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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空中楼阁
    早上7点半,从老主楼三楼教室的窗户向外看去,潇湘工学院的大操场里是一片狼藉。除了充斥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烟花爆竹碎片以及报纸、布片、啤酒瓶、饮料罐、塑料袋、快餐盒等等垃圾,一些未烧透的白色T恤和一些拖把,外加几个斜倒在地的垃圾桶还冒着烟……



    三个四五十岁的女清洁工已经懒洋洋地下到了操场里,此时正一边咒骂着,一边准备用细竹枝扎的扫把清理这让人犯愁的一切。在她们看来,时光似乎又回到了上学期洪水过后最初的那几天,而人类绝对可能是由垃圾桶进化而来的,因为如果你踩一个人的脚,他准会本能地张开嘴,嘴张多大,取决于你踩的力度……



    教室内暂时没几个人,但欧阳云已经早早来了。夸张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林雪把一张发表有欧阳云作品的院报从欧阳云后面悄悄放到她面前的书桌上时,已经开始早自习的欧阳云却反应平淡。



    在扫了一眼那头版头条刊登着黑标题为《再接再厉,用学习成绩成就五环梦想》社论的院报后,欧阳云回头看着笑嘻嘻的林雪,说:“你又搞什么鬼了?神神秘秘的!”



    林雪满脸堆笑着说:“我看到你发表的文章了!”



    欧阳云说:“不就是上学期我画的那个卡通画吗,有什么高兴的!”



    林雪忙解释说:“不是,不是!你看四版!”



    说着,他像秘书一样,赶紧上前,给面前这位面无表情的“领导”摊开了报纸的四版。欧阳云见那版面上有一篇署着“机械系设计工程9238班欧阳云”名字的豆腐块文章,题目是《飞吧女孩》。



    欧阳云瞪大眼睛看了看后,忽然说:“我没写这文章呀?怎么搞的你!”



    林雪得意地说:“本人虽不能把你那幅画发表出来,但总得给你点补偿吧?!唉,生活就是这样,你以为失去的,可能就在回来的路上。”



    “还补偿!你这是造假!我就是虚荣心再强,也不用你帮这样的忙呀!”欧阳云生气地把那报纸扔到了地上,不理睬林雪了。



    林雪原来还想替欧阳云捉刀一篇《女孩的心思你别猜》呢,后来觉得主题太俗,临时变成了《飞吧女孩》。但现在欧阳云展现给他的这情景,让他连“去死吧,女孩!”这样的构思都要蹦出来了!



    心里不满意,嘴上却不能说。在失望和无奈地捡起那份新报纸后,林雪又硬着头皮触了触欧阳云的胳膊,说:“怎么,又生气呀?嗨,你说,你说我怎么总是弄巧成拙呀!”



    欧阳云没看林雪,而是忽然严肃地说:“我问你,昨晚你到宿舍后,干什么了?”



    林雪想了想,说:“没干什么呀,大家就觉得闷,在寝室里喊叫了几声。”



    欧阳云看着手上的书冷冷说:“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你以为我们听不到,是吧?我告诉你,眼睛近视的人听力是要强于视力正常人的,你在寝室里喊什么喊啊你?我以为我们是很默契的!”



    林雪这才想起,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们几个男生在五栋宿舍睡不着,大喊班上女生名字的事。当时林雪在黑夜里连着大喊了四五声“欧阳云,我爱你!”觉得很刺激、很好玩也很过瘾。



    “我,我就是想,想表现,表现自己勇气的……”林雪这句话说得很勉强,也很不合逻辑。



    叹了口气后,欧阳云开始看着林雪说:“你不觉得,大多数时候,我们说的越多,彼此距离却越远,矛盾也越深吗?!大多数人总是急于表达自己,一吐为快,却一点也不懂对方,更不尊重对方……”



    这边,林雪和欧阳云在别扭,那边的吴萍已经在大声训斥宽云翔了。就听吴萍用响亮的声调在宽云翔书桌前说:“昨晚上你喊我名字了,是不是?!你是不是还在水房里扬言要搂我?!你思想怎么这么肮脏和L氓你?你心态怎么这么不健康啊?我靠,你就不怕我打掉你的门牙吗,切!”



    虽然教室里同学不多,但宽云翔却显得很尴尬,他挤着小眼睛辩解道:“妈妈的,哪个混蛋又给我造谣了!我当时可是说,想请你跳舞的呀!唉,人言可畏,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呀。”



    吴萍高傲地冲宽云翔说:“请我跳舞也不行!你压根就不能对我有任何想法!”



