐怕是寻找替补队员的吧?!”
张宝知道,除了自己姓赵,估计啥也瞒不住蒯晓松这个贼打鬼,就老实交代说:“是的,我本来是和宽云翔、戈小星还有贾媛媛看电影的,但贾媛媛说她有事,我只有和林雪去看了!”
蒯晓松没想到张宝会请贾媛媛看电影,就上下打量了张宝一番说:“你小子出息了啊!啥时候喜欢上贾媛媛那个书呆子了?也不让哥们给你参谋参谋!”
见张宝不想多讲,蒯晓松就进一步批评说:“你小子也太没性格了!要是我,刚才就当着戈小星的面,撕掉那张电影票并扔地上,让贾媛媛知道知道,请她看电影是瞧得起她,装什么大神、摆什么谱了!”
张宝大概觉得蒯晓松对贾媛媛不够理解和尊重,就说:“晓松,你别这样说贾媛媛好不好?!一张票四块钱呢,撕掉太可惜了!再说,我要那样做了,贾媛媛不生气才怪呢!”
蒯晓松不屑地看着张宝说:“你小子就这点出息啊?你要这么想,女孩子永远看不起你!以后你还是省点心和父母血汗钱吧!”
张宝有些生气了,说:“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我喜欢她,更尊重她。贾媛媛今天真有事,我还听说她收到了一封什么信!”
“看看,看看,肯定是情书!人家名花有主了!所以不去!你别自作多情了!”蒯晓松深度打击说。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张宝也不想跟蒯晓松多缠绕,就说:“你要想去看电影,咱俩去。要不去,我可去了!”
蒯晓松说:“你小子可真没出息,还是惦记着那几块钱的电影票!”
张宝又辩解说:“我这有什么错吗?我可不想死要面子活受罪!要去,咱就赶快走吧!”
蒯晓松最终冷冷地看着张宝没动。张宝无奈,被蒯晓松这番无情打击后,也不想再到别的寝室去丢人现眼,就自己往电影院去了。
因为快期末考试了,除了戈小星赴约,除了吴萍硬拉着尹花容去学跳舞了,寝室的其他女生今晚个个都在用功。房莉莉和欧阳云早早就去教室上晚自习了,岑碧琼和贾媛媛则选择在寝室看书。或者说是因为遇上了那点烦心事而选择了静养。
一本《马克思主义哲学》看得有些头痛的时候,躺在被子上的岑碧琼先开口了,说:“贾,其实今晚你应该去看电影呀!”
端端正正坐在桌子边的贾媛媛抿了口普洱茶说:“你呀,总是那么没主见,我不跟你们说过了么,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岑碧琼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冥顽不化啊?同学之间看场电影咋了?我看那个张宝也不坏,样子很真诚的!”
“这正是我怕他的地方,太真诚的人太执着,太执着的人容易走火入魔。我不想让他陷深,那于他于我都不好。另外我还是那个观点——没用的东西,再便宜也不要买;不爱的人,再寂寞也不依靠……”贾媛媛淡淡地说。
“也是,既然不会有结果,那为什么还要开始呢?!”岑碧琼像在自言自语。
贾媛媛还没说什么,岑碧琼继续说:“贾,你也算我的好朋友了,你知道吗,我和他,有过第一次了……”
贾媛媛听岑碧琼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害羞,又有些五味杂陈。
“什么?第一次?”贾媛媛有些吃惊,“他欺负你了么?”
“是的,不过我觉得跟他第一次接吻的感觉,感觉真的,很好!”岑碧琼说的很轻,声音像白天鹅脖子上掉落的羽毛一般。
“唉,让我怎么说你呢!既然这样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贾媛媛说完,保持了长长的沉默。
大约8点20的时候,宿舍门口传达室的那阿姨忽然敲开寝室的门叫岑碧琼,说有个叫蒯晓松的找她。
岑碧琼有点左右为难,想拉上贾媛媛一起出去见蒯晓松。
贾媛媛觉得岑碧琼都把自己当无话不说的朋友了,也不好推辞。于是两个女孩子在简单打扮了一番后,来到了宿舍大门口。
远远就见蒯晓松站在一棵大枫树的阴影里朝这边张望,一副急切和不自在的模样。
“蒯晓松,躲那里干嘛?天气还不够冷吗?”今天,贾媛媛想必是受了戈小星和尹花容的影响,对身边的女孩子有了一份责任感,先替岑碧琼喊了一声。
蒯晓松赶紧跑过来说:“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这么冷的,还让你们一起出来。”
岑碧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有什么话,说吧!”
