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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好事多磨
    林雪原以为丛嫣然是客套,不想中午的时候,她真的开车过来了。接通电话后,丛嫣然说:“你们单位的单身宿舍可真难找!我都开车在街坊里兜了好几个圈子了,还是找不到3-24!”



    林雪说:“3-24是栋灰色的U字形楼。对了,你听到稀里哗啦打麻将的声音,应该就到了!”



    丛嫣然说:“我现在看这一片,几乎全是打麻将的中老年人。算了,你还是下来接我吧,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停车好!”



    已经打起了行囊准备再次出差的吴成飞,听到林雪对着电话说得很兴奋,就笑着挥挥手,先出门了。



    丛嫣然今天短发干练,一袭黑色的裙子显得很飘逸。她在停妥当那小轿车后,下来笑着对林雪说:“现在很多人开车都不讲车德的。不但喜欢在拥挤的时候使劲按喇叭和D牛,还总是乱停乱放。看来真的是还没脱离自行车大国的文化基因啊!”



    林雪说:“何止是开车的人,不开车的人其实也很糟糕的!前两天单位工会有辆小车在这楼下停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就发现被人用玻璃渣子划毛了前面的盖子。唉,你说这不是仇富和心理失衡吗?”



    丛嫣然说:“也可能是那车停的就不是地方,挡了人家的出口。不过,也有故意讹人的。我就在西工那边看见有个孩子在一辆小车附近玩,随后,车主硬说是那孩子划了他的车,非要让孩子的父母赔偿他几百块钱!真是小汽车、大社会啊!”



    林雪听了,进一步总结说:“说来说去,这可能还是个民族性的问题。没钱时,大骂有钱人是混蛋;有了钱,大骂没钱的是穷鬼;骑自行车时,大骂飞驰而过的汽车;有车时,大骂影响速度的自行车;没权时,大骂腐败;有权时,比别人更腐败。就这,很多中国人还动不动就一脸替天行道的正义相,骂别人没素质!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个民族最缺乏反省精神。如果你不能比别人做的更好,是不是应该先反省一下自己:我有没有那个素质?!”



    丛嫣然笑着说:“也许在未来,人类将被禁止驾驶车辆这种行走的杀人机器。计算机将比人类更胜任驾驶工作,这就好比电梯,以前都有电梯操作员的,但是后来随着自动化控制技术的发展,电梯就智能化了!”



    在为丛嫣然递上一块洁白的餐巾纸,让她擦汗之际,林雪又说:“现在正是中午下班G峰期,刚才一路上过来没堵车吧?唉,我喝点酒,还让你专门跑一趟!”



    丛嫣然说:“中州路肯定堵了,但我是绕道跑过来的。洛阳这两年,车越来越堵,都快赶上北京二环了!”随即,她又上下打量着林雪,笑着说:“你没醉么,还知道给我递餐巾纸啊!”



    林雪说:“我都躺着醒了一上午酒了,现在好了。我喝多后一吐,基本就没事了。但我听说吐酒伤身,还是不吐的好!”



    丛嫣然就说:“怪不得你面色没有上次那样红润了!唉,你说杜康那坏蛋他发明什么不好,非发明了酒,真是罪大恶极啊!”



    林雪笑着说:“你们女孩可能体会不到,酒对于社会发展的润滑和推进,可是能够跟石油相提并论的。有句话说,古代发展看酿酒,现代发展看采油。中国一部古代史,从一定意义上就是一部酒的历史。从殷纣王的酒池肉林,到鸿门酒宴,到曹刘煮酒论英雄,再到贵妃醉酒、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直到康熙的千叟酒宴和贵州茅台成为共和国国酒,酒都承载了中国农业文明孕育的那种看似豪情和排场,实则野蛮和F纵的政治文化。因此,中国要进步,就必须摆脱那种不醉装醉,稀里糊涂的文化传统……”



    丛嫣然看着林雪说:“对于酒,一般人也就知道个李白醉酒诗百篇之类的,你却从历史角度说酒,蛮新鲜的。”



    受此鼓舞,林雪又继续卖弄说:“我虽然也写点东西,但却最反感中国文人借酒装疯卖傻,借着酒这个道具抬高自己!什么刘伶写了醉酒颂啊,阮籍醉了六十天啊,好像都很牛逼似的!殊不知,喝酒跟作文那是两回事,就跟农民能耕地和他吃不吃鱼没必然联系一样,喝酒只会影响计划生育!”