    见吴萍不依不饶,宽云翔服软说:“吴萍,你也知道,人犯错误,大半是该用真情时太过动脑,而在该动脑筋时又太感情用事。”



    见公东高垂头丧气地从教室外面进来,吴萍放过了宽云翔,上前就问:“公东高,覃于康他怎么样了?用不用我去看看他?”



    公东高看着吴萍,摊摊双手道:“娘希匹,他屁股烧得可不轻,没法坐,看来只能趴着接受治疗了!现在蒯晓松和沈晟跟他在一起,你们女生暂时不宜去。”



    吴萍又好气又好笑,说:“你们几个死男生真是活该!昨晚上在操场疯什么疯咯?!好像奥运会在你家开一样!早上四五点了还不停地叫唤,吵得我们一晚上没睡好,你以为这奥运会是办给你家的啊!”



    公东高懊丧地说:“妈妈的,我要知道是这个结果,也跟你们一起去跳舞了!点什么拖把、搞什么火把Y行了,唉,真是乐极生悲……”



    见邵若明反穿着申奥T恤进门来,吴萍不屑地看了一眼说:“傻大个,申奥都失败了,你还穿那破衣服干嘛?舍不得扔呀!”



    邵若明面无表情,一屁股坍塌在了位子上。吴萍等人这才发现,他那衣服背上用毛笔新写了一行字:别理我,烦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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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7点多,林雪穿着和欧阳云一样的申奥T恤衫走进教室的时候,黑板左边铁三角上那台平时高高在上的电视机正打开着。先到的同学们都在热热闹闹地观看着《新闻联播》里关于全国各地申奥喜庆场面的综合报道。



    林雪见那电视画面上,每个人都用力且兴奋地摇着手中的国旗和奥运五环旗,宇宙中全部语言都似乎无法表达他们此时此刻的激动心情和爱国热情。



    和刚才上楼并从楼道一路过来时,别的班级的表现一模一样,受《新闻联播》影响,同学们看得很专注,也很入戏,不时激动地做出敲桌子的动作并爆发出欢呼声。这让林雪多少生出点逆反或腻烦心理来,觉得大家这就跟洪七公在丐帮大会上亲自演练了一套打狗棍法后,下面的N袋以及N袋以下弟子们的表现一模一样。



    要是平时,谁敢敲桌子并大喊大叫!除了大家会公认你犯病,就是公东高他们一干学生会干部也不愿意。但今天不一样,也许今天整个班级、整个学院乃至整个中国,是最怕你不敲桌子和大喊大叫,甚至他们会鼓励你敲,乃至还会像在春晚安排领掌人一样,组织人带头敲、带头闹!以爱国和荣耀的名义。



    刚刚犯病般带头敲了一通桌子的公东高,见林雪姗姗来迟,关键是见317寝室其余的那帮哥们现在了还不见鬼影子,就站起来对林雪说:“大雪,大敌当前,你却焚香抚琴,悠闲的很啊!虽然咱T居过,但你也不能让我作难呀!且不说下午你们私自踢球的事,通知不是6点半准时到教室集体看电视的吗?!你们怎么这么屌?真是无组织无纪律!”



    公东高话音刚落,岳东也大着舌头帮腔说:“就系,就系,不睇(看)欧英传布(奥运转播),就系暗(汉)奸玫瑰嘴(卖国贼)喔!”



    林雪没理会岳东,见戈小星等几个女生在看着公东高吃吃笑,林雪也觉得公东高刚才话说得特别扭。就笑着回应说:“代班长,咱们是一起住过!看来这奥运会都把你给整疯了,都不会用词了!操场比这热闹,邵若明他们刚才去操场了,马上就上来,让我给你说一声!”



    公东高似乎比较失落,晃着脑袋重新坐定后说:“看来我这个代班长没威信啊!算了算了,今天这么喜庆的日子,咱们不提不愉快的了,都看电视吧!”



    林雪走过欧阳云时,就想马上坐到欧阳云边上,但终于没有勇气。踌躇之际,大概挡住了后面同学的视线,有个叫楚爱国的同学就说:“小林,你坐是不坐呀?今天还敢迟到,迟到了还哼哼唧唧的,太不爱国了!”



    楚爱国在班上属于那种很乖且不露声色的好学生。林雪也不介意他的话,就赶紧闪身,并干脆坐到了楚爱国身边,说:“你还说我不爱国,你才名不副实、沽名钓誉呢!咱国产货多好呀,你学英语的单放机买的却是日本的!”