蒯晓松有些不知所措,说:“其实没什么。你的信我收到了,我觉得写得很好的。”
贾媛媛笑着说:“是吗?就这么点事情,还专门过来说,明天到教室说不行吗?”
蒯晓松说:“教室那地方不合适,影响不好。对了,晚上请二位吃夜宵怎么样?”
“没心情,也没时间。没别的事情,我就回去了!”岑碧琼此刻让贾媛媛都觉得冷若屋瓦上的冰霜。
“别生气呀,小曾,我错了行吧,你打我骂我行不?你不知道下午我有多难受么?你以为我没心没肺、无动于衷?你错了小曾!”蒯晓松忽然上来了一股悲凉情绪,上前一把拉住岑碧琼的手连连表白,看的贾媛媛也有些动容了。
“你放开呀!”岑碧琼甩开蒯晓松后,换了柔和一点的口气说:“有什么以后再说吧,我先回去了,马上要考试了!”
望着岑碧琼消失在宿舍门口的身影,蒯晓松有点失魂落魄。贾媛媛像是安慰,又像是埋怨他说:“我说蒯晓松,你可是堂堂山东大汉呀,怎么拿得起放不下啊?回去吧,以后同学之间路还长呢!”
蒯晓松想跟贾媛媛说什么的时候,贾媛媛也转身离开了。
当空一钩残月淹没在云层里,衬得蒯晓松更难受,他再也忍不住,趴在就近的一棵大枫树上哭出声来,引得附近来来往往的男生女生向他投来了不解和疑惑的目光。
蒯晓松记得是戚响和公东高拽着他,向学校外面走的。
一路上,戚响像照顾醉汉一样轻声叫他不要失态,注意形象。公东高则大骂岑碧琼是冰箱、冰柜、冰川、冰雕、哈尔滨,是狼心狗肺、小肚鸡肠、没有担当。并说,娘希匹,咱们的晓松都这样了,她也不出来劝劝,将来怎么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业!
骂到激动处,公东高还一竹竿子扫到一大片地说,他妈妈的,这年头十个女人九个势利。对她们,咱男同胞最高的轻蔑就是无言,见她们连眼珠子都不要转一下,坐看她们嫁不出去!
戚响一听,就嘿嘿笑了,说:“老公,咱国家男女比例都失调了,人家女同胞还愁嫁不出去?人家岑碧琼又没惹你,你说人家干啥?让人家听见了非恨死你不中。”
公东高说:“我这不是让咱晓松高兴么?!她岑碧琼是千里眼、顺风耳,还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再说,她知道了,又能奈我何?!”
戚响就说:“隔墙有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况且现在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晓松知。万一将来咱晓松跟人家真成一家了,不把你这货出卖才怪了!”
蒯晓松听了,终于忍不住说:“放你的屁,谁想跟她一家了?我可是不会出卖朋友的。你俩以后就是我亲哥们!”
公东高一听就说:“嘿,晓松,你终于开始逼扯(说话)了?不装逼了?好。咱不一个寝室的么,我们不帮你忙,谁帮?算了,这一路折腾,肚子也叫唤了,要不我们3A制,吃夜宵吧。”
蒯晓松说:“3A个球,我请你俩吧,正好下午我也没吃饭呢!”
戚响见蒯晓松又正常了,便说:“看来饥饿可以解决为情所困的几乎全部问题啊!”
