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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别来无恙
    席地坐在市图书馆前广场西边那棵勉强能遮住阳光的、死了一大半的老枫树底下,张宝和林雪回忆1997年的时候,人才招聘会现场正热热闹闹,尤其是横着大铁栅栏的一楼入口处,更是像春运时的火车站检票口一样挤得不可开交。



    林雪他们不远处,等着填表入场和已经填表等着入场的队伍已经拐了十几道弯,并差不多在占据了整个图书馆广场后,一直延伸到了就近的公交站台边。商机无处不在。在排队等候的人群中,还有很多像倒票的黄牛党一样的号贩子。据说他们早上6点多就吃着包子或油条开始排队了,更有人是啃着方便面,半夜三更就过来打地铺等着抢号,就像他们到医院挂专家号囤积,或者在楼盘开盘时围抢。国人的商业头脑永远停留在哄抢和倒卖上,再就是拉关系、走后门、掌握内部信息,因此,并没有什么创意和技术含量。



    看到黑压压一大片人,下公交车的瞬间,林雪就对今天进招聘会现场不报希望了,他觉得真正的招聘会应该是开放的,至少应该在广场上搞,而不应该挤在楼上几间狭小的大屋子里“开会”。挤公交车从老城西关过来,张宝也晚了。更离谱的是,由于在公交车上专注倾听后排一个女的津津有味地打手机给朋友说,她是如何发现老公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又是如何与老公斗智斗勇,并最终将陈世美和潘金莲捉奸在宾馆,车门开了,居然没一个人下车,张宝和很多人都坐过了站!



    见张宝小跑过来,大汗淋漓、一脸的疲惫,同样感到身心累累的林雪先建议说:“大宝,要不咱先歇会儿,等会再去吃点东西,到中午前估计人会少点。”就这样,在买了两瓶一拧盖子瓶身就发软的劣质矿泉水后,张宝一屁股坐在了林雪身边,开始和老同学用聊天来打发缓慢爬行的时间。



    人多自然事多、纠纷多。几分钟前,因为插队还是一个踩踏了另一个的脚,一对男女杠上了。那男子估计是想体现点优雅素质,话说得慢声细语的,大意是,小姐,你好像咬住我脚了!你是不是欠我个道歉?我等着你说对不起哩!就听女的气急败坏地指着男子的鼻子大吼:“道歉你奶奶个大腿!新闻联播看多了吧?真不是男人!老娘今天不陪你们候了!”骂完,扭动屁股就走。挤在队伍里的男子就愤怒地回骂道:“你丫的才新闻联播看多了!你全家都看多了!”



    林雪一脸错愕,张宝也不得其解,就听队伍里一个大热天穿西服、扎领带的男子茫然地问边上一个中年人,新闻联播看多了是啥意思?那中年男子就笑着答,大概是学会不要脸和变弱智了吧!



    随后,那中年男子又感叹说,唉,1994年的时候,花2万就可以买套房子,现在2万恐怕只能买个卫生间,让你们天天看新闻联播!



    不时有发广告页或者卖号的人过来打扰林雪和张宝。有两个推销培训资料的女孩,见林雪和张宝像建材市场门口等着给人搬东西的农民工一样很可怜地坐在水泥地上,专门过来,把厚厚一摞印有她们培训机构名称、标识和电话号码的无纺布手提袋递上,说:“哥,看你们蛮辛苦的,是县里来的吧?有空到我们培训机构去看看,今天你们坐地上,兴许改天就能坐到联合国大会主席台上!”



    张宝似乎没工夫笑,更不愿拿人家袋子承对方情,没出声。林雪则不管三七二十一,说着感谢的话,接过袋子先分一半衬在了屁股下,又把另一半递给了林雪。其中一个露着小虎牙的短发女孩见状,笑林雪说:“哥,你也不看看我们单位是干什么的,你也忒不斯文了吧!”林雪听了,又从屁股下拿出一个袋子说:“要不,你也来一起坐?!”



