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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何枝可依
    从渑池车站跳车后,项眉见林雪并没有冒险追下车来,总算松了一口气。小站似乎更乱,广播里正在提醒乘客,进出站要注意防范假冒武警战士或记者的不法分子,坚决举报和打击他们诈骗、抢劫、炒票,以及拐卖妇女、儿童等违法犯罪行为。



    被站台上追过来的两个警察情绪激动地盘问和训斥后,情绪更加低落的项眉来到了车站售票处,想买回返三门峡的车票。但大汗淋漓地排了几分钟的队,她就改变主意了。一来她见火车站小小的售票厅里治安状况不太好,有几个扒手混杂在乘客中间故意推推搡搡或插队,在破坏购票秩序的同时伺机偷窃,二来她忽然觉得马上回三门峡也不太保险,毕竟那个传销点已经被端了。



    天色已晚,风渐凉。在给认识的一个在渑池当兵的男老乡打通电话后,那男孩却说,他们部队远在县城西南的会盟台,一时过不来。项眉其实去过秦昭襄王和赵惠文王在公元前279年约会的那地方,就是有名的“盟台夕照”,就在几公里外渑水和羊河汇流的台地上。那男老乡真要想来接她,打车最多也就半小时,但对方却不。她觉得那男孩就是害怕赴渑池会的赵王,估计需要个蔺相如陪着,才敢来。



    “怎么?你一个男子汉,还怕我强bao你?”项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会跟那男孩最后说这样一句话。反正所有的情绪都在里面了。



    无奈与失落中,项眉就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小店,先住了下来。那小店房间虽小,却很干净和便宜。热心的老板娘见项眉是个孤零零的女孩子,在走廊里就反复说,我们这一块治安不是很好,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呆屋里别出来!



    项眉反锁了房门,又不放心,将一张小桌子堵在了门后。正准备和衣躺下,好好先睡一大觉,明天再理会这个世界,手机忽然响了。接通后却是总培师洁雅,她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现在项眉哪里,跟谁在一起,说话方便不方便。



    知道洁雅还在三门峡,项眉就说自个在渑池,并说了跳车的事。洁雅笑着说:“没想到你还蛮勇敢的,赶上铁道游击队了!换了我,今天非让我哥他们带回洛阳不可!你说,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多事呢?!咱这事业一不偷二不抢的,还真心热爱党和国,他们就是见不得我们端金碗,更是自己办不成、不想干,也处心积虑地不想见别人干!”



    项眉说:“其实那帮人也真好蒙,我跟他们说,你和朋友去运城了,他们居然真就信了!特别是那个喊你名字的胖子,哎呀那个受到打击的样子,简直就是被人砍了一斧头,真跟失恋差不多!”



    “那是我哥!”洁雅说,“当时我差点就HOLD不住,从衣柜里出来!唉,他带人大老远过来也不容易,我现在还想着,是不是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还在三门峡,免得他们明天去运城白跑一趟!”



    “别,洁雅老师,千万别!那样你会后悔一辈子的!”项眉说,“在本钱没收回前,现在还不是我们走回头的时候。再说,你都是B级培训师了,干这一行那是前程似锦、前途光明!”



    好像陕西那孩子也说过同样的话,反正项眉这样一说,洁雅又想起了“过儿”。她想大哭一场,但分明她又早就没了眼泪。她觉得“过儿”要在三门峡,可能今天会第一个站出来带她跟哥哥他们一起走。或者“过儿”会带着她早前就逃离那传销团伙。只是,她的“过儿”已经彻底跟她失联了。



    知道情况的人悄悄告诉她,因为资金分成等问题,“过儿”在4月份参加所谓的“全国传销联盟岳阳大会”之际,和那几个湖南孩子起了争执和内讧,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被人灌醉,并沉进了洞庭湖……这个代价太大了,她发誓,迟早要在传销团伙为他讨回公道!



    爱情是最好的东西,也是最坏的东西,当然你也可以骂爱情不是东西。因为它不惧任何羁绊,并能够融化一切,乃至腐蚀一切,也能彻底摧毁一切。



    但严格些说,洁雅到三门峡搞传销,却并不都是因为那陕西孩子的爱情。即使这个因素算是要素,洁雅也早就理解并原谅她的“过儿”了。事实上,洁雅在到三门峡的第一个月,就成功说服了“过儿”。只是他们几次想逃离,却最终失败。主要还是“过儿”放不下他那一大笔钱。



    只有洁雅自己知道,她辞职去三门峡找“过儿”,还有另外一个关键因素——那一阵子学校让学生们给老师打分,她和另外一个喜欢整天把好端端的句子断开,然后称为“作诗”的年轻男老师,竟然是最低分!



