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他娘的咋说走就走呢?!也不等等我!让我在那妞面前特没面子!有组织、无纪律,真几把不会来事儿!”
李胖子打过来电话埋怨乃至兴师问罪时,林雪他们坐在面包车上已经跑出了大概一站路远。面包车最后面,溢溢晃晃的是两大塑料箱子海鲜或是黄河大鲤鱼之类,扑腾扑腾着,不时泛出水花来。车里弥漫着一股子腥味,连屁股下面也似乎是湿漉漉的。
城市很大,但交通很小,下水道就更别提了,都是准备看海的节奏。除了火车站,早上四五点在洛阳街头,打个出租车是比较难的。
几分钟前,为了拦住了这辆面包车,芮秋波差点被急刹车后前冲的车头给蹭住。那司机下车后非常生气,直骂芮秋波“真岔窍、真信求,拦车都不要命了!”沈溪掏出记者证,好说歹说,那个50多岁的司机才答应顺道拉他们到火车站附近,但不要钱。
这辆拉货面包车的牌号很特别,是独一无二的豫C88888。因为这个车牌,车主说他被交警拦下过无数次,因为警察怀疑他套牌!今天之所以减速停车,也是见林雪等人像专门逮点和钓鱼的便衣。
“我这真不是套牌!”车主笑着说,“这是几年前我当老板最辉煌时拍得的,当时花了6万块。后来生意败落,奥迪A6也抵了债,实在舍不得这车牌,就留在了面包车上。”
“想着我们是逮点的,你还停车!”沈溪笑着说。车主似乎很能喷(掰活),说:“我有特别通行证。昨天我还刚给下面一个国家级贫困县的国土局送了500件共30多万的特供酒,人家计划在今年国庆前喝完。因为是老关系,那局长办公室的主任还给我留了一瓶呢!”说着,车主从屁股边上拿出个矿泉水瓶来。
“这不是矿泉水吗?”芮秋波看了道。“你大喝一口,敢吗?”那司机有点得意地说,“现在喝特供酒谁还要包装!都是拿矿泉水瓶去直接灌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普通饮用水呢!”
听李胖子在电话里说他从三楼下来没处去,只有准备花钱再去负一层泡桑拿,林雪带着歉意说:“本来想等你哩,可秋波和沈溪急着要走……虽然我有意见,但最终我没同意我的意见……我们的账结过了,要不,要不你去我同学张宝那个包间吧……”
“都这时候了,我去人家包间干求啊!你们走你们的吧!啥几把事儿!”李胖子落了单,生气地挂了电话。
“切,这死胖子,还真生气了!独个去偷H,自己有组织、无纪律,却猪八戒倒打一耙!”林雪装好电话,跟一车人说。
“喝醉后总能安全到家,只是因为你知道不会有人照顾你!脾气好是因为没有人肯迁就你;想法深刻是没有人陪你玩,所以你有时间思考很多。世界的真相就是这样,孤独让人强大……”沈溪看着车窗外,忽然说。
“几位老弟是去干那种事了吧?!”那车主带着狡黠的笑容,开口了,“唉,年轻时我也渴望崇高,但年纪越大才越明白庸俗的意义,越觉得需要捍卫庸俗的权利。因为只有庸俗才能给咱平民百姓带来欢乐!一部人类历史,从来就没见庸俗给人带来过什么恶果,反倒是所谓神圣与崇高经常被盗用,并给人们带来了可怕的折磨与灾难……”
天光大亮,城市再一次陷入庸常和躁动,并处处透着无奈、迷茫和一丝焦灼。因为一点小事或注意力不集中,有骑车的、开车的、买菜、卖菜以及走路吃包子不小心撞电线杆子上的人,甚至还无端生出些戾气来,让早晨的紧张和忙碌不时险象环生……
从火车站发出的最早的一趟102路电车上,有个早起的老太太正像个孩子般坐着,直接咬着一大块方便面在吃。旁边一个刚下火车的人就跟老人饶舌说,老人家,方便面不属于健康食品,您要尽量少吃或不吃,偶尔馋了或在路上应急,吃个一包两包也不算事儿,但千万别当早餐空腹吃,还不用热水泡!
老太太听了说,我也知道方便吗是垃圾食品,但早上没人管我饭啊。唉,不管吃对吃错,反正十几年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背个大包的人听了就说,阿姨,要不今早上我管你一顿米线吧,咱们前面下车!老太太又说,去求吧,咱俩又不认识,你要把我拐跑了或者讹住我可咋办?我儿子好歹是政府公务员哩!
跟芮秋波分开后,林雪懒懒散散地走在人行道上时,见前面一个骑摩托车的男子将车停路边后,开始转到一棵大枫树下撒尿。当他办完事回来正准备驾车离开时,左后方忽然驶来一辆小轿车,飞速经过他身旁的积水凼时,溅得他满身都是泥点子。那男子很生气,指着小车的背影就跳将起来,**人家八辈祖宗。
觉得那男子很熟,快步走近,发现是上次下雨时开面包车拉过自己和丁小盈的司徒刚。见后面来了林雪,司徒刚看上去邪求不好意思。林雪就笑着说:“司徒老弟,这么早去忙什么啊?上厕所都那么敬业,啥时候换车了?”
