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江先生的说法,身子骨硬朗得就跟轴承钢锻打的一般的老王,那可真是福将,你不服都不中!
当球迷恁求些年,从基层到中层,直到领导,历经风雨、风浪、风暴、风情,从打架斗殴到扒火车逃票,再到大巴交通肇事,直至其他刀头舔血级别的意外和不幸,换别人那是非死即伤,而老王愣是大难不死,每一回都是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九八年与第三任老婆掰了的时候,有天晚上他带着省报记者去东花坛找X姐,突然遇上警察查房,情急之下,那倒霉的省报记者一个跟头栽下榻榻米就差不多交枪和嗝屁了,但像西门庆一样的老王从五楼直接跳到一楼的垃圾堆里却木一点求寺(没啥事),一口气从东花坛跑到涧西,大气都不喘!
但这一回,老王却真被摔了,且摔的还很惨!
都怪新密来的那几个信求货和迷糊蛋。在一起高高抛出老王后,有几个的眼睛却直勾勾地注意起了已经下到球场里的那些穿着清凉、开始卖力跳辣舞的女孩子。一不留神,就让落下来的老王的半个身子结结实实砸在了像水泥台阶一样的看台上!简直就跟刻意谋杀名人一样!
锣鼓喧天、旌旗飞扬、口号阵阵、人浪汹涌……中场休息的时间和空间永远属于疯狂的球迷。为了宣泄,他们哪里会管什么别人的死活。林雪和李胖子等人挤过去时,但见老王表情痛苦,大号鞋拔子脸都快抽搐成了小号,忽然又变成了中号,屁股下也湿了一摊,像是尿,似是汗,又让人怀疑是血。
围着老王的那一堆人委实没用,看似焦急得几乎都要争着凑上嘴巴,纷纷要为老王作人工呼吸了,实质上却是手足无措,最多做个姿态。二环以外的就更别提了,装样子都不会,看似咋咋呼呼,最终却不知道究竟该咋办,嚷嚷不到点子上。
附近许多看台上那些热热闹闹的球迷、伪球迷,并没有因为老王“出事”而消停下来,而是因为老王的消停或歇菜迅速转移了娱乐中心和关注焦点。哪里都一样,离开了谁都行。实际上,明星或者带头大哥的作用,也就仅仅是通过糟践自个娱乐大众、迎合大众罢了,他们的生死和荣辱,其实远没有他们自个想的那么重要。
球迷们总是在诚实地展现着国人的真实素养。进来不到一个小时,这一片看台上已经狼藉不堪。不远处,那个抱婴儿的女球迷正叉开着腿,就在座位前专心地给孩子把屎把尿。林雪见那孩子屁股下堆着好几张纸巾,孩子的粪便刚好落在纸巾上,准头倒是远远大于刚才球场上那些射门的前锋。此刻,女球迷一边擦着婴儿的小屁屁,一边哄着说,乖乖不哭,乖乖不哭啊!你拉的臭臭很香,造型真的很好看哎!
“快叫救护车!”沈溪见老王一摔见尿,怕是摔住膀胱了,忽然在人群里大喊了一声。不过在看台上那震耳欲聋的交响声里,他这一嗓子屁用也没有。
“对对对,赶紧打110,啊不,赶紧打120!”林雪和李胖子努力凑近老王后,外号二孬的白福出也附和道。
李胖子不耐烦了,喊:“还打114呢!打个求打,以为120是你家开的啊!大家抬了王会长赶紧往球场外面撤啊!真几把耽误事!”见老王媳妇已经从别的看台区艰难地过来了,白福出又拉着老王手说:“王会长,你再坚持下,大主意还得扫纸(嫂子)拿啊!”
在林雪、李胖子和那几个摔了老王的新密球迷的帮助下,车上那个赞美过芮秋波的、此刻脸上的国旗已面目全非的中年球迷迅速背起了老王,开始一步步往看台低处走,后面还有两个球迷照应着,一个扯着老王的胳膊,一个托着老王的屁股。但没走几步却让老王叫停了,说拉疼他胳膊了,让大家都轻点,毕竟自己不是麻袋。随即,老王又关切地问,我的小喇叭和面具去哪里了?都带上了吧?!
跟在林雪身后的他那小媳妇就埋怨说:“都啥时候了,还想着那些宝贝!是不是还想安排我去交了党费啊!唉,早上我专门查了老黄历,说今天不宜出行,就是不听……”
背老王的那哥们听了,回过头说:“嫂子,再咋地,你也要乐观一点啊!王会长他已经够难受了,你还说戳芯话!黄历那玩意儿跟迷信一样,你也不能全信,否则就没法生活和工作了。我在股市认识个哥们,为了发财,每天都让媳妇给他洗裤子,他家阳台天天要晒八条裤子,那可是个吉利数字,但一点毛用都不起,该被套牢还被套牢!”
老王媳妇见这哥们累得大汗淋漓,带着歉意说:“别看俺家老王细瘦巴干的,但压在人身上却重着哩!你们可真是咱老王的优秀团队啊!”
那哥们一边走,一边说:“什么是优秀团队?就是前面有人拉你,后面有人推你。就算你是头猪,不走都不行!嫂子,这人的潜力啊,它都是逼出来的。比如,你给我100斤砖叫我搬,我肯定搬不动,但你如果摆100斤人民币在我面前,我不仅能搬,还能跑呢。”
老王媳妇又道:“俺家老王啊,为了看球懒得出奇!有天中午我要切面条,叫他到邻家借个面板。他说,不用借了,就在我背上切吧!我在他背上切面条,问他痛不痛,你猜他咋说?他说,痛我也懒得吱声!”