    这让洁雅很震惊,也很失望。平心而论,为了教好那几节艺术鉴赏课,她写了六万多字的讲义并每次都扎实备课,以求每节课都讲出新意来。她觉得现在的学生,尤其是大学生都不好糊弄,尽管他们有时候SB得别人一蛊惑去砸同胞的日系车,就真的去了,并觉得自个还他奶奶逼的特别爱国。



    洁雅更觉得学校就是个大商场,乃至农贸市场。不管你是年轻讲师还是自感牛逼得不得了的教授、副教授,充其量就是知识和见识的小商贩或推销员。不论你挂的名衔是博士还是拿政府津贴的专家,一个老师要想让人尊重并记住,非得想方设法先让学生们喜欢听自个讲授的课,并受教才行。



    只是,学校还掌握或者说被统治在一帮思想僵化、老气横秋、得过且过、蒙混过关的官僚型知识分子手中,且改革和维新的前景更加黯淡和渺茫。他们掌握着几乎包括厕所的水龙头该怎么换、由谁换的一切资源。他们可以通过考核、评选之类有深度暗箱操作空间且非常感性化的手段,让事实或真相发生逆转,乃至完全按照他们的意愿出现一个看上去很公开、很公平、很公道的结果。就跟等额选举和指定候选人后再差额选举一样,假到真时,真亦假,国人的人治智慧博大精深、世界第一。



    最终,当然是那些不学无术的混子,那些懒、馋、贪、淫的东西,那些平时哄学生玩,装作好人一样从不给学生挂科,却不管良莠给学生个个高分的人,那些自己不备课却拿别人课件讲课的人,个个都得了高分!不是荒谬的两个第一,而是让人惊诧的个个都是第一!



    仅仅是按照需要、资历和印象进行考核、考评,最终排座座、吃果果,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学生向领导告打小报告,说洁雅才参加工作,讲课就有些反动!查来查去,那仅仅是思想活跃的洁雅结合实际,讲了一些现实问题,其中就包括著名的范曾老先生的书画艺术和个人问题。



    就这,也不行。在跟洁雅谈话时,领导说,你们这些青年教师啊,真该去跟贫下中农结合结合,改造世界观和方**了!让洁雅一下子就想起王国斌那幅著名的油画来。那油画上是一个神情忧郁,充满悲伤、压抑和无奈的女知青,身旁是她那个正乐得合不拢嘴的农民丈夫以及立着的粪叉之类的农具……



    这难道真是一个瓦釜雷鸣、黑白颠倒的时代?!真是一个准备倒车的时代?!洁雅纠结了一个晚上,最终在次日将一封似乎无话可说的辞职信交到了领导那里,并很快就被批准了。似乎正中人家下怀,人家似乎觉得这是叫板,一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此前,在一年一度的工作报告中,在平时的大会、小会上,领导和领导们讲的最多的就是以人为本,就是听上去很工整、很美,且像刘皇叔般求贤若渴的“用待遇留人、用感情留人、用事业留人”。也许,提倡什么就缺什么。也许,对领导而言,他只要说了“以人为本”和用感情留人之类,就表明他已经那么做了。这就跟请客吃饭一样,领导说请你吃饭,就已经表明他降身份了,乃至就是已经请过你了。你千万不能真的傻傻去等人家通知你去具体的饭店……



    但不在学校干,一个女孩子又能去哪里呢?!到处是对女生的就业歧视。因为你要结婚、生孩子,而人家要用你的青春和漂亮装点门面和赚取利润!



    过去父亲也说,到工业企业,去大厂,最好去大型科研院所!大树底下好乘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店大不但欺客,也欺主!谁敢让大型企业倒闭,那他要么疯了,要么就是不想混,乃至不想活了。只是,在洁雅看来,那些地方真还不如学校呢!



    按说,大工业最应该讲究大分工、大协作、大融合乃至大开放、大格局、大视野,但因为曾经领导中国工业的是一帮满脑子都是农民思维乃至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泥腿子、半吊子或二杆子,所以中国工业体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其实是很封闭、很低效乃至不伦不类的。



    从武汉青山、沈阳铁西,再到洛阳涧西,很多的厂矿企业就是这样,直到新世纪,情况都没得到根本改观,有些方面甚至更甚,乃至就是在走下坡路或回头路。



    置身其中,你会觉得那些大型国有厂矿企业都是自给自足的封闭小王国,处处充满着大而全、小而全,从物质到文化,几乎啥都是自产自销、自拉自唱、自说自话、自得其乐。除了领导干部是土皇帝,许多仗着前几辈余荫和这一代关系的二代乃至三代四代五代子弟也都是土霸王,还美其名曰大院文化的熏陶和培育。



    在这样的小王国里,只要你想到的,几乎都有。特别是那些在国家政治、经济中都占有一席之地的大企业和大单位尤甚。它们除了各自都有打着自个显著标识的澡堂、食堂、俱乐部、医院、技校、幼儿园、小学、中学、职工大学甚至发电厂、商场、饮料品牌等等等等——那就跟一只老虎或熊,本能地喜欢用尿味标定势力范围是一样的,仔细比对后,你还会深深感到,同样是干部职工及其子女,各个单位也是有着细微或是显著差别的。