晚上九点、十点是横在校门前的这条修长的、宛如思绪一样的山南路上最热闹的时候。现在山南路当然是景观大道,但在上世纪90年代初的时候,山南路却像一条烂飘带一样游荡在几所大学之间。
除了路两边作为门面的那些木头房子或简易小商铺、小吃店之类显得参差不齐且很不修边幅,就整条街而言也是不但窄,而且脏。一到阴雨天更会变成一条长长的烂泥塘,跟山南路上隔一段就树立的不锈钢牌子相当的不匹配。更为刻薄的说法是,山南路彼时就像一条被一个懒女人遗弃的、脏兮兮的破丝袜。
这一说法的出处是潇湘工学院一次老干部座谈会。那时,岑碧琼已经是全机械系重点培养的学生干部,那次她是作为学生代表参加座谈会的。会议期间,岑碧琼记得有一个身份是前院党委书记的老干部情绪激动,拍着桌子用川东方言说,我看这三懒(山南)路是快要死咯,垓(街)上的凯踢歪(KTV),搞得比财(厕)所还多!增(整)一郭(个)懒女人的破丝袜……
除了或三五成群、或勾肩搭背的学子们用络绎不绝和接踵摩肩构成的熙熙攘攘的大氛围,在山南路的辉煌灯火里,充斥更多是摆小摊的、卖烤串的、爆米花的、开摩的的、做米酒的以及沿街洗车、洗头、理头发的,再就是吆喝卖臭豆腐、喊着招揽口水鱼大排档生意的人的身影。
当然,灯光昏暗处,也不乏在地下室放录像的、用台球赌博的、卖避Y套和办证的、拣垃圾捎带着拆走井盖雨水篦子的,乃至明里按摩和足疗,暗里M淫或实施敲诈的各色人等。
蒯晓松、公东高和戚响在街上路过一家标有“谭记鱿鱼”的大排档时,见两个男生正坐在那里划拳,方式也很新颖。他俩先是碰碰手,齐声吆喝:“万物生长靠太阳,谢谢爹来谢谢娘!”然后各自出拳,或喊“禽兽”,或喊“官员”,或喊“我!”并用大拇指代表“Q兽”,食指代表“官员”,小指代表“我”。
蒯晓松驻足看了一会儿,才搞明白他们猜拳的规则原来是Q兽管官员,官员管我,我打Q兽。
“这拳猜的很有意思,是南方拳吧?我还没见过。”蒯晓松问公东高。
公东高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那里没有。回去问问‘老板’吧,他好像无所不知!”
说话间,三人走进了戚响挑选的一家小吃店。
那小吃店里人不多,甚至有些冷冷清清。但戚响坚持说这家的牛肉面做的味道不错。门口的简易柜台上,老板娘此时好像正在跟厨房里忙乎的丈夫在拌嘴。
就听那湘娘子不停抱怨相公说:“给你学(说)好多次了,女人说话你莫插嘴。**嘴就算了,连我妹崽的嘴也插?想丝(死)啊!”
公东高听了,差点没笑喷。
三人围着一张小桌,在带着靠背的竹凳上落座后,蒯晓松先点了三瓶白沙啤酒,然后是一盘豆腐干、一盘水煮花生、一盘回锅肉和三份牛肉面。随后,他征求戚响和公东高的意见:“怎么样,够吗?”
公东高连忙说:“够了,够了。省着点,否则我们以后回请你就不好办了。”
此时,戚响已经用牙咬开了那啤酒瓶,倒了满满两杯给公东高和蒯晓松,又给自己倒了半杯。
“多喝点吧,老戚,要不就不够朋友了!”蒯晓松跟对面的戚响说。
“你先干,你不干完我心里没底!”戚响说。
“干就干!”蒯晓松说着,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就把足有三两的满满一玻璃杯啤酒给整到了肚里。
“白沙”啤酒的度数是比较高的,加之蒯晓松是空腹喝冷酒,顿时就觉得胃里有一股凉中带辣的气团,像氢弹爆炸一样膨胀着直往口腔和鼻孔外面冲。在连打了几个嗝并咳嗽了几声后,那股子气才消停下来,但这一折腾,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戚响和公东高见了,连忙劝蒯晓松慢点喝。蒯晓松就借着酒劲说:“我觉得这朋友他分三种:一辈子的、一杯子的、一被子的。落难时,我晓松算是重新认识了朋友!来,咱三人今天醉他妈一回!”