    两个女孩无奈地刚离开,一个戴眼镜的、老师模样的男子已经拎着一大塑料袋红包派发过来了。他一边派发,一边说:“各位领导辛苦了,这是我作为就业指导师给你们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你们好好接受!”前面有人很高兴,就想打开那红包,却被老师阻止了。那老师狡黠地笑着说:“先别拆,先别拆!等回家慢慢拆。”



    队伍里有人又说:“你咋恁好哩!我们大家可是素不相识啊。”那老师笑着说:“一个人性格中的好坏会直接反映在长相上,四十岁以上的人更明显,所谓相由心生,大家看我这长相就该相信我!”



    林雪拿到红包,感觉里面是厚厚一叠,想着应该不是人民币,就悄悄率先拆开了,那是一叠小广告,最上面那页上还有句话:即使你流下感动的泪水,也要先看清,一个人要赚钱,还得靠别人指点……



    不过再翻看底下那些所谓的就业指导理论提要,就是老生常谈了。只有一段让林雪觉得是对的,那就是——我们不能借着向肉贩、啤酒商或面包师诉诸兄弟之情而获得免费晚餐。相反,我们必须诉诸他们自身的利益。因为我们填饱肚子的方式,并非诉诸人类的慈善之心,而是诉诸他们的自私自利。我们不能向别人诉诸我们的处境是如何的惨痛,相反,我们要诉诸他们能够通过我们获利……



    看着挤挤挨挨的人群,怕张宝等得着急,林雪又说:“大宝,今天咱俩就算来观摩观摩,探探人才市场的虚实,你也别太执着,让那个林晓薇一说,就想跳槽!小女生的零食吃得,话听不得!咱走一步、看一步、说一步、做一步,慢慢来吧!”



    张宝没接林雪的话,而是说:“我们单位附近的巷子里原来空空的,没有路灯,晚上一个人走里面都瘆人。前几年刚开始的时候,就是一些附近农民,把家里种的吃不完的菜拿到那里卖。后来人越来越多,就形成了一个小市场。可好景不长,今年年初,工商行政之类的单位就弄几块水泥板,开始在那儿搭台子,每天都来收摊位费、卫生费乃至治安管理费之类,不到半年,现在那里一个摊贩都没有了,谁也不去了!从小看到大,从菜市场到人才市场,我算是看明白了,与民争利、见缝插针的官府,才是就业和经济发展的最大阻力。”



    浑身充满了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六边形窗户,用郭沫若的字凑了馆名的市图书馆,位于洛阳凯旋路的热闹繁华处。远远看去,那建筑更像个老式列车车厢,或者就是个让村里的暴发户彻底改造坏了的二手游轮。外观虽然勉强也算得上设计了一把,但总让人觉得欠缺点文化气和大气,总之就是不像个图书馆。也难怪,对一个不怎么读书的城市而言,气派宏大、震慑人心的建筑永远属于有权、有势、有钱的那些单位和部门。



    因为读书的人越来越少,且可能也没什么显著的效益,近几年图书馆另辟蹊径,开始搞起了经营。这样,一楼东半区就扩展成了股市,二楼则改造成了展室,时不时也举行个招聘会之类,收收门票。



    对这个图书馆,张宝并不陌生。早在洛阳工学院时,一到星期天,他就会骑个破自行车往这里跑。工学院也有图书馆,但偏重工科,这个图书馆则馆藏丰富,几乎要啥有啥,不仅可查到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报纸,还能借到著名的《龙门二十品》的拓片。



    九几年的时候,张宝还是真想学点东西,看点报纸、杂志之类的。当然,不学习也没事可干,而干别的事情几乎都是需要钱的。他也曾觉得,一个人在学校时,没钱可能是对的,因为你可以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提升自己的精神世界上来,而不至于让钱给你制造出事端来。没钱有没钱的好处,认真静下心来多读书,至少应该是没钱的好处之一。