    楚爱国看看林雪,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悄声说:“你要这么说,咱这电视也不看了,这电视不也是日立牌的么!”



    林雪说:“什么呀,这电视不是SVA上广电的吗?”



    楚爱国说:“你只看到表面,里面那关键的显像管是日立的。”



    见电视上出现了漫天的焰火镜头,楚爱国又说:“我觉得中国和日本最大的区别就是,日本人能造出质量最好的电器,而我们却只能造出令人震撼的烟花爆竹和中秋月饼。”



    林雪说:“你说对了一半。日本人用高科技赚中国人的钱,我们有的人却只会利用同胞的爱国热情赚钱。”说着,林雪弹了弹自己的申奥衫。



    公东高听到楚爱国和林雪嘴没闲着,转身看看他们,意思是让他俩不要再逼扯了。



    董坤在后排听到林雪的话,觉得有些刺耳,忽然捣了林雪一把说:“小林,你还让人看不看电视了?你看刚才电视上那贵州贫困山区的老大爷多爱国!为了实地感受今天这激动人心的场面,不惜自费到北京,多么朴实、多么高尚的爱国情操啊!”



    林雪没接董坤话茬。因为下午踢球有点累,此刻,他只顾呆呆看着前面第一排欧阳云那长发披肩的后背发呆,并在电视开始播放北京申奥代表团在国际奥委会第101次全会上做陈述报告录像的时候,有点昏昏欲睡。



    快21点了,好不容易坚持到看完那据说获得委员们一致好评的陈述实况后,电视画面又开始切换到了北京申办第二十七届奥运会的历程回顾上。



    林雪在昏昏沉沉中感到那解说词虽然很有气场,但画面却不怎么样,大不了是大街小巷打出了申奥的横幅,新闻媒体密切关注申奥进展,全国上下迅速掀起一场申奥热潮;大不了是T恤衫上、旗帜上、高楼、热气球甚至饭菜花样上,到处都是申奥标志的铺天盖地;大不了是流行歌曲以及相声、小品、评书中,申奥的元素和口号无孔不入,热闹非常,非常热闹……



    荧屏上出现了“哈尔滨市支持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成功”的大幅标语时,前排的戈小星忽然蹦了起来,让林雪吓了一大跳。就听戈小星兴奋地喊:“看,这是我家乡,这是我家乡的镜头耶!”



    戈小星的忽然爆发,让本来比较平静和沉闷的等待,终于起了波澜。就见同样激动的曹闹闹先上前,一把抓住戈小星的手,夸张地说:“小星,我代表全班男同学,向你表示严重祝贺!”



    戈小星被曹闹闹突然袭击,本能地抽回了手,道:“滚,谁让你祝贺!真粗俗!”



    曹闹闹则嬉皮笑脸,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戈小星说:“咱国家都申办奥运会了,握握你的手,不行啊?”



    在大家哄堂大笑间,公东高也站起来说:“刚才我看了一下表,反映我们浙江申奥的镜头,时长达5秒02,这充分证明了国家对我们浙江经济迅速崛起的重视!”



    岳冬不忿,在座位上依依哇哇说:“冇呆(没有)啦,厚配(航拍)睇广州更皮尤靓(漂亮)!”



    贾媛媛见大家的地域意识又像半月湖里的青蛙一样蹦到了荷叶上,就走上讲台开始控场说:“同学们,大家请安静一下,马上就要申奥成功了,我建议大家也像电视上那样,来一个‘支持北京申奥成功’的签名活动!”



    曹闹闹就坏坏地问:“小贾,名字签哪儿?我第一个签,是你T恤上吗?前面还是后面?”



    贾媛媛见一些男生都跟着曹闹闹起哄和坏笑,就板着脸对曹闹闹说:“小曹,我觉得整个太阳系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黑板不是现成的吗,我建议大家一边写上自己的家乡,一边签下自己的名字!”



    “好啊,这个建议好啊!”公东高、董坤、蒯晓松、沈晟等人一致赞同。就连覃于康也赞同,先晃荡着大步走上来,跟去年第一次在全体同学前露面那样,先大大咧咧画了个斗大的心形,然后写上了足有一个篮球大的自己的名字,而后笑着扔掉粉笔下台来。



    一旁的贾媛媛提醒他说,没写家乡。覃于康便转身复上讲台,在那心形里写上了个大大的“吴”字!



    贾媛媛和其他一些同学明白,覃于康这是一字双关,既表明自己来自吴地,又在向吴萍表达心迹。



    下面座位上的楚爱国一时没明白,眼神又不大好,就在下面喊,覃于康,你家乡怎么是日本了?你别乱搞啊,乱涂乱写也是汉奸行为!”