戚响是喝过白酒的,心说这蒯晓松也真会糊弄人,三瓶啤酒是喝不醉人的。便敷衍着跟蒯晓松和公东高碰了小半杯,但公东高却陪着蒯晓松喝完了一整杯。
这时候,三碗牛肉面先端上来了。蒯晓松大概肚子饿了,看着白白净净的面说:“老板,你这牛肉面,咋看不见牛肉呢?”
刚才和丈夫拌嘴的那老板娘大略还在气头上,或者就是刻薄惯了,淡淡地对蒯晓松说:“你可莫拿名字当真咯!你么子时候瞧见人民大会堂坐过人民?!你莫不还指望,从老婆饼里吃出老婆咯?!”
公东高听了老板娘这番辩白,哈哈大笑。戚响也觉得这潇湘辣婆娘蛮有意思,微笑着瞧着蒯晓松。
蒯晓松没法再生气,就笑着说:“那,看来老板你那份回锅肉里面的肉,也是要回到锅里的了。”
不想那老板娘严肃了,说:“那是无可能的,我这店子就是靠这菜要回头客的!”说话间,一大盘香喷喷的回锅肉已经端了过来。
“将就着吃吧。”蒯晓松说着,自个儿开始吸拉吸拉地就着回锅肉吃那碗面条。
“天将降美人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然后给他。”公东高似乎觉得无功不受禄,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是啊,老公说的对,天下谁人不识君,天涯何处无芳草。晓松,你也不用再亏待自己了。”戚响也劝蒯晓松。
蒯晓松又夹了一块回锅肉说:“还提那干嘛,我已经决定翻过去这一页了!”
“好,好,无愧是山东大汉,挥洒自如。来,为晓松的超脱再干一个!”公东高提议。
于是,三个好朋友的杯子迎着灯光,像三颗原子一样咔咔咔碰到了一起,洒出的酒在空中交融后又分散落进了三个杯中。
“娘希匹,岑碧琼,他妈妈的你后悔去不!”今晚,公东高好像专跟岑碧琼过不去,在酒下肚之前还不忘像烈士临刑前一般,喊出了一句响当当的口号。
蒯晓松就笑着说:“东高,说实话,我不生岑碧琼的气,我更不恨她。凡事皆可执著,但唯有爱情不能执著,一执著就成了强求!”
“屁!”三瓶啤酒见底,公东高今天算喝兴奋了,继续对蒯晓松说,“我觉得女孩子她妈妈的就是梅花鹿,你追她,她使劲跑;你不追她,她又回头脉脉含情地看着你!”
戚响一声不吭,只管听着两位哲学家在谈论。蒯晓松看着不愿意了,说:“老戚,你这家伙还装个J巴深沉!不拿我当朋友?”
戚响说:“我是个粗人,听你俩说就很受教育(益)!”
“那你要是晓松,会,会咋样?”公东高好像要逼戚响表态。
戚响说:“首先,我压根就不会看上她岑碧琼,别看她当主持人行,当媳妇还真不中!”
戚响这句话,让蒯晓松和公东高都有点意外。蒯晓松就睁大眼睛问戚响:“什么?岑碧琼她当媳妇不行?何以见得?”
“对啊,戚响,你可不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公东高也附和。
戚响抿了口自己杯中剩余的啤酒说:“葡萄酸不酸是个本质问题,跟吃没吃到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不管你晓松如何喜欢得死去活来,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岑碧琼。”
“老戚说的好像有理!”公东高说。
蒯晓松沉默了一会,又要了一瓶啤酒,说:“老戚说的也是。可能我就喜欢岑碧琼那种类型的。”
“那,那班上的女生,你会喜欢谁?”公东高又直勾勾地问戚响。
“我谁也不喜欢,我觉得咱班女生没一个特别漂亮的!”戚响喝点酒后也有点把不住嘴了。
“那假如一定让你喜欢一个呢?”蒯晓松问。
“那,我可能会喜欢尹花容那样弱不禁风的!”戚响交了底。
公东高又是哈哈大笑,说:“尹花容,弱不禁风?你不觉得她太沉静,有点像幽灵么?”