在边上人的哄笑中,就听老王在肩头叹息说:“唉,民间有个说法是‘十羊九不全’。过去我还不信,觉得咱是1931年的羊,是田野得禄之羊,现在才知道,这话说的是八九不离十啊!”说着,他又痛苦地哎哟了一声。
林雪便上前安慰说:“王会长,全世界就咱中国人论属相算命,从代表性上就不科学嘛!我听‘十羊九不全’一说源自近代反清的宣传。因为慈禧太后属羊,曾国藩、李鸿章也属羊,后来的袁世凯还属羊,从太平天国到孙中山的同盟会,为了推翻满清政权,都宣称属羊的命不好,因此说‘十羊九不全’也是为了反对帝制的革命需要啊!”
李胖子在边上也掺和说:“对啊王会长,你想那些属羊的人可都是非富即贵、扬名立万,怎么说人家‘十羊九不全’呢?!十二生肖均有吉祥寓意,祖先断然不会把一个不吉利的动物用作时间代号的。其实属羊的人命最好了,在十二属相排名第八,是安定、富裕和美好的象征!我做梦都他妈的想属羊!”
“可我查老黄历,林副统帅他也属羊啊!”大概觉得自己今天摔得跟913事件一样晦气,更像坐了三叉戟飞机,老王忽然说。
“那就更对了!”李胖子接过话茬继续道,“林副统帅可是抗日名将、民族功臣,他可是羊中至尊、宝刀屠龙啊!”说话间,背着老王的那哥们脚底一空,狠颠了老王一家伙,让老王又哎呀大叫了一声。
就在一群人即将离开体育场看台时,忽然见场内那十几个跳辣舞的女孩子尖叫着四散而逃。李胖子眼尖,说:“真邪门了,体育场草坪居然有蛇出没,这新乡的环保工作做的可真他妈的好啊!”
顺着李胖子指的方向,林雪也隐隐约约看见绿茵场上弯弯曲曲着一条一米多长的蛇。此刻,拿着盾牌和钢叉的警察已经进场了,但谁也不敢接近,开始远远与那蛇对峙。直到后来发现那不过是一条一动不动的仿真橡皮假蛇,才解除了警报。
沈溪一边催大家赶紧走,一边嘟嘟囔囔说,一条长虫有洒(啥)好怯的!肯定四(是)球迷搞的恶作剧。切,恁多警擦(察),可真孬蛋,吓得都不敢吱声!林雪就说,这就跟恐怖袭击一样,谁知道是真是假,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为好。
出体育场东大门,一伙人又遇上了入场前见过的那个捡了半瓶冰红茶喝的流浪汉。大概看出老王这伙人是有钱的主,就颤巍巍地跟上来,试探着伸出破旧的搪瓷大碗讨钱,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中,还挤出了一点点笑容。
见沈溪、白福出等人有点不耐烦,几乎是嚷着叫他走开,那流浪汉忽然以凄苦的表情说:“同样是老人,你们背着他,却不给我钱花……”
林雪听着难受。就见老王媳妇已经拿了5块钱扔到那流浪汉碗里,说:“老同志,你想想办法,以后别讨饭了行不?!别再给国家抹黑了!咱河南多好的形象啊,都让你们这些人给败坏光了!”
那流浪汉露着黑黑的几乎皲裂的膝盖,用含混不清的豫东话说:“你们洛阳人跟新乡人一样,不咋着!人穷还满嘴大道理!窝(我)给国家抹喝(黑)?窝(我)还对不住肝部(干部)哩!搁郑州花园路天桥上一跪,窝(我)半天就好几百哩!”
林雪很吃惊,觉得这流浪汉不简单,居然知道他们来自洛阳。后来又觉得是自个蠢,因为老王那大红袍子上写的清清楚楚。
“不到2米的高度,不碍事,不碍事!就是患者年龄大了,怕脊椎尾骨碎裂,因此我建议患者去就近的博爱医院拍个片子再看看!”
体育场附近小巷那个小小诊所里,细皮N肉的中年大夫听了沈溪做的情况介绍,一边开始给老王腰椎上抹红花油,一边说。但老王却跟蚂蚁害了大背疮一样,人家越是给他悉心处置,他越是龇牙咧嘴地叫,估计是真疼。
这小诊所是出体育场到公交站台附近时,一个搞环卫的阿姨指给林雪他们的。诊所比较隐蔽,前厅是个小超市兼土特产专卖店。门口一个牌子上写着“大马哈鱼、兴安岭蘑菇、猴头菇、榛蘑、桦树蘑、松子、蕨菜、松茸、薇菜、虎骨、大马哈鱼、鲟鳇鱼、风干香肠\大量供应、批发优惠”。
“扫纸(嫂子),我看不中啊,真得去大医院上CT!”白福出一边擦着汗,一边说。喝着矿泉水的沈溪也说:“是啊,嫂子,毕竟王会长一把年纪了,咱还是保守点好!摔着老二木四(没事),腰椎可是梁柱子和命根子啊!”
