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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人生考验
    从韶山归来后,贾媛媛住院了。听欧阳林说,她好像是急性阑尾发炎,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看是否做切除手术。



    让林雪没想到的是,欧阳林在楼道里说贾媛媛这个情况的时候,居然掉下了眼泪,并就好像是他自己要进手术室一样说:“媛媛那身体,娇娇弱弱的,做手术一定很疼、很吃不消的……”



    这边欧阳林一掉眼泪,让林雪也觉得难受。不禁联想起自己被关在学院医务中心的种种情景来。



    想着贾媛媛大概在治疗期间会很闷,晚上的时候,林雪便专门到山南路上那家小小的新华书店,买了本汪国真的诗歌全集,托欧阳林给贾媛媛带了去。



    1993年前后,很多中国青年,尤其是女孩,还是很喜欢汪国真诗的。林雪记得,贾媛媛曾经说,汪诗确实单调直白,过于把押韵当使命,但意旨还是很宏大的……



    林雪那时候对汪国真还没感觉。林雪对汪国真真正有感觉,是汪国真辞世前。当时,很少说脏话的汪国真听说著名的呼格案还没个说法,几个制造冤案的坏家伙还逍遥法外时,骂了句:C他妈的。林雪觉得这句“C他妈的”真真鲜活了诗人汪国真。



    有人欢喜有人忧,几家欢乐几家愁。尽管全班同学玩得大都很开心,而戈小星也如愿以偿地成了当日全班的写真明星,但站在贾媛媛的角度,此次韶山之行却简直是糟糕透了!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晕车,还晕那么厉害,并几乎是头重脚轻地、艰难地和大家勉强完成了此次旅行。



    当然,也亏了和苦了陪在她身边的欧阳林。在泥泞和崎岖的山路上,欧阳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贾媛媛缓缓而行,并远远落在了兴高采烈的全班同学后面。



    到上屋场的时候,贾媛媛忽然对欧阳林说:“来一趟韶山不容易,你尽情地去玩吧,不用管我,我在这里坐着等大家。”但欧阳林却认真地说:“看景不如听景,我看这地方也没什么好玩的。玩是次要的,照顾你才是主要的。我应该感谢上苍给我的这次机会!”



    贾媛媛苦笑着说:“旅游本是个开心快乐的事,我相信任何人都会讨厌病号的!你看,别的同学都跑得没影子了!”



    欧阳林说:“管他们呢,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为了逗贾媛媛开心,减缓疼痛和不适对她的折磨,欧阳林开始边走边讲故事。欧阳林说:“媛媛你晓得吗?听说前一阵子韶山政府专门从上海定制了一尊伟人铜像,运经井冈山时,运输车居然牢牢吸住了大地,怎么也开不动了。”



    见贾媛媛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欧阳林继续说:“很多人就说,这或许是伟人想念井冈山昔日的战友了,想停一停。可时间紧迫,不能等呀。于是,大家就请来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红军,给帮忙想想办法。”



    “那老红军寻思半天,最后决定让所有参与运输的人一齐向井冈山鞠躬28个,然后在烈日下排成一队,闭上眼睛想想自己过去有没有干对不住老百姓的事。



    大家扪心自问、反思半天后,有个领导热得实在熬不住了,就过来问正悠闲地坐在运输车驾驶室纳凉的老红军,说,我们折腾了半天,你说说这车不走,究竟是啥原因啊?



    老红军笑着对他说,很简单:你们的车,没油了!”



    贾媛媛听了这个传奇故事,就笑着问:“欧阳,你这又是从哪里抄来的段子?上次申奥时你朗诵诗,林雪他们还说,你是处心积虑、提前有备而来的呢!”



    欧阳林撇撇嘴,不屑地说:“林雪他们那几个,就喜欢妒贤嫉能、就喜欢干吃醋!他们整天除了咋咋呼呼,就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



    见贾媛媛没回应,欧阳林继续说:“刚才这个段子,真是我的原创。因为我觉得很多中国人,尤其是中老年人都很迷信老毛,并把他推向了神坛。而问题的实质却是他们不但愚昧无知,也希望别人跟着愚昧,并从不愿意从常识出发,考虑和解决面临的实际问题。”



    贾媛媛听了说:“是的。但现在很多人却还是不想、不愿、不敢走出这个思想圈子。”



    欧阳林说:“我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中国人的思想水平和思维模式,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农民思想和农民思维!过去,很多人对老毛感激、爱戴、山呼万岁,说白了,就是一群好吃懒做的农民看着天上突然降下来一个老大,把地主和土豪们的钱、粮、地乃至女人分给了他们,那可不就是大救星嘛!这很可怕,我觉得现在要有人把李嘉诚**,然后把他的钱给大伙分了,肯定也会有很多人高喊万岁!”