戚响说:“你嘴可真臭。人家尹花容又怎么得罪你了?那女孩很纯,你知道吗?”
“呵,Q人眼里出西施呀,我说说她不行呀!”公东高撇撇嘴说。
戈小星在和宽云翔看完电影回到寝室后,房莉莉和欧阳云还没回来。戈小星就首先蹑手蹑脚来到岑碧琼蚊帐边。她见岑碧琼趴在蚊帐内在一个精装笔记本上写写划划的,就忽然扒开帐子悄悄说:“班长,你那位王子,今天哭的很伤心呀,很多人都看到了,好像还喝酒了。公东高和戚响那两个坏家伙像武警要处决死刑犯一样架着他走路的!”
岑碧琼没有吭声。而是继续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发怒,是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烦恼,是用自己的过失折磨自己。后悔,是用无奈的往事折磨自己。忧虑,是用虚拟的风险惊吓自己。孤独,是用自制的牢笼禁锢自己。自卑,是用别人的长处压抑自己……
戈小星觉得自己最后那个想逗岑碧琼开心的比喻可能不合适,就又自我解嘲说:“哎呀,我这人跟语文老师有仇,总是不会造句子!”
一旁的贾媛媛听了,抬头说:“小星呀,你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了,副班长她今天有点意乱情迷!”
“嘿,你还说呢,那个张宝我看才为你意乱情迷呢!你没去,人家一个人坐最后一排自己看,还掉眼泪了!”
“咱班这群男生,咋都这副没出息的婉约样子,咱们这是在女儿国还是大宋朝?”尹花容忽然说。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倒觉得男生哭起来很好玩的。我决定啥时候也让覃于康给我哭哭!”站在镜子前梳头的吴萍,跟她今天的舞友尹花容说。
“他再没说什么吗?”贾媛媛没理会吴萍,淡淡地问戈小星。
“没有,他只是问宽云翔,你那张票怎么办!”
“喔”。贾媛媛说着,再不吭声了。
吴萍则继续把话题像火苗一样往尹花容身上引。喋喋不休地炫耀说,今晚跳舞,有很多男孩排队请尹花容云云。不过,一来岑碧琼和贾媛媛有心事,二来大家都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很快,吴萍就像一个无人继续加燃料的酒精灯一样熄灭了。
蒯晓松他们三个在喝干了15瓶啤酒后,时间已经是0点14分。那个老板娘已经睡了,前面只留下她那个看上去面相猥琐的丈夫趴在柜台上,耐心地等着蒯晓松他们结账。
此前,戚响曾几次催蒯晓松和公东高说:“咱们见好就收吧,要回去晚了,叫学生会那帮人开门,不但影响不好,恐怕会遭白眼。”
公东高就来劲了,说:“影响个鸡子!我学生会的老乡就在三楼,娘希匹,我吆喝一声,谁他妈妈的敢不开门!”
蒯晓松也喝多了,加之感到今天很失败,就跟公东高较劲说:“你,你那个老乡,算个,个毛!我老乡才是,是学生会主、主席。我一个,电啊电话,铁门、门都得开啊,开着!”
公东高抬杠说:“J巴鸭子毛!找,找老乡算啥?有种,咱就翻铁门进,谁要被,铁、铁门上的矛尖,尖啊尖,扎没了J巴,算谁倒霉!”
说着,公东高终于忍不住,“汪啷”一口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一时,看得戚响胃内也开始翻江倒海,想跟着吐出来。
见三个学子喝的不像样子,加之又听到他们在说废话和疯话,店老板终于过来下逐客令了。他细声细气地对戚响说:“三位系(是)文瓦(化)人,了(谅)解一哈(下)!堂客在被窝等我去撒!”