沈溪是那种不吃亏的人,一进门就挑了瓶售价10元的330毫升的天源冰川矿泉水。而货架上一桶5升装的食用调和油,标价也才70元,真的是水比油还贵。其他人,包括背老王的那位,都是老王媳妇客气地招呼了,才拿个一二块钱的普通低端饮用水来解渴。
这阵子,林雪听到李胖子已经在诊所外面给芮秋波打电话了,问他在哪里,并叫他赶紧来球场边上的土特产店会合。
看见或者听到大名鼎鼎的王会长出事了,场内场外也有许多认识老王的球迷过来看,一下子将这个小诊所挤了个水泄不通。那个外号“小厨师”,长得跟臧天朔一样的新乡球迷协会副会长——他脑袋上缠着大红布条、像穆桂英一样腰上插着许多小旗子,一进来就厉声质问林雪等人,是谁摔了老王?还扬言要将摔老王的人摔回看台上去。老王听了,忍着痛赶紧说,都是图个乐子,都不是故意的。
那中年大夫见球迷协会的人形形SS,怕人多人杂,丢失了前面的蘑菇之类,催着沈溪、白福出等人背着老王赶紧走。就那,林雪还见几个球迷顺手牵羊,趁店主不备,捎走了几盒猴头菇。
因为球赛,今天新乡市区许多道路都在堵车中。坐在出租车里,李胖子看着又着急了,开始骂道:“你说看个破球赛,来这么多人干求?估计世界上99%的SB都集中在中国!球迷可不是阿狗阿猫都能当的,许多信求就跟央视那些鸟货一样,貌似很懂,却似懂非懂、不懂装懂。唉,这当球迷其实他娘的就跟沉迷社交网络一样,最可怕的就是把光阴虚度得好像很充实、很有成就一样。”
林雪听不惯,在后面说:“胖子,守住心就是守住嘴,特别是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绝不要妄加评判。自从去了趟老君山,我觉得你真像高中时成绩好又总喜欢巴结老师的优等生那么烦人了!人家给你一根绳子,可能就是让你跳跳绳或拔河玩,但你偏拿去上吊,这就没办法了!不瞎掺和、瞎嚷嚷他就不叫球迷!你把一切当做一种具有中国特色的足球文化来理解,不就啥都想通了?!”
不想李胖子更来劲了,转过头说:“你真几把能扯!好像啥东西都可以加上文化这勺子醋一样!中国人就没文化,审美粗俗是世界公认的。尤其是球迷,更加不堪!求,经史子集哥们我看了十年,最终悟出个道理是:传统文化几乎都他妈是骗人的把戏!什么他妈鼓文化、酒文化、茶文化、烟文化、酱油文化、闹洞房文化、小脚文化、辫子文化、补锅文化、铁文化、修脚文化、花酒文化、纳妾文化、磕头文化、跪安文化、戴表文化,全他妈是垃圾!还足球文化?也不怕酸倒了你的大白牙!”
新乡古称牧野,那出租车司机看上去就很有文化。在堵车等待的时候也耍嘴皮子说,现在咱新乡发展相当快啊,一眼望去全是工地,几乎天天都有跳30层以上高楼的人!刚才过二环,我还看到三个农民工爬上15层楼高的塔吊,打电话给包工头,说,再不给钱就跳楼!不想包工头说,我在25楼呢,正打电话给开发商,他们要不结工程款,我先跳。
“嘿,我开车刚走了不到一公里,还真就有人跳了下来!”再次启动出租车后,司机说。
“是农民工跳了,还是开发商跳了?”李胖子问。就听那司机说,是市长跳了!因为开发商就在35楼窗户上骑着哩,他给市长打电话说市里不解决,他立马一歪身子跳下去!市长没办法,只有自个跳了……
“我总觉得现在社会上是不是有一个专事从楼上往下扔人的犯罪团伙,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李胖子最后说。
大热的天,老王前来就诊的这家医院人满为患。自然也少不了医闹:大门口,一个男子正举个牌子在控诉说,自己去年在这里做了腹腔手术,几个月后在另一家医院检查后发现,右肾失踪了!
“我左肾现在也开始受影响了!这样下去,我左肾也会坏掉,到那时我就完了。”林雪他们背着老王进门时,那男子强调说。
医院一楼大厅更乱。似乎是因为幼儿死亡,多名亲属在里面张贴幼儿照片、扯条幅、摆灵堂、哭闹个不止。林雪他们扶着老王排队等待时,警察进来了,强令家属不要搅扰医院正常的工作秩序。在随后的争争吵吵中,双方一度发生肢体接触。最终,出事患儿的几个家属被警察拖到了大厅外面。
只是,事态似乎进一步扩大了。在医院门口,现场局面一度失控。为维持秩序,警方开始对闹事的人群喷辣椒水。在驱散无效的情况下,有警官果断拨枪朝天连开三枪以示警告,七八个家属这才消停了下来。林雪远远见有个男子还被枪声吓得当场跪倒了……
一切很快平静如水。排队等待挂号的人差不多从大厅一直延伸到了大门口。林雪他们排队的时候,听到队伍前边有两个女的在说话。一个问,你怎么换手机了,不用进口用国产的了?!边上那个穿超短裙的女的说,没别的,就是想支持下民族品牌!听说进口手机里都装有美国预置的间谍软件,能随时监控我通话,所以不用了。
李胖子听了,撇撇嘴,悄声说了句:SB!以为自个是美帝多大的战略目标一样!
