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三门峡前,父亲见到女儿洁雅,是在崖上那个单独小院落的“主任”办公室。
那办公室视野很宽阔,几乎能够清晰地看到崖下的几个院落,乃至村前村后的路。办公室最里面是一张土炕,边上那张旧课桌拼成的大方桌上,电脑、电话、传真等办公用品一应俱全,尤其是电话,有红、白、蓝三部,上面分别标有“国内”、“市内”、“国际”的字样。
天气很好,甚至能够看到远远的黄河水。父亲在三个女子的陪同或者说包围中上崖来时,院里卧着的那只小黄狗还摇着尾巴跟了一路,让父亲感到了人世间一丝情意带来的些许温暖。那段日子,父亲不想吃饭便喂那只小黄狗,居然真就喂出来了感情。
在“主任”办公室,当着一圈穿着整齐、神采奕奕的男女,父亲在三杯茶下肚后最终没有劝动女儿。于是按照原定计划骗那一圈人,说他在商丘商界也认识几个人,能为洁雅轻松筹到50多万,就算支持女儿事业了。说这话的时候,父亲也发现,如果忽然从那窗户跳出去的话,跑十几步就能到山崖那边的一片树林里。
毕竟是父女,加之见这一段父亲明显瘦了,洁雅虽然不愿回头,却坚决要求几个“主任”送父亲回家去。那几个“主任”在门外嘀咕了好一阵子。父亲隐约听见到车站接他的那个“笑容哥”说,这老家伙思想顽固,这段时间我们好吃好喝的供应他,就是感化不过来……
最终获准可以一个人走时,父亲一度想偷偷带那只狗离开,无奈那狗太大,估计不让上火车。更关键的是,那家院落的主人一直远远盯着呢,说是养着到冬天肥了,卖给市里的狗肉火锅店,值好几百呢!
父亲跟那狗主人年龄相仿,说,你们要真爱狗,就别图财害命,我听说常吃狗肉将来过望乡台时喝不到孟婆汤呢!狗主人笑道,对狗,每个人爱的方式不一样。你们是养,并可能是像爹妈一样敬着,但我们是吃狗肉和杀狗换钱花!
洁雅跟那个陕西孩子也并不住市里的豪华宾馆,而是在山崖那边另外一个村落里的一个二层小楼上。
从崖上的“主任”办公室出来,父亲跟着洁雅等人到了号称“1040阳光工程”总部的这个院落时,有几个女孩子正坐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柿子树底下背单词,她们手上捧的书好像是商务英语之类。
那二层小楼是碎砖垒的,因为没用水泥抹墙皮,并不整齐的砖缝里露出的灰浆,传递给人的信息是粗制滥造、敷衍了事和得过且过。仔细看,这一片城中村的房子大都如此。估计是盖房子的人在营建之初压根就没打算自己住,或是想外租,或者就是在等着拆迁赔偿,所以也就不顾什么质量和安全隐患了。
洁雅她们住的这个院落里几乎是清一色的女孩子。少数几个是负责做饭、洗衣等后勤工作的中年妇女。大概是顾家、想家,那几个妇女神情呆滞而麻木,且一直不在状态,乃至都在伺机逃跑。
就在10天前,住市里那个院落的浙江人老查的老婆被同村人骗到了这里。住到院子里的窑洞后,老查的老婆大喊大叫了整整三天三夜,说是晚上在窑洞里看到两条蛇在追几只老鼠。对几个负责天天为她进行所谓岗前培训的女孩,也是非骂即打,有个女孩的头发都被薅下来一绺。但女孩们也不好惹,更不能得罪,趁着老查的老婆不注意,一起上去就按翻在地,生生灌了人家一嘴屎尿,又接连呕吐了三天。
老查经多方打听,找到老婆后,两人就商量要坚决回海宁老家,但离开时却被七八个女的围住不放。最终,老查的老婆被关进了另一个由牛棚改造的单间内,且每顿只能啃凉馒头……
虽然打的是“1040阳光工程”的旗号,但父亲见女孩子们传销的产品却是化妆品或洗发水之类的东西,牌子也很杂,许多听都没听说。与洁雅此前电话里说的二三年赚几个亿,反差大的能差好几十条街道。
平时,洁雅负责给那二三十个女孩子搞高级培训,“主任”则是陕西那孩子。不过自始至终,父亲都没见到那个陕西孩子,洁雅说他正好去别的点“视察”了。当然,父亲觉得也可能是那孩子在故意躲着他。
洁雅的备课笔记父亲大致翻了几页,最激动人心或者说蛊惑人心的有这么几段:
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社会群体已经夺去了全中国所有的光芒!他们开着自己的大排量名牌汽车,出入高档酒楼、高级夜总会,乘坐头等舱或软卧,住星级宾馆,在黄金位置拥有多处豪宅,并购全套红木家具。他们在位置最好、景观最佳、装修最豪华、质量最安全的办公楼里上班,有独立办公室,不打卡。他们在饭局或其他社交场合,都喝茅台、五粮液,品天价普洱、抽极品中华,偶尔还翻翻精装的《毛评二十四史》,以显示身份……
他们都是VIP,无论炒股、投资、保险、理财,还是收藏古玩字画、珠宝黄金和到高级会所。劳力士、路易威登等奢侈品以及国际D级品牌服饰都是他们的标配。他们打高尔夫、出国、移民,他们办护照,到拉斯维加斯美容、减肥、按摩、体检、疗养,以及让后代上贵族学校、连读MBA,他们有佣人、有Q人,养藏獒……
他们的衣服是黑色的,汽车是黑色的。他们的收入是隐蔽的,生活是隐蔽的,工作是隐蔽的……所谓隐蔽,就像站在黑夜里的黑衣人,你知道他在,他也知道他在,但你不知道他什么样……
——这一系列关于洁雅行踪和身份的关键信息,是父亲在电话里被李胖子催问急了,最后才坦露的。
在毅然决然地指挥着面包车离开虢国公园附近,并不断向父亲被困过的那个远在陕州大道附近的村子靠拢之际,李胖子带着批评和无奈,兼难为情的口吻说:“我家老爷子真的是被气糊涂了,估计也快被洗脑了,他要吞吞吐吐再不说清楚,我总以为我那不争气的妹子就在附近的哪家宾馆呢!”