    那个姓张的女孩其实就是张宝在洛阳图书馆认识的。洛阳工学院不算大,但除了图书馆,他和她邂逅的几率非常小。那女孩戴个大眼镜,衣着朴素、瘦瘦高高、其貌不扬,应该和张宝是同一届,在洛阳工学院属于那种很容易被人忽略的一族。不过,在一个浮躁的年代,喜欢静下心来读书的女孩子会让人,尤其是会让张宝这样的书呆子怎么看都觉得有魅力且深不可测。



    至少有半年,张宝像迷路或猜谜一样无可救药地迷上了她,他觉得每周到图书馆,就是为她而来;他觉得自个就是财迷,而对方就是一大捆人民币,乃至可以不断吞吐现金的ATM机!他甚至觉得他跟她还很有夫妻相,甚至在梦中一起步入了婚礼殿堂。



    但最终,他们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因为在一个中午,张宝心酸地从图书馆的窗户里看到,那女孩子正在跟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就在附近的公交站台上搂搂抱抱着对嘴。远远地,那男子的长相让张宝觉得他姥姥家应该是阿富汗那边的。后来通过打听知道,那男子其实在师范学院学画画,平时喜欢蓄着大胡子装成熟,洛阳几年,唯一出彩的就是在学院搞过个个人水粉画画展。



    卢瑞星看到的日记应该是真的,因为张宝确实给那个女孩子写过不少东西。毕业时,那些诗文却成了害,至少是留着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张宝也想鼓足勇气去送给那女孩,但一想到她跟毛茸茸的猴子亲过嘴,就感到心理障碍特别大。临到铸造厂前,他下决心烧掉了那些诗文,并差点在学生宿舍楼道酿成火灾……



    林雪就更不用说了。在和上官漪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也到过一回图书馆。那天阳光不毒,但温度却很高,属于雨过天晴后的那种湿热加闷热。林雪一早打电话邀约时,上官漪说今天她不想出门,请林雪自便。林雪猜想是上官漪身体不适,但上官漪否认,让林雪觉得她似乎已经厌倦了两人傻傻地去逛公园、去吃饭,甚至在百无聊赖中专门骑车去东郊的白马寺看和尚和比丘尼如何生火、做饭。



    只是那天林雪很执着,或者说很执拗。说了十几分钟后,架不住林雪的苦苦哀求或者说顽强逼迫,上官漪勉强同意出来。但几分钟后,她又打电话说,如果中午前出了太阳,她就一定出来。



    推窗看看阴惨惨天,林雪觉得中午出太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正看着天花板郁闷的时候,外面忽然狂风大作,如妖怪要摄那唐三藏,随即,噼里啪啦地居然下起了骤雨。不到一个小时,已经是雨过天晴、红日当头。



    见此情景,林雪飞一般下楼,蹬着破自行车连闯了七个红灯,一口气赶到了上官漪家附近。见面后,上官漪笑着说,算你运气好!天这么热,你就不怕把我晒黑了?要不,要不咱们去图书馆看书吧!



    林雪说,只要咱俩在一起,去哪儿都可以。谢天谢地,今天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和你在一起!上官漪说,听你意思,今天你还有别的决定?林雪说,看你,又钻牛角尖了!爱所爱的人,做你爱做的事,并感受它们的重要性,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



    上官漪说林雪这是言不由衷,是拍马屁后,推推拖拖不想坐林雪那破自行车,又笑着说,要不咱们步行去吧,我担心会影响市容。林雪就随手将座驾支一边,跟上官漪走到了一起。



    可能上官漪又怕丢了林雪那破自行车,转身看看那车道,你也不锁车?!林雪笑着说,看来你还是很在乎我这破自行车的!有几个朋友都说让我在你面前体面一点,但我想着还是给你一个真实的我吧!上官漪听了,没有出声。



    知道除了战争,天气只是很多人的借口,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林雪跟上官漪说,咱们普通人的生活,乏味是常态,回避和拒绝生活当然会清净一点,但总是摆脱不了乏味。唯有以更大的热情投入生活,生活才会因为有了力度和色彩而逐渐不再乏味。



    上官漪觉得林雪啰嗦和故作高深,笑着说,你中国足球看多了吧?!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你是想通过主动去强化对乏味的进攻来试图改变乏味吗?!