林雪则感到无语,觉得中国人真的很愚蠢,脑子都被洗坏了!再烂的东西,只要贴上民族标牌总有人捧,而制造个假想敌,以提高凝聚力,真是屡试不爽的妙招啊。
排队等待是个熬煎人的事。沈溪前面走走、又后面转转也没求门。他还一度到多个窗口掏出记者证说,能不能通融一下,但人家看都不看,说,我们这是医院,不是火车站。
最终,沈溪无奈地回到林雪他们身边后说,有研究发现,最合理的排队方法是所有人排成一队,但科普作家拉斐尔·罗森说,如果有好几队人同时排,那你一定要选择左边的队。因为九成人惯用右手,会下意识地选择右边,左边的队伍人会相对少一些……
但很显然,这个研究成果在中国确实没有用,至少在这里没有用。
老王挂急诊住上院花了近一个小时。虽然都快16点了,但第一项还是让他做名目繁多的检查。而虽然最终诊断老王是“复合伤”——腿部外伤、腹部挫伤、腰椎及软组织损伤,但林林总总的检查项目却让沈溪等人疲于奔命,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跑,辛苦程度丝毫不亚于球场上那些前锋。除了量血压等常规检查,其他检查也让沈溪等人莫名其妙。他拿的那个单子上,仅血液检查一项就包括甲肝、乙肝、丙肝、丁肝、戊肝、梅毒、肿瘤、艾滋等多个内容。更让沈溪等人哭笑不得的是,最后打出来的账单上还有一项是检查老王的“Y道分泌物”花了5元!
“哪个精神病院没看好门,让你们这些人溜出来了?!你们的身上还有10毫升的人血吗?!”白福出拎着那个缴费账单,气鼓鼓地看着里面收费的护士说。沈溪见状,连连摆手,后来干脆拉了白福出,拿着单子去找主治医生。
他觉得自个是记者,就拐着弯儿对那主治医生说:“我们因为想要表达出自己聪明的表象,却使用了很多时间成本。更烦人的是,花了时间裝出来的聪明会让自己显得更蠢!”
那医生见一脸严肃的沈溪说话稳如泰山、态度坚如磐石,知道来者不善,笑着解释说:“出于对患者健康的尊重,我们考虑到病情发展可能需要手术治疗,根据有关规定,做术前准备相应的检查与化验是必需的。”
沈溪就晃着单子问主治医生:“那nia(你)给俺们这些农村人说说,这老王他四(是)男的还是女的?”那主治医生接过单子看了看,说:“你的意思我非常明白,就是一个摔伤,怎么居然还涉及这么多的检查项目?我很负责地跟你们说,这是对患者的健康绝对负责,不是什么过度检查和乱收费!至于Y道分泌物这个检查项目,可能是住院处给录错了!”
因为着急,边上的老王媳妇大概觉得沈溪多事和小题大做,忽然说:“没事,俺家老王不差钱的,又买了人寿保险,这次摔伤最后费用按交通事故叫保险公司赔是没问题的!”
沈溪就说:“嫂子,则(这)不四(是)钱不钱的问题,四(是)人家把咱当SB和信求的问题!nia(你)看看,账单中有多少可疑的收费项目!则(这)不四(是)欺负我们看不懂检查项目吗?!再说,费用单子中癌细胞、艾滋、梅毒等检察(查)项目,它均与交通四(事)故的检查没必然联系,肯定不在保险公司赔付之列的!”
那主治医生见老王媳妇好说话,笑着说:“唉,还是生女儿好啊,女儿就是比儿子孝顺!现在人都咋了,都原意把大把的钱投到只有70年产权的房子上,就是不想花钱买健康!老年人身体情况特殊,我们做晚辈的,多给老人做些身体检查就是最大的孝顺!肿瘤检查项目放别的医院都好几百呢,我们这里可是打过八折的!”
大家七手八脚地将老王安置到那个VIP病房后,白福出依旧忿忿不平,说,现在有三种蛇专咬老百姓,是黑蛇、白蛇、眼镜蛇。你一生病,白蛇咬你;你吃了官司,黑蛇咬你;孩子一上学,眼镜蛇咬你!
牢骚话刚说完,帮着摆弄铺位的白福出竟从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沓近万元的钞票。老王见了,就叫白福出赶紧打电话报警。
最终,老王的拾金不昧精神受到了医院方面和派出所警察的双重表扬。但老王却很不爽,说:“这充分证明你们这医院的被套和枕套肯定没洗换过!我要投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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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秋波是一个小时后才拿着几份新买的报纸和一束康乃馨来到老王病房的。那花很香,它的到来不但提振了老王的精神,也调整了病房里先前无聊和压抑的气氛。
那几份报纸都是刚印刷出来的。因为虚火过旺的中国足球,曾经有那么几年,中国报业也跟着沾光,甚至动不动就搞所谓的新闻大战。为此,各路传媒在赛前就提前写好不同结果的报道,在赛后马上排版、印刷、出报也是常事。
今天这场比赛后,那些报纸的标题和内容都很煽情。有评论文章是《生为中国球迷何其有幸!》;有特写《世纪之战那些感动我们的瞬间》;有专访《绿茵一线中国最帅的男人都在这儿啦!》,更有《主场失分考验新乡世界透过比赛见河南决心》之类大而无当的、通篇充斥着空话、废话、扯淡话的所谓首席记者述评。
类似的标题或文章,芮秋波经常看。看多了,就觉得很佩服那些记者和编辑老师的,觉得他们真能写、真敢写也真敢想,就是有时候不怎么要脸。不过,用这样的文章或报道忽悠忽悠老王这样的老球迷已经足够。
买那束康乃馨时,芮秋波还遇上了点麻烦事。他匆匆忙忙刚出花店门,迎面就和一个大爷撞了个满怀。见那大爷哎吆一声摔倒在了地上,芮秋波本能地上前,在可怜巴巴地道歉后伸出一只手,说,大爷,我一月工资不到2000块,扶您起来,你放过我行不?!