林雪觉得可能是老人受到打击,出现了应激反应,思维衔接不上,或者就是有别的想法和顾虑,不便把话说通透和敞亮。所以没接李胖子话茬。靠在田军旗背上的那个一早就嚷嚷着让李胖子的父亲来的战友沉不住气了,说:“我说嘛,让老爷子来,咱也不在这浪费时间了!”
开车的那警官听了,打断说:“都别扯没用的!出来办事么,都需要个过程,有点周折、困难和反复在所难免!刚才‘四圈’被胖子摔电话后,还回过来跟我说,让咱们今晚先在三门峡住下,该吃吃、该喝喝,到明天凌晨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传销窝点,借着醉意办事,包了那些信求们的饺子!”
李胖子擦擦额头上的虚汗,说:“‘四圈’说的是个求!还羽扇纶巾,谈笑间让人家灰飞烟灭哩,尽他娘的耍嘴皮子!”
按李胖子父亲在电话里说的,洁雅所在的“1040阳光工程”所在地好像叫吕家崖村,村口有几棵根上烧焦了的白杨树,其中一棵上面,还有个电饭锅大的老鸹窝,旁边不远处是个废弃了的养牛场。
但大家根据地图指引,在陕州大道和连霍高速交汇处东南一大片地域,好不容易找到吕家崖村,却并没有看到白杨树之类。倒是看到一户人家正在出殡,一口大黑棺材前面是个扛着幡子的、披了重孝的男子,哭得那个响,跟唱秦腔差不多。
大略觉得晦气,李胖子朝车窗外吐了口唾沫,皱着眉头,又继续打电话大声询问。就听父亲说,反正大概差不多可能就在那附近吧。李胖子生气了,对着电话埋怨说:“看你都啥记性!都快三个小时了,愣就是说不清个地方!”
林雪怕李胖子刺激住了老人,赶紧拉了一把。然后给大家打气说:“看到棺材可是升官发财的兆头啊,你看咱洛阳市很多建筑,造型还跟棺材一样哩!”但大家都没吭声。
几片造型古典的纸钱落在了面包车上,有一片差点就飘进车窗。让过了出殡队伍后,开车的那警官打破了沉默,说:“既然老爷子说快到了,那咱今天就辛苦一下,把周围村子都搜个遍吧!”那警官跟林雪见过的李胖子另外一个战友王地道有点像,浓眉大眼的,看上去比较稳当,并很有耐心。
随后,警官在查了查手机地图后说:“这破地方虽然不是我们要找的,但我看附近还有个叫马家崖的地方,按常规,那很可能就是咱的目标。因为这一大片,就这两地方都带个崖字!但愿老爷子别把崖字给记岔了!”说完,他重新启动了面包车,不容置喙地向马家崖方向跑。
果然蒙对了。小面包车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道、磕磕绊绊地来到马家崖村的时候,村口远远的已经出现了白杨树和废弃的养牛场,更关键的时,其中那棵最大的白杨树上真有个电饭锅大的老鸹窝。几只老鸹正嘎嘎嘎嘎叫着,似乎正在搞装修。或者就是窝里有小宝宝出生了,在嚷经说,是不是该请满月酒了。
只是背靠着一个大山坡的这个村子里有几十家,二层三层的小楼比比皆是,小面包车到村口后,居然不知道该到哪家去找!