    覃于康不屑地用嘴角看了看楚爱国,说:“SB转世,你眼睛出气啦!”



    林雪正规划着自己如何上去签名,本想着这场黑板签名会很程式化地草草结束,没想到前面的欧阳林上去签完名后,忽然朗诵起戴望舒的《雨巷》来,当然是修改版的——



    穿着申奥衫/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走廊/我希望牵着/一个丁香一样地/扎着马尾巴的姑娘



    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衣裳……



    她和我一样/有着热烈的思想/怀着奥运梦想/在我心里/在我心里/默默行着/和思念一样一段段拉长……



    欧阳林的这个插曲因为太出乎意料,让公东高、贾媛媛等人竟然有点懵了。直到很多同学开始热烈地为欧阳林加油、鼓掌,他们才反应过来。



    但掌声随即戛然而止。因为大家忽然看到班主任杜艳和学生处的曹处长,一前一后地从教室外面进来了。



    “这么热闹!大家还表演节目啊,真不错,真不错!”杜艳笑着夸奖着她的班级、她的学生。今天晚上,她穿着一袭显得很华贵的黑丝裙,更衬得肤色白皙、颈部闪亮动人。而平素里表情跟韩国杀手一样彻底扑克牌化了的曹处长,今天脸色也变得像海绵,或者说像面包一样,透着让人难以置信的柔软和有点造作的亲和力。



    已在无形中替曾经的岑碧琼客串了一回主持人的贾媛媛,连忙迎上去,跟杜艳和曹处长打招呼,并不失时机地呼吁,说:“同学们,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曹处长和杜老师光临、指导!”



    近期一直对贾媛媛不满的林雪,觉得贾媛媛这主持词很老套也肉麻和别扭,不过也只有跟着拍手的份。



    在真的很热烈的掌声中,曹处长谦虚地笑着摆摆手,示意大家掌声暂停,而后说:“么(我)对塞三四八(设38)班不陌森(生),么(我)很高兴,经典(今天)和大家更(共)庆新春佳盖(节),聚(祝)大家合家缓落(欢乐)!”



    估计官样话讲得多了,曹处长今天一激动,就用上了春节团拜会才用的词。加之普通话不太好,大家听着一愣,本想鼓掌,又觉得鼓出去的话就成了倒掌,忽然鸦雀无声了。



    杜艳看看大家,又看看曹处长,正尴尬间,就听贾媛媛圆场说:“听到曹老师这幽默风趣的讲话,我们感到跟他的距离一下拉近了!大家不知道吧?曹老师还兼任院学生申奥领导小组组长,下面,就请曹老师给大家作指示!”



    于是,全班同学这才放心地鼓起掌来。



    曹处长用潇湘韵味照本宣科了至少公东高、贾媛媛等班干部都已经能够背下来的申奥活动注意事项后,又照例“岸劝、岸劝(安全)”地地开始强调起了今晚活动的安全工作。



    杜艳觉得曹处长有点婆婆妈妈,就打断说:“其实今晚我们过来,就是要和大家共同见证这一历史时刻,共同展现和表达我们每一个华人的赤子情怀!”



    杜艳继续展示着她的播音才华,说:“从1991年2月26日,中国奥委会讨论并通过北京承办2000年奥运会申请,到今晚我们共同期待一个辉煌时刻的到来,两年零七个月时间,我们走过了一条艰苦而漫长的道路!



    两年多来,我们整个中华民族、我们每一个华夏儿女都憋足了一口气!这是新中国第一次申办奥运会,从东部沿海到西部边陲,我们每一个中国人都欢欣鼓舞!而国际社会也为之一震,或羡慕、或妒忌、或焦灼、或支持、或鼓掌、或惊讶!因为13亿中国人的热情参与,国际奥委会才觉得自己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奥委会!没有我们伟大祖国,国际奥委会是不完整的,世界也是不完整的……”



    杜老师的这番演讲雄赳赳气昂昂,自然又引发了风吹草原般的一浪浪热烈的掌声。



    在掌声中送走曹处长和杜老师后,林雪听到身后的尚枫悄悄跟边上的邵若明说:“刚才我怎么觉得杜老师……比我们还会逼扯呢!”



    尚枫大概还是因为助学金的事不痛快,对班主任用上了“逼扯”这个比较粗糙的词汇。



    就听邵若明笑着说:“咱班主任还研究生呢,听来听去就是个《环球时报》的水平!她还不如直说,没咱国家,地球他妈的都会停止公转!至于老外,简直就是嫔妃一样,跪着、求着、哭着要把奥运会举办权给咱们!”