那大爷见芮秋波另一只手里拿着花,忽然一把抓住芮秋波的手说,小子,没钱你还买花送人?!别以为我不认你手上的名牌手表!来人啊,撞人了!欺负人啦!
芮秋波茫然不知所措,最后好说歹说,老人才提出让他拿三百块钱私了。对着太阳看看老毛头像水印,确认那三张人民币是真的后,老人才放开芮秋波,说,你走吧,你要是开宝马的,看我今天不讹死你……
因为此前已从电话里知道了下午的比赛结果,老王接过情绪低落的芮秋波递上来的报纸,在看了看标题后说:“刚才我听他们几个在楼道里议论说,今天这比赛是趴在被子上拉屎——没劲,秋波你怎么看啊?”
芮秋波一愣,想了想说:“王会长,今天这比赛,要是冰球赛就好了。”老王听糊涂了,说:“我让你说蹴鞠,你扯冰球干嘛?”
芮秋波眨巴着眼睛说:“因为冰球比赛允许‘打架’。我觉得今天咱河南队真是冤大头,真该在赛后追上去将对方十一个人全部放倒,乱拳暴揍一顿!那些人太气蛋了,打客场一点面子都不留!”
老王听了,觉得芮秋波说的也有些道理,笑着说:“打人不好,都有个你来我往,以后咱还要去人家地盘上呢,就看省报的记者们最后咋写吧!唉,真不该被追平啊,他搭个蛋,好好的局面咋就几下被追成平局了呢!看来中国蹴鞠真的就讲四门功课——保平、争胜、盼人放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边上坐着的沈溪听了,眯着眼睛说:“唉,王会长,还四门功课,中国足球八大怪的段子都编出来了!我给你念念啊——一大怪,中场队员象老太,混混都来踢联赛,固定阵势可真帅,四个傻冒前头带,人过去了球不在,刚过中圈就抡腿,滋溜一声看台外……”
念完后,沈溪又说:“我觉得有人这是专门在黑咱中国足球啊,真不知道中国足球搞不上去,对他们有啥好处!”
李胖子听了说:“是有人黑你,还是你早就把自己黑了?!抬头看看天,不就知道了么!你也别说别人黑你,身正不怕影子斜,打铁还须自身硬。西方有谚:itisneverwrongtotellthetruth。意思是,只要讲的是事实,则永远都是对的。”
林雪也说:“记得八十年代有个民谣是:一等人是公仆,祖孙三代都幸福;二等人搞承包,吃喝嫖赌全报销;三等人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四等人手术刀,拉开肚子要红包;五等人……忘说是谁了,现在看,不是球星就是大款,反正轮不到咱球迷!咱最多是十等人——十等人主人翁,勤勤恳恳学雷锋。”
李胖子又说:“大雪,你这段子好像贾平凹的哪本书里就有。因为这个,老贾那书都差点被封杀。他娘的,与这样的民谣相比,文坛上那些所谓作家、诗人们写出来的东西,简直就是一堆狗屎。”
芮秋波觉得这样谈论足球不但扯远了,也扫了尊敬的王会长的兴,忽然忙不迭说:“王会长,虽然今天的比赛是阿庆嫂与沙老太打架,演戏而已,但很多球迷赛后还怪你哩,说你要是不中途离场,兴许河南队就赢了。”
老王呵呵笑着说:“我有恁求重要?!我一吆喝那球就踢门里了?!我是会吹顺风球啊,还是会乾坤大挪移?感情我是兴奋剂啊!”
众人听了大笑。笑声刚毕,沈溪又说:“秋波那意思是说,您王会长就是咱河南足球的兴奋剂!如果全中国球迷都跟您一样,咱中国足球总有一天会跑在世界最前方的!”
沈溪说完这番话,自己先抚掌而笑。而老王已经舒展开的鞋拔子脸上也显出了一副激动和坚毅的表情。
外面楼道有饭菜的香味袭来。那是给病号送饭的人上来了。已经快到晚饭时候,病房里闷热而无聊。见时间不早了,老王开始催着边上的人先回洛阳,说自己住个一二天,没事就回去了。老王媳妇也客气地说,本来今天要在新乡请大家吃烧烤的,但人多不好组织,大家自便,最终花的钱都可以找协会报销的……
很快就有电话过来说,带头的车刚和别人堆住(撞上)了,正在嚷经(纠缠),没法走了!接电话的老王媳妇就对着手机烦烦地说,正昌啊,你也是老司机了,却尽给我找些鬼事,刮的是啥车啊?就听对方在电话里道,不认识,就带个B字。老王媳妇又问,是比亚迪啊,还是开封的车,你等一会,我让人马上就到。
对方又说,嫂子,不是比亚迪,也不是开封的车!老王媳妇着急了,说,是宝马还是宾利啊?那你等着,我让小白去银行取点钱!你个败家的鳖孙!