司徒刚苦笑着说:“林哥你就别恶心我了!我算是倒霉透了,上周媳妇拿了驾照后非要显摆,结果开我那车上路,没出一公里就堆(撞)住了个过马路的老头,现在车还在交警队扣着哩!我这是刚从医院给那老头送饭回来!他妈的,那老头都住进去一个月了,就是不愿意出院,我跟他儿子联系,想私了,那个死货就是不搭理人!”
林雪感到不知道怎样安慰和帮助司徒刚,只有说:“唉,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只有慢慢解决了!”
司徒刚撒气一样开始狠蹬着那摩托车,但那车就是发动不起来。没办法,小伙子只有喘着气,无奈地说:“我现在杀人的心都有!这一个月啥都干不成,误工费不说,医疗费每天噌噌噌地往上蹿,都过三万了,偏偏媳妇又要生了……”
离开司徒刚,快走到3-24单身宿舍的时候,林雪见附近一小区临街的楼下,不少锻炼身体的人正饶有兴致地在观看一场“惨剧”:但见地上扔着几个破损的蜂箱,里面是厚厚一层死蜂,周围数米远的地上,也密密麻麻散落着蜜蜂尸体……
空气中残存着一股农药味道。此刻,穿一身山寨德国足球队队服的尚金科,正指指点点,跟一群人分享自己的情报。说,他曾见一对老夫妻将6箱蜜蜂搬进了小区,并把附近公共绿地变成了养蜂场。有居民还被蜜蜂蜇伤,眼睛肿成了一条缝……虽然有人打过110,小区物业也曾张贴告示,劝养蜂人将蜂箱搬离,但一直不见动静……
走近后,林雪刚要打招呼,尚金科先说话了,道:“哎呦,林秘书,好久不见了,这么早去哪里了?一起喝汤去吧!汉昌路新开家驴肉汤馆,大清早当场杀驴,味道xuan(鲜)着哩!”
自从3-24二楼的霍建彬结婚以来,林雪就一直没见过老尚,更谈不上深交,但这家伙是人来熟,且是见人就熟,便忙笑着撒谎说:“唉,咱就是加班的苦命!这不,昨晚上又给领导写报告了嘛。哪像你尚书记,不但工作消闲,还可以干司仪赚赚外快。”
尚金科大笑道:“林老弟真会夸人!我干司仪那逗(就)是小打小闹。唉,风险也很大啊——上次咱在金翠德的事你也经历了,上周我又接个活,婚礼当天,新娘子刚下婚车,就被迎亲的几个伴郎在嬉闹中抬起来扔到了半空中,新娘子太胖,几个信求货愣是没接住,咕咚一下就摔地上起不来了!我上去看,乖乖,后脑勺着地,昏迷不醒!情急之下拨打了120,赶新娘在急救室清醒过来,12点都过了。”
话毕,尚金科忽然凑近林雪,小声道:“老弟,有好几个早上我都见你们3-24的丁小盈踏着三轮车在菜市场卖大肉,是咋回事啊?”
林雪听了一愣,说:“尚书记,你看错人了吧?!丁小盈他怎么会去干那个活?!他们财务部可是咱企业的事业单位!要去也是我去才合乎常理啊!”
尚金科坚定地说:“没看错,我可是差点当了飞行员的眼神,绝对没看错!我早上起来跑步都十年了,不敢说是涧西通,街坊通是没问题的。为这,社区还想发展我为治安信息员呢,可我觉得干那盯防别人、打小报告的事缺德,更对不住祖宗……对了,听说咱公司快不行了,要下岗分流、分灶吃饭了,是真的吗?”
林雪看看尚金科,一本正经说:“你老哥是后勤系统团委书记,更是党的助手和后备军,你都不清楚公司大形势,我哪会知道?!”
尚金科笑着拍拍林雪肩膀,说:“真有你的,老弟!滴水不漏,有礼、有节、有章法!不愧是领导身边人!”
离开尚金科,想着丁小盈的事往前走,林雪忽然记起老丁还欠着他上次给垫的霍建彬的礼钱时,又见附近一所中学门前聚集了许多家长。人群里格外亮眼的是几个身着各色旗袍的中年女人和着缎子马褂的男子。
林雪以为是搞什么庆典,走近后才知道,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些家长提前穿上旗袍、马褂,是专门来给备战高考的孩子们鼓劲的,寓意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就听有个女的还跟边上人拉家常,说,都二十多年没穿过旗袍了,觉得有点像办新婚酒宴,刚才在路上见交警都在冲我傻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3-24单身宿舍的院子里又在争争吵吵。一个凶神恶煞的中年妇女正带着个短发女子在跟另外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的在拉扯和厮打,连砖头都用上了。但关键时刻,短发女孩手上那砖头却温柔地拍在了挡在她和那个长发女子中间的一个男子的屁股上。
扯着长发女子的中年妇女很焦急也很操气,骂道,砖头都不会用!搉小肚子下的命根子,往死里搉!让他断子绝孙,老娘有的是钱!拿砖头的那短发女孩则似乎在向男子表白,道,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早跟你说,这女的就是骗子,在咱老百姓面前像狼,在领导面前立马就会变成狗……
三边楼上的窗户里正探着许多头。有人还幸灾乐祸地起哄,在高处大喊道,打呀,快打呀,我赌长头发那女的获胜!