    贾媛媛说:“也许吧。但从刘文彩、周扒皮到黄世仁、南霸天,过去的地主恶霸和土豪也是很坏的!”



    欧阳林笑着看着贾媛媛,说:“我没想到你也相信那些编出来的故事!黄世仁和周扒皮、南霸天,那都是文学或电影形象。你也是懂文学的人,从常理说,这些形象肯定存在虚构、夸大,甚至就是为了宣扬阶级斗争而专门树立的反面典型。别的我不知道,但四川的刘文彩却是真有其人。我有个亲戚就是四川大邑县安仁镇的,刘文彩是军阀刘文辉的兄长,也算是个开明绅士,根本不存在什么水牢,那是抹黑和妖魔化人家,将来历史自有公论的!”



    贾媛媛想了想,说:“也是。从一年级开始,小学课本就让我们心灵深处埋下了仇恨——王二小让我们仇恨日本;L胡兰让我们仇恨国民党反动派;半夜鸡叫让我们仇恨地主;刘文学让我们仇恨所谓暗藏的坏人。现在看,真应该按照马克思主义哲学上说的那样,要一分为二地看问题!”



    欧阳林笑着说:“我还怕你说我反动呢!就跟那个钟离辉在汽车上对邵若明叫嚣一样。其实,我们这一代人根本没资格谈反动这个词。因为反动是要讲实力、地位和资格的,我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说句话都不能大声,怎么反动?!”



    贾媛媛说:“不过,对伟人的态度,不能不承认,我们的父辈们是比较恭敬的,可不像咱班一帮愣头青,当然也包括你,动不动就老毛老毛的,跟跟叫门外大街上打麻将的下岗工人一样。”



    欧阳林笑着说:“这才正常嘛。大家要都有这种心态和胆识,中国人民早就真正站起来了,中国也才真正充满希望!否则,你看都啥年代了,我们几亿人还匍匐在一个人的脚底,悲哀不?可怜不?可笑不?可耻不?!”



    “至于说中老年人,”欧阳林继续高谈阔论,“我觉得,他们那一二代人,一是被老毛整服了、也整怕了,再就是因为他们的一生都是跟老毛干的,都是受了老毛影响的,要是否定了毛,不就是否定了他们自己的人生吗?!因此,崇毛是假,崇拜自己才是真!因此,不想丢掉毛是假,不想失去自己的既得利益才是真!”



    贾媛媛说:“对啊,你一说我也恍然大悟了。咱中国人都要面子,你要让他们否定历史,承认历史的某些荒谬可笑,不是让他们扇自己脸吗?!”



    两人正交谈间,忽然就见前面熙熙攘攘的参观人群里有一队学子拉着标有“潇湘电子信息学院”字样的红色横幅,在吵吵嚷嚷着组织集体合影。有几个穿学士服或戴硕士帽的,大概是毕业班的学子,还齐齐对着伟人铜像单膝跪地,就差像《笑傲江湖》电影中那样,喊出“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了。



    故居前,游人排着的队伍一眼望不到边,小商贩们正兜售着快照服务,不懂事的孩子们则举着小国旗骑在大人们的肩膀上。成百上千的花篮整齐地摆放着,其中有不少是官员敬献的。不远处传来了刺耳的鞭炮声,有人说是一些公司老板在铜像那里开始焚香跪拜了……



    欧阳林一边搀扶着贾媛媛,一边看着那些花篮上的落款,不屑地说:“这些当官的真是愚蠢透了!伟大领袖要真是神,你不用写自己名字,他都知道是谁送的!”贾媛媛听了就说:“现在的人都很实际,他们可不是让伟大领袖看的,他们是让活着的人看的!”



    铜像前,一位母亲抱着孩子站在烟雾缭绕的焚香区里。那孩子穿着红军装,手里抱着一尊伟人半身像。贾媛媛觉得那孩子憨态可掬,就冲小家伙招了招手。孩子母亲就跟贾媛媛说,她是一早开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好不容易才龟行到这里的,刚才从人海的空隙中看到故居前的电子显示屏提示“前面排队4000人,需等180分钟!”她都差不多崩溃了!