    丛嫣然听了大笑,说:“你明白这么多道理,还喝那么多干啥!”



    林雪回答说:“不能不承认,酒有时候就是个鬼魅和狐狸精,让很多人在关键时刻都把持不住,看人性,可以看酒性的!”



    丛嫣然又埋怨说:“咱国家也真是,既然喝酒那么耽误事,还不赶快让人大颁布戒酒令,要说,不就是让大家举个手的问题嘛!”



    林雪笑着说:“从古到今,酿酒都是个重要产业,按照现在流行的说法,属于对粮食这个原材料进行的深加工。从上到下,都指望这个产业发财和拉动GDP呢。听说中国人一年喝酒产生的税费,就够军费了,而茅台还是重要的军备品!”



    丛嫣然大概觉得林雪过于贫嘴的老毛病又犯了,光顾着在大街上说话,就是不请她上楼,就不再接话茬。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林雪提及军费和军备品,又让她联想到了不愉快的往事。只是说话冒失的林雪哪里能够意识到这些。



    就听丛嫣然在短暂沉默后忽然说:“你住几楼,不请我上去吗?”



    林雪觉得自己所在的宿舍不大像样,就建议直接去饭店吃饭。



    丛嫣然笑着说:“你又不是金屋藏娇,还怕我上去?走吧,我都到楼下了!不用想我都知道,你们男单宿舍究竟有多乱和多黑暗了!”



    林雪只有自我解嘲道:“小时候看水浒,印象是奸佞当道,民不聊生。可现在再看,感觉宋朝人真的活得很幸福:半残疾的武大郎挑个担子卖炊饼就可养活潘金莲,不用顾忌城管;鲁提辖作为正规军军官,打死个卖肉的郑屠还要亡命当和尚;监狱长的儿子施恩被黑社会夺了酒店,还要靠武松夺回;国防部长官的二代看上林冲媳妇,还要骗设计让林冲误入帅堂……放到现在,哪有那么费事!



    就这样,林雪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丛嫣然到了三楼的宿舍里。出乎意料,丛嫣然在进门扫视了一圈这个还算整齐的三人男生寝室后,居然提出了表扬,说,比林雪在老城时租住的那房子可强多了。



    说完,她问林雪是哪个铺位,并顺着林雪指的那个坐了上去,然后道:“你都不知道,很多人在买了房子有了自己的家后,反倒非常怀念自己的单身集体生活。上周,乔总还专门到她的老部队去了一趟,回来跟我们说,看到自己住过的营房,她一个劲儿就想哭!”



    林雪说:“看得出来,乔芬也是个感性之人。我记得她还讲过,小时候她和人玩捉迷藏,总是等别人藏好了,她就直接回家了!”



    在抿了一口林雪倒的茶水后,丛嫣然又问:“你在报社那边,究竟怎样啊?要是不行,还来泰勒芬公司,怎么样?!”



    林雪觉得丛嫣然提这个问题很突然,就说:“我何尝不这样想,但说实话,那样的话,就真有一种让你庇护我的感觉。我不想干那样的工作,这就跟我打死也不想在婚姻上倒插门一样。再说,做人不能走回头路的!”



    丛嫣然看着林雪,说:“你这人就是想的太多,还死要面子!只要是好路,你都不要管那是回头路还是什么路!倒插门?哪个姑娘家要求你倒插门了?如果那姑娘真喜欢你,倒插门也不错啊!”



    林雪笑笑说:“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像我这样的普通男人,本来人生就没有多大的意义和价值,倘若因为利益和利害关系就丢弃了自己的尊严和面子,那不更加活得悲哀和没用了?!我觉得面子是我们每个人的底线,死要可能就意味着一种坚守,这个你要理解啊!”



    丛嫣然说:“我是个实用主义者,我真的不理解。没有实力,所谓面子就是一句空话。面子是用实力支撑的,我们很多人的所谓面子,根本就不值一文!”



    林雪说:“也许你说的对。但你也得给别人选择的自由吧,或者说,容许别人有他自己的面子标准和想法吧,世界是多元和丰富多彩的,条条大路通罗马。”



    丛嫣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自己的车说:“你总是有理,且永远那么固执。有时候我的心头也会翻滚一些止不住的Y望,比如想住更大的房子,开更好的车。可是只要读到一本好书,看了一部好电影,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去了一个风景美好的地方,就又觉得,其实把那些拼命赚钱的时间用来读更多的书,看更多的电影,认识更多有趣的人,走更远的路,看更多的好风景,这样的人生,其实也很美满的。”



    林雪正想对丛嫣然说“人一辈子最终是回归到精神,而不是物质Y望”的时候,小灵通忽然响了。是老贾打来的,他开口就问:“老弟,下午木(没)事吧?刚才我见到漪漪还有她妈妈了,要不,你们见个面,怎么样啊?”