    尚枫笑着说:“要真跟你逼扯的这样,那咱还费老鼻子劲申办它干球!依我看,咱们像嫔妃,求临幸比较悬……”



    邵若明说:“你这倒是真话,但不能说,咱权当是一场游戏一场梦吧。”



    这阵子,班上的同学们已经在议论和夸赞贾媛媛今天的表现了。欧阳林因为过于为贾媛媛骄傲和自豪,说了句“贾媛媛的主持水平可比岑碧琼强多了”,而引发了蒯晓松的不满。公东高就给他俩砌台阶说:“咱班女生要说都是入错了行,应该去人文系学播音主持专业。”



    曹闹闹也凑热闹说:“是啊,是啊!要是她俩PK,那是分庭抗礼、势均力敌、等量齐观、难分伯仲、半斤八两、不相上下、平分秋色、各有千秋、工力悉敌、旗鼓相当、平起平坐、两个第一……”



    欧阳林听了,笑着说:“小曹,你总算说了句公道话和人话,刚开始你可是太西下(低俗)了!”



    曹闹闹嘿嘿笑着说:“彼此彼此,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你总也得让我D落D落吧,平时可是没机会!”



    林雪以为国际奥委会的效率会很高,没想到也是磨磨蹭蹭,吊人胃口。23点的时候,房莉莉、吴萍、尹花容三个女生似乎等不及了,也不征得公东高同意,出了教室后就再没进来。



    公东高刚才还认为她们是集体去WC了,也没敢拦着,现在正觉得她们是有组织、无纪律的时候,就见戈小星和岑碧琼也起身,准备要开溜。



    见状,公东高急忙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说:“小岑,你和小星能不能再坚持一下?你们女同胞不能都打退堂鼓吧!”



    岑碧琼笑着说:“我们女孩子的事你最好不要干涉。我觉得自由不是做你想做的,而是可以不做自己不想做的。”



    随后,蒯晓松和楚爱国也心照不宣地跟着两个女孩走了。蒯晓松还大大方方地跟公东高请假说,想去上厕所,让公东高也没招。



    这样,女生中最后只有贾媛媛和欧阳云坚持了下来。



    就在林雪和班上剩下的一些同学都快睡着了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国际奥委会正式开始投票。



    第一轮,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以6票遭到淘汰后,整个教学楼马上亢奋了,掌声、欢呼声和敲桌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德国柏林第二轮败北,英国曼彻斯特第三轮折戟沉沙后,整个教学楼掌声连连,精神状态已经又恢复到了《新闻联播》热播时。



    但到最后一轮,随着斯威士兰籍委员突然离场,原本在场的89名委员只剩下88名后,大家再次因为紧张而平静了。



    原想投票结束后,结果就会马上出来,但电视直播此时却切换成了超常的广告。后来林雪他们才知道,在广告时段,最终当选城市名字被写在一张卡片上,密封后交给了萨马兰奇,并被载往最后宣布结果的地方。



    时间已经是9月24日凌晨2点。林雪在迷迷瞪瞪中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像跌入了宇宙黑洞一般。



    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但随即教室跟着乱了,整个教学楼也乱了,有人惊叫着,有人大喊着,有人骂着脏话。



    “停电了,怎么停电了?”公东高喊着,跑出教室看。就听外面楼道里有人说:“没事、没事,大楼用电负荷太大,跳闸了。”



    短暂的暗适应后,贾媛媛和欧阳云见窗外远远的操场上一切如常,就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热闹。此时的操场上,“热烈庆祝北京申奥成功”的红色横幅已经挂在了两棵枫树之间。学生会的一些干部们已经打着手电筒拉开了那几大盘准备燃放的爆竹,并拉着线开始摆放那些个像小火箭一样的烟花。一群女生则在一旁练习健美操,大概是准备用来庆祝的……



    十几分钟后,教室里的灯忽然全亮了。公东高指挥着大家坐定后,开始打着精神说:“感谢各位同学还能坚持到最后!按照学院安排,一旦宣布北京申奥成功,我们要有序地冲出教学楼,冲向操场,加入到庆祝活动当中。同时,我们班准备了三个拖把做的大火把,将分别由覃于康、蒯晓松和我举着,指定的点火员和安全员是……”



    公东高正按部就班地宣布着人名,尚枫等不及了,喊:“别逼扯了,都快宣布了,赶快开电视吧!”