    动人的婚庆乐曲从另外一侧传来。两个年轻人已经在主持人的指挥下,开始向伟大领袖宣誓。贾媛媛看到,他们的婚礼,特意采用了红色革命主题,从台词、庆典现场布置以及整个流程,均让人们一下子穿越到了上世纪六十年代,非常好玩……



    那天的游玩,最终让贾媛媛的心,不由自主地又向欧阳林近了一步。而给她印象深刻的,一是纪念馆陈列着的那一件打了73个补丁的睡衣,再就是始建于1960年的滴水洞别墅。尤其是那别墅,艰苦朴素的伟大领袖仅仅住了十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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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星期二的早上。欧阳林送来的那个小小收录机里,尹相杰正与于文华合唱着《纤夫的爱》。



    躺在学院医务中心护理部那洁白的病CH上,贾媛媛回忆了一会儿跟欧阳林在韶山的情景后,叹声气,坐了起来。窗外已经起了冷风,让残叶再次飒飒落地,让她不禁又想起那个李沅锋来。



    去韶山前的那个下午,在院保卫科看到戴着手铐的李沅锋后,贾媛媛有些不相信面前的现实。



    那一刻,见她有点懵,李沅锋反而笑着说:“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居然会在这里。知道吗,最近我一直在这一带推销早餐奶,可刚才你们女生宿舍的守门员,就是不让我进去!”



    院保卫科的范科长喝令李沅锋闭嘴后,问站在面前的贾媛媛说:“泥(你)就是家月月(贾媛媛)?他学(说)认识泥(你),是不咯?”



    贾媛媛本能地回答说:“不,我不认识他!”



    李沅锋听了,急了,喊:“媛媛,我是李沅锋啊,你不认识我了?!”



    见贾媛媛没出声,范科长笑着说:“莫的(没)关系,我们就想扎清癯(查清楚)有干镜框(有关情况)。他蛮凶滴嘞,不但打了绿生虚设(女生宿舍)值班员,还忒玩(推翻)了我们三锅进擦(三个警察)!”



    贾媛媛听是李沅锋闯女生宿舍并惹了麻烦,就对一脸威严的范科长说:“他,他给我写过信,但这是我第二次见他。”



    范科长似乎发现了新线索,就追问:“拉泥(那你)第一次见他是啥子四箭(什么时间)?”



    贾媛媛如实回答,说:“大概一年前吧,在公交车上。”



    范科长点点头,笑着说:“我还怕泥(你)是他疼坏(同伙)哩,看来不是,泥(你)莫得事咯,走吧!”



    贾媛媛转身出保卫科那铁门的时候,忽然听到李沅锋在后面大声喊着他爱她,随后又听到李沅锋被打的呼喊声……



    病房门被推开了,贾媛媛见进来的居然是林雪,就赶紧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准备下来穿鞋,并说:“小林,你怎么来了?”



    林雪上前拦住她,说:“别动,千万别动。手术前不能动的!”



    说着,林雪把手上的一支塑料康乃馨花,插在了贾媛媛病CH头上的那个用来挂吊瓶的铁架子的孔洞里,像是在刻意解释,说:“上午阶梯教室的大课真没劲,吵吵嚷嚷的,所以我就偷着来看看你,也没个什么合适东西可带的……”



    贾媛媛看看那支塑料康乃馨,笑着说:“你还蛮有想法的么!你的书我也收到了,真的太感谢你了!”



    林雪说:“山南路花店的真花我买不起。我觉得塑料花虽然便宜,但却会永远开着不谢落……”



    林雪说着,开始环顾病房的角角落落,而后笑着说:“不错,不错,比去年干净多了,你这可是五星级的待遇呀。”



    贾媛媛示意林雪坐到病CH上说话,但林雪没去坐,而是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贾媛媛对面,说:“真没想到会是这样!我见你上体育课时身体很棒的,怎么说住院就住院了?唉,这下也够欧阳林忙了!”



    贾媛媛苦笑着说:“我小时候就有过阑尾疼的情况。”



    林雪说:“刚才我想叫欧阳林一起来的,后来想着,我还是自己来吧。我听说女孩喝水是最好的。清晨一杯凉白开治色斑,平时多喝水治感冒,恶心的时候要喝盐水,减肥餐后要多喝水,而睡前喝一杯水可防止心脏病……”



    贾媛媛听了林雪的瞎掰后说:“我发现,咱班男生都一套一套的,你和欧阳林一样!大概也是图书馆杂志上看的吧?听着像个医生似的!”



    林雪说:“多看点书还是好啊。否则我都不知道跟别人说什么,尤其在女孩子面前,总不能哼哼哈嘿,总说天气很好吧!”



    贾媛媛问:“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呀?”



    林雪摇头晃脑,故作深沉说:“我喜欢看那些经过时代淘汰而巍然独存下来的书。因为这样的书才能撼动你的心灵、激动你的思考。”



    说话间,林雪毫不客气地拿起桌子上不知道是谁送给贾媛媛的橘子,剥开一个后给贾媛媛递了过去。贾媛媛示意不吃,林雪就很口渴一样,自己先啃吃起来。



    贾媛媛没想到今天林雪这么随意,也许是他觉得自己给对方送了礼就气粗、腰粗、动作粗,便笑着说:“我发现,最近你也改变了不少!”