公东高知道堂客就是老婆,就哈哈大笑,并拍着店老板的肩膀,还将臭烘烘的嘴巴几乎贴在人家耳朵上说:“没事,没事,我们,我们不会,不会让堂客,把你这厮,蹬,蹬下C的。”
戚响本能地感到公东高再说下去会惹麻烦,一咬牙,赶紧掏出50块钱说:“老板,他们醉了,你多担待,赶紧结账吧。”
此刻,蒯晓松已经歪倒在面前的小桌子上睡着了,残汤把他的一只袖子都浸上了。
饭费和酒钱一共是67块。见戚响再也掏不出多的钱了,公东高就上前和那店老板讨价还价。但老板坚持说:“三五块可以饶,17块莫得了,盖(这)店面还开么子撒?!”
蒯晓松已经用发出的鼾声,将一切置之度外。公东高无奈,似乎费了很大劲才从贴身口袋掏出了十块钱。他借着酒劲说:“老板,算我求你了,娘希匹,剩下的七块就他妈妈的算了,好不好?!”
那店老板也是个一根筋的小男人,坚持非再要五块,并说只能优惠两块了。
戚响急了,说:“你这老板也逼人太甚了,难道不成我再跑回去给你拿五块钱来?”
不想,那店老板当真了,说:“押个衣裳之类的,你去拿吧。”
这一说,公东高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他也不装醉了,指着店老板就说:“娘希匹,你真是二百五啊,没听我们已经在求你了吗?五块钱不给你,能咋样?!你会死啊?!”
戚响见拦都拦不住公东高,就赶紧隔在公东高和店老板中间,怕事情进一步闹大。此时,就见那老板娘穿着睡衣从里间冲了出来,边跑边发疯般对着街上喊:“来人咯,耍L氓咯,要呷(吃)霸王餐咯!”
这一喊不要紧,整个小吃店周遭的邻居很快都进来了,有的男子手里还拿着铁棍、菜刀等真家伙,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蒯晓松也睡不住了,赶紧站起来,对那店老板说:“不就五块钱吗,给你就是了!”
他想息事宁人,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店老板见自己人多势众,笑眯眯地说:“啥子五块?我说的可是五十!要不留哈(下),勿想出去!”
公东高一见眼前这个阵势,彻底傻眼了。戚响的酒也变成了一身冷汗。
彻底醒了酒的蒯晓松自然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就赶紧掏出50块钱陪着笑给店老板说:“叔叔您别生气,他两个都不懂事,今天是该我结账的。”
听到蒯晓松居然说他和戚响不懂事,公东高也来气了,说:“我们怎么就不懂事了,他这明明是敲诈我们么!”
戚响赶紧对公东高说:“少说两句吧,回去再说!”
在很大程度上,当政府的信仰是GDP的时候,国人的信仰就无疑是钱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也能让磨推鬼,拳头不打笑脸人,拳头更不会打奉钱人。
那店老板和一圈人在看到蒯晓松手上的钱后,整个气氛缓和了很多。接过之后,又看了一下钱的真伪,尤其是那钱上炼钢工人的眼神,店老板忽然笑着说:“莫的事,莫得事,大家都走吧,某(我)要或(和)堂客困觉咯!”
直到走进学院大门,戚响才不回头看了。蒯晓松和公东高都好像气呼呼的。倒不是因为彼此生气,而是一致觉得今天吃了那店主的哑巴亏,咽不下这口气。
“晓松,我他妈今天真想打一架!”走到通往老主楼的林荫道上,公东高在踢了一脚那棵可怜的老枫树后,忽然说。
“我知道。我说你和戚响不懂事,就是不想让事闹大。强龙不压地头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蒯晓松说。
“叫你们早点走,你们就是不听!”戚响显得很生气,开始埋怨开来。当然,也是因为他掏了50块钱,吃了一顿史上最贵的高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