老田急了,车还没停,先开门跳了出去。开车的战友紧急刹车,看着老田猴一样蹿远的背影,骂出“你屎急呀你!”的当儿,老田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在村口哗啦啦地尿上了,全然不顾附近农田还有干活的人。
回到车边上后,老田看看一车略带疲态的人,像自我批评一样说:“早知道这个结果,还真不如在市里喝了羊汤再来呢!”在伸伸懒腰,并打了个足有一米长的哈欠后,老田又说:“要不,要不我去问问那些干活的人,看看谁家住传销的人!”
开车的那警官听了,有些不屑,说:“切,你以为咱农村人都跟你一样SB,张口就承认说,到我家找吧,我家住一屋子搞传销的!”
另外一个战友看着空空落落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村子说:“他娘的,现在几乎是十室九空啊!我就不明白,现在人怎么都宁愿出去打工甚至搞传销,就是不种庄稼了,仅留下些老弱病残!”
虽然距离目标其实很近了,但李胖子看上去却显得有点后劲不足乃至泄气,说:“现在说这些中求用!这荒郊野地的,看来只有一家挨一家寻了。要不,要不咱分分,我们三个去村后,你们三个从村头开始!”
起风了,扬起的灰尘迷眼,还夹杂着垃圾。此刻,开车的那警官好像又跟“四圈”通上了电话,听上去大概是在了解马家崖这地方的传销组织情况,但最终没啥结果。
原来坐老田边上的那个李胖子唤作小柴的战友,忽然掂上把高仿俄罗斯红外望远镜,跳下车向村口那棵大树跑去。到树下后紧紧腰带,迅速开始攀爬那大杨树。
还真不白给,不几下,小柴就跟猴一样高高骑在了大杨树的第一个大树杈上,并惊飞了原来落在树上嘎嘎嘎嘎乱叫的几只老鸹。
“注意安全,小柴!注意观察靠山崖有窑洞的人家,我家老人说,那些人是在窑洞里上课的!”李胖子下车后,一边提着裤子撒尿,一边远远喊着提醒。
“好咧!”树上的小柴应着,举起了望远镜。老田大概觉得小柴拿望远镜的造型很烧包,再戴个墨镜就他妈的更酷,更像麦克阿瑟了,跑到大杨树底下仰头骂道:“就你这烧火棍能行!大白天的观察个毛啊,装逼都不看天气预报,赶你看到别人时,别人早几把在看到你后全跑了!”
小柴也不理他,继续像个相控雷达一样旋转着自个。大概三五分钟后,树上的小柴忽然喊:“有了,有了!看到了个二层小楼,边上还有三孔破窑洞,最后一排,左边数,第三家!有个女的正在窑洞边上的旱厕里解大手呢,好像缺手纸!”
“再细心看看,那里是不是有许多女的!院落里是不是有棵老柿子树?”李胖子兴奋地大喊。
“有,柿子树叶子上的虫子都看到了,树底下还挂着许多奶罩之类女人的东西,看清楚了,错不了!”小柴也很兴奋,居然直接就从两人多高的树杈上跳了下来。却因为不经常训练了,落在并不平坦的树底下后扭住了脚,表情痛苦,一时蹲地上起不来了。
李胖子也顾不上小柴,催着战友赶快开车,包抄过去。好不容易找到那个院落后,却见大门锁着,里面静悄悄的没人。
老田沉不住气了,从巷子的地上抓起了一块碎砖就开始狠敲那铁皮门。一边咣咣咣狠敲,一边大声咋呼说:“里面搞传销的,你们他妈听着,你们被包围了,赶紧开门,争取宽大处理!”
李胖子赶紧拍了老田一巴掌,说:“你个信求,咋呼啥咋呼?!以为自个是香港飞虎队啊?!小心村民从两边包抄过来先一锄头搉翻了你!”
就在这当儿,隔壁那家的院门忽然开了,探出个有着长长胡子的老头来,一见是两个穿警服的带着三四个人,就问:“你们干啥的?”
开车的那警官怕别人吓着老人,赶紧向大家摆摆手,随后笑着上前给老头敬了个军礼后说:“老人家,我们是来抓捕不法传销分子的,你认识他们吗?”
“啥?传教?谁传教,传啥教了?”老头大惑不解的表情很浓厚。
警官听老人是耳背,进一步走近后,笑着大声说:“老人家,是传销!报销的销,传销,传销,你知道吗?”
“啊?包销?种啥包销啊?我那一地白菜都烂了,你给包销?”
几个战友哭笑不得,只有耐心地凑近老人,连比划带示意,指着那探出老柿子树的院子问老人说,这院里进进出出有很多人,他们去哪里了?
老头这才明白,说:“奥,是驻村工作队啊,他们白天要到处走动学习,都不在家,夜褐(天黑)才回来。”
忽然老头身后出来个老太太,横在老头前面说:“我们不懂,不知道你们找啥人!”说完,拉扯着老头进门,并啪一声拍了门。大家就听她已经在里面训上老伴了,说:“你个老不死的,说让你别开门,就你能耐大,不怕惹祸咋地!”
警官听那老太太耳朵不背,上前一边拍门一边说:“大娘,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是毛煮稀(主席)的部队,专保护老百姓的!”