林雪无暇看热闹,匆匆上楼时听二楼楼道窗户台边几个女的议论说,是楼下挨砖的那男子昨晚上带长发女子在某个宿舍看了一宿球赛,刚到早上就被未婚妻和丈母娘在院子里堵了个正着。
那个穿睡衣的、身体曲线若隐若现的女人甚至还看了看林雪,说,咱这破楼上,什么破人都有!有夜不归宿的,更有带着不三不四的女的来鬼混的!他奶奶个逼的,昨晚上那些求孩子看足球,吵得老娘一晚上没睡好,你说人老外踢个破球,他们神经个啥呀……
337寝室的门开着。李二英正在对面的水房里洗漱,瞥见林雪进门,故意还是无意地放了几个回声很重的响屁,估计就差拉出来了。
进房门后,林雪刚要脱衣服,蓦然见自己铺位上还睡着个女的。就听已经起身的吴成飞说:“小林,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好意思啊,昨天太晚了,我就让小陈住你这里了。”
小陈也醒了,看样子是和衣而卧,起身推开被子揉着眼睛道:“真不好意思啊,我想早走呢,成飞非说你回来晚。”
林雪笑着说:“没事,没事!小陈你又不是外人,你这样的美女睡我铺位,我荣幸还来不及了。”说着,林雪转身准备出门,他想去丁小盈他们宿舍那边。
就听小陈在身后说:“林秘书,问你啊,我父母想让我跟成飞买个二手学区房,说将来孩子上学方便,你觉得怎么样啊?”
林雪还没回答,吴成飞开口说:“小陈和她妈就喜欢一意孤行!我主要考虑,等我们这批人的孩子长大,择校会越来越严,虽然学区房有保障,但就怕国家政策变化。再说,现在学区房正炒得厉害,为买这套学区房,我家老人恐怕会连棺材本都搭上,不能不慎重啊!”
说话间,吴成飞忽然从铺位下抽出一把日本指挥刀来,拿手里晃着说:“小林,这是我昨天在老集的文物市场上花高价淘的。我觉得现在倒卖文物最值钱了,你帮我看看,这刀有没有投资价值。”
林雪听出吴成飞是在炫耀。初见那倭刀,觉得有点吓人,再打眼一细瞅,发现不是一般的锈和假,心说,这做旧水平,也太高了,能长出这锈的刀,最多就值五十块。但又怕说实话会让吴成飞难堪乃至剖腹,就笑着说:“真乃一把好刀也!听说小鬼子的刀刀口钢水好,你闲了找根钢筋,在上面砍三刀,刀没缺口就应该是真的了。”
见吴成飞对这个评价不满意,林雪又拿刀在手细看后说:“看这年代,似乎是昭和十八年,绝对应该是日本侵华铁证,你一定要好好收藏,将来让子孙后代都明白日本在咱洛阳犯下的滔天罪行!”
吴成飞笑着拿过刀道:“还子孙后代,我觉悟可没恁高!我只想着这刀能跟圆明园流失文物一样通过爱国主义来提高身价让我赚钱!唉,虽然现在正炒作钓鱼岛和登陆演习,似乎全国都反日反美反***的,但风水轮回转,说不定将来又要主张中日友好、中美合作,海峡两岸血浓于水了!”
早就进来站在镜子前一遍遍梳头的李二英一直没出声。林雪见他洗漱完后默默出去了,又问吴成飞,二英怎么忽然像变了个人一样?
吴成飞笑着说:“二英最近可是时来运转啊!新找个女朋友听说老家是山西的,前两天准岳父还来洛阳考察他。问他工资,结果二英也实在,说一个月才八百块,他那准岳父大概是煤老板,觉着二英可怜,随手就给了他一张空白支票让随便填!
这两天二英揣着那支票不知道该填多少呢!又怕他有钱了我要借他的,跟我也是鬼鬼祟祟。唉,人不可貌相啊,他那准岳父我见过的,整一个大寨的陈永贵,那是标准的山西人——走的慢、穿的烂、腰里揣着几百万!二英这家伙有福气啊,这一下子房子、车子都不用愁了!唉,我和小陈恐怕婚后还得住单位的周转房啊。”
坐在一边拿着假日本刀的小陈听不惯了,看着吴成飞说:“你唉声叹气干嘛啊你?!我们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一家有一家的幸福,你不觉得二英那女朋友长得有点像申纪兰吗?”
吴成飞大概不知道申纪兰是谁,或者就是听岔了,随口就说:“申纪兰是谁啊?你啥眼神啊,我觉得你说他女朋友像任何一个女明星,都是对女明星的不尊!二英他那也是要钱不要脸面……”
正说话间,二楼的霍建彬老师拿着一沓子什么资料匆匆进来了,一边给吴成飞、小陈、林雪递资料,一边说:“我们这个辅导班是报一年送一年,报三年送五年,非常实惠!希望各位老住户多多支持、多多支持啊!”
林雪见那资料上是小学辅导班的内容,说:“霍老师,我们这女朋友和房子的事还没落实呢,你倒连孩子上学的事都想到了!”