    仅就请客吃饭、谈婚论嫁或是打架斗殴而言,这个厂的和那个厂的风格就不一样。因为每个单位都有自个的辉煌历史,并都逐渐形成了具有自个特点的亚文化、亚风俗、亚习惯、亚规则,且都彻底渗透和融入到了其成员的精神和血脉深处。相对而言,知识分子成堆、各地文化交融的大学或中学校园,还更单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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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林雪所在单位那个大的足以当室内游泳馆,且平时能源浪费非常严重的澡堂出来后,王燕显得有些不习惯。



    十几分钟前,烧锅炉的那老头在女澡堂门口用来换鞋的条凳上一脚踹醒了正流着哈喇子睡觉的锅炉班班长老钱,大声吆喝说,你个老S鬼、老财迷、老不正经的,做梦都趴锅炉房上偷看女人集体洗澡!



    就听那老钱头扑哧笑出了声,在门口嚷嚷说,求,你都不知道一群女人洗澡的那个味!我根本就没上过锅炉房,以为女的洗澡只用热水器不泡大池呢!



    澡堂前厅灯光灿烂。林雪一边坐在理发部看杂志,一边在等着王燕。那个似乎永远开着的、沙沙沙沙响的老式电视机里正在重播晚间新闻。时政新闻听着都一样,领导都没有跑着下飞机的。女记者中规中矩的现场报道说,到外国进行正式友好访问的领导人缓缓走下舷梯,受到当地官员和民众的热烈欢迎,并戴上了孩子们献上的花圈。



    林雪听着别扭,觉得应该是花环才对。正想着这估计也算个播出事故了,王燕过来就埋怨说:“哥,这么晚了你们单位澡堂怎么还有那么多死老太太泡在里面开会啊?!没羞死我都快把我熏死了!我也常去我妈单位洗澡,但人家那都是豪华小单间!小单间你知道吗?私M性可比你们这里强太多了!下次你还真不如请我去宾馆呢!”



    林雪觉得这小姑娘白洗澡还不卖乖,一边起身到前台结账,一边说:“恐怕没有下次了!你赶快自个回家去吧,你应该很长时间没见你爸妈了!”



    王燕一边消消停停地在镜子前精心整理她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我爸妈才不管我死活呢!哥,你很过分耶!都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你却在车站打得我脸现在都有些麻!你看,你看,都有些肿了!唉,你咋那么野蛮你!不是说,好男人不打女人,尤其不打女人脸吗?”



    林雪说:“第一我不是好男人;第二我不是打你,是替你爸妈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女孩子除了享受优待,也应该承担责任。多亏你不是项眉,否则你会挨得更惨的!”



    “有多惨?难不成你会割了她的头?!无论什么地方,跟谁在一起,请珍惜眼前的每一刻,因为以后可能不会再重现!”王燕说。



    见林雪已经大步出了澡堂大厅的玻璃门,快要彻底离开她了,小姑娘忽然在后面喊:“哥,需要给小项姐打个电话吗?我这里有她的手机号!”



    “不需要,死不了!他妈的,居然还跳车跑了!跟这种没脑子的人说啥?有啥好说的啊?不用理她,让她一辈子呆在破窑洞搞传销去,多有气魄、多敬业啊!我他妈都被感动得快哭了!”林雪说着、讦着、骂着、讽刺着,全然不顾从澡堂进出的那些人看他。那小姑娘又追了几步说:“哥,你能不能打个的送我回家啊?我没钱了!”林雪不理会她,一个劲儿往3-24单身宿舍走。



    偷眼见王燕没有再追来,而是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兀自走了,林雪这才放踏实了心。忽然想起应该给李胖子打个电话,告诉他,洁雅就在那院子里。



    但通过卖报亭的固定电话拨了好几次李胖子的手机还有自个的小灵通后,都是占线状态。估计是李胖子那家伙只顾喝酒,没顾上给自个拿的两件通讯工具充电还是别的啥原因吧。又不知李胖子其他战友的电话,只有作罢。



    已经是午夜零点多了,但3-24单身宿舍的好多窗户却还亮着灯。快走进大门时,林雪忽然听到不知哪个窗户里,有个信求在抑扬顿挫地朗诵:啊,我多想拥抱你,可惜时空阻隔,山南水北,咫尺天涯;可惜,可惜你我中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还有一辆破自行车——



    林雪哭笑不得,想起自己也跟那个上官漪写过类似的“诗”,觉得可笑。又觉得,其实很多时候,住3-24的很多兄弟或住家户,那都是叫花子唱歌,自得其乐,且文明素质真的不敢恭维。不过最近这段,他们的文化修养和精神素质却似乎有了显著提升——以前楼下院里的墙上总是歪歪扭扭地写着“乱倒垃圾,断子绝孙;随地大小便,生孩子没P眼”之类比较恶毒的话,今天映入眼睑的已是规范的宋体字,且写的是“乱倒垃圾,不孕不育;随地便溺,没有意义”。



    337寝室内,只有李二英一人。估计又迷上了《金刚般若婆罗密多经》之类,林雪进门,就听他在被窝里认真读着让人头皮发麻,且考验人耐心的梵语: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觉着二英皈依佛门也是福音,林雪不想打扰他,在胡乱洗把脸后只顾躺下睡。李二英却忽然丢掉经书开口了,说:“小林,随着时光流逝,我慢慢地明白了,只有存在的东西才会消失,不管是城市、爱情、还是父母。”



    林雪无心情听李二英啰嗦,打断说:“二英,有什么话你直说!”