就听那老太太在院子里说:“还杨虎城队伍哩,都他娘的腿是毛捣咱平头老百姓的!五十多年前你们牵走了我娘家一头老叫驴还没还回来呢!”
此刻,小柴已经一瘸一拐追了上来。他不想耽搁事,把望远镜套李胖子脖子上后,说:“就是这家,没错。”随后叫老田给他搭人梯,想翻墙进院子里去。李胖子劝住说:“你没听老太太刚才说咱跟国民党的队伍差不多吗?!你要这一翻墙进院,就更他妈的像了!”
已经准备好了让小柴站自个肩头的老田歪着身子说:“几把!都这节骨眼上了咱还管恁求多!来,我的柴大爷,准备上!”说话间,老田已撅着屁股靠紧了院墙,结实地摆好了人梯。
院子里传来了狗叫声。但很快,小柴就在翻过那高墙后用砖头打哑巴了狗,并从里面打开了这所院落的大铁门。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晾晒的衣物以及屋子里、窑洞里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那些铺铺盖盖和锅碗瓢盆之类,真的一个人也没有。
李胖子在又仔细搜索一遍后,忽然对小柴说:“你刚才不是说有个女的在上厕所吗?”小柴笑着说:“那是蒙你的,大白天见女的蹲厕所,那可比见鬼还不吉利!”
李胖子又给父亲打电话,好不容易接通,并确认了这里的一切真是洁雅她们所在的“1040阳光工程”总部后,手一挥就带着大家往二层小楼上来。毕竟是私自闯人家家里,此前,李胖子对上楼闯人家内室,还是有所顾忌的。
那二层小楼上有四五个房间,但个个房门紧锁。李胖子费劲全力隔着窗户缝隙一间间查看,终于见中间那个屋子里有张办公桌,桌上有电脑、电话之类,椅子后面还很正规地树着一面国旗。
再细看,那办公桌中间摆着个台签,除了设计和印刷得都非常粗糙的公司标识,上面清楚地写着“总培师洁雅”几个灰色的魏碑字。旁边其他几张桌子上则放着标有主任、财务总监,乃至“外交部长”等头衔的标签。
就在李胖子认真看的时候,屋里那个电话忽然响了,差点没把他给吓尿。见林雪在身后,哆嗦了一下的李胖子掩饰性地笑笑说:“他娘的,搞得就跟司令部一样。”
再次确认这里真就是妹妹“办公”的地方后,李胖子忽然就有一种想一脚踹门进去,把屋里砸个稀巴烂,然后将那些电脑之类的东西全部扔楼底下的冲动。但最终忍住了,他觉得那样就偏离目标了。
“谁?谁在厕所?快出来!”逼仄的走廊里,老田忽然又咋呼上来。随着这一声,就见走廊尽头的那个小小卫生间的门真的开了,从里面真出来个僵尸一样毫无表情的小女生!大白天的结结实实就把几个男子汉吓了一大跳。
为了缓解紧张气氛,小柴忽然壮胆一样大声说:“看看,看看!我说刚才我在树上看到有人上厕所吧,你们还不信!”
那推开厕所门的小女生眼见来了穿警服的,忽然紧跑到开车那战友和老田前,噗通一声跪倒后哇一声哭开了,边哭边连连说:“警察大哥,救我,救救我!”
那开车的警官知道这小女生也是搞传销的,赶紧扶起她说:“妹子,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啊,我们今天来就是救人的!怎么,这里就你一个人啊?”
那小女生就哭哭啼啼说,你们到前面那个村时,这边就知道了。慌乱中,主任组织我们跑时,我就借机躲到了厕所里,想碰碰运气,还真把你们这些警察大哥给等来了。
李胖子赶紧上前道:“你说这里的人都跑了?你认识一个叫洁雅的吗?就是,就是你们办公室这个培训师!她去哪里了?”
那小女生看看洁雅的办公室,又看看李胖子,说:“洁雅老师和朋友昨天就去市里了。组织我们跑的是我们主任,他带许多人去崖那边了!”说着,她指了指窑洞那边的大坡。
见李胖子有些失望,那小女生又说:“大哥,我知道洁雅老师常去哪里!我带你们去崖底乡,没准她就在那!”
警官就问,崖底乡在哪里?有多远?小女生说,离火车站很近的,就在湖滨区政府边上,路我熟,我有好几个朋友都在那!
“我嘞个去!传销窝点就在区政府边上啊,真是灯下黑!真是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林雪听了说。
听到林雪说话,那小女生盯着林雪看了看,忽然说:“哥,你是002吧?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王燕啊?”
林雪听着有些糊涂,一时想不起王燕是谁。只听那小女生继续说:“哥,你忘了?我跟项眉是伙计啊,我们还一起去过西工并听过课呢!那晚上你用自行车带着项眉,我们几个女孩追都追不上!”