    邵若明已经管不了公东高,跑步上前先按下了电视按钮。



    奇迹出现了,就听那电视在噼噼啪啪一阵子响后,忽然闪了一下不见动静了,空气里则弥漫开来一股子难闻的电线焦糊味!



    见电视烧了,一班同学都顾不了许多,纷纷跑出教室到别的班找电视看。一瞬间,让林雪深切感受到了何为“作鸟兽散”。一分钟后,就连公东高都跑了,整个教室的灯光下就剩下了五个同学。



    贾媛媛见林雪、宽云翔、欧阳林没跑,就惊奇地问:“你们三个今天很淡定呀,怎么不跑出去看?”



    欧阳林抢着说:“和阳光的人在一起,心里就不会晦暗;和进取的人在一起,行动就不会落后;和睿智的人在一起,遇事就不会迷茫;和聪明的人在一起,做事就会变得机敏……”



    林雪也说:“大家都跑了,你俩怎么办?我们要保护你们女生下楼,不让别人撞着!”



    贾媛媛像府上的格格一样笑着说:“你个欧阳林呀,还文绉绉地,怪出口成章嘛!让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



    欧阳云知道林雪是在等着她,笑着起身说:“走吧,我们提前下楼,去操场上看热闹吧!”



    正在这个时候,就听楼上某一扇窗户的玻璃咔嚓一声碎了,随后是玻璃碎片落到楼底的清脆响声。



    紧接着,敲桌子、砸凳子的声响便忽然从就近的一些教室里传了出来。随后,叫喊声和敲桌子、砸凳子的声音便似乎充满了整个大楼,像要把这人字形楼要掀翻一般。刺耳的鞭炮声也从窗外的操场上传来了,更多的东西被人从窗户里往楼下扔,谩骂声、叫喊声震耳欲聋……



    欧阳云惊慌地跑到窗前看时,忽然眼前黑影一闪,接着楼底下就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是电视!有人把电视扔楼下了!”欧阳云大喊。



    林雪赶紧跑到欧阳云身边,说:“快回来,头别伸出窗,危险!”说话间,已经拉住了欧阳云,吓得欧阳本能地贴到了林雪身上。



    窗外的操场上,刺耳的鞭炮声连绵不绝、经久不息,火把也被点了起来。从窗户里,林雪和欧阳云看到有人脱下了身上的申奥衫,点着后扔向了那准备庆祝用的横幅。原来练习舞蹈的那些女生也疯了一样,纷纷把手上的饮料瓶、饭盒之类的东西往地上砸、向远处扔。



    有几股学生已经从教学楼里冲了出去,冲到了操场上,点起了更多的火把和申奥衫。他们砸篮球架子、使劲晃铁栏杆,他们摔酒瓶、撕扯报纸和衬衫、骂脏话,他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发泄着不满和极度失望。



    找不到敌人、没有对手,也是个麻烦事。在砸东西、谩骂、烧T恤衫之际,有的学子起了内讧,开始争吵,或者因为一言不合而打开了架,还有人则在混乱中头上被乱飞的酒瓶砸中、出血,甚至有人的T恤在身上穿着就被引燃了……



    因为北京以2票之差败给悉尼,丢掉了2000年第27届奥运会举办权,不满的学子们在操场上闹完后,又向宿舍区继续。



    林雪远远就见很多男生把砖头和酒瓶之类砸到了女生宿舍的大铁门上,吓得那些平时耀武扬威的“护校”们躲在传达室不敢出来,直到警笛声凄厉地从远处传来……



    刚才在操场上把自己的申奥衫烧掉后,光膀子的曹闹闹现在有点后悔了,他扔了几块砖头后觉得没劲,开始混在人群里不住打喷嚏。他所在人群里,一个同样光着膀子,操着西安口音的学生忽然说:“北京落选,一定是美国和日本等资本主义走狗从中作梗!”



    于是,学生队伍中有人就带头高喊:“日本人是狗、打倒美帝国主义!”还有的学生干脆骂街一样喊:“小日本,我C你十八辈祖宗!”



    旁边就有同学提醒说,从历史上看,中国人可是日本人的祖宗。那喊口号的学生就改口喊:“小日本,我C你日本祖宗!”随后,他又加了一句:“全民一心,抵制日货!同心协力、振兴中华!”



    一群人在喊了几次干巴巴的口号后,由于不再有人响应,就都蹲在三栋宿舍附近的那棵枫树底下休息。



    一个东北口音的学生,大概从随身带的小收音机里到了什么消息,忽然喊:“哎呀,妈呀!地中海又色(射)导弹啦!”