    林雪看看丛嫣然,本能地想出门去接电话。丛嫣然见了林雪的窘态,很俏皮地假装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意思是她什么也不会听。



    勉强答应了贾淳厚,林雪挂了电话对丛嫣然说:“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唉,报社那几个人,简直就不把我们临时工当回事!他们总是试图充当老板或既得利益者乃至消费者,就是不去试着努力创造点什么!下午我还得过去干活!”



    丛嫣然笑着说:“刚才我看你接电话的紧张神态,还以为是女孩子打来的呢。要是真有女孩约你,你就去,我全力支持你,并开车送你去!”



    林雪看着她说:“你这话让我既高兴,又失落。失落是因为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对我已经无所谓了?!”



    丛嫣然赶紧说:“不是无所谓,是一种坦然和顺其自然。现在我觉得人生就是抓一把干沙子,你抓得越紧,漏掉的沙子就越多,甚至最后掌心空空……”



    林雪就说:“咱们可以把沙子湿水了再抓,那样最终抓到的沙子就取决于你的手有多大。这跟木桶短板原理是一样的,前提必须是那木桶是不漏水的!”



    这个中午,丛嫣然大概因为心情真好,很难得地陪着林雪喝了四五杯啤酒,并说:“要不是最近查酒驾,我也想醉一回!唉,所谓青春多美好的说法,不过是一种幻觉,我的青春已逝,所以连幻觉都不想要!过去,我充满了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每当跟实际接触时,总被碰得头破血流!”



    林雪就赶紧说:“单位上还有那么多事等着要你处理,你不能醉的!你也别说青春已逝的傻话了,有你在,我觉得我的青春,真的很美好!”



    丛嫣然就指着林雪鼻子说:“你骗我,你说的不是心里话,我不信的。现在在单位,我说了算,我的时间,就是标准时间!”



    外面太阳当头,天气有点热。饭店那破电视沙沙沙响着的《午间新闻》里,又在报道外交部发言人的抗议之类。



    丛嫣然忽然就说:“我觉得真正的男人,应该是在家怕老婆,出门有担当!那种在家里横,动不动就打老婆孩子,并总想克扣老婆孩子零花钱,且一出门就装孙子的男人,我最鄙视了!林雪,将来我被人欺负了,孩子被人打了,你会不会跟个娘们一样,叉着腰、竖着兰花指嚷嚷说:我告你!我谴责你啊!”



    林雪看着丛嫣然说:“我想我不至于这么不堪吧。这样的男人,想想都让人觉得恶心!”



    吃完饭,出饭店门时,丛嫣然的高跟鞋在光滑的台阶上不小心滑了一下,林雪本能地伸手扶她的时候,丛嫣然就势揽住了林雪的腰。就那样,林雪把她送到了车上。



    林雪本想下车,但丛嫣然没松手,忽然说:“陪我一会吧,我好困!”林雪便真的跟她在车里静静地躺了好长一段时间。车内那股子特有的芬芳以及丛嫣然的娇媚,让林雪几次都想亲吻她,但终于在关键时刻忍住了。他不能打破,彼此的那种默契和美好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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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雪赶到《河洛晨报》社,是这天下午三点多。魏芳和苏美英不在岗位上,已经恢复了常态的刘吞吴当时正在办公室跟佟森在低声说着什么。



    见林雪进来,刘吞吴就转身笑着说:“想着你还在醒酒呢,所以也没敢给你再安排工作。不过,既然过来了,你就帮着佟老师校对个版面吧,但千万不能大意啊,今天出版的报纸,要闻版就出大问题了!”



    林雪说:“放心吧,吞吴哥,我喝酒醉的快,醒的也快。像我这样的人只会是越来越谨慎的。要是平时,我肯定又要张嘴问,要闻版出啥大问题了,但今天我不会再问了,因为那跟我工作无关!”



    刘吞吴没想到林雪醉一次酒会跟他感慨这么多,想着大概是老唐的话伤害了小兄弟,就笑着说:“唐秘书长他对谁都那样,你不用在意的!我觉得还是保持你的一颗未泯童心也不错,别像你哥我,早早就被磨平了棱角!上午你嫂子还说,我现在是没盐没醋没个性,活的不像过去的我了!”