林雪这才想起,1998年冬天,因为《河洛晨报》社干冬梅大姐的“青鸟有约”栏目,自己找项眉的事。忽然问:“项眉?项眉她不会也在三门峡搞传销吧?你怎么在这里啊?”
王燕低头说:“是,我们当中就小项当培训师挣住大钱了,我还是一年前她介绍来的呢!”
“什么挣大钱了?!她那是骗人、害人!”林雪听小姑娘说项眉搞传销还混大发了,忽然激动了,大声说,“她在哪儿,我们去找她!”
见林雪居然跟传销窝里的女孩子套上了近乎,就差抒情了,李胖子几个战友看林雪的眼神都有点异样,觉得怎么看林雪都像个搞传销的。
此刻,李胖子不耐烦了,指指表,对林雪说:“少说两句,少说两句,有话回洛阳说!都到四点了,让她赶快带我们去那啥崖乡!”
“是湖滨区崖底乡!”王燕说着,匆匆下楼,在窑洞里草草收拾了自个的行李,也顾不上男女有别,硬是挤在了小面包车上,几乎贴在了田军旗怀里。一开始老田还龇牙咧嘴的,假装不适应,但随后就是一副很享受的臭表情了。
车出马家崖,复往市里来,开车的警官又接住了“四圈”的电话。这次他开着免提,就听“四圈”在电话里说:“现在都快4点了,要不,哥几个今晚就在市里住下吧,明天再找。住的地方我都安排好了。”
开车的警官代大家回答说:“不了,不了!如果可能,我们连夜赶回去。”“四圈”又说:“那哪中啊,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这地儿,再忙,饭也得吃,酒也得喝啊!”
李胖子感到“四圈”今天很耐心地关心着洁雅的事,对自个的驴脾气也比较包容,已经很够意思了,加之总算知道了洁雅的确信,忽然客气地大声说:“圈班长,不了,真不了!我们马上就要找到人了,就在湖滨崖底乡!我们找到了就走人,不让你费心和破费了!”
“四圈”则啰啰嗦嗦追问:“真是崖底乡吗?你情况确实吗?我马上带人过来支援你们!”李胖子道:“是,这回我们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你就别费心了,容我后谢,等着我们好消息吧!”
“四圈”挂了电话后,车内再次恢复了平静。林雪就开始解释,说,这小王姑娘跟我98年冬天认识到那个女孩,原来都在上海市场卖衣服,算是导购吧。那时候我之所以没跟那女孩谈,就是因为她经常去听传销课。唉,我拦她几次,就是没拦住,没想到短短两年,她就在三门峡开始骗人、害人了!
车到崖底乡,王燕怕大家贸然进去再把那一圈人惊跑了,提议由她只带着林雪和李胖子进去,让大家在湖滨区政府那里等着。老田就对王燕说:“那你要把他两个也骗进去并走不脱咋办?”
王燕觉得老田在侮辱她人格,说:“瞧你大哥说的,我要是那种人,今天就不躲厕所,铁了心跟他们跑了!”李胖子则看看林雪说:“求,今天咱要被困那儿,就弄死几个人,让‘四圈’过来摆平!”
开车那警官在详细询问了王燕有关院落的位置后说:“班长,你们大胆进去,半个小时要出不来,我们就强攻!万一人家把你俩捆了扔井里喂青蛙,你俩一定要坚持到大部队到来啊!”
李胖子听了,笑着说:“求,他们捆我和大雪,还得管饭!我们进去一不做二不休,带我妹妹出来就撤!”王燕听了忽然说:“哥,说好的啊,还有小项姐呢,不敢丢下她,她手头还有我一万六千块钱呢!”
夕阳衔山依山尽,黄河奔流入海流。李胖子和林雪悄悄跟着王燕在崖底乡的小巷子里左拐右躲地往前走着,就要到王燕所说的那家大院落时,蓦然见那院门口停着几辆警车。此刻院门大开着,一些穿警服的已经在院子里挨个敲门,弄得是鸡飞狗跳牛羊叫。
“就是这,洁雅老师和小项姐经常来的就是这!你们等着,我立马进去找人!”王燕显得很兴奋。但还没等李胖子等人走近,院门口守着的两个警察就上前盘问他们是干啥的。
李胖子赶紧递烟,说,自己人,自己人!并说是来找自个妹妹的。其中那个瘦瘦的、长得跟林雪老乡张宝有点神似的警察,见李胖子一副肉肉的样子显得很浪费、很热,心生厌恶,厉声说:“谁跟你自己人啊?去去去,别套近乎啊,我们正在执行公务!”
这阵子,林雪见十几个警察已经把那院子全部控制了,上上下下地堵住了几乎所有的出入口,并开始挨个进房间和窑洞排查。为了便于监控,高高的院墙上甚至都上去了两个拿加长手电筒的。
“啊呀,李班长,这点小事还劳你亲自动手!我不跟你说,只要你情报准确,人我有的是么!”院子里一辆警车的门忽然开了,下来个戴墨镜的警官,远远冲院门口的李胖子喊,并摆着手,意思是让他们进来。正是“四圈”。
看着李胖子和林雪、王燕走进来,“四圈”一边给李胖子递烟,一边说:“李班长,你还是老脾性啊,就你俩加个小姑娘咋中啊,他们几个呢?都怯几把了?我就知道,今天我必须来,我要不来,说不准你们三个真就全军覆没个屁了!”