    就听李二英说:“今下午有个求孩子来找你了,差点没把咱门给敲坏了,就是那个叫啥波的,说打不通你电话。还有就是,财务部那个丁小盈,晚饭时也转悠进来了,见你不在,走了!要不你给他们回个电话。”



    林雪说:“没事,都这么晚了。我可没那么重要,他奶奶的,找我的人,除了给我添麻烦,肯定没请我吃大餐的,管他呢!我现在忽然觉得,没手机、没电话,让别人找不到的感觉真好!”



    一晚上无话。尽管也难免会为李胖子妹妹洁雅乃至项眉担心担心,但一想到她们的执迷不悟,林雪就觉得没有了担心的必要。一个人不为自个负责,你为他担心就是完全多余。让年轻人受点磨难和痛苦,让社会和现实生活告诉他们上下、左右、远近、高低、亲疏、难易和轻重缓急、酸甜苦辣、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远比给他们讲大道理管用。



    只是梦多。迷迷糊糊中,林雪就觉得回到了1997年,回到了三国。自己正跟曹植和曹丕看他们老爸曹操在家乡亳州举行史上规模最大的阅兵式。阅兵总指挥并不是张辽和徐晃,却先是背着盒子炮屁颠屁颠,来回瞎求跑的田军旗,后来忽然就变成了戴着许褚头盔的李胖子。摇着团扇的芮秋波则一脸的坏笑,树着大拇哥对李胖子说,李哥当总指挥官,高,真高!



    天空中飘着杜康酒和奥迪车,还有一群南飞的乌鹊。零点乐队在憋足劲头为曹丞相鼓瑟吹笙。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背景音乐中,那曹操脖子上戴个玩具望远镜,携着大乔和小乔,在呦呦鹿鸣中,意气风发地乘上了一辆破旧的美式吉普车。在一棵粗大的白杨树边,那车绕了满满三匝后,老曹忽然挥舞着大纛高喊:“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受检阅的那些连环马、藤甲兵、长矛队和火枪营以及坦克分队和装甲师,则在李胖子的带领下振臂高呼:“首长好!”“首长他娘的辛苦了!”



    估计曹操觉得李胖子他们喊错了,笑着纠正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你们该喊为人民服务啊!那样才能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于是,李胖子他们又高喊:“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整个阅兵式持续了好久,估计刘皇叔都跟孙尚香生小宝宝了。整个亳州交通中断,满城戒严,连曹仁和独眼的夏侯惇都去指挥交通了。亳州的士农工商、各行各业,亳州的公检法司、土地、工商、税务等执法单位还有歪戴帽子的城管,一律统一制服组织方队,就连中小学也放假参加阅兵。孩子们手拿花环、鲜花、红旗、彩球等等,高喊着“孟德威武,孟德威武!”迎接曹操检阅,场面十分的壮观、热闹和感人。



    在欢天喜地中,林雪看到郭嘉还是荀彧,忽然跑到了正在抽大中华的曹操边上,敬了个礼后请示,如何报销阅兵操练补助加班费、盒饭费、服装费、误工费以及李胖子他们的皮鞋费、袜子费、卫生费等等。曹操就拍拍小乔的小屁股,让小乔大笔一挥,给荀彧在巴拿马银行开了一张20000贯铜钱的离岸支票……



    次日早上,云白树绿、阳光明媚。林雪正准备下楼去《河洛晨报》社干活,公司办的雷秘书找到了3-24宿舍。说是陈主任没打通电话,急着让林雪去一趟单位,有重要的事,谁也不能缺席。



    听林雪说,小灵通在别人手上,雷秘书说:“现在都信息时代了,不少人都是二三个手机,你还是买个新手机吧,谁还用小灵通那关键时刻就是接不通的玩意儿!”



    林雪说:“我是买过一个手机的,但上次不是被隋唐派出所那些人扣了么。一直想去领,就是没时间。”雷秘书说:“给人家的东西那都是肉包子打狗,你还是再办一个吧。要不,中午我帮你去办。我内弟就在上海市场卖手机,正让我帮他推销业务呢。不管咋说,你去了,他不会拿水货给你的,价格优惠不优惠倒无所谓。”



    林雪应着,和雷秘书下楼,一路往公司来。路上,林雪忽然看见社区工作人员正用胶带粘贴一居民楼多处开裂的柱子,就问雷秘书,是不是又有什么领导要来视察了。雷秘书苦笑说,上次大领导来的事还没了结呢!我看他们是脑子都被雾霾给熏坏了,一心一意想糊弄老百姓,只是为了防止水泥掉落!哼,举个棒子街上走,貌似很弱智啊!