    林雪就嘴里嚼着橘子说:“不是我改变了,而是你们从前没有认真地注意我。其实,我觉得自己一向就这样不讨人喜欢。”



    贾媛媛说:“最近欧阳云好像对你还是不错的嘛。虽然那天车上她批评了你,但在滴水洞的时候,却让你给他拿包!”



    林雪用手擦擦嘴,说:“别提了!你们好像都觉得我要跟欧阳云怎么着。其实我也就是对她有好感,想经常跟她在一起罢了,根本谈不上爱的。而她也是这么说的。我不理解的是,咱班很多同学的思维方式就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谈情说爱!唉,跟庸俗浅薄之人真是没有共同语言!”



    贾媛媛说:“其实我们都是庸俗浅薄之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必须顾及和在乎别人的感觉和想法。戈小星总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认为是不对的,至少是片面的,其实那话应该是,走正确的路,尽量不要让别人说!”



    林雪说:“是的,我现在觉得其实很庆幸,我没跟她表白。否则,那层纸一捅破,恐怕连朋友和同学都没法做了。就像你和张宝,啊不,赵春!”



    贾媛媛觉得林雪这话说得口无遮拦,让人难堪,就变了脸色不说话了。



    林雪自知唐突,就急忙给自己台阶下,说:“真对不起,我总是一高兴就油嘴胡说,你别介意啊。”



    贾媛媛说:“不介意是假的,或者仅仅是一种客气。你知道,覆水难收,讲话是一门艺术,话出口以前,不能不慎思。和别人在一起,负气的话不能说,损人的话不能讲,Y私的话不能提……”



    贾媛媛正说话间,忽然就听外面楼道里有人说:“咱学院这医务中心最他妈大的特点就是厕所味大,你可以闻到味就进来,不用担心走错门。”



    林雪听到大概是戚响的声音,就走出病房来。果然是,陪在他身边,挂在他胳膊上的,则是林雪也认识的那个叫常韶涵的学姐。



    “嘿,小林,你他妈的咋也在这?又有病了?”戚响看到林雪,显得惊奇,依旧狗嘴里不吐象牙地说道。常韶涵则眼睛弯弯地看着林雪笑。



    “贾媛媛住院了,我刚过来看她!”林雪看着戚响和常韶涵说。



    “贾媛媛?她?那,那,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戚响似乎在征求常韶涵的意见。



    常韶涵点点头,于是两人随着林雪进到了贾媛媛的病房。



    戚响见贾媛媛好端端地坐在CH上,就说:“你怎么样?啥事啊?还住院!嗨,你们女人,就他妈事多!”



    常韶涵觉得戚响说话太粗糙,就白了他一眼,娇娇地说:“在绿(女)生面见(前),莫(不)要盖(这)样说话的撒。”



    贾媛媛笑着说:“没事,没事!戚响就这样子。他要像林雪那样一斯文,我还真不适应了。”



    林雪见戚响今天还打了领带,就说:“老戚,你成为新生后觉得还好吧?也不见你到我们五栋来了,连今天看贾媛媛也是顺便碰上!”



    戚响觉得林雪话说得邪不顺耳,就骂道:“你这球孩子,事真多!贾媛媛都没说,能轮到你说?对了,我跟你的事还没完呢,我怎么听说,上次骂尹花容的那信是你写的?!”



    林雪一怔,忙说:“你别瞎说啊,我给尹花容写信干什么?”



    戚响说:“你他妈别装糊涂。那酸溜溜的水平,也就你和张宝能写。我早就怀疑是你,钟离辉都帮我查清楚了!我他妈虽然不爱尹花容了,但你他妈的也别觉得自己太天衣无缝了!还有,回去你告诉邵若明那逼货,他给系里写匿名信举报我,我也不会跟他完!”



    常韶涵在一旁不愿意了,拉着戚响说:“看你新波波(凶巴巴)滴!小林那是帮偶(我)哒,是偶(我)托他写信骂拉(那)个鱼化龙(尹花容)滴……”



    贾媛媛也说:“是啊戚响,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用强求,林雪他也是一番好意!”



    戚响架不住两个女生的劝说,便不再吭声了。



    戚响和常韶涵出门走远后,贾媛媛就问林雪给尹花容写信的事。



    林雪低头说:“是,那篇讨尹花容的檄文,是我写的!但不是受常韶涵之托,是我个人的意愿。说真的,尹花容那么单纯,我内心不想让戚响得到她,咱班上很多男同学也一样这么想!”