李胖子接住“四圈”的烟,也给对方点上后感到不知说什么好,忽然跟林雪摆摆手说:“咱赶紧找人啊!顺便打电话,让老田他们赶紧过来!”
“四圈”则像朱可夫元帅一样弹着烟灰,自信中带点自傲地笑着说:“不忙,不忙,正在集合呢,全在控制当中。没我的命令,一个人也别想从原地移动!”
随后,三人跟着“四圈”走进了一个住了近20人的大房间。此刻,几个警察正吆喝着,让那些端碗吃饭的人在排队。
王燕一眼就看到了项眉,立即喊了她的名字,并过去把项眉一下子拉了出来。林雪也上前,气象万千地说:“小项,还认得我么?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项眉见是林雪,先是一怔,随后低下了头。那边,李胖子已经喊上了:“洁雅,洁雅,你给我出来!你在哪里,出来啊!”
但喊了好几遍,都不见洁雅的影子。“四圈”摘下眼镜看看项眉,说:“怎么,这个不是你妹妹?”
李胖子又扫视了一遍一屋子人,已经急了,拉住王燕说:“妹子,你不是说我妹妹在这里吗?她在哪?快帮忙找啊!”
“是不是在外面?在别的屋?”王燕见真没有洁雅,说。
“都集合在这里了吗?确定一个都没跑掉?”“四圈”问组织集合的那警察。在得到确认后,他又出门大喊:“刘队长,别的地方还有活着的吗?”外面的刘队长应声说:“没有了,都在你那里了,一个也不少,35人。”
“洁雅老师已经走了,她不在这里!”项眉忽然说,“最近来找人的很多,她知道你们肯定来,今早上就跟朋友坐船过黄河,转移到运城去了。”
“你说什么?她去运城了?!”李胖子上前,几乎是一把钳住了项眉的胳膊,急切地询问。
“是,上午他们就过黄河去运城了!”项眉看着李胖子说。
“他娘的,该救的没救着,不该救的全救上了!”李胖子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说。折腾了一天,此刻他已经很累,而整个人精神似乎一下子泄没了,像蟒蛇蜕的皮。
“四圈”觉得没帮上战友的忙,还闹这么大动静,也有点泄气。扔掉烟头后一边叫人赶紧收队,并对三十多个传销人员进行劝解和疏散,一边给开车的那战友打电话,叫他们过来。
但集合的这三十多号人,除了少数几个人愿意离开,其他人似乎并不愿意离开这个传销窝点。就连项眉也似乎无动于衷、麻木不仁。
林雪急了,上前说:“小项,你咋了你?赶快去收拾东西,你不准备回去了吗?”
项眉看看林雪,忽然掉开了眼泪,说:“哥,你今天真不该来的!”
此刻,王燕已经手脚麻利地在屋里帮着找开了项眉的东西。随后又跑进院子里其他房间,找项眉的衣服之类。直到把项眉的所有财物都拿回,她似乎才松了一口气,说:“小项姐,今天咱们可真是太幸运了!我还担心咱这辈子就这样了!”
“可,可我还有六万块钱让他们押着呢!”项眉忽然说。
“都啥时候了,你还想着你的钱!”林雪激动地说,“先赶紧回洛阳再说!”
“我不回洛阳!我不回去,我没法见那边认识的人,没法给他们交代!”项眉忽然疯了一样,想往院子里跑,多亏王燕和林雪紧紧拉住了她。
这时候,田军旗等人也从外面进来了,见地上的李胖子像被司马光砸了一石头后碎了一半的、歪歪扭扭的大缸,都知道目标又落空了,也都不敢劝,都开始在屋内干候。
“嘿,小林,你小子今天可是艳福不浅、名利双收啊,一下子找了俩女的!”老田见林雪跟项眉拉拉扯扯的,话说的阴阳怪气。
“四圈”跟其他几个战友寒暄后,终于到了李胖子身边,强行拉起胖子说:“李班长,看你这熊样子吧!找人这四儿(事情),它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跟不上变化,最终要看造化!跟你说,只要咱妹她在运城,明早上我们就能过去把她给弄回来,你放一百个心吧!”