    林雪说,中国足球实际上踢得很好、很努力的,只是老外不让我们参加世界杯和欧洲杯罢了!我觉得人不能活在别人的眼里,而应该活在别人心里,只要心中有沙,哪里都是马尔代夫!



    上官漪说,就你歪理多!别欺负我不懂足球啊!你跟我讲中国足球很好,就跟对我说,当年工农红军在淮海战役浴血奋战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一样。你不是在侮辱我智商,而是在侮辱你自个!



    林雪觉得上官漪今天说话缺乏柔情、充满了攻击性,就笑着问她,是不是又和你妈吵架了。上官漪看着林雪说,你才跟你妈吵架了呢!你觉得我是个总和父母过不去的人吗?!说完,她又看着林雪说,把我想坏点也好,你最好把我想得更坏点!



    林雪说,我喜欢你娓娓道来的每一句话,比如那个连皮吃香蕉的故事,就曾勾起我对童年生活的全部回忆。我觉得任何生硬和无礼的话都不该出自你的口。



    上官漪看看林雪,笑着说,你别指望我会跟你说抱歉啊,那是做梦。林雪说,抱歉就是下一次要继续冒犯的预存,我从不在乎抱歉的。



    在林雪再三追问下,上官漪才说,今天心情不好是最近职称英语又考砸了,还没缓过劲来。林雪安慰她说,职称英语根本无法提升考试者的应用能力,与大多数岗位的实际工作要求也关系不大,是典型的“阑尾”。职称英语考试最大的问题是它孳生出的灰色利益链日渐异化成了敛财工具。



    上官漪说,每个人对他所属的社会都负有责任,因为社会的弊病他也有一份。你说这些都没有用的,重要的是我明年还得考职称英语!我们辅导老师说,语言会影响一个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比如,讲德语的人会将重点放在结果上,而说英语的人则更侧重行动。研究还发现,说俄语的人能比说英语的人更快区分蓝色阴影,说日语的人更可能根据材料而不是形状对物体分组……



    林雪说,我就是希望你不要太累着自己了,职称的事可以慢慢来,不用着急。其实,读书可以天真烂漫地轻松完成、知识的获取需要一个长期努力的过程。



    上官漪听了,忽然大声说,学习有你说得那么轻松吗?!你以为你是天才?!不付出汗水能行?我妈还说要素质教育,不能当考试机器高分低能呢,可我觉得她连啥叫素质教育都搞不清!也不想想,一个人连分都考不好,能说是素质吗?只能说是更低能……



    那天,他俩在图书馆面对面坐着,也没看什么像样的书,基本上算是纳凉和消耗时间。



    林雪无意中拿到了一本地质类杂志,翻着看着才知道,根据化石记录,地球上曾发生过至少20次明显的生物灭绝事件,其中有5次属于大灭绝,即奥陶纪末期(4.5-4.4亿年前)、泥盆纪末期(3.75-3.6亿年前)、二叠纪末期(2.51亿年前)、三叠纪末期(2亿年前)和白垩纪末期(6500万年前)的恐龙大灭绝。



    见上官漪选了本旧版的《笑傲江湖》,林雪放下手上的杂志笑着说,没想到你喜欢金庸武侠。《笑傲江湖》写于1967年,很多人都说这部小说有点影射中国大陆那个特殊年代的人和事,但金庸自己说,只是想通过书中一些人物,来刻画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



    上官漪抬头看看林雪,说,就你知道的多,到图书馆就别吱声!一个人走夜路时,如果被吓坏了他才会大声说话!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外加一部《越女剑》,你读过几章几节啊?就敢在这里卖弄!