    佟森就拿着当天的报纸过来,指着标题上的一个错别字说:“从喝酒看,小林你也是实在孩子,所以也没什么好瞒你的!要闻部那边昨晚忙中出错,把领导人名字弄错了,将‘涛’搞成了‘铸’,我们要举一反三、防微杜渐啊!”



    林雪看看那标题,觉得似是而非,不细看还真发现不了问题,就问:“吞吴哥,这个问题是不是很严重啊?问题出在排版流程,还是编校环节?”



    刘吞吴回答说:“早上闻总已经查过了,新华社提供的原始电文就是那样。我们错就错在太相信要把地球都管起来的新华社的权威了,所以就一路顺下来了。现在造成这种被动,又不能指责是人家新华社弄错了,所以这个事情还是很头疼的!按照报社管理规定,这属于重大政治差错,弄不好,还要牵扯到闻总呢!”



    佟森也说:“早上在评报大厅,我看很多人都吓傻了。闻总今天的评报是用毛笔写的几个大红字:没有政治素养。后面是三个感叹号。当时,唐秘书长就大大咧咧说,只要咱报社不声张,市委办的人不发话,这事就能蒙着眼过去。但一旁的齐音坚持说,还是老老实实上报吧!别心存侥幸和幻想,领导不是猪,没有不透风的墙,好汉做事好汉应该当!”



    林雪听了就说:“这个齐音怎么这么弱智啊!如果把这个事如实上报,就意味着让很多人骑虎难下了。不但是我们报社自己主动往枪口上撞,更是逼着领导扣扳机啊!瞒报虽然风险很大,但成本却最低。这些年全国出了那么多煤矿事故,不都是这样处理的吗?!亏齐音还是首席记者!”



    刘吞吴听了,笑着对林雪说:“还别说,小林你看问题就是与众不同啊。想想确实如此,中午我听说闻总就是这么决定的!至于齐音,他那是憨大胆、愣头青、唯恐天下不乱,自己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因为明显感到今天刘吞吴对齐音的这番评价过重,也非常情绪化,林雪就不便再吭声了。



    一旁的佟森听了又说:“这报纸文字工作确实不好干。记得在1987年时,还是铅字印刷,报社有个老报人稍不注意,就把领导人的名字误拣成了‘鹅’。虽然在天展翅为鹏,在地为仙是鹅,且两者都是非一般的鸟,但在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下,很多人还是因此跟着倒了大霉。



    我记得齐音的父亲也是受了处分的,至今高级职称都没评上!这次,就看领导的智慧和勇气了。其实,很多事情完全可以一笑而过,大家不用自己吓自己,更不用自己人折腾和作践自己人,人为地把事情闹大,最终难以收拾还大家都不好受!”



    贾淳厚大概不知道林雪下午就在斜对着几个门的办公室,专门打了林雪的小灵通,说,正好下午有个伙计拿了个文物需要鉴定,他想叫漪漪也到他办公室来,顺便把两个事情一起都办了,看林雪觉得怎么样。



    林雪就说好,并说自己已经在报社办公室。贾淳厚听了就埋怨说,你到办公室还不过来见见我,让我白白浪费电话费!



    林雪挂了电话,跟刘吞吴说,是贾淳厚让他去一趟时,刘吞吴笑着说:“估计又是让你去帮着鉴定啥文物吧!中午他让我过去看,还恭维我历史学得好,我没去。因为我对盗墓是有看法的,墓穴里出土的那些东西属于冥器,我看着浑身不舒服!”



    林雪不好意思提老贾介绍对象给他的事,就说:“下午贾老师他可能要从文物队请来个高手来帮忙看。”



    刘吞吴便继续打击老贾,说:“高手个屁啊,我还不知道文物队那帮人的水平!上次我们郑州的一个同学在老城相中了一件古玩,似碗非碗,似盘非盘,且釉色很有古朴质感。最终,就是在文物队那帮人的撺掇下,以6万元买了下来的。回郑州后,我那同学爱不释手,当然也心中也没底,把玩着把玩着,就发现古玩底下似乎还有字迹。后来拿到他老婆所在科研部门,用专业显微镜看了看后,竟然是篆体字的‘微波炉适用’!”



    林雪呵呵笑着说:“贾老师估计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吧,他请的那文物队的专家,应该是很认真的,我还好像还在应天门遗址考古现场见过她,是个女孩,很专业的!”