李胖子看看“四圈”,又看看林雪和项眉,忽然说:“说一千道一万,是咱妹妹她不争气啊!你看人别家的女孩,就能等到这样的好机会并抓住!我,我现在就想,就想抽死她,我!”说着,李胖子开始拍自个腮帮子。
“四圈”抓住胖子的手说:“你也别斗气了!现在这帮年轻人,她跟咱想的就不一样,慢慢来吧。”
天色已晚,因为觉得带着两个女孩子不方便,林雪就主动提出要先带项眉和王燕当晚回洛阳。李胖子没表态,但“四圈”和几个战友说,次日大家要去运城,这样也好。
最终,“四圈”叫人把林雪和项眉等三人送到了三门峡车站,看着他们乘上了到洛阳方向的过路车后才离去。
列车启动、出站,林雪本想安慰安慰项眉,却忽然觉得无话可说。不但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估计项眉也是,显得目光呆滞。
因为洛阳就是这趟车的终点站,车上座位可松。对面,王燕那小姑娘已经趴在小方桌上睡着了——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反正留下了这边并排坐在一起的林雪和项眉。两人都盯着车窗外面飞逝的风景,看着这个世界一点点陷入黑夜,无边的黑夜;又看着那无边的黑夜里慢慢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直到灯火与星光一色。
邻座上是四五个中年人,听口音都是洛阳老乡,大概是从西部回来的农民工,正一边打扑克牌,一边闲求喷(瞎聊)。其中一个说,现在这社会,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看报纸上说,河北有个41岁的瞎瓜菜,姓田,他娘的,女儿都十七八了,还冒充清华、北大研究生,自称做奢侈品生意,通过网上聊天与十几个女大学生谈恋爱!你猜怎么着?四年来那货不但骗了三十多万,其中有所大学,一宿舍女生无一幸免,我的乖乖,都被他给骗了!
恰巧这节车厢里还坐着几个河北人。听这边有人说河北人的短处,有个慷慨悲壮之士就起身说,你们河南人也别大哥说二哥!说到骗子,可是你们河南的特产哩,就跟那核桃、大枣、柿子饼一样!你们河南老乡骗人,那可是从地方到中央,一直骗到大西洋。别的不说,1958年谎报亩产万斤的事就很典型!随后饿死那么多人真是罪有应得啊!
林雪记得1958年8月13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报道《麻城建国一社出现天下第一田早稻亩产三万六千九百多斤》的事应该属于湖北。正想站起来纠正,项眉忽然转头说:“小林,你,你觉得我是个骗子吗?”
林雪看看项眉,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听项眉忽然又说:“小林,我想在前面的渑池站下车,然后再回去。我用人格跟你保证,一旦收回了本,我就回洛阳,好好干生意过日子!”
“你疯了你!还人格,你有人格吗?你执迷不悟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扇死你?!”林雪像被点燃的酒精,几乎是大吼,把周围一圈人都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项眉还不死心,心窍还迷在传销上。
被惊醒的王燕赶紧起身拉住林雪,说:“哥,哥你别冲动和生气,小项姐她也就是说说,有啥事咱回洛阳再说,回洛阳再说!”
“知道不知道,你给多少人、多少个家庭制造了麻烦?!你咋那么自私你?!除了赚钱,你就没想到生活还有别的意义吗?”林雪训斥着、教育着项眉,气哼哼地重新坐定,开始仰面看车厢上的那小电扇,不再出声了。
车到渑池,林雪看一眼项眉,见她呆呆看着窗外,泥塑木雕一般。看着车窗玻璃映出的项眉那双哭红的眼睛,心一软,林雪忽然又有点难受,觉得一个女孩子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更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毕竟在这个年龄,我们每个人都缺钱,又都面临许许多多的困难和诱H。那许多的困难的确需要通过钱来解决,而许多的诱H背后正充满了钱的重重魅影。真有点跟唐僧一样,可能也明知道妖精是要吃他的,却又情不自禁地受惑于那些妖精,尤其是漂亮的女妖精,还不得不以佛或善的自我借口和名义,去救那些妖精变的可怜人……
看上去王燕是那种特别会察言观色,且特实际的女孩子,这阵子趁着停车,已经从窗户里买来了三个泡面,并招呼林雪和项眉一起吃,但林雪和项眉哪有吃的心情和心思。
见王燕去车厢连接处倒热水,项眉也起身说,想去上厕所。林雪站起身,远远见她一直守在厕所门口,估计是等开车后进去,也没在意。但就在车要走的当儿,项眉却从即将关闭的车门一下蹦到了站台上,林雪追过去时,已经晚了。
见项眉的身影在站台上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了夜色里,林雪气得不断狠捶车门玻璃,引来了列车员的不满。那列车员说,她刚才那是找死的节奏,你急啥急了?有本事就从窗户跳出去!