对方这才说,嫂子,刚问了,那车好像是盗版的布加迪威龙,进口改装跑车,很牛逼的。老王媳妇一听懵了,随后就操气地说,去你爸爸的,这事我和老王都不管了,你看着办吧!
对方急了,说,嫂子,你甭着急啊,是人家把咱车给刮了,我堵着让那车动不了,车主说只能赔我500,想找你商量商量……
老王媳妇这才说,人家那车至少上百万吧,赔咱500太不符合身份了,你跟他说,低于三千免谈,我马上带人过去,不中就弄他的事,掀他的车!
老王在一边听不惯,开口说,年纪一大把了,还满脑子打打杀杀的,好像永远长不大!这可不比在洛阳,让正昌见好就收,拿了人家五百赶紧过来吧!
随着一伙球迷下到一楼大厅等车时,李胖子寻了个长椅,大大咧咧半躺在了上面。可能打电话时就知道芮秋波提前溜出球场是去买彩票了,李胖子一边抽烟,一边对身旁的芮秋波说:“秋波,不是老哥我说你,有时候你做事就跟个孩子一样!吐丝的除了春蚕,它还有蜘蛛!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中国彩票的性质连赌博都不如,因为它们一直都在合法出千,你怎么还憨买呢!也不想想自个是谁!”
带着老婆上国际精品都会、住五星酒店,然后去人迹罕至的旅行胜地,那里有高尔夫球场、EMBA课堂、神秘的俱乐部或高级会所……
因为彩票,芮秋波一直觉得自己中大奖后映入眸子的将是一幅幅贵族式的生活画面。刚才在路上,他还觉得自己这次中奖的可能性很大,现在忽然让李胖子这么一说,真跟兜头浇了一瓢凉水差不多。
“李哥,你今天咋看啥都不顺眼!”芮秋波显得很不服气,“只有看大门的那些老头才说成功靠努力,人家李嘉诚可说成功是靠运气!前几天电视上不是说有人中了2.64亿吗?!再说了,好多人都在买彩票,刚才我还见有人一下子买了1000多块呢!如果有一天我中五百万了,你可别问我借钱花啊!”
李胖子笑笑说:“求,还500万,如果而已,也仅仅是如果!你还真把自己当上帝了!我他妈买了三年彩票,5块钱都很少中,早就彻底放弃了,因为猪头当够了!看着彩票店里那一张张善良、麻木,还带着点狡猾的脸,我能说什么好?!我能说大家洗洗睡了?!至于电视新闻,你看看也可以,但一定要反着看,反着理解!”
浅坐在李胖子脚边的林雪也说:“秋波,不好好工作靠玩彩票过日子,你小子就死定了!还想着发财梦和鸳鸯蝴蝶梦呢!中国彩票销售截止后,要等个把小时才开奖。在这个把小时里,任何猫腻都有充分的操作空间,就是进行高密度大数据处理,时间也绰绰有余!一句话,他们想开什么号码就开什么号码,这在技术上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还记得几年前有一次开奖突然推迟了两个小时吧?!他们自己解释说,是全国彩票购买数据通信故障。你信吗?你看人家香港和美国彩票,销售一截止,立即开奖!活到这个年龄,你难道还不明白,股市、高速、彩票、医院、银行、保险……生活处处是陷阱!很多事情想不通,但一想想这是在中国,就什么都想通了!”
李胖子又补充说:“昔日商鞅变法,一根木头解决了官府的信用问题!现在要解决官府信用问题,怕是要每人一根木头了……你也别给自个找心理平衡,说就当捐出去了!为什么捐、捐给谁你都不清楚!再说,现在的职业乞丐可比咱们有钱,只有我们的同情心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见芮秋波只管微笑,似乎无动于衷,李胖子进一步说:“报纸上说,四川一乞丐最初是一个人行乞。后来业务扩张,和老婆各自雇了三人,带着五六个小孩装严重残疾,骗取人们的同情和金钱。人家每天乞讨到500块就准时收工下班了,现在都在南京买了两套房,且以一边乞讨一边旅游的方式去了港澳,给孩子都在那里买过奶粉了,我们情何以堪?!”
芮秋波不以为然,说:“你说的这种人他是极个别的,也就是百年不遇、见利忘义的下三滥,要是遇上鬼子进华北,保准又是汉奸,说他们都脏了嘴!”
李胖子就说:“秋波,你也别动不动就说别人是汉奸!当汉奸也是要资质更要资格的,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那些动不动就骂别人是汉奸的二愣子,其实是在恭维别人,你以为汉奸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吗?!这就跟爱国一样,你觉得你那点酸溜溜的爱国情怀能值几个钱?在权贵眼里屁都不是!”
林雪听了,忽然说:“唉,我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爱国了,下午在体育场升国旗、奏国歌时,我想到的居然是甩了我的那几个女孩子被一个个用绳子吊起来!但我却不会为此羞愧。因为父母、亲人、朋友,身边那么多需要帮助的人,我都爱不过来,哪有多余的爱献给祖国啊?!并且,作为一个按章纳税、遵纪守法的公民,我已经不欠国家什么了,反而是国家欠我很多,欠我公平正义的制度、不受污染的环境、放心的食品药品以及健全的社会保障体系等等!”