霍建彬笑着说:“唉,不都是逼出来的嘛!你们一定要帮兄弟忙,给你们亲朋好友多多推荐!我们都是有指标和考核的。唉,昨天我们校长又犯病了,要求我们35岁以下的教师和学生同场考试,由年级组组长和校领导监考,以处罚我们招不来寄宿生,导致学校效益下滑。虽然我们很多教师都反感,考语文时,多数老师都交了空白答题卡,算是抗议,人家穆莹莹老师甚至还撕了卷子、甩了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林雪刚想说,你们学校这样做是抱薪救火、病得不轻,霍建彬忽然转头问:“林秘书,刚才我看你慌慌张张进院子,不会是昨晚上又疯去了吧?!有个紧急情况,我想跟你单独说说。”说着,拉上林雪就往外走。
到楼道一隅,霍建彬说:“你们宿舍那个吴成飞也真是的,昨晚上在我宿舍看球,那么晚了都不走,她女朋友没处去,就睡你那儿,我都看不惯!就连我媳妇都说,只略一交谈,就已知道他是个傲慢、粗俗、自私、无礼、无知且缺乏最基本教养的人。”
林雪说,成飞和小陈人还是不错的时候,霍建彬又啰啰嗦嗦说:“以前,你要对一个女人说她长得漂亮,那女人绝对会骂你无耻。现在社会进步了,面对赞美很多女人都会惊喜而优雅地说声谢谢!可昨晚上我夸小陈漂亮,她居然没说谢谢,只管看电视,让我特没面子,真没教养和礼貌!”
见林雪没吭声,霍建彬忽然看看四周,神秘地说:“老弟,机会来了!我发现穆莹莹老师已经和老丁谈崩了,你老弟要觉着合适,现在下手,正是时候啊!”
林雪说:“刚才我在街坊里见到尚金科了。他说看见丁小盈卖大肉了!本科生卖肉,旷古奇闻啊!求,这年头,部长干了编辑的活,干爹干了老公的话,小姐干了纪委的活,城管干了地痞的活,教授干了太监的活,连黄灯都干了红灯的活,倒是让人活不活了?!”
霍建彬说:“恐怕问题的核心就在这。怪不得我听穆老师说,丁小盈丢了她整个家族的人!唉,生活所迫,大家都不容易!我有个叫张晓的研究生老乡还兼职干着社区巡逻员呢。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小区内巡视。哪家的狗狗被偷了,哪家夜里又遭了贼,哪家夫妻又吵架了,都是他份内事。”
林雪听了说:“还真个家族!好像她家族真住天波杨府一样!这个穆莹莹也真是!男子汉做生意堂堂正正,有什么丢人的?咱这点死工资恐怕以后根本买不起商品房的!”
霍建彬说:“你刚才不还说本科生卖肉是旷古奇闻的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女孩子们谈情说爱都很浪漫的。唉,也许让她们早点做了母亲,早点升华了之后,她们就面对现实了!”
临走时,霍建彬又回过头诚恳邀请林雪中午去他那里吃鸽子肉,说结婚时林雪帮着冲洗了几百张照片,媳妇一说这事就感动。
林雪好奇地问哪里来的鸽子,霍建彬笑着说:“前两天有几对新人,为拍婚纱照,买了近百只白鸽在牡丹广场作背景。拍摄后,他们就将白鸽放飞了,不想有好几只飞来飞去就飞到了咱这里。我在窗台上撒了一把米活捉住了三只,媳妇见了说那是菜鸽,不但可以吃,还大补呢……”
大清早的丁小盈不在宿舍。他的几个室友正歪坐着、斜躺着、睡着,在一起瞎求喷着闲话,声音在走廊里清晰可辨。
林雪进去的时候,正听到那个叫邵宇的说,中国人很有意思,保不住自己的土地、保不住自己的房屋、保不住自己的财产、保不住自己的生计、保不住自己的孩子……甚至哪天不小心死了,还可能保不住自己尸体,但是一谈到保钓,立刻就都激昂起来、热血起来,仿佛自己真是国家的主人一样……
为林雪开门的甄冠利听了笑着道:“列宁说,爱国主义就是千百年来巩固起来的对自己祖国的一种深厚情感。看人家普京,看看人家俄罗斯!咱中国人再也不能一盘散沙了,要坚决找回曾经失去的血性!宁愿中国不长草,也要夺回钓鱼岛;宁愿华夏遍地坟,也要**日本人。十亿青年十亿兵,国耻岂待儿孙平,愿提十万虎狼将,越马扬刀入东京……”
林雪觉得甄冠利那口气像演戏,至少不是发自内心的。但睡在上铺的景周大概当真了,忽地坐起来,啪一声将书扔地板上道:“你说的就是肠气!近代侵吞中国领土最多的是俄罗斯,第二是印度,其次哈萨克斯坦、缅甸、越南、塔吉克、吉尔吉斯斯坦、朝鲜和菲律宾。仅仅拿小日本说事,这是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的小人做派!”
邵宇说:“老景,跟无赖理论,有意思吗?你过得是人的生活,人家喜欢过猪的生活,还觉得自个很爱国,这就是区别!为什么传销在国内盛行?因为有太多特别幼稚的傻子,就算是骗子只有小学文化,也能当导师!说白了,真是这届人民不行!!”
就听景周冷笑着继续说:“哈哈,还爱国!每当内部矛盾激化的时候,钓鱼岛问题就会适时出现,而诸多所谓的爱国者就配合着慷慨激昂,仿佛日本人一打过来,他们命都肯捐!求,日本人限制你言论自由了?日本人拆你房子平你祖坟了?日本人让你喝毒奶粉、吃地沟油了?!眼前的不公尚能苟且,还装个几把毛爱国啊?!一说到俄罗斯,你们都他妈逼是服气、敬佩,跟亲爹一样,对那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屁也不敢放一个!有你们这么下贱的所谓爱国者和愤青吗?!”