    贾媛媛说:“没想到问题这么复杂。尹花容知道是你写的吗?”



    林雪说:“不知道,我也希望她永远不知道!”



    贾媛媛接着问:“那这,是否意味着,你们不少男生都喜欢尹花容了?”



    林雪摇摇头,说:“至少我不是。我觉得尹花容太柔弱,我不喜欢她。但你知道,人有时候的奇怪之处就在于,一个东西,他可能并不喜欢,但也不想让别人浪费和糟蹋。”



    贾媛媛笑着说:“你们男同学有这种妒忌和排斥心理也很正常。就像看到一幅大美的画卷,不想让它沾上凡尘一样。”



    林雪进一步说:“我倒并不觉得尹花容多超凡脱俗,我只是觉得戚响太差了。”



    贾媛媛笑着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直说尹花容漂亮不就完了!拿戚响衬托干什么呀!”



    沉默了几秒后,林雪忽然又说:“既然今天我们谈话这么坦诚,我能不能问你个不该问的问题?”



    贾媛媛说:“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究竟喜欢不喜欢赵春?”



    林雪说:“不是。因为我们已经看到和知道,你不喜欢他了。我想问的是,赵春他后来再给你来信没有?我想知道他现在的下落。”



    贾媛媛摇头说:“没有。他没再给我写信!”



    林雪说:“谢谢。赵春最后走的时候,其实特别想去看看你,他还说让我替他照顾好你!这也是我去你们女生宿舍闹的原因。当时,我觉得他太冤枉、太委屈、太可怜了,而你真的太无情了。”



    贾媛媛说:“这个我理解。如果我不跟吴萍他们出去,我想我会去送他的。”



    林雪说:“可你出去了。而我也知道,你事先就知道他要走的事!”



    贾媛媛沉默了。约莫五六秒后,她忽然说:“我相信,你欠某个人的,会有另一个人要回去。某个人欠你的,会有另一个人还给你。你对某个人做的事,不管是伤害还是付出,总会由另一个人报答或者报复你。”



    林雪点点头,说:“我也这样认为。人生的无情与多情,绝情和LAN情,总体来说,跟能量一样是守恒的。你怎样伤害过别人,会有另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式伤害你。别人怎样辜负了你,也会有另一个人在另一个时候弥补你!所以,不用去恨某一个人!”



    贾媛媛看着林雪,说:“那你今天过来,是来伤害我,还是来弥补我?”



    林雪也看着贾媛媛,说:“坦率些说,对你,我跟对欧阳云是一样的,也是好感和喜欢。但我绝对不会像赵春那样坦白的,那样会破坏那种,那种朦胧之美。四年的时间会很快,我只愿意看着你开心和愉快!”



    贾媛媛说:“很多时候,对很多人,我也这样想……”



    去看贾媛媛这天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在学院的力学实验室观摩扭矩和剪切力试验。林雪匆匆从医务中心赶到实验室的时候,授课已经开始。飞速旋转的扭矩试验仪正在将一根指头粗的45号钢棒扭成了麻花。



    林雪无心看那简单的试验,开始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寻找邵若明。他想告诉邵若明有关戚响匿名信的事。徐阳知道后,就悄悄对林雪说:“课间休息席(时),邵若明让院保卫科的警察叫走了。”



    林雪听后,心里咯噔一下……



    终于等到了中午。下课后,上千人挤在楼道和楼梯间,很是热闹。林雪步履匆匆,左冲右突,只想尽快挤出这茫茫人海。他想赶快回到宿舍,觉得兴许邵若明会在那儿。边上很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林雪内急,或者饿坏了,想急着去食堂吃饭。



    还好,邵若明在。因为团结奋进的五栋317寝室门虚掩着。林雪推门进去的时候,见邵若明正趴在书桌上用钢笔敲着脑袋,似乎在写什么。



    “老邵,我都替你担心死了!”林雪上气不接下气,说。



    邵若明抬头看看林雪,问:“担心我什么?我不好好的!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个吧,上午阶梯教室上大课的时候,我可看见欧阳云和化25班她那个男老乡眉来眼去的!”



    林雪说:“好了好了,你别转移话题了!我只想问你,保卫科找你没事吧?戚响可知道你坏他事了!”



    邵若明知道隐瞒不下去了,就说:“妈的,钟离辉真不是东西!他去院里告我黑状,说我讲了不少反动言论!院保卫科负责政保工作的人就找我谈话了,我没想到曹老师也在那里受调查。”



    林雪说:“你回来就好,我总担心你会被关起来。”



    邵若明说:“屁,那倒不至于。他妈的,他们叫我写个保证书,看来今后不能乱说话了。”



    林雪说:“去他妈的,宪法赋予你的言论自由说没就没了?!”