李胖子起身说:“严重同意大雪说的!越是表现特别‘爱国’的人,越需要警惕,因为除了那很可能是作秀和装逼,这些爱国贼的目的就是为了安全且充分地利用这个国家的某些不完善处,拼命为自己捞好处,直至贪污腐败!他们的所谓爱国其实是害怕中国垮台,没了那几根狗骨头,他们的所谓爱国,骨子里是怕失去既得利益。因为中国一垮,他们不但会失去贪与烂的土壤,还可能被历史清算!”
林雪接着说:“秋波,你也别当爱国愤青了,只要断一星期电,你就知道自己是先爱家,还是先爱国了。恐怕咱们都得先爱自己的肚子!再说,爱国就他妈是块遮羞布。如果你站在大街上高喊‘钓鱼岛是中国的!’那你就是爱国行为;倘若你高喊‘白龙尾岛、唐努乌梁海、外蒙、海参崴是中国的!’那你很可能就会变成寻衅滋事的卖国贼!”
“林雪,你是潇湘工学院的林雪吗?”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居然把林雪和李胖子吓了一跳。
林雪转身,但见一个穿西服短裤和格子短袖的男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林雪睁大眼睛看,居然是潇湘工学院时的第一任班主任“老板”!
“呀,潘老师!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新乡啊!”林雪跳起身来,几乎是大叫了一声,觉得简直在梦里,简直做梦都想不到。
“老板”很亲热地上来握上林雪的手说:“真是你啊?刚才你们高谈阔论我就注意你了,就是不敢贸然打断!唉,你还是那个脾性!口无遮拦、天马行空!”
说着,“老板”掏出了自个名片递给林雪,继续道:“今天不是有球赛嘛,顺便跟着山东队过来推销推销业务!没想到会在医院遇上你。早就听说你到河南工作了,也不来找我!河南和山东可基本在一个纬度上啊。”
林雪见“老板”那名片上的职务是大中原区总经理,笑着恭维说:“潘老师,你可是混大发了!唉,我现在还在打工啊!”
“老板”笑着说:“慢慢来吧,都不容易,都有个过程。我现在主要做医疗器械代理,四处跑,说不准以后还真去你们洛阳发展业务呢!到时候你帮我啊!”
在给李胖子和芮秋波引见了自己昔日的班主任后,李胖子显得很高兴,马上以非常政府的口吻说:“新乡这鬼地方我有好几个战友呢!有个54军的哥们好像也在医院,看能不能帮你联系联系!对了,要不晚上咱们一起喝一桌吧。”
老板看看林雪,说:“晚上还是我来请你们吧,谁让我挣得比你们多呢。”
和“老板”又说了说分别几年的感慨后,林雪忍不住又问“老板”,说,自从在学校收到你信后,就不知道你的情况,你和芳菲姐成家了没有?
“老板”笑着说,你还记着你芳菲姐啊!北上广掏不起首付,江浙福不容易落户,辽吉黑需要你好胃,京津冀得有副钢肺!生活不相信眼泪,活在当下和现实环境里,真的很累,一言难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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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任芳菲的手,走出潇湘工学院大门的那一刻,“老板”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时间是1994年最热的季节。他觉得自己不是那种矫情或L情的人,更不是泪点很低的人,但却莫名其妙地想哭上一场。
那时候,林雪还在为欧阳云神魂颠倒,并几乎和设38班任何一个不谙世事的同学一样,不知道前去送送故人,更不懂离别对于记忆、对于人生的意义和影响。
又是一年毕业季,“老板”和任芳菲的手上都戴着学校为他们这届毕业生限量打造的钛合金毕业戒指。因为每枚戒指都刻有唯一编号——有的是生日,有的是班级编码,让至少像任芳菲这样感性的女生觉得,这是最好的青春纪念,也是母校送出的最美的毕业礼物。
任芳菲见自己心爱的老潘表情有点异样,笑着说,老潘,想哭你就哭吧,反正我不陪着你哭。我妈说,女孩眼泪流多了,不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任芳菲并不知道,这个毕业季让老潘最伤心的事,其实是他在中南工大的那个发小出事了。那发小天资聪颖,学习成绩没的说,却因为之前找工作不顺利,在跟妹妹打完长途电话后,念叨着“这么美好的时光,多想停下来永不离去”,从图书馆9楼的平台上跳了下去……
“我走了,你照顾好咱爸妈,我没能力!”这是发小给妹妹最后的遗言。
和这个社会的所有有关部门在几乎所有的坠亡事件上的表态一样,学校的口径自然也是说,当事人有抑郁症之类的精神疾患,从来都是不敢正视问题本身和实质。
至今“老板”都觉得发小太傻了,因为93年的时候国家还分配工作,即使找不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好赖都会有个归宿的。
发小家境清苦和拮据,一心想在毕业后赶紧挣大钱,以彻底改善全家的命运。但发小又是那种单纯得近乎傻,善良得近乎懦弱的人。即使与班上同学在山南路合租,在出租屋里的那个旧沙发夹层里发现了4000多块钱,他也没起贪念。而是将所有的钱如数归还给了那个说话比较尖刻且总是将“湖南”说成“福兰”的老板娘。刚开始,发小听那老板娘说,这些钱是一个老人不小心留下的,后来听说那些钱其实是上一波租房的学子留下的。反正那些钱最后肯定被那老板娘给昧了。
发小自己也说,大学四年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谈一场恋爱。为了记录自己的遗憾,他还专门拍过一组特别的毕业照:身着中山装,一脸严肃地在工大的校园里举个牌子,上书:老天!请赐我个多情的湘妹子吧!