    林雪逞强说,哼,老金一辈子也就写了15部武侠,充其量也就几百万字,等我啥时候写一部一千万字的武侠小说超越了金庸,你就不会再说我卖弄了!



    上官漪忽然开始鼓着倒掌说,超越金庸?恕我直言,我估计这样的作家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金庸可不是你们不好好学习和工作关在宿舍里每日码1万字就能练成的!切,你能写出萧峰的豪情、段誉的憨萌、令狐冲的苦逼、程灵素的深情、黄蓉的精灵和韦小宝的无赖吗?你能写得出凌波微步的潇洒、六脉神剑的气势和天山折梅手的精妙吗?



    拜托了,兄台!所有的这些可不是百度一下就能得到的,那需要文化,文化,你知道吗!这需要你出身海宁书香名门,受过现代大学教育,并历练过纷繁社会和人世,体验过最无望的爱情,经过记者写作生涯的职业磨炼,最终在香港这个承接古今、贯通中西的大熔炉中方能练成绝世神功!



    估计是巧合,自从去了一次图书馆,林雪就觉得他和上官漪彼此越走越远,越来越不合拍了。以至于后来他还专门告诫单位上的年轻小伙子们说,洛阳地邪,你们谈恋爱,千万别去寺庙和图书馆,那样的地方会让你们“输光”的。



    当时,单位上的史师傅就笑着说,小林你真有毛病,和女朋友去哪里不成,非要去什么寺院和图书馆,没听说有这么谈恋爱的。虽然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你可能觉得爱一个人会让你变得坚韧、宽容和充盈,但很多时候你好像爱得很业余啊!作为男孩子,你不但要爱得专一,而且要爱得专业,一定要知道跟女孩子在一起要做点什么。



    林雪说,现在想来,我和她可能不叫谈恋爱,只能算普通交流吧!我听雷哥说,两人真想谈恋爱的话,都会不约而同地往树林子或者麦子地里钻,总之的总之,是尽量去人迹罕至的地方,而不是在公共场合。一句话,私M性是衡量感情真假的一个重要指标!



    雷秘书正在替黄主任写公司团拜会的发言稿,听了抬头道,小林,你又在用自个的瞎掰活来错误地指导年轻人了!我啥时候说,谈恋爱要钻树林子和庄稼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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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风。时针指向了十一点,但图书馆前面的人排成的长龙似乎就没有怎么动。林雪不想再浪费时间,想到李胖子住的地方去看看,顺便安抚一下胖子,修复一下凌晨时丢下人家不管造成的关系裂痕,就问张宝,想不想认识个新朋友?就是早上他在紫东来酒店见到的喝咖啡的那个。



    张宝看着林雪,笑着说:“我一个瘦子认识他一个胖子干什么?跟他交流找X姐的经验?还是告诉他白天不懂夜的黑,杨贵妃不知道林黛玉身材的残酷之美?!”



    林雪说:“大宝,你真的变坏了啊!找X姐跟喝酒、看球赛一样,不是生活的全部,我们还有比那更重要的事要做。”说着,开始打李胖子手机,但死活就是没人接。



    张宝则笑着进一步埋汰李胖子,说:“求,早上我跟林晓薇就在边上,听那胖子给林晓薇的女老乡吹牛说,他当兵时为了练枪法,经常在夜晚对着月亮射击,就此练成了准确爆敌人头的好眼神和好枪法。这个秘密沉寂了很多年,直到1969年7月21日才被美国人发现。因为这一天,美国人登上了月亮,发现到处都是他练枪时留下的弹坑……”