    邵若明苦笑着说:“本来就没有嘛,你以为有啊!算了,我正想这保证书咋写呢!”



    林雪又问:“曹老师怎么也被叫去了?曹老师咋说?”



    邵若明说:“曹老师那是作为班主任被株连,也得写检讨。唉,都是我给害的!”



    林雪见邵若明神情沮丧,也不敢再提戚响说的那没完的事了。



    午饭后,林雪正想休息休息,就听到宿舍外面传来了争吵声,好像是邵若明的声音。林雪和仇俊向窗户外看去,就见邵若明正在跟端着饭盆子的钟离辉在乒乓球台前理论,林雪听到,邵若明的大概意思是,车上那么多人都说话了,凭什么就检举他一个,安着什么心!



    再后来,两人便拉拉扯扯起来,好在最终被黎君、杜新城、公东高等人劝开了。



    气呼呼地到寝室后,邵若明扔下饭碗,呆坐在寝室正中的那椅子上一声不响。跟着进来的公东高就站在邵若明面前说:“老邵,我的邵哥,我求你了行不?别再惹事了,行不?你不见我都焦头烂额了吗?”



    尚枫也劝道:“老邵,刚才我们都听到了,为小人生气,不值得!就当经验教训吧。”



    林雪也说:“是啊,明枪好躲,暗箭难防,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邵若明恨恨地起身说:“妈的,我跟他无冤无仇的,他却告我、整我、黑我、害我,我就咽不下这口恶气!”



    公东高把手按在邵若明肩上说:“好了,好了,就算你讲点风格,代人受过吧。要说钟离辉还算给咱班面子,他要连带着你和吴萍、尚枫、沈晟一起告,可就够咱们喝一大壶的了。”



    洗了碗回到寝室的徐阳听了也说:“若明,缩(说)心里话,我觉得钟离辉也系(是)为你好!要早几年,你洗(死)定了!敢公然批评伟大领袖,兔(徒)孙们不找你麻烦,可宁(能)吗!?”



    邵若明说:“屁,咱那叫批评?咱就说句真话和讲个事实而已,历史是人民用苦难和血汗甚至生命写的!”



    公东高说:“老邵,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就你,也算人民?咱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说责任感,最起码也知道保护自己了吧?!退一步说,你勇敢、你牛B、你喜欢揭穿皇帝的新衣,可你也应该保护一下别人,比如我,比如钟离辉吧?!以后你得注意,千万得注意你的言论,好不好?!我求你了!”



    邵若明仍不服气,说:“保护钟离辉那逼玩意儿?!他他妈的,就是条政治嗅觉异常敏锐的狗!他应该保护我,不告我黑状、不整我才对呀!我不说话就是保护你们,你们都他妈什么逻辑!”



    徐阳叫邵若明不要激动,接着说:“钟离辉这样做,就跟老高那天当着校警面,批评宽云翔和楚爱国一样,系(是)小骂大帮忙!你想,要不让你受点打击和挫折,以后你就会更加口无遮拦,不定就会栽大跟头的!”



    公东高听到自己居然成了典范,笑着说:“应该是这样的!”



    尚枫插嘴说:“就你们想的复杂!我觉得咱国家,有人天生就喜欢吃告密这碗饭,这跟冤仇没关系,完全就是为了获利。我看钟离辉他妈逼的,就是那种为了自己立功受赏或往上爬,而不惜踩踏别人、陷害别人的人!”



    林雪觉得再这样说下去还会出事,因为隔墙有耳、没有不透风的墙,忽然对公东高说:“班长,贾媛媛快要做手术了,咱都想想该咋办吧!”



    公东高就很情绪化地说:“有欧阳林陪着,你着急什么?她她妈的就是死了,也不管我的事!”



    林雪听了说:“班长,你可不能这样讲话,去年你还说她是你老乡呢,我当时就纳闷,这浙江人怎么就跟江苏人攀上了老乡,照这样说,全体中国人跟贾媛媛那都是老乡!”



    公东高听到林雪话中有话,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想去给她提鞋倒尿就直说!”



    林雪便进一步说:“班长,你别生气啊,贾媛媛她不喜欢你是真的,但咱男生要帮她渡过难关也是真的。你没住过院,体会不到住院的那种天昏地暗、欲哭无泪感!”



    徐阳也说:“系(是)啊班长,咱可不能让九二级其他班那些男生笑话!”