    他旁边的一个老乡就说:“甭瞎嘚吧!霉听缩(没听说)申奥还兴色(射)导弹节(这)事啊!”



    另外一个东北学生说:“肯定系(是)每过(美国)支持意思烈(以色列)色(射)的!阿拉伯斯(世)界老挨打,咋整呀?俺们第三斯(世)界老受气负(欺负),也不四(是)四(事)啊!”



    最后一个听了说:“斗(都)憋(别)策(扯)肚(犊)子啦!咱国家掉坑里啦,霉听缩(没听说)阿拉伯斯(世)界只吃(支持)我们正义四页(事业)啊,色(射)导弹?爱虽岁(谁谁)!”



    五米开外的林荫道上,围成一圈坐地喝啤酒的几个光头男生,好像来自冶金系著名的“和尚班”(班上没女生)。他们此刻正在议论远远的操场上那些仍旧举着火把,还不消停的新生。



    一个说:“别看那些新来的SB平时爱国口号喊得欢,日本人要真来了,跑得肯定比兔子他爹都快!真正敢冲上去的,一定是我们这些老生!”



    他旁边的同学就狠吹了一口啤酒,用山西话说:“愧(亏)你还学生会干部,说话寸副(村妇)不如!额(我)三代贫民,凭啥额(我)先冲?要冲也是官员子弟先冲!他们爹娘吸了一被子(一辈子)妹子没搞(民脂民膏),打仗额冲?额有病啊!”



    他对面的同学听了,就说:“真要打起来,让你上,你敢反抗?一不小心把你小子搞死了,你家还得赔子弹钱,信不信?!”



    见那喝啤酒的山西学子低头不出声了,他对面的这个长得有点像王朔的同学,就继续说:“愚民,弱民,贫民,贱民……两千多年来商鞅之术硕果累累呀!要不怎么说咱就是个认怂的民族呢!有一点血性和正义的话,也不会饿死几干万人都没人敢出声,活该!”



    忽然,又听到刚才那个缩(说)地中海色(射)导弹的东北学生发话了,说:“增(真)没想到啊!收音机上缩(说),是曹(朝)鲜把票投给了细腻(悉尼),背景(北京)才落选滴!”



    他老乡听了,便义愤填膺起来,说:“曹(朝)鲜节(这)熊逼玩意儿,败演(白眼)狼一个!净给咱整背后通(捅)稻子(刀子)的系(事)!”



    拿着收音机的东北学生就继续说:“节(这)不是去年咱跟韩国建交才闹地嘛!霉听缩(没听说)妹(没)有淫(永)远的朋友,只有淫(永)远的利益嘛!”



    冶金系那几个光头学子,大概嫌旁边这几个东北老乡瞎球嚷嚷,让人听着烦心,其中一个就对这边喊说:“瞧你们这屁放的,都放成礼花了。朋友跟敌人的概念你们都没搞清楚,就在这乱叫一气!哪儿凉快哪呆着去吧!”



    几个东北学子自然不愿意,站起来就要跟冶金系的几个光头打仗……



    这个凌晨,让林雪、欧阳云等人心有余悸,几乎是躲在教室内,等到一切都趋于平静后,才试探着下楼,并回寝室的。



    后来他们还知道,那个凌晨,外籍人员也掺和进来了。报纸上说,在解放西路上,一名20多岁的外籍男子,摁倒一名年轻女子就要施暴,被路过市民阻止并追打,这名外籍男子是来自沙特的的语言进修生,已被刑事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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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24日凌晨短暂的骚乱,星期五早上的第一节课,被学院临时调整成了思想教育课。四个九二级级新生班被统一要求,到东阶梯教室上大课。



    让林雪和好多同学意想不到的是,当天的思想教育课,主讲者是来自潇湘公安局河西分局政治部的周副主任。



    第一次听警官上课,大家既新鲜,又有些紧张,整个阶梯教室上百号人安静得让林雪不敢大口呼吸。



    在主管后勤和保卫工作的冯副院长作了简单的开场发言后,戴着近视眼镜、显得斯斯文文的周副主任说:



    “同学们,9月24日凌晨无疑是个万众瞩目的日子。当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缓步走向发言台时,我跟大家一样,也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希望的结果如期到来。可惜,这位慈祥的老人并没有带给我们喜讯!