然后,然后他就被校警抓住了,并随后被学校领导请去谈话……
发小是那种自尊心超强的人——“老板”觉得这最终害了发小,但社会不会在乎你自尊的,尤其在你还狗屁不是的时候。
“在学校都没谈过恋爱,那你不用来了!”这是在潇湘大学那场人山人海的招聘会上,发小经受的最大打击和耻辱。当着许多人的面,“老板”见发小带着尴尬和局促转身就往外面跑。
因为简历投的是高工资、有提成的市场营销职位,“老板”和发小一起参加面试的这家公司,要求男士必须性格开朗。但发小腼腆得跟个大姑娘一样,又不会说谎,面试他的人事经理问及发小在大学四年的相关经历后,先是吃惊,接着就说出了上面那样一句其实平常不过的话。
“老板”一直觉得,人应该终身修练三样心理素质:想得开、看得透,拿得起、放得下,行得稳、立得正。但这三样,似乎正是发小缺乏的……
山南路上很热闹,也很乱。“老板”和任芳菲在等5路车时,忽然看见学院那位副教授正在就近的餐馆和两名女生吃饭。吃饭期间,老教授旁若无人,多次对两女生轻薄,虽然也有反抗,但老教授一直没有停止不雅行径。那两女生就是在校学生,干过学生管理工作的“老板”和任芳菲大概也认识。
那副教授前个月还为本届毕业生搞过一个就业辅导讲座。他让任芳菲印象深的几句话是——我相信一所大学的价值不能用毕业生的工资来判断;更不能以他们开的汽车、住的房子来作判断的标准,而是应以它的学生在毕业后对社会、对人类的影响为价值尺度……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诸位毕业后会成为我校的荣耀和形象代言人,希望大家做个令我们骄傲的、高尚的、活得优雅和自信的人!
“有时候你突然发现一些人的另一面,是不是感到深受打击和莫名痛苦?”上车后,“老板”对身边的爱人说。
“没有啊。”任芳菲说,“课堂上、大会上、毕业典礼上,喊喊激动人心的大口号本来就是一种理想主义情怀的释放嘛,你还真信他们的话啊?”
见“老板”微笑,任芳菲又说:“我觉得这就和一些情侣起初关系很好,有事没事就把‘一辈子在一起’挂嘴边,到最后却毅然决然地分手、莫名其妙地老死不相往来是一样的!”
车过五一广场,那里正在举办“婆婆就是我亲妈”二十四孝活动。大庭广众下,二三十个俊俏的小媳妇正半跪着,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似乎都在虔诚地为自己的婆婆洗脚、穿鞋。
“老板”触景生情,忽然拉着任芳菲的手说:“菲菲,啥时候准备去我家啊?我妈见了你,一定会像捡了个宝贝一样高兴的!”任芳菲调皮地看看“老板”,说:“不是说好的先去西安送我上班吗?怎么?想家了?打算把我拐到你们那个沂蒙老区让我当红嫂啊?”
“老板”笑着说:“去我们老家发展也不错啊,我昨天还想自己可以先当个挖掘机司机,赚够钱后跟你来一个浪漫无比的求婚创意,给你毕生难忘的惊喜——我会雇辆大吊车,把自己吊到你窗前,像罗密欧一样边唱情歌边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结果就是你雇的吊车一个侧翻,砸坏了屋子,导致居民紧急疏散……”任芳菲笑着补充说。
任芳菲老家是陕北清涧县袁家沟的,那地方是老毛名篇《沁园春·雪》的诞生地,也曾是中国革命的最早策源地之一。因为任芳菲,“老板”一直觉得那里一定有好学上进的传统,说人杰地灵也不为过。任芳菲也说,她家所在的那个仅400多人的村子,竟然先后出了72个县级以上干部,且这些干部中,没有一个因作风问题而受处分。仅此一点,就足以让她为身为袁家沟人而自豪和骄傲了。
但上个月,作为应届毕业生的任芳菲去报考她们县税务局的公务员却被刷了,或者说被耍了。任芳菲回来说,税务局考聘岗位23个,结果20人缺考。最后人家给她的整个通报过程就1分35秒,简直就是逗你玩的。不过听到这个消息,“老板”却很高兴,因为从内心深处,他不愿意跟着任芳菲去她老家的县城发展。任芳菲后来也解释说,她就是想体验一下县级公务员考试究竟是个什么德行!
大二时,“老板”也跟着任芳菲去清涧县袁家沟玩过。给他印象深刻的是,村里家家户户挂着的花哨门帘儿,可谓一道美丽风景。任芳菲说,我们这里的女人都能用各色花布拼接成不同的几何图案,且各色布料深浅搭配、艳素相间,没有重样儿的。从门帘的做工就能看出这家媳妇的手艺和家境状况;从门帘的新旧也能判断出这家女人的年龄……
但“老板”对西安的印象却并不佳。那次他们在大雁塔前的那家照相馆照了旅游纪念合影,黑心的店家却趁他和任芳菲卿卿我我之际,立刻冲洗照片,并最终向他们索要了380块钱才罢休!
虽然好东西就像偶然遇上她,一转身可能就是遗憾!但生命其实就是时时刻刻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设38班,因为被取消了优秀毕业生的资格和待遇,“老板”最终选择了暂时回山东老家就业。此次去西安,除了送任芳菲,“老板”也想去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
直觉或者说现实已经在告诉他,任芳菲,他的菲菲,可能因为到西安工作,而真的要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