“就知道吃!不吃你会饿死啊你!”林雪觉得自己太大意,也很失败,在已经提速的车厢连接处,对着王燕发火。觉得要不是她去吃泡面,应该不会走了项眉的!那王燕吓得不敢吭声,最终,赶到新安站的时候,三大桶泡面全让小姑娘一个人干掉了,估计真是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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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应当怎么过,哪有什么标准答案?!生活不是你自己的吗?干嘛要听别人的?!”和王燕并肩坐在西苑路那绿树浓荫下,项眉盯着王燕的眼睛,这样说。
王燕家就在附近,她是家里的老三。两个姐姐都嫁给了大厂的工人,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逢年过节回娘家,也都是自个包饺子吃。时间长了,就让老人觉得这是典型的啃老,还不如不回来呢。
“要我说,你现在就该率性而活,喝喝酒、跳跳舞、谈谈恋爱,如果你喝完酒、跳完舞,特别是谈完恋爱之后还有多余的精力,那不妨再像别人那样多读读书、多学学文化。”项眉继续说。那一阵子王燕正在自考会计,已经过了三门,感觉很吃力。
“我不劝你对国家和社会多作贡献,因为那都是自欺欺人。实际上,现在的大学生都正面临毕业即失业的困惑乃至痛苦。所以,你首先应该对自己有所贡献,其次贡献家人,再次贡献亲戚朋友,最后才轮得到国家和社会。”
王燕觉得项眉说的很有道理。就听她又说:“你也不一定要做个有用的人。‘有用’是个特别糟糕的词儿,它简单、粗暴,把人当成某种东西。你不是一根水泥柱子,更不是一根木头,你不应该考虑自己能当支撑还是能做劈柴,你有知觉、能感受,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万物的‘有用’该为你而设,你只需要去感受这种幸福就可以了。”
这是项眉第一次从三门峡回到洛阳找正在打工的王燕。那次项眉谈论的很多,也很热烈,主要是她从事的新事业。最有意思的是,傍晚时,项眉居然花钱请王燕打车去看龙门夜色。那晚,她俩就坐在卢舍那大佛前的那道著名的台阶上,吃着带来的麦当劳快餐,在星星点点、灯火辉煌里聊未来,且旁若无人,一直聊到石窟关门。
“内心自信、强大的人,会表现得很谦逊;不自信的人才装作很牛B的样子。”项眉说的每一句话,都让王燕觉得新鲜,甚至很经典。
“五级三阶制是目前世界上最人性化的直销制度。它对每一个加入者都是最公平的,是最适合老百姓操作的制度。不论你有没有文化,从事什么职业,处在哪个阶层,只要你交纳了2800元到3900元不等的入会费,你就可以起步事业,一旦成为A级代理商后,每个月的工资都有十几万,甚至几十万!”
王燕问为什么不是3000和4000,而是2800和3900?项眉说:“这就是我们的商业文化:双赢、平等,着眼未来!”她还说,“二八”是双方一起发的意思,因为我们秉承的是双赢原则;“三九”则是不分三六九等,大家一起前走,为共同的美好事业一起奋斗终生!
“从E级会员升为C级培训员为第一个阶段。当你人数达到,当时就晋升;由C级培训员升为B级代理员为第二个阶段。当你人数达到,在下个月的一号晋升;B级代理员升为A级代理商为第三个阶段。当你人数达到,也在下个月的一号晋升!在交纳2800元成为E级会员后,当你达到相应的点数后,也会晋升相应的级别。你本人只要发展两个人就可以了!这样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最终呈几何级数倍增和壮大……”
天空中充满了未来,空气中弥漫着希望与美好。项眉接住电话,匆匆忙忙说,要连夜马上坐车回三门峡处理业务的第二天,王燕就决定辞职了。
王燕给上海市场那个对她其实还不错的女老板的辞职信也非常简单,就一句话:洛阳并不大,我只想去三门峡看看!
但一出三门峡车站,被人拉上破面包车,王燕就明白了,也后悔了。只是,她已身不由己。
王燕在车上最后说,我们中国的女孩子大都比较认命,更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文化烙印乃至基因。在哭过、闹过、蹦过后,也就那样了。林雪听了,叹口气说,一个人,尤其是女孩子可以很天真、很简单地活下去,一定是身边有个人——比如父母或丈夫在用更大的代价守护着她……
到洛阳下车、出站,已经快晚上11点了。车站显得很乱,林雪甚至觉得身边和周遭那些人的目光都是不怀好意和别有用心,就掂着项眉的行李之类,问王燕去哪里,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回涧西?
王燕说想去洗澡。还说差不多一个月没洗了,要不,要不咱俩找个宾馆吧,我想好好洗一洗,并睡一觉。
见林雪有些迟疑,王燕忽然认真地说:“怎么?你不想陪我?我发过誓,谁把我从传销窝里救出来,我就给谁补偿……反正,反正我现在是没钱、没工作,就剩下个人了!”
林雪说:“也好,那就先回涧西再说吧。”正想着可以送王燕去单位上那个24小时营业的公共澡堂。跟在身后的王燕忽然说:“在三门峡时,小项姐和我说的都是瞎话!那个叫洁雅的女孩当时其实就躲在院子里左边那间屋子的大衣柜里。我去找小项东西时都看见她了!因为我和小项都不喜欢她,所以没告诉你们!”
“什么?你,你……”林雪很生气,转身看着王燕,忽然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替李胖子,替李胖子的全部战友,也替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