    正是孩子们上学的时候,有个幼儿园小朋友摔跤了,哇哇大哭。奶奶和妈妈就一个劲儿地拍打地面,估计手都拍红了,骂声还没有停止:“打你这个坏地!打你个坏地!再打!都是地坏!摔倒了我家宝宝!看你还敢不敢摔我家宝宝!”



    觉得雷秘书今天情绪没有往常高涨,林雪就问,是不是最近跟嫂子闹别扭了。雷秘书说,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昨天我看中了新区一套两房一厅,63平米,开价29万。当时我就想拍板定下来,但你嫂子非说回家考虑考虑再说。结果就一个晚上,今早上我打电话,人家已经涨到了31万五!好说歹说,人家最后说下30万免谈。



    “如果昨天不犹豫,我们等于一晚上多赚了1万多,我都有种肠子悔青的感觉。”雷秘书说。



    进公司大门,却忽然被门卫拦住,要求查验证件。雷秘书没好没气地冲那门卫说:“你们真多事!我们就是公司办的,你天天在这站岗,我都认识你了,查什么证件了?!”



    就听那门卫在身后嘟嘟囔囔说:“不查门禁,你们说不安全,要求查门禁;认真开始查了,你们又嫌麻烦,甚至很多人不带工作证。不让进,就骂我们,还到公司投诉,真不知道你们咋想的!”



    上楼时,林雪跟雷秘书说,可能人都是喜欢别人守规矩,自己不守规矩吧。雷秘书说:“公司领导也多事!听说昨晚上专门过来了,把自个办公室门弄得声响邪求大,就想看看站岗的门卫作为不作为,结果真是没人理他!”林雪说:“我觉得领导想法就是奇怪,你直接命令保卫人员强化门卫工作不就行了!跟女孩子一样,总喜欢让人猜他的心思,多高明一样!”



    林雪说这话的时候,迎面碰上了正下楼的农副总,听到雷秘书和林雪在发牢骚,当场铁青了脸擦肩而过。



    今天的公司办公楼出奇地平静。此刻,可能因为史师傅带着几个年轻秘书去打扫各个会议室了,办公室内,大老刘正和老王主任站在一角高谈阔论房价之类热点。



    林雪和雷秘书进去的时候,就听大老刘说,中国的房地产就像无肩带X罩,一半人在疑惑:是什么支撑了它?另一半人则在盼它掉下去,以抓住机会。有关部门就是戴它的女人,永远不可能让它掉下来的,就算快掉下来了,迅速提一提,又上去了。



    老王主任则说,过去城市人家的姑娘出嫁,父母只象征性收点礼钱,有房子的还给女儿陪嫁一套房,如果男方家好点,就合伙买房子了。这样的事,现在简直是天方夜谈,这次我回了一趟老家,在老家农村,现在嫁女儿,彩礼都要到15万以上了,这不是病态么!



    大老刘说,10年前上万元的手机、电脑、摩托车,现在可以轻松买到。我相信10年后房子也不是问题。我觉得你还是先让你家老大租房子吧,让他不要在最具想象力的黄金年龄去当房奴,去给银行和政府打工。



    我小舅子同学的外甥现在就负责售楼。据他说,现在小年轻结婚买房子,99.99%都需要按揭,根据他统计,只有不足5%是靠自己的实力,不需要家里资助买房的。



    老王主任说,记得70年代,电话刚兴起时就有顺口溜,说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时候,电话机就是富裕人群的象征,更是身份的标志。家里有一部电话,都能被神化到领导干部的层次。所以即使安装一部电话二三千,也有很多人排队。图啥?身份、面子、潮流!



    现在谁在家用座机,几乎就成了笑话。前阵子,移动公司的人跑到我家去,免费送给我妈一部座机,但我妈嫌家里电话太多,业务员前脚走,后脚她就把电话机扔阳台上当鸽子窝了。



    大老刘说,可不,每个时代消费品的大发展,都伴随着舆论引导。你想,不引导,谁去拼命买彩电、冰箱、洗衣机?不引导,这些海量生产的产品又卖给谁?这些企业怎么发展?国家怎么增加GDP?



    现代舆论引导什么?房子呀。因为国家大力发展房地产;因为房地产成为所谓支柱产业,更成为政府懒政和惰政的印钞机!现在舆论是结婚必须有房子,说什么丈母娘推高了房价。更在露骨地渲染大家都在抢房子,以及房子稀缺论、房价持续上涨论。我看啊,这就是圈套,更是个阴谋!



    老王主任说,还阳谋呢!挖一个坑又埋掉,然后就有两个GDP值来,这就是中国式增量。这种做法其实是老传统了,多少年前就有顺口溜——“张书记挖,李书记埋,王书记上任又重来”!