    刘吞吴将信将疑,道:“是吗?想不到,现在女孩都开始学着盗墓了!”



    林雪就替上官漪辩白说:“吞吴哥,她不是盗墓,是文物勘探和鉴定!”



    刘吞吴笑着说:“你就是再包装,它还跳不出盗墓的本质。这就跟你们单位玩的所谓‘减员增效、下岗分流’之类的文字游戏一样,不就是经济危机、工人失业了吗?说那么些好听的没用的!”



    这几句话让林雪对刘吞吴刮目相看,觉得他宝刀未老。当然,估计也可能是因为被爱人批评和刺激了之后,今天刘吞吴想找回一点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吧。



    林雪敲门进贾淳厚办公室后,就见他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坐着个憨厚的小伙子,而远处的梁倩倩正垂着头,在电脑上忙着上网或是修改稿子。



    见了林雪,老贾就热情地介绍那小伙子,说:“小林,这是我宜阳的表弟石磊,前两天他在砖瓦厂的黏土堆里发现了一把古剑,今天我想让漪漪过来给鉴定一下,看是哪个朝代的!”



    说话间,林雪就见那叫石磊的小伙子赶紧从沙发底下拉扯出个标有“灭害灵”字样的编织袋来,并从里面拿出了七缠八绕着塑料袋和烂布条的古董来。扯掉一些塑料袋后,林雪见那真是把一尺多长的、绿锈斑斑的青铜剑。



    梁倩倩不知道是专注于工作,还是压根就对古物不感兴趣,并没有注意这边的一切,甚至连头都没抬。但那个叫石磊的,显然可能在激动之余误将林雪当成文物队的专家了,一边用布条擦着青铜剑上的绿锈之类,一边用浓重的宜阳话说:“有老板想出10万买则(这)剑,我木(没)应。咱打小就爱党爱国,现在还是预备团员哩,就是再穷不能倒卖国家文物!要则(这)剑是真的,就回去交给县文物局!”



    林雪赶紧阻止他,说:“我不是,我不是专家。等一会专家来了,你再好好让她看吧!”



    正说话间,贾淳厚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老贾接了那电话,听了两三分钟。挂了后摊着手说:“唉,看来今天这事我可能想简单了!漪漪的妈打电话说,现在你们年轻人约会,咋着也该是男的主动啊。反正她说是不让漪漪来我这儿了。小林倒好说,但这鉴定铜剑的事,看来今天要去球了!”



    他那石表弟听了,就说:“哥,则(这)不慌么,我今个(天)把剑就留你这儿,啥时鉴定都中唛!要说,鉴定不鉴定的,跟咱也木(没)关系,我不就是好奇,想知道知道,它究竟是哪朝哪代的唛!”



    贾淳厚看看那脏兮兮的编织袋,说:“小磊,我觉得你还带回去的好。放我这,万一有个一差二错,我也木(没)法跟你交代啊!”



    石磊就坚持说:“哥,你我还信不过?木寺,木寺(没事),就是你帮我捐给国家,也中啊!”



    贾淳厚忽然说:“我倒觉得,你也别恁(那么)实诚了,不想卖钱,就直接交到县里去,管它真的假的!”



    石磊又较真了,说:“万一是假的,不显得咱沽名钓誉吗?!”



    林雪觉得这个石磊真的很憨厚,就笑着说:“没事的,假的也许更好。要是真的,谁知道文物部门收了后,会不会悄悄把它卖给南方的大老板!”



    老贾听了,赶紧说:“小林,你这球孩子可不敢乱腹诽别人啊!那会打击我表弟他这类人的爱国心和集体主义意识的!”



    石磊也说:“四,四(是,是)!你们市里人,总把人想恁(那么)歪,其实我们县里的人,都很实诚的。前年,我邻村的刘铁锣去外面拣树根,在修高速路的铲车新挖的土堆里拣到个铜尊。后来交到县文物局,还得了三千块奖励,颁发了荣誉证呢!我听刘铁锣说,上交文物的奖金数,跟文物的历史长短挂钩。他上交的那铜尊属商代晚期,距今大约3600年,所以奖了三千块,我就想知道,我这剑是不是也是商朝的!”



    老贾大概不想再让林雪掺和铜剑鉴定的事了,就径直对林雪说:“要不,小林你先回去吧!我看看晚上漪漪那边咋说。要不你就主动一点,干脆晚上约她出去吃饭!”