林雪见景周激动得嘴都发青了,甄冠利也绷紧了脸,似乎来了情绪,连忙上前说:“老景,别激动,别激动老景!小甄他爱他的国,你看你的书,这叫两不耽误,两不耽误!咱中国是一个纸上什么都可以写的国家。咱普通人可千万别因为钓鱼岛这个事争起来、打起来,伤了感情和和气,咱不上那当!钓鱼岛远,身边人近,为离咱邪求远的抽象事,不值顾(得)得罪身边具体的人啊!”
“林哥高见,求,他大爷的,我也觉得将来钓鱼岛就是回来也不会成咱福利,只会成为贪腐家们的又一赚钱工具和乐园!”月初新来的那个好像叫李怡的小伙子也出声了,“我觉得与其让一帮孙子们整天瞎BB,不如最好现在立即开战,并容许我去参军!求,等过去了我立马打白旗当战俘,混个日本籍,就不用老了再费力气去买马桶盖了!他大爷的,要是因为钓鱼岛把美国人再卷进来,弄不好咱还能混个美国籍、将来当选美国总统呢!”
景周等人就笑着,纷纷骂李怡是爱国贼,想得邪求美!不管怎么说,大家算是缓和多了。
林雪笑着没吭声,转头开始向甄冠利问丁小盈的事。但甄冠利已经埋头用一块脏抹布蘸了洗脸水,专心擦那方麻将桌,就是不出声。林雪不满他那个态度,皱皱眉头说:“小甄,你擦那破桌子干啥?问你话呢,哑巴啦?!”
甄冠利看看大家,忽然看着林雪说:“林哥,你难道没听说一个人能容忍办公桌上的灰尘,他就能容忍工作的不完美吗?!为什么我们的眼睛能容忍脏?因为我们的灵魂能容忍脏!老丁那事不提也罢!我小时候,村就有几家人比较干净。为什么那几家人干净?因为女主人爱干净。结果,我们村也就那几家人有出息,孩子都考上了大学,都成了才!”
林雪笑着说:“老弟的话很在理,可你们这一天到晚在打麻将,什么时候才能成才啊?!我听说老丁都干生意了,咱可都得向人家看齐啊!”
景周听了,觉得林雪又属于没事逛进来给大家讲大道理和炖心灵鸡汤,不屑地转过了身。邵宇就说:“林老弟,谢谢提醒,但你这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有空你帮我买份证券报行行善吧,我那股票也该涨了!等啥时候老景他考上公务员了,你再说向老丁看齐的事吧!”
甄冠利看看林雪,忽然从桌子兜里拿出张《大河晨报》来,说:“我还想着你知道我们的事迹呢,原来也是灯下黑啊!我们几个可都是很励志的啊,打麻将,那就是个业余爱好,是想女人想得走投无路时不得不干的事!”
《大河晨报》属于省级晚报,林雪见那报纸,不禁大吃一惊,就见创业版上,是一张甄冠利戴着学士帽卖煎饼的照片,超粗黑标题是《本科生卖煎饼传递正能量》。
密密麻麻的的文字报道开头写着:因为媒体追捧,住在3-24单身宿舍的小甄“火了”,也“红了”!5月7日一大早,他刚把三轮车停稳在市场,很快就有以前的客户打了他的手机,附近70岁的退休老奶奶崔桂莲也赶了过来,在买了两斤小米煎饼后,还给周围晨练的老人极力推荐。不到两个小时,60斤煎饼销售一空,这让刚刚失恋的小甄又增添了生活的信心……
看林雪几乎在一口气不歇地读那报道,甄冠利有些得意地说:“老丁就是不开窍,都啥年代了还追求苦干实干,那是蛮干!在这个信息时代,我们要充分利用网络巧干!”
说着,甄冠利把那个新淘的旧笔记本电脑放麻将桌上,一边连网线,一边说:“咋样林哥,你也加盟我的硕士煎饼连锁吧?求,单位上我也不想干了,将来不都是赚钱买房过日子么!”
林雪放下报纸,看看一圈人说:“真有你们的,都在悄悄干大事,都在悄悄干大事啊!”就听甄冠利又说:“林哥,我现在也担心,万一卖煎饼这路子走不通,该咋办?毕竟媒体上红了,未必表示市场就红了。昨晚上老丁还说,如果继续煎饼生产和销售,就必须改变现状,扩大生产规模,但这是以增加投入为前提的。现在我没有资金,有的只是激情。”
邵宇和李怡已经准备结伴出去了,似乎是去看车展。出门时就听李怡对邵宇说:“我觉得咱国家车展其实就展出两种车,一种是进口车,一种是进口车的山寨版。前一种展示的是先进的创新力量,后一种则展示无与伦比的抄袭能力。敢把盗版和原创的东西在一起展出,也只有中国车展干得出来!”又听邵宇在外面的楼道里说:“除了展示车,我觉得车展更展示了我们这个所谓勤劳勇敢的民族那不屈不挠、不知羞耻的大无畏精神!”
林雪蓦然觉得面前的一切已经在出乎自己意料后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和能力,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有道:“小甄,你和老丁还有老景、小邵几个,都是当老板的料,就是当初花了那么多钱上大学,上一场大学后却不务正业,真是可惜了!”