    亏你还认识干房地产的人!你刚才说的那人,他在房地产公司开车还是扫地?房子的价值在于地角,市中心和景色好的地方就这么些,盖一栋少一栋。全世界只有一个杭州,所以房子在正常情况下都是升值的。我那小区的房子价格还一个月涨了好几百呢。



    “可你那是有价无市,也就是说你要变现不容易!”大老刘抬杠说,“这就跟手机一样,卖给你三千,但你出门后出手,就不值三千了。除非你降价贱卖。我看有个叫谢国忠的说的对,过去20年,中国经济就是靠和美国人的配合!美国人那边花钱,我们就帮他们造东西。我们赚钱后,除了建设基础设施,就是猛搞房地产,并放大需求!



    我家那栋楼,也是这两年才住满的。我那个小区是98年交付的,1200套房,过去晚上亮灯的不到一半,晚上我都不敢出门,跟鬼城一样啊。唉,从一出生就忽悠你、盘剥你到死,这就是现实啊……”



    老王主任又说:“老刘你个傻缺,可真能类比!你这种反驳,看起来义正词严、大义凛然,仔细一想,我忍不住想笑!手机和房子那是不同的两种商品。房子是固定资产,也就是不动产,这跟日用消费品有可比性吗?!



    况且,房子是建在土地之上的,而土地是不可再生的!以前咱装电话贵,是因为线路资源贵,并不是电话机贵。房子就像是线路资源。关键是咱国家三十多年的计生政策,造成了男女失衡,更造就了几千万光棍啊。女人奇货可居,你不买房就过不了丈母娘那一关啊!”



    大老刘接着说:“看来,住城市真不如农村实惠啊!在农村,花几十万可以在山清水秀、种植绿色蔬菜的地方盖个小别墅!盖房子的开销主要是地皮和砖瓦木料以及工人工资。农村盖房用的是自个宅基地;家人亲友就可当工匠,只需管饭不需另外花钱雇工人。另外自留地里有自己栽种的树木,无需另购木料,且农村有许多砖瓦窑、石灰窑和水泥预制板场,价格也便宜。如此算下来,农村盖房并不花太多的钱。”



    老王主任打断说:“你又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你说恁求好,可为什么人都要往城市跑?连国家都忽悠和鼓励农民进城买房?不就是附加在房子上的还有个叫户口的东东吗?而户口的背后,又是教育、医疗资源以及别的福利和利益!”



    “还绿色田园生活,想得美!”老王主任进一步说,“我看过个资料,我国大规模使用农药已有20多年了,中国蔬菜的农药残留超过国家标准比例22.15%,部分地区超标比例甚至达80%。关键的问题是92种以上农药可致癌,90%的杀虫剂可致癌。残留农药造成孕妇流产、死胎和胎儿畸形已为世界所公认……这样下去,再过50年中国人将生不出孩子!”



    林雪听得头晕、头大、头疼,也不想插嘴,只盼着陈主任叫他赶紧过去。但雷秘书二番回来却说,瞿书记正跟陈主任谈话,可能还得一阵子,让林雪耐心等待。



    于是林雪只有到报夹前,翻看那些旧报纸。报纸也没啥好看的,除了明星又离婚,又跟谁劈腿了之类的花边新闻,再就是类似一名老太在高速公路上行走,民警询问得知,老人今年64岁,今年春节出门买米,回家时走错路,谁知这一走就是3个多月之类。



    更刺激人的是,林雪见一条社会新闻上说,25岁的邓月成绩优异,小学连跳三级。大学毕业后,找过两份工作,但她要么嫌累,要么嫌吵,先后都辞职了。为找一份轻松又赚钱的工作,她便到网络上“求B养”。结果,她找到的“理想爱人”却是一个用假身份钓女网友的骗子。最终,邓月被该网友残忍杀害并分尸……



    雷秘书瞥见林雪也在看他早就关注过的那个社会新闻,忽然说:“我们从小就被教育灌输金钱是魔鬼、是铜臭、是庸俗、是粪土,是blahblahblah之类的观念。这其实很成问题。因为一旦长大发现受骗了,我们很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把金钱当成是上帝。



    我觉得要让孩子明白,钱本身无所谓好坏,只是媒介和工具;是手段,不是目的。用得好对人有利,不择手段则反成祸害。总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有方。”



    看到《河洛晨报》,林雪忽然又想起该给刘吞吴打个电话,毕竟几天没见了。用办公室电话打通后,刘吞吴说:“正想找你呢!上次应天门吃饭,咱们说要写写洛阳球迷的事情,一直没落实,正好欧洲杯要开赛了,这个选题你可以重新考虑了。我还听说本市有人为看98世界杯不惜倾家荡产,还是一对新婚夫妇。当时他们拿着刚工作两年的所有积蓄9万多,飞越半个地球去法国看球,结果看了几场球后才知道中国队没来,于是他们在现场留下‘中国队没来,我们来了’的留言后,转机回国,继续正常上班和生活。”



    林雪说:“吞吴哥,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和几个人去三门峡闯传销窝点了!我觉得咱要搞个关于传销的报道,一定很有意义。”



    刘吞吴听了,停顿了一下,笑着说:“这个,这个似乎挑战性很大。因为这相当于触及和解决一个人如何能将自己拎起来离开地面的问题!我需要先跟领导请示一下再说。对了,昨天,你那个叫芮秋波的朋友也来找过我,我看他对足球也很热衷,你们可以联合一下的!”