    公东高想了想说:“算了,我安排个陪护计划,从今天开始执行,我先带头……”



    下午第一节课后,林雪正趴在书桌上闭目养神,忽然听到教室门口有人找他,抬头看时,就见一个穿着灰格子西服的、面色白白净净的大男孩正顺着仇俊的指引,向自己走来。



    林雪觉得不认识对方,正疑惑间,那大男孩开始自我介绍了,说:“我叫秦飞,院报的,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林雪吧?”



    林雪觉得这秦飞长得都很有涵养,更不用说讲话了,便有些受C若惊地急急站起来说:“是,我就是。什么大名鼎鼎啊,真是谬赞我了!”



    一旁的房莉莉觉得这秦飞和林雪两个男生酸文假醋的,就说:“还大名鼎鼎,还谬赞,你们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啊?!”



    秦飞见林雪显得局促和尴尬,就笑着对房莉莉说:“你说的对,咱们是应该随和一点!我老家是甘肃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一见林雪就猛拍一下他的肩膀,说,呔,总算见你尕娃了,一起出去吃个拉条子吧!”



    房莉莉哈哈大笑,看着秦飞说:“那也太直接了,一见面就说吃面条。我总觉得你是南方人,没想到你来自贫困的甘肃省!”



    秦飞听房莉莉这话,觉得对方好像认识自己一样,就自我解嘲说:“我们那地方确实穷,但人穷志不穷。再说,家乡穷,不正需要我们去建设吗?对了,学妹你是哪里人?”



    房莉莉笑着说:“我家是内蒙古阿拉善盟的,咱也算半个老乡。上次在大剧院,听那台胞讲课时,你给我的印象特别深。”



    房莉莉说的事发生在本学期开学初。那天似乎是金门炮战纪念日,学院请的那个据称来自台大的教授在大礼堂作《读书与现代中国》报告时,用娘娘腔说:“在中国旅行时我发现,许多城市遍街都是按摩店,而书店却寥寥无几,中国人每天的人均读书不足15分钟,人均阅读量只有日本的几十分之一,中国是典型的低智商社会,未来成为发达国家毫无希望!”



    秦飞听了,估计非常不忿,当时就站来大喊道:“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你也是中国人!”一时,掌声雷动,满礼堂的人都使劲为秦飞的一腔爱国热情鼓掌。后来,大概就因为这个原因,秦飞成了院报记者。



    被晾在一旁的林雪觉得这女孩见了帅气男孩,也跟男孩见了漂亮女孩一样,俗气的很,就问秦飞道:“秦记者,你还没说,找我干啥呢!”



    秦飞笑着说:“真抱歉,是院报的冯副总编让我来的。她说她很欣赏你,有空了让你多到我们编辑部坐坐。”



    林雪急忙问:“冯副总编?哪个冯副总编?院报不是邹总编吗?”



    秦飞说:“邹老师最近已经专职管学生处工作,不再兼任院报总编了。冯副总编是新来的,听说她爸就是院里的冯副书记!”



    林雪说:“是这个情况啊!冯副书记我是见识过的,真是冤家路窄呀。好吧,我下课后去你们那里,好吧?”



    秦飞被林雪的这番话给说糊涂了,觉得林雪在给他摆谱,就转身往教室外面走。



    房莉莉送走秦飞后,吴萍就凑到她身边说:“莉莉,你不会是看上这个秦飞了吧?!我可跟你说呀,小白脸,没好心眼!你们说话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嗨,他居然是西服配着布鞋穿!真是煮鹤焚琴!”



    房莉莉说:“吴萍,你就是太武断了。你确实有不少优点,但也要隐藏几分,这就叫做涵养!我只是觉得秦飞让人印象深刻,你不记得他站起来驳斥那台胞的挑衅了吗?”



    吴萍见房莉莉居然生气了,也没好没气地说:“台胞的事,我早忘了!谁像你,整天惦记着帅哥!”



    下午第二节后,林雪来到了位于老主楼一楼的院报编辑部。当时秦飞不在,林雪见屋里两个女生正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在聊天。



    林雪听一个女生笑着说:“学了四年新闻写作,我觉得写领导讲话,最关键的就是把握好两个字:‘X感’!性,就是要深刻体现必要性、重要性、长期性、艰巨性、复杂X;感,就是要突出使命感、责任感、危机感、紧迫感、荣誉感……”



    另外一个女生就说:“除了这个,我觉得还应该注意角度把握。比如,领导到水库钓鱼休闲,就要写成领导视察水库安全,为防汛工作敲警钟;领导上山打猎,就要写成到一线检查生态建设和林木管护工作;领导公款大宴宾客,就要写成接见客商,洽谈招商引资项目。至于领导出国旅游,肯定要写成考察海外项目,增进双边友好关系!”