甄冠利一边看那慢得要死的网页,一边说:“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可惜’这回事,当你失去所有依靠的时候,你自然就不会可惜自个了。”
景周也看着天花板说:“我听说有个叫陆步轩的,在1985年以陕西省长安县文科状元的成绩考入北大中文系,毕业分配到长安柴油机厂工作后,因为参与过X运,一直不得志,去年在长安开了家肉店,生意还不错呢!唉,现在不能再谈什么理想了,首先得活着!”
“老丁也是在学这个姓陆的吗?”林雪问。
“大概是吧,你可能不知道,他几年前就悄悄干第二职业了。”甄冠利说,“我知道他干过家教,利用晚上时间给街道小厂看过大门,还到网吧、迪厅给人看过场子,应该换过七八次工作了。昨天他还让我帮他注册了一个电子邮箱,并说一旦在网上发现商机,一定要告诉他。”
“可惜他这个人跟林冲一样,是人强命不强,家里负担也大。”景周说,“可能你已经知道了,他刚跟那个穆莹莹吹了。唉,穆莹莹那女的也真虚荣,你说老丁去卖个大肉丢什么人了?!这就跟问钱为什么叫做人民币一样,不都是想跟她一起买房子嘛!”
林雪说:“我只知道老丁他和霍老师都是驻马店的,印象中驻马店没那么不好吧?”
“75年的时候,板桥水库溃坝,京广铁路60吨的油罐都被冲出几十公里,客车整列被吞没,下游一个镇还是县城荡然无存,那时候老丁才两三岁,我听说老丁是他奶奶放到木盆子里才活命的!”甄冠利说,“一般情况下,台风到江西、湖南就偃旗息鼓了。但当年那次台风不但行径十分诡秘,还超强。据说到驻马店上空时,与南下的冷空气短兵相接,造成了史上最强的暴雨,并引发了新中国史上最惨的特大溃坝洪灾!他妈的,当时的领导人居然因为打牌没顾上这事!”
景周补充说:“我曾经看过个相关纪录片,有幸存者在屏幕上回忆说,包括板桥水库在内的几个水库溃坝后形成了高十几米、宽几十公里的洪峰,所到之处,势如卷席。大水过后,京广铁路路轨被冲得像麻花一样。很多人爬到树上,却被同在树上避难的毒蛇咬死了。后来火车经过驻马店时,列车员命令乘客一律把窗帘拉上,不让人们朝外看,据说电线杆子上都还挂着死尸……一直没有具体的死亡人数报告。”
至此,林雪彻底没了问丁小盈要钱的想法。转身出来后,又想起了远在天边的赵春,就按照张宝给的那个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第一遍没人接,拨第二遍的时候赵春终于接住了。他在电话那头听是林雪,说:“我这电话肯定是张宝给你的吧?我还想着过一会我给你拨过去,你倒很执着!”
林雪笑着说:“咋样?不会是忙着开会吧?昨天在新乡见到潘老师了,他还问你,并为你感到可惜呢!”
赵春愣了一下,忽然长叹一口气说:“唉,被别人惦记的感觉很沉重啊!要说我应该主动跟你们联系联系,可,可我现在是一言难尽,混得凄凄惨惨戚戚啊!”
林雪安慰说:“我们大家其实都一样,就跟50、60后中很多人被上山下乡耽误了一样,咱这一批人恐怕就这命运,混得风生水起、滋滋润润的不多,都努力往前冲吧!只要记得,冷了给自己加件外衣,饿了给自己买个面包,痛了给自己一份坚强,失败了给自己一个目标,跌倒了在伤痛中爬起,给自己一个宽容的微笑继续往前走,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可以了。”
赵春似乎不耐烦了,说:“大雪,你怎么还是那么婆婆妈妈?!就好像你衣食无忧一样!你知不知道,我现在都能熟练地刮墙、批腻子、打磨了!除了一副厚眼镜,穿了工作服,我跟农民工别无二致。要不是业余跟着别人干装修,我恐怕连房子都买不起!我现在只想哈下腰来做自己的事,不在乎旁人的看法!”
“什么?你在干装修?厉害,厉害!”林雪说,“我就说嘛,你赵春绝非一般的能耐,那是大器晚成、虎落平阳,印堂发亮,二目有神!我真得跟你学习啊!比起你来,我确实生存能力不足!”
赵春听了,又叹口气说:“大雪,你就是长不大。我倒不是跟你炫耀什么,实在是揾食艰难啊,这年头你手头每个百二十万就是贫困户,钱又那么难赚!我还听说香港很多90年代的著名配角演员现在都很落魄的。他们很多到大陆的酒吧和二人转舞台跑场子,就连著名的费玉清听说也是每次出场必先讲个黄段子作开场白,不知道一场能赚多少!”
林雪觉得赵春把费玉清跟香港二流演员混在一起有点扯,笑着说:“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作为明星或名人,不管是主角、配角,人家都是精英一族,只要不滥赌、不吸毒,估计屁事不干都比咱普通人强!硬说人家混得惨,其实是小人之心,是希望人家惨,就跟咱老宣传说张国焘同志叛逃后在加拿大贫病交加一样!”