    林雪说:“秋波他可是神通广大,我听说他在市球迷协会还挂着号呢。98世界杯连续几天熬夜看球,秋波媳妇很不满意,甚至哭闹着威胁要回娘家。你猜秋波咋对媳妇说?他说我觉得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恍惚。毕竟很少能在一天内同时出现亚洲球队赢球和媳妇回家两件喜事!”



    刘吞吴笑着说:“球迷协会我也认识几个人,整体上感觉水平一般,就跟中国足球一样。俗语说,破锅只有破锅盖,疯子也有傻子爱,有啥样的球队就有啥样的球迷。按照电子学的说法,这叫阻抗匹配原理,或者就是能位匹配。”



    林雪说:“刘老师你可真斯文,我只能呵呵了。你直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SB自然有同样SB的朋友不就完了?!讲几句简单、通俗、易懂的业界良心话,还需要专业知识?!”



    刘吞吴哈哈大笑,说:“小林你为什么每次都要黑中国足球!你了解过他们吗?为了能成为足球强队,他们每天都把自己灌醉。为了不负祖国的重托,他们在酒吧夜夜笙歌。他们换了无数个教练,依然能够保持自己的球技止步不前。你却嘲笑他们,有本事你去踢啊!你知道他们有多努力吗?他们在泰国队进了5个球的情况下,都能踢进去1个了!”



    林雪正要问刘吞吴,对楚凯家人的抚恤和救助有没有最终进展时,大老刘却在一旁催了。说:“小林,公家的电话你就少说两句吧,自个的小灵通舍不得用,工作时间却跟外面的人闲求喷!在目前公司复杂的形势下,你可得注意啊!”



    林雪赶紧跟刘吞吴挂了电话,想说几句感谢大老刘的话,对方却已经抢过话筒,打开了长途电话。直到瞿书记和陈主任带着工会计生办的黄小丽专员进来。



    老王主任大概没想到今天瞿书记会亲自过来,连忙上前,又是递烟又是戴高帽子,说:“老领导啊,是啥香风把您给吹来了!你是日理万机,对公司发展殚精竭虑!高瞻远瞩、夙夜寐(在)公地安排、部署了工作,又不忘踏石头留脚印、抓铁棍子有痕迹地率先垂范抓细节,平时看着你忙,最近看着你是忙上加忙,我们即使在楼道里见着你,也不便打招呼占用你宝贵时间啊……”



    瞿书记就抽着烟坐在了会议桌主席位上,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后问史师傅和几个年轻人去哪里了。听大老刘说他们去干活了,瞿书记说:“反正公司党委常委会研究过了,随后老王你负责给小史她们传达吧。我今天来,就是宣布公司对办公室主要领导的调整决定!”



    说着,瞿书记严肃了一下表情和调子,对着一圈打死也不会坐错了自个开会位置的人,道:“经公司常委会研究决定,陈刚同志即日起不再担任机关党总支书记兼办公室主任,括号,另有任用。即日起,由黄小丽同志接任办公室主任。大家欢迎!”



    众人在礼节性、象征性地随着瞿书记鼓完掌后,陈主任和走马上任的黄小丽又分别进行了表态性发言,算是正式完成了工作交接。



    特别是黄小丽,估计是早就背好发言内容了,她的表态一完,瞿书记也有些感动,建议大家起立、鼓掌。并连说,好好好!希望小黄今后的工作一直都这么好!



    在企业工作,显示权力的重要标志,一个是办公室,再一个就是办公桌。因此,瞿书记宣布完公司的决定后,雷秘书便和林雪、大老刘到了陈主任办公室,开始帮老领导收拾东西,顺便准备把新上任的黄主任接进来。



    不过老王主任讨好地去请示黄小丽,她的办公桌应该朝哪个方向摆,是和陈主任一样,还是挪个位置的时候,黄小丽却笑着说,我的办公桌先不忙着搬进去,今天你们主要负责陈主任。



    在陈主任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大老刘先沉不住气了。在放个响屁后说:“公司领导不知咋想的!咱老陈干得好好的,非要安排到最烂的分厂当什么工会主席!这不是满清政府发配虎门销烟的林则徐么!再说了,让一个过去管计划生育的女的来管我们,啥水平!”