    林雪说:“好吧,贾老师你安排。晚上要不我请她去天府吃火锅吧,麻烦你问问看,她能不能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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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在楼下的院子里听了贾淳厚要给她介绍朋友后,上官漪显得不大热衷。尤其是听弥勒佛般的老贾亲和力十足地说,给她介绍的朋友就是昨晚上她帮忙照顾过的那个醉鬼,上官漪更觉得哭笑不得,甚至产生了一丝莫名的荒诞感。



    凭第一印象,上官漪觉得她对他没感觉。当然,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和根据。因为很多时候,喜欢一个人或者不喜欢一个人,都是没有理由和道理的。



    这些年,许多热心人都给漪漪介绍过对象,但几乎都是见过第一面后就不了了之了。按照漪漪给母亲的说法,是她“觉得没一个顺眼的”。曾经,一个月内漪漪在西工小街的同一家小吃店的同一个位置,约见过三四个男孩,他们中有工程师、有交警,更有政府办事人员,但最后都没有了下文。



    最“速战速决”的一次,是跟一个扛着上尉军衔的士官。与对方坐了不到两分钟,漪漪就借故走了,主要原因是那士官一脸的青春痘,看着很是骇人。后来介绍人不死心,专门过来跟漪漪妈说,那士是很优秀的,在军区是手榴弹投掷记录102米的保持着,因为这还立了二等功一次。



    漪漪妈就笑着说,这个我相信,但我觉得这个这没啥意义,因为当年我在军工厂当知青时知道,手榴弹的引信最多只能延续3.5秒,实弹投出去后,在空中飞50米当空就会爆炸……



    后来,那上尉还给漪漪写信发牢骚说,你嫁,或者不嫁,你妈总在那里;你爱,或者不爱,青春总在那里;你挑,或者不挑,男的就那么几类;你认命,或者不认命,缘分都是难以抗拒的;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当然,也有条件很好的帅哥。1998年,漪漪刚到文物队不久,同事就给她介绍了一位长得跟林志颖有点像的航空管理员。那阵子,全国正在忙抗洪,在很美好地相处了一周后,“林志颖”突然在九江长江大堤溃决的那晚请漪漪吃西餐时放声哭了起来,说,很对不起漪漪,并求漪漪原谅他。



    漪漪问他是怎么回事,对方就说,他是跟他那个空姐女友吵架,为赌气才来跟漪漪相亲的。现在他那女友已经认错了,他想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漪漪觉得,自己其实一直在固执地在寻找着那份触电的感觉,渴望着那份女孩可能一辈子都在追求的真爱,且总是无法降低这个标准和要求。她的发小、同事、同学,也都在不同场合或直率、或委婉地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两情相悦已经不多,而美好的爱情很多时候也都是一种奢望,但漪漪却仍旧固执地向往和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并让她眼前一亮,心向往之……



    在这所家属院里,贾淳厚算是个热心人,更是个难得的谦谦长者和大孝子。漪漪大概四五岁的时候,这一片还都是平房,而院里面很多人家用的也都是一个一年四季味道很大的公共厕所。因为人多,每天一大早,女厕所都得像包子店一样需要排长队。



    那年月,穿个大裤衩、踩双破布鞋的贾淳厚每天总是早早起来,替他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母亲排队。看着前面的老娘们或年轻媳妇进的差不多时,他总会对着自家方向长喊一嗓子,道:“妈——赶快出来吧,木仁(没人)啦!”而他母亲也会应一声:“好唻,儿仔唉,马桑(上),马桑(上)来啊……”



    漪漪那时不懂事,更不喜欢这个像垃圾桶一样占地面积很大的死胖子,甚至觉得他排队上女厕所,是坏人,总盼着警察叔叔来把他给抓走。后来,这里起了家属楼后,贾淳厚一家就住在了漪漪家对面,而他那母亲也坐在了轮椅上。每到周末,天气好的时候,贾淳厚都会想方设法把他老娘和轮椅背下楼来,让老娘到院子里散心、透气、晒太阳或者纳凉。



    漪漪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时,贾淳厚在院子里一边为老太太打伞遮阳,一边剥了橘子,一瓣一瓣喂老人嘴里。老人双手抱着的一个小小收音机里,响着的好像是举重小将占旭刚连破3项世界纪录,显示了中国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新闻……



    再后来,在贾淳厚的悉心照顾下,老太太居然奇迹般地能够正常走路,并上下楼梯,帮着买菜或扔垃圾了。不过贫穷和不幸带给人最大的伤害,就是它总像噩梦一样缠绕着你,即使你不穷了、变富裕了,思维模式还是在极度贫穷的那种状态下,甚至把每一分钱都看的比天大。



    很快,院子里的人就议论纷纷,说,贾老太太不但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就是儿子给她买了水果,也总是先挑着吃坏的,把好的放起来,最后,吃了一袋子坏苹果,让自己拉肚子住院,又把儿子贾淳厚忙得天旋地转,花的住院费不知道能够买多少好苹果!