赵春听了忽然说:“大雪,我正忙着呢,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林雪觉得赵春似乎跟他已经没有了共同语言,又说:“唉,好不容易联系上你,你为什么不向我问问贾媛媛的情况啊?当初你那么喜欢她!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
赵春生气了,说:“大雪,你还是那副怂求德行!不谈女人就活不了!贾媛媛她她妈的就是死了,跟我有啥关系?!你要知道,并不是任何人都跟你一样无聊,一提班上女生就流口水、就想入非非!我觉得一个人就算再好,但她不愿陪你到老,就是过客和浮云。一个人缺点再多,但能处处忍让你,愿意陪你到最后,那就是幸福。”
林雪呵呵笑着说:“春哥,你也别激动!我觉得咱同学一场,在一起总得有个话题聊吧?!你说咱们分别这么多年了,忽然在一起,不把班上女生作为由头,有能够说什么?!你们说我犯酸,我还觉得你们臭不可闻呢;你们觉得我离不开女人,我还觉得你们是夫妻生活不大幸福呢!”
赵春在电话那头说:“嘚嘚嘚,一说就发挥个没完!要说也是,当年学校毕业,大家各奔东西,之后各有各的路,有的顺利,有的坎坷;有的洁身自好,有的明珠暗投;有的光明正大,有的卑鄙肮脏。现在好了,打回原形了,有共同语言的真不多。”
林雪又问:“老家那边,咱中学同学都可以吧?你们是不是经常搞聚会?你参加同学会吗?唉,我们潇湘工学院的同学心不齐,各打各的小九九,现在还没人提同学会的事。大家无聊了,就在QQ上想重温旧梦,但其实更不靠谱,即使勉强重新建立关系,也是各说各话!”
赵春说:“这年头都流行宰熟,把你钱骗了,你就不会参加同学会了!现在我才发现,人和人之间确实需要戒备,不仅是陌生人,熟人,尤其是同学更应该戒备。我们班有个小骗子,我也不便提他名字,总是找借口跟同学借钱,然后就玩失踪。后来大家都知道他是怎么回事,都不理他了。
同学之间可以不讲友情,但你得讲江湖规矩。平时讲义气,关键时刻才有人信你、帮你!你总是占尽小便宜还提上裤子不认人,谁敢跟你玩呀?!我也参加过几次所谓同学会,基本都是相互攀比和炫耀,再就是处心积虑地找老Q人旧梦重温!我觉得同学会也就到此为止了,虽然同学不能选择,但朋友可以的……”
“你在电视台人事关系还存在吗?”林雪接着问。
“还在那里,好歹也算个事业编制。人一辈子得有个放档案的地方,否则就是孤魂野鬼。”赵春说,“我现在偶尔也帮电视台跑跑广告。他妈的,今年3.15前,我向县里那家水泥厂要十几万赞助费,人家死活不给,那厂长还说,你们想曝光就尽管曝吧!我们省里有人!前两天,听说那厂长又去台里,求爷爷告奶奶,要求千万别播他们环境污染的稿子,否则环保局罚款那是上百万的事情,真是脑袋被卷闸门夹了!”
林雪说:“我中学一个班的刘大熙同学就在环保局,他媳妇也是我们班的,在邮政局,叫沈殿花。你们可以认识认识,以后拉赞助,你们两人一起去!”
赵春听了说:“刘大熙出事了!县城就那么大,我们早就认识。”
林雪惊问是咋回事,赵春说:“他不知因为啥事得罪了县城几个小混混,有一个还是县委组织部长家的,人家嫌他‘走路样子太牛逼’连捅了他7刀,好在都不是要害部位!大熙和他爸也不是平处卧的狗,后来听说他们花钱找县城的黑社会,把用刀捅他的那孩子的胳膊卸掉了。昨天我还见大熙了,他现在拄着个拐,业余时间在银行当保安呢!”
林雪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说:“大熙人不错,咋会这样!这他妈啥世道啊,走个路都挨刀!大熙做的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付下三烂,可以不必拘泥于啥套路。”
赵春就说:“他不错个狗屁,很多人都反映说,他在县环保局管理办挂名,都吃好几年空饷了!就他能,没出事前通过媳妇的关系,他好像还在县联通公司兼职,领双份工资。想着也算是一个中学的校友,我还请他吃过烤全羊,可我让他给我媳妇介绍个工作,他都没办成。”
林雪说:“刘大熙媳妇倒是很热心的,女朋友工作的事,你还不如到邮政局直接去找沈殿花同学!”赵春说:“县邮政局效益不好,沈殿花早不干了,刘大熙其实替的就是老婆的空缺。现在沈殿花老爹给她安排在乡镇当计生主任呢。这女同学够意思,一见我就问,什么时候生小孩,找她!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估计她的意思是让我办准生证时找她!”
林雪呵呵笑着说:“同学之间说不清,想当初关系并不怎么样的,现在反倒很亲;当初关系不错的,往往走了极端,要么进一步好,要么就是彼此不搭理!”
“你跟张宝怎么样?彼此关系?我觉得你俩像是一路人!”赵春问。林雪想了想说:“还可以吧,就是,就是他不正干,现在恐怕还在跟小姐一起混呢!”
“什么?跟小姐在一起?他怎么能那样啊?”赵春有点不解。林雪又笑着说:“你放心吧,他最近刚失恋,也就是心情不好寻个补偿、图个乐子,不会干坏事的!”