    打了三遍电话后,林雪失去了耐心,埋怨道:“这个死胖子,准时睡大头觉了。他倒是能吃能喝能玩能睡的福将!唉,哪像咱们这么命苦,昨天还熬夜疯狂,今天就又得投入生活的琐碎和竞争当中。”



    张宝说:“林哥你也别矫情了,至少你比我稳定点,还能挣双份工资!现在想来,不管是小韩还是小袁,我最终放弃,根子还在于对自身境况的没底气和不自信。打不通电话正好。我觉得那胖子脾气不大好,早上林晓薇送我离开紫东来大酒店时,他似乎正在吧台前跟人家酒店的人争吵,不知道后来咋样了。我怎么品怎么觉着,他那口吻、那措辞、那态度、那腔调,像个黑社会老大!”



    林雪说:“胖子就是那人,有时候像个孩子,又像个过气的老明星,总喜欢咋咋呼呼闹出点动静来证明他的存在。你也别说是你放弃人家小袁小韩了,就好像你死缠硬磨、一追到底就能成功一样!咱们都不是死皮赖脸的人,我觉得还是你们没缘分,没对上眼,要不,许多和我们处境差不多的人,为什么都能成功?!大宝,不是我说你,追女孩子不能太直白!我听卢瑞星说,八字还差一撇呢,你动不动就给人家又写诗、又写信的,肉麻表白说,哥要娶你!哥一定要把你娶回家!做的你春秋大梦去吧,要娶人家的人多了去了,能轮到你!”



    说话间,林雪的小灵通响了,接通后是贾淳厚。就听老贾问:“小林,昨晚上你们从新乡回来后去哪里了?”因为上官漪,林雪笑着撒谎说,自己哪也没去,回来后想看欧洲杯呢,和衣而卧,眼睛一闭,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老贾听了说:“估计你没看东都电视台早上的《直播洛阳》,说是东花坛那边酒店有姑娘光着身子大清早跳楼了。刚才接住刘吞吴电话,说派出所打电话找报社领导,点名叫沈溪下午过去说明情况。我就想着,昨晚上你们几个应该在一起,是不是一起耍出情况了。”



    老贾挂了电话后,林雪有些紧张,就打刘吞吴电话,想了解一下详细情况。但刘吞吴在电话那边说,正在开会,过一会回过来。



    想想昨天晚上的一切,林雪觉得很荒唐、也很后怕,但又坚信自己没做错什么。也没心情再和张宝一起吃午饭和混了,只想一个人回到涧西去。



    还没来得及跟张宝提这茬子事,林雪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女声在叫他。回头看时,他愣住了,仔细辨别,才认出喊他的是在老城泰勒芬公司时认识的柳丝丝。柳丝丝边上那个已经明显肥大了的应该是王樱子。几年不见,当初两个烂漫的小姑娘,现在都出落成了满脸透着急于嫁人表情的大姑娘,要是她们不主动发声,林雪都不敢认。



    走近后,那柳丝丝优雅却做作地摘下用来遮阳的女式蛤蟆镜后,看着林雪说:“小林,我还怕认错你哩,你还是老样子啊!对了,前一阵子我见你骑个破自行车,跟个穿白裙子的女的走在一起,有这事吧?!”



    林雪还没回答,柳丝丝又说:“我这个人啊,就是天生眼拙,对认识的人的长相记忆不深,我妈从小就骂我是猪眼。不过,我眼神不好,但对声音的感知力却是别人不具备的,比如刚才,我就是从你打电话的声音听出一定是你!”



    看看柳丝丝旁边的王樱子,林雪觉得她没有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笑着说:“还是你小柳对我好啊,我一直记着你哩,现在就是后悔,当初在泰勒芬公司时,没有对你更好点!”



    这句话大概是刺激了王樱子,她看着林雪说:“你这个人就是没良心!你当然不会知道,你把办公室钥匙扔门卫上后,是我帮你交给乔芬老师的!”