    埋头整理文件的陈主任就赶紧叫大老刘打住,说:“就你牢骚多!干部怎么用,啥时候用,用在啥地方,怎么培养,公司党委都是有通盘考虑的!作为党员领导干部,对组织的任何安排,我们都要无条件服从和不折不扣地执行到位。”



    大老刘又说:“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是面子话和官话,但听着却让人寒心。你把违心话说得理直气壮,也太委屈求全自个了!就跟以前皮总主持公司工作,每年开会前,他都会让大家感到无限希望,可最终大家希望都成了泡影。慢慢地我们就发现,原来每一次会议,他都是在研究如何欺骗职工代表。可怜我们这些老百姓,就这样一年一年被忽悠,直到所有梦想的肥皂泡彻底破灭!但就在我们彻底对他不报希望,觉得这样下去也很好的时候,乖乖,他忽然又不干了,再一次成功欺骗了我们大家!”



    雷秘书也说:“古训说,一时强弱在于力,万古胜负在于理。现在当领导、选干部就没理可讲!你看掌舵的、发财的、放炮的、观火的、隐身的,都是有根底、有关系、有人脉、有权力的官二代、富二代,普通人家的后代空间何在?!凭良心、按规矩办事,你能指望他们?!就说我们陈主任吧,跟我们一样泥腿子出身,要不是他业务超强并跟对了人,我看也悬。唉,最终还是替罪羊啊!”



    替陈主任最后一次用湿毛巾抹桌子的史师傅忽然插话了,说:“我外甥最近准备当少先队大队长。我说你也不看看自己爹妈是干啥的,也敢搞政治、玩腐败?!管理,核心在用人,但如今是用人毫无逻辑和章法,只管选自个的腿子和奴才,就这水平怎么能行啊。也难怪,连管计划生育的都沐猴而冠了,大概真的是没人了!”



    大老刘接过话头说:“小史,你有这样的认识,老哥我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你以为人家都和咱正常普通人想的一样,是为了单位、集体,是为了大家共同的事业啊?!谁都知道奴才和人才的区别,问题是人家不是本着公心、奔着事业去的,仅仅是为了掌控既得的权力和利益!”



    雷秘书也说:“不是没人,是利益驱动下的劣币驱良币,更是利益垄断、近亲繁殖以及坏人联合起来自保。土鳖们整天满脑门政治和人斗人的思想,那是家里几代人都没做过啥官,想过官瘾啊!还是40年前的味道,还是40年前的配方,还是40年前的工艺。”



    林雪没吭声。他明白,陈主任就是打掉牙也得往肚里吞。身在体制当中,似乎身不由己,很多人也还是蛮拼的,宁愿把负能量闷在家里发酵,也要把正能量献给观众。这就叫党性和组织性、纪律性。



    至于陈主任这次离职,傻子都知道,是因为上次大领导来视察,接待出了那个事情给闹的。尽管姜总曾经表态说,所有的事情到他那儿为止,但树欲静,风不止。很多事情发生后,对一个人是灾难,但对另外的人可能就是机遇,或者说机遇窗口。



    陈主任去当工会主席的那个分厂,在公司有“大西北”之称,不仅是地理意义上,更是政治意义上。反正这么多年,只要多少有点问题的领导,都会到那个地方去。肯定不是去镀金的,镀金的人,想取得基层艰苦锻炼履历的人,公司通常会一开始就安排到那里去,而不是像陈主任这样被中途换将。对此,陈主任当然心知肚明,不过到了这个田地,你让他又能怎么说?!说大领导他妈的真不该来?!还不如假装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然后说一套漂亮的话语,既是表态,更是自保,也为日后东山再起留点希望,尽管希望渺茫。



    那天,陈主任在去当工会主席的路上,忽然跟林雪和雷秘书说了句让林雪感到吃惊并莫名其妙的话:世界上的坏事主要是好人干的。坏人只能干小的坏事。干大坏事的好人往往是“崇高的理想主义者”,他们只问目的、不择手段……



    黄小丽是过了很长时间,整个办公楼重新装修后才搬进陈主任办公室的。此前她似乎更喜欢按照公司姜总求真务实的要求,到林雪他们所在的办公室现场办公。还一再说,不论是姜总还是瞿书记,都是她的榜样、标杆、偶像和灯塔!其中最让她受益匪浅的就是姜总抓工作、抓执行力的深度、力度、广度以及扁平化、精细化管理理念。



    甚至一度,黄主任还想将自己的办公桌也搬到大办公室里,说,其实整天跟大家在一起很好的。但老王主任不愿意,说,领导,你这样做,虽然能够很好地体现和群众打成一片的意愿,但站在我们群众的角度看,你这就是有点不信任大家,并想时时刻刻监督我们的节奏啊!



    大老刘也在不失时机地放了个屁后,说,是啊,主任,最近我跟老王他们都不敢多说话了,就连一起去厕所,都是用眼神交流!



    大老刘不足挂齿。但老王主任既是老领导,又是老前辈,现在还是她黄主任在公司办的重要依托、支撑,乃至股肱之臣。老王主任的话黄主任不但听,还举一反三地听。加之估计也受不了大老刘在办公室毫无顾忌地放屁,最终黄主任才到了陈主任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