    在结果宣布的那一刻,我相信,我们每一个中华儿女也跟北京代表团一样的沮丧和震惊。我相信,人们的失望、诧异、沮丧等种种复杂心情和表情,已经定格成了一幅生动的历史画面,深深地刻在了每一个中国人心中。



    但是,我们遗憾地看到,在我们高校,在我们潇湘工学院,在爱国情怀的表达上,却出现了偏差!短短半个小时,正面的、反面的、稀奇的、古怪的,让人深痛恶绝的、令亲者痛和仇者快的现象都出现了……你们是大学生,是整个国家和民族的未来,你们的头脑何在?思想何在?社会责任何在?!”



    见很多学生都低下了头,周副主任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们之所以格外强调大学生的社会责任,主要是两方面原因:一是改革开放中的中国‘有点烦’,面临成长的烦恼;二是众声喧哗的社会‘有点乱’,虚假的爱国表达、歪曲的杂音、扭曲的表现或表演,需要及时予以管制和纠正!”



    周副主任此言一出,冯副院长便开始带头可劲地鼓掌,整个老主楼东阶梯教室遂成掌声的海洋。



    同一时间,各系也在以不同的形式开展着思想教育。随后的几天,一批学生会干部和学子陆续被处分,一时全院各系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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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覃于康这次屁股被烧得委实不轻,听公东高说,大概能到三级烧伤标准。林雪对烧伤标准没概念,大致觉得那可能跟考三级英语一样简单。



    不知道是真疼,还是覃于康喜欢学周星驰玩无厘头,反正公东高等几个班干部第二次去看他的时候,在学校医疗室的外面,远远就能够听到覃于康那夸张的喊叫声,就似乎这个世界上他就是那个最痛苦的伤病号一样。



    覃于康那种听上去像是在玩无厘头,进而让人忍俊不禁的叫喊声,随着公东高等人的进门而更显得夸张了。一旁陪护的沈晟就说:“老覃他这是嫌你们来的又是男生。吴萍她们也该来了吧?”



    公东高就看着脸已经扭曲还假装翻着白眼的覃于康,说:“该来的都会来的,干着急没用,担惊受怕也没用的。”



    沈晟见公东高情绪低落,便说:“不就是咱们学院放了把火、砸了点东西吗?法不责众,你怕什么?!”



    公东高说:“河西分局政治部的领导到给我们上课了,我觉得这事比较严重!”



    沈晟说:“球,在国外,他都没资格进大学来逼扯!你别听他扯J巴蛋说,大学生的社会责任之类,我们每个人都有社会责任!他们成年人,尤其是掌握着社会公器的人的社会责任更大!大学生怎么啦?非得乖乖的像孙子和奴才?!狗屁,青年不像青年,国家就有希望、就他妈的能进步了?!”



    像受伤的鳄鱼一样趴在病榻上的覃于康听了,忽然大叫道:“妈呀,疼死我了!你们,你们怎么不让吴萍来看我啊?我好难受啊!”



    公东高同情地拍拍覃于康的背说:“于康,你说的好像我们不愿意让吴萍来看你似的!我们能管住人家吴萍啊?感情这东西,不专一不好,但太专一了,你会无法自拔的。如果太痛苦的话,也许回头看看你走的路,就会找到答案!”



    公东高这句在覃于康听来莫名其妙的话,自然解决不了覃于康的任何问题。当时,除了医生和护士,没人注意到覃于康的烧伤部位已经开始起泡,并在随后化脓。而自始至终,吴萍都没去医院看望覃于康。



    极度失落和苦闷的覃于康,有天就独自对着天花板发感叹:“妈呀,我爱情没了,亲情没了,友情也没了,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了?!”旁边那护士大姐就用饱含爱心的话语安慰他说:“看你说的,你这不是还有病嘛!”



    在公东高看来,最近和覃于康一样难受的人,恐怕要属学生处的曹处长了。覆巢之下,大家都得完蛋。公东高隐隐觉得,他这个代班长恐怕也干不成了,至少原地踏步是确定无疑的了。



    曹处长倒是没被火把烧伤,但屁股上着火,也是真的。



    公东高听他在院团委的老乡说,此次潇湘工学院学生在操场上进行的焰火庆祝和火把Y行,因为未提前在河西分局提请备案,属于违法行为,曹处长有事是肯定的了。不过,在出事前,曹处长还得先协助解决完此次学生中出现的违法问题。



    那个紫皮N肉的老乡还有鼻子有眼地说,学院马上就要让每个男生都签订“男女生交往承诺书”了。承诺书规定:男女交往至少要保持44厘米以上;禁止接收或给予异性食品、礼物;禁止给异性拎书包、拿外套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