    最近这一年,漪漪一直没见那瘦削的像龙王爷一样的老人,听说可能是贾淳厚将她送到了养老院或者是宜阳的老家了。



    可能历史上很多时段都吃不饱肚子的惨痛记忆,已经融入了基因,中国人对胖子的歧视大概是与生俱来的。反正直到现在,院子里的那些大一点的孩子,都不喜欢大腹便便的贾淳厚,私底下都说他像,甚至就是猪八戒。更有捣蛋的孩子,专门在贾淳厚每天路过的那栋楼的外墙上,用彩色粉笔歪歪扭扭写了一首新《回乡偶书》——体瘦离家肥硕回,没有对象亲戚催。爹妈相见不相识,笑问胖子你是谁!



    但老贾却非常喜欢小孩子。在大门口、院子中、楼道里遇上老头老太太们抱个孙子进出,或是牵个孩子买菜、上幼儿园,他都会主动前凑过去,看看那些孩子,甚至还会接过来抱上一抱,喜气洋洋地对着孩子夸赞一番。运气好的时候,那些孩子会静静地享受老贾这个天然的真皮沙发所带来的舒适和温暖,甚至还会对他格格格地笑;运气不好的时候,那些孩子就会甩胳膊蹬腿地哇哇哭叫,甚至狠抓老贾的大肚皮,抑或就是用手里的苹果、棒棒糖之类狠砸老贾的眼镜和鼻子,让老贾狼狈不堪……



    上官漪原想着,下午三四点的时候,礼貌性地到贾淳厚的办公室去一趟,见见那个林雪,并最多跟他到洛浦公园走走,在长椅上坐着聊聊天,然后便礼貌地分手。但关键时刻,母亲却不愿意了,说,历来都是凤求凰,就是武则天时代也没反过来啊!咱不主动,让他们主动。



    拗不过母亲,也不想让母亲觉得女儿要急着把自己嫁出去,上官漪在母亲给贾淳厚打完电话后,就笑着说:“妈,你看你,做事还留着尾巴,直接跟贾叔叔说,咱不谈这个事情不就完了!”



    她母亲就说:“我不想着咱门对门的,不能辜负人家一片好意、驳人老贾面子么!那孩子要是在报社工作的话,估计素质可能差不多,瞅个机会见见也是可以的!”



    上官漪想了想说:“其实我见过那男孩两次了,感觉一般般,不是那种让人眼睛一亮的类型!”



    母亲笑着说:“看来真的是女大不由娘啊,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和你爸爸说说,就自己做主了!”



    上官漪赶紧说:“妈,看你都说哪去了!我是无意间见到的,当时贾叔叔还没说事呢!”



    母亲将信将疑,喃喃道:“这就巧了,这就巧了。难道那孩子是,是蓄谋已久?!早就盯上你了?”



    上官漪说:“不大像。那天我在应天门工地上干活,见他从报社出来,随后就凑过来傻傻地看我们搞鉴定。昨晚,你和爸不在家,他,他到贾叔叔家来了……”



    “奥,我说楼梯上和门口吐得怪让人恶心的!是他专门过来送老贾那没成色的,对吧?看来这孩子,还很会关心人的!”上官漪母亲说。



    就听上官漪老爸在阳台上一边修剪盆里的花,一边说:“家庭背景很重要的,基本上决定了一个人的性格和对家庭的态度。你要觉得差不多,就出面考察一下那孩子,看着差不多,就让漪漪跟他接触接触,感觉不行,就算了,啰嗦那么多!”



    漪漪妈听了,就问:“怎么样,孩子,你爸这个意见?!”上官漪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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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同一时间,李胖子打通了林雪的电话。兴奋地说:“大雪,老哥我转业的事,今天总算他妈的办成了!晚上你没事的话,我开车请你跟秋波一起去织女路打PAO吧!”



    林雪觉得这李胖子的心情就跟小孩子一样,在电话里就说:“好事啊,最终去了哪个部门?广电局还是市政?啥时候去上班啊?”