    高高大大的那个男生听了,就呵呵笑着说:“看来两位要是时空穿越到秦朝,都是知名记者啊!两位要是报道‘焚书坑儒’的话,一定会写成:躬逢盛世,本朝举办篝火晚会,意外引发特大火灾,三百儒生不幸遇难,无数古籍不幸焚毁。秦皇第一时间赶赴现场,亲自指挥抢救,遇难儒生家属情绪稳定!”



    林雪大致认识其中一个女生叫吴杰萍,就在门口笑着问:“吴记者,打扰一下,我是设38班的林雪,冯副总编在吗?”



    吴杰萍听到来的是林雪,就笑着说:“真不巧,冯副总编十分钟前去给人文系的女生讲卫生课了。”



    林雪哦了一声,转身想走。但被吴杰萍叫住了。就听屋里的另外一个女生大声说:“你这个林雪还很腼腆的,进来说说话,你会死吗?”



    林雪觉得那女孩说话很刺耳,就生气地一步跨进编辑部说:“学姐,你说话温柔些好不好啊?!”



    吴杰萍听出林雪生气了,就说:“小蓝,你的论文快成了,他这就叫文化震惊。”随后,吴杰萍又给林雪介绍说:“小林,里面那个是我们的蓝穹筝编辑,你这个学姐的口头禅是‘你会死吗’,你不会介意吧?!”



    见林雪懵懵懂懂,蓝穹筝继续说:“你是男生,主动跟我打个招呼,你会死吗?”



    林雪觉得这院报编辑部有些奇怪,就苦笑着说:“你好,蓝编辑,久闻你的大名,如雷贯耳!”



    那蓝穹筝听了,又看着林雪,说:“你这个林雪可真客套!随和些,你会死吗?”这让林雪觉得,最好的办法也许就是再不要跟她说任何一句话。



    在蓝穹筝几乎让林雪崩溃地又说了句“坐下来说话,你会死啊”的时候,刚才跟吴杰萍说话的那个高个子男子已经忍不住笑了。随即说:“你们这两个大记者,不要再捉弄这个新生了!我第一次到你们这里,都快被你们给弄疯了!”



    听到大个子男生把话说透了,蓝穹筝就上来主动伸出手,很利索地对林雪说:“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蓝穹筝。刚才我们是按照承担的人文系的一个课题,对你进行信息强化灌输试验,你感觉怎么样?很不舒服和很恐怖吧?”



    林雪象征性地握了握蓝穹筝的手指尖,如释重负地说:“我说嘛,你们院报记者是不会这么粗鲁的。”



    蓝穹筝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张蕾磊第一次都被我们给搞的发火了。你还不错,承受能力比张蕾磊强,至少保持了难得的风度!”



    说着,蓝穹筝把那个叫张蕾磊的大个子男生也介绍给了林雪。



    林雪觉得,自己在无意之中被对方当试验品了,有点郁闷,刚想以冯副总编不在为借口出门,张蕾磊已经开始跟他说话了。



    张蕾磊问:“你们设38班有个叫蒯晓松的吧?”林雪点点头。



    张蕾磊见林雪又有些紧张,就笑着说:“这次我们是正常谈话。你们班的蒯晓松跌进半月湖的时候,还是我救他上来的呢!”



    林雪想起了蒯晓松和岑碧琼在半月湖边闹腾的事,就笑着说:“原来救人的那个自称‘红领巾’的人,就是你呀!真是没想到,蒯晓松一直说想感谢你,就是找不到你!”



    张蕾磊笑着说:“你是在为你们班的蒯晓松开脱吧!其实我跟他打过几次照面,但他就是假装不认识我!”



    林雪说:“不会吧?我觉得蒯晓松应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张蕾磊说:“最有意思的是,上周我见他和他那个女朋友在半月湖边竹林中的一棵竹子上刻下了‘紫竹作证、直至永远’的字样,他俩没病吧?”



    吴杰萍听了,就插话说:“算了,不说他了,蕾磊你和小林要是没事的话,就帮我们个忙吧。”



    林雪最享受的恐怕就是帮女孩子忙了,就点点头说,好吧。



    吴杰萍说:“这个忙也是跟我们毕业论文有关的。最新研究表明,大学生的心理问题发生率在10%到30%之间,这也就意味着至少有一成以上的大学生存在各类心理问题。有关专家指出,自卑、孤独、嫉妒、报复心理和交往困惑等等,都是困扰当代大学生的心病。我想请小张和小林给我拟个调查问卷,并各提供一个随机样本!”



    林雪一听吴杰萍让他帮忙搞关于心理问题的调查研究,头先大了三四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