    见王樱子生气了,林雪急忙说:“大家几年没见了,我就是开个玩笑活跃气氛。其实,我还是很怀念那段时光的。对了,其他几个人都还好吗?我可是很长时间没跟大家联系了!”



    “不会吧?”柳丝丝审视着林雪说:“你和丛总不是还,还藕断丝连吗?!切,你们坐车上在立交桥底下聊天我都知道!”



    林雪觉得世界太小,根本容不下秘密和谎言,便岔开话题道:“你们两个今天参加招聘会了?你们跟着丛嫣然干不是很好的么?你俩怎么还跳槽啊?!”



    王樱子看看柳丝丝,说:“其实一点都不好!我都快嫁人了,可工资还是那个样子。唉,要不是丛姐对我不错,我早就不干了!”柳丝丝也说:“过去觉得国企没活力、死气沉沉,认为私企天高任鸟飞,现在才感到那都是偏见。活到这个岁数我算是明白了,还是国企好,国企员工虽比不上政府公务员逍遥自在、旱涝保收,但至少要比私企有保障,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



    林雪说:“我觉得主要是你们的追求变了,从过去想要自由创业,变成了现在想要稳定。实际上哪里都一样,哪里都需要付出很多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无依无靠的人!”



    边上的张宝也插话说:“是的,都是这山看那山高,就像我是国有企业的,却想到私企去锻炼一下一样。两位看上去都是职业女士,想必今天在人才市场应该有所斩获吧?!”



    听张宝说话文绉绉的,王樱子先不乐意了,对林雪说:“小林,这位不会是你影子吧?怎么说话跟你当初一模一样。”林雪就给张宝砌筑台阶,说:“我这同学人很好的,就是一见漂亮女孩就过于激动,并有点语无伦次、逻辑混乱。”



    柳丝丝说:“小林,你这是说你自个当初见丛嫣然吧!我觉得你这同学并不是语无伦次,更没有逻辑混乱啊!唉,今天我在招聘会上倒是有点语无伦次、逻辑混乱了!”



    张宝听柳丝丝在为他说话,又道:“看你那么自信一个人,怎么会逻辑混乱呢?我估计是你太想得到那个职位了。执着让人犯晕乃至犯傻,这就跟,就跟谈恋爱一样!”



    张宝此言一出,王樱子大笑,说:“丝丝,听见没,这帅哥说你把求职整成谈恋爱了,所以才逻辑混乱!”



    柳丝丝认真地道:“还别说,真有点类似呢。不过我觉得今天那老板出的题目有点怪,甚至特变T。他说三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研究生毕业,男A进了网游业,年薪30万;男B复旦大学生物系硕博连读,即将出国;男C是清华硕士,特招进了省委办公厅,月薪好像4000不到,问我三个人将来谁前途更好些。我想来想去,觉得是C,那老板听了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对不对!”



    林雪说:“这种开放式的招聘问题似乎怎样回答都对。因为那三个硕士的未来,本来就存在无限可能。你说C更厉害,但你想过没有,若干年后C要是因为站队错误,被当老虎打了,下场会很惨的。我个人觉得,有机会出国的B会好点,因为他要是留在国外不回来,下半辈子活得可能虽然有点累,但应该是平安的。至于A,倘若国家整顿游戏产业,他的公司倒闭,可能也会跟我们一样来挤招聘会的。”



    张宝说:“我觉得可能都好不到哪里去!因为题设是他们三个没有任何家庭背景。我觉得更糟糕的可能是:男A家的村子遇到了强拆,A自焚抗议而死;B乘坐国际航班遇上恐怖袭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C好点,平步青云入京就职,但最终因为雾霾,患上了肺癌,英年早逝!”



    柳丝丝听了,看看林雪又看看张宝,说:“你们的回答怎么那么怕人啊、那么悲观啊?!我敢说,老板要听到你们这么发挥,首先会把你们轰出去!”