就听赵春说:“张宝有个很刚强的老爹,虽然看上去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但却很有主见。听说老人已经将张宝的人生规划到了55岁——就是让张宝认认真真从普通工人干起,一路到小组长、车间副主任、车间主任,然后到副厂级。”
林雪说:“你觉得张宝老爹厉害?你不觉得他老人家这样想当然的设定不但很机械,还让人头冒冷汗,并生逃避之心吗?!依我看,他还不如把张宝召唤回家,跟他开发那十几亩果园呢!”
“农民嘛,当一辈子了,所以想让下一代不再当农民。几年前,张宝老爹还因为县城大十字商店那个缺德服务员欺负他,故意找给他一张五十的假钞后死不承认,去检察院寻过我父亲,居然想借枪使唤。”赵春笑着说,“当时我父亲都吓一跳,劝慰说,老哥,为了50块钱你就要动枪?你猜张宝老爹咋说,人家说,想当初老毛为8块大洋还革命呢!我就是想让小丫头知道知道,咱农民不是好欺负的!我父亲没办法,最后拿自己一张一百的换了他那张五十的假钞!”
林雪说:“你父亲也很仗义啊,就是英年早逝,否则,你媳妇也不会找不到工作了!”
赵春说:“唉,现在我才后悔自己瞎了眼,娶了个农村女人当老婆。她是上土沟的,父亲不在那年,我心情不好,在母亲撺掇下糊里糊涂就答应介绍人了。当初和她谈的时候,对我百依百顺,给我的感觉是她老实、能干,温柔。可结婚后才发现,她还是很有心计的,尤其和我母亲在一起时间久了,她慢慢就变了,毛病一大堆。做的饭特难吃,放盐不是用匙而是直接提盐袋子往锅里倒,每次吃饭我都像在喝盐水。说了几次,人家干脆不做饭了,让我下班在外面随便吃点回家。我倒没事,可我老母亲得有人照顾啊!”
“这些都能忍受,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她的生活习贯,不爱洗脚。”赵春继续诉苦说,“虽是女人,但她那脚老黏乎乎的,味道比我的还大,我提醒她可能有脚气,买点脚气灵回来洗洗,她充耳不闻。没办法我只给好她买了两盒回来让她泡,可她只泡了几次脚就扔了,说嫌麻烦。
她还有个毛病——喜欢翻我钱包和手机,有时候还悄悄拿到厕所翻。为这事我们大吵了好几次,我说让她尊重我、信任我,同时自个也要自信一点,可她强词夺理说,我是不是做贼心虚了?唉,有时候看着她那黑不溜湫像个大冬瓜一样的身材,我突然有种深深的痛苦感和冤枉感,觉得上辈子做了孽还是当初猪油蒙了眼,居然就娶了这么个货!”
林雪想劝慰几句,但赵春qing绪上来早就刹不住闸了,进一步说:“在家里,从客厅到厨房,都让她打理得一塌糊涂。东西放得乱七八糟,有时候出个门,光找钥匙就是半天!我只要一说,她动不动就摔东西、发脾气,埋怨我说,天天男女平等挂嘴边,自己却从不买一回菜,一下班回来不是看电视,就是爬网上聊天……
家里经济我全负担着。因为还没孩子,我也和她谈过离婚的事,可她死活不离,说要离婚的话,就让我把房子给她,叫我带着老母亲净身出户!我说**你妈bi的,我买房子的时候你家一毛钱都不出,结婚时还收了老子三万礼金,你还有脸说要房子,好意思说让我和我老娘出户?!
唉,娶了没学历的农村女人你就别想太平,更别想得到她家的帮助!现在我看到城里的夫妻利用节假日到女方家吃饭就特羡慕。看到其他同学或认识的人,包括刘大熙,在老丈人的帮助下生活负担比我轻多了,我就特恨自个!
都说女的干的好不如嫁的好,其实男人娶的好也很重要!都说男怕入错行,其实男人找错老婆更可怕!他妈的,如果有下辈子,就是削尖脑袋我也要找个好老婆,否则我宁愿像贾宝玉一样出家当和尚或者干脆自宫!”
赵春这席牢骚话和气话让林雪听着很沉重、很无奈,也很无语,更无计可施。忽然觉得生活一下子跌入了琐碎、陷入了纠纷、真正回归到了原初的状态。便只想回到337寝室,在自己同样脏乱差的铺位上先好好睡一觉,算是休息、算是暂时逃避,算是进行调整前的深呼吸,但似乎小陈还没走,甚至,人家又摊开被子睡下了。
烧烤和啤酒虽爽口,但毕竟不是主食,昨天以来几乎没吃什么正规饭,林雪感到腹中空空,就又下楼,想找个牛肉汤馆,好好吃上一顿。
刚到楼下的院子里,张宝却打来了电话,说,林哥,今天是星期天啊,我听说图书馆那里有人才招聘会,咱俩去看看吧!刚才林晓薇都说,我在铸造厂继续干下去根本没前途的。
林雪就问他在哪里。张宝说,还在紫东来酒店,正和林晓薇吃早点呢。十分钟前有个胖子过来,问我认识不认识你,我怕惹麻烦,就说只认识林黛玉不认识你。那胖家伙也带着个小姐,还是林晓薇老乡呢!切,两人居然早上喝咖啡,好像多高雅一样,真他妈的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