    李胖子似乎肚脐都在笑着说:“一周后就去报到。暂时的单位是跟农业相关的部门,那儿土包子一大堆,真正的文职就没他妈几个!不过像老哥我这样无才无德、不学无术、只会写写不太通顺的简单文案之辈,也不多见!”



    林雪笑着说:“你倒很谦虚的啊!农业是可基础产业啊,你看每年中央一号文件都是关于农业的。既然去了,你就先好好干着,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李胖子说:“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上午我过去了一趟,妈的,感觉单位真正做事的人并不多,十几个办公室,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在捣腾。正好赶上中午发月度加班补贴,忽然就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大批人来,真他妈邪门了!”



    “更让人难受和不解的是,”李胖子继续说,“今天给我办手续的那个傻屌女的,连一丁点鸡毛蒜皮小事,都带着习惯性的腔调说,‘我做不了主,这得请示领导!’我还觉得同事之间打交道会很顺畅呢!跟她沟通了四五轮,我就对她那种死一般的僵化和战战兢兢的保守深恶痛绝、深深绝望。我还私下问她,‘你自己怎么想呀?’她说,‘我都不用想,在单位听领导的就行了’,真他妈的悲哀!”



    林雪说:“政府公务员不都这样。以后你也别发什么牢骚了,毕竟你也总算混进体制了。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可能还有点事情需要做,周末我和秋波专门给你壮行吧,祝贺你成为吃皇粮、端金饭碗的公家人!”



    李胖子笑着说:“J巴公家人!就你说话酸还含沙射影的。我说话虽然有点飘忽,有点离地,但我有一颗朴实的心。以后哥们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忘了你们几个穷哥们的!”



    随即,李胖子又原形毕露,道:“今天跟我同分到办公室的,还有个来自江苏的女大学生,正牌的硕士生,脸蛋气质一般,身材尚好,衣着也随大流。妈的,啥时候我泡泡看看!”



    林雪就批评他说:“你这货,追姑娘追多了吧?真是贼性不改!都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却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近水楼台先得月!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才是爱情的全部。同事之间最好别闹,一旦闹僵,不但以后影响工作,领导也会对你们有看法的!”



    李胖子听了,不屑地说:“球,现在谁还管这些!领导潜规则女下属的多了去了!我也就是说说,其实,我觉得昨天那个魏芳很不错啊。对了,秋波那信球孩子,最近我咋觉得神神秘秘的,没啥情况吧?”



    林雪说:“我还以为他都跟你说了。我知道的情况是,他可能要离婚,然后再重新找。我看最近咱也不要再去打扰他了!都不容易!”



    “我说呢,”李胖子说,“今中午,他在我住的门口放了两只大活鸡就跑了。还给我留个纸条,说让我好好补补身子。我C,好像我他妈多虚似的。那两只鸡现在还在我屋子里咕咕咯咯叫哩,有一只还拉了,我他妈都烦死了!我就不喜欢他这种小里小气的办事方式!”



    林雪笑着说:“给你送活鸡,不正显得对你情真意切嘛!市场里那些烧鸡,你都不知道是不是病死的鸡!你想想办法,明天一早宰了吧,古代出征都要歃血祭旗,现在你要正式参加工作了,也杀鸡图个吉利吧!”



    李胖子说:“我他妈还杀鸡,我天生晕血!打小一见杀生,就觉得跟那刀子在割自己喉咙一样恐怖,你这是准备害死我啊!”



    一直埋头工作的刘吞吴,听了林雪和李胖子的对话,笑着说:“你认识的这两个小兄弟还是不错的,你们闲了可别忘了写球迷的事,这个选题我都列入季度工作计划了,不敢放了鸽子啊!”



    林雪就说:“吞吴哥,自从我写了那个游戏厅的报道后,反倒觉得对写深度报道心中没底了。我觉得第一次属于‘大不了写不好’的憨大胆状态,反倒没什么压力。现在是急于想把它写好,反倒不知道该咋办了!”



    刘吞吴说:“这个状态我觉得跟初恋差不多,第一次都懵懵懂懂,反倒感觉很美好,等你处心积虑真正想好好表现的时候,反倒笨拙和破绽百出了。不过,不管咋样,谈恋爱和写文章都是相通的,你只要坚持‘观世音菩萨’的标准就行了。‘观’就是要多注意观察生活;‘世’就是要明白社会上的人情世故;‘音’就是文章要讲音韵,爱情要寻知音;‘菩萨’就是不管写文章还是谈情说爱,都要有一副菩萨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