    王樱子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老板都喜欢听好话。今天我见有个董事长招聘助手,三人应聘,董事长问他们,1+1等于几?甲不假思索说,等于2。董事长挥手让他退出。董事长又转头问乙同样的问题。鉴于甲答错了,乙答,等于3。董事长又挥手示意乙退出。最后,董事长问丙,丙回答说,董事长您说等于几就是等于几!



    最终丙被录用。其他应聘者不解,也不服。更有人问董事长为什么要聘用毫无主见的丙。就听那董事长说,甲太直、太天真,不能重用;乙太蠢、太没原则,敢于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然不行;只有丙知道自己位置,且说话游刃有余,这样的人最适合当我的助手!”



    林雪说:“听上去蛮有道理,但说来说去还是个对不对脾气的问题,其实招聘跟找对象,本质是一样的,都是找同伙,都是找自家人,至少其他,也就是个形式和过场!”



    这阵子,张宝已经从就近的饮料摊买来了几瓶可乐。柳丝丝和王樱子也不见外,更不客气,接过可乐就喝上了。



    “今天点儿真背,我这都简直无语了。”柳丝丝似乎对今天的招聘耿耿于怀,喝了几口可乐后又说开了,“关键时刻,连圆珠笔都不配合,害得我签字时出丑!他奶奶个腿的,我发现现在不少圆珠笔、中性笔都不支持普通笔芯,且关键时刻就是不利索,你说这不是害人么?设计圆珠笔的真是一群二笔啊。”



    “你还提什么设计了!就说家里的饮水机吧,最弱智的就是那个接水槽了。”王樱子也开口了,“你看它给你留了多么小的空间,你放一个茶杯上去,绝对要用手扶着,杯子稍大一点,根本就放不下!你要是喜欢用玻璃杯就惨了,热水的温度会迅速传到你手上,烫得你跟SB一样还不敢放手——因为放手铁定会烫住你的脚!我就不明白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为啥就不能设计得宽一点呢?唉,反正二笔们从来不考虑中国人具体实际——就跟马桶的高度永远让人难受一样,他们只管拷贝别人的图纸。”



    听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意见和建议,林雪又笑着问起了泰勒芬公司近况。



    心直口快的王樱子先抢着说:“唉,丑人多怪,但丑有丑福啊!现在我们单位最幸福的恐怕应该是鲁露了。不但找了个正宗研究生,男朋友还蛮帅,对她也是百依百顺的。前一阵子,听说他们还参加了宜阳灵山寺举办的爱情祈福大法会,在现场让方丈给他们新领的《结婚证》开光。最近,鲁露和她的硕士男友正在策划举办一场红色婚礼。听说亲朋好友只要出席,都将获赠一枚“为人民服务”领袖像章。司仪将在婚礼现场扮成伟人,让新郎、新娘现场朗颂革命语录呢!”



    林雪对鲁露印象一般,就问:“乔芬呢?她是不是该当董事长了?”柳丝丝说:“她呀,还在原地踏步!上周五还在办公室跟我说,现在真是干的好不如嫁的好呢!唉,要说乔总也够冤枉的,这几年,实际上丛嫣然并没干什么事,还是乔总在撑着局面。因为乔芬,我们单位才在网络时代的冲击下实现了艰难转型,并基本保住了效益稳定。也因为这个,泰勒芬公司才被集团授予管理先进集体、女工之友、模范职工之家,并在今年成了全市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



    “人到一定年龄,价值观就变了!”王樱子补充道,“丛嫣然在忙自己的终身大事,乔总这几年在孩子身上可没少花心血。这不,马上不是要高考了嘛,昨天她还专门和几千名高三家长涌到了铜驼暮雨巷的孔子树边上,烧了炷高香,祈求孩子在高考中出好成绩。当时,我贴身给她掂着东西,但见烧香处火苗飞窜、热浪滚滚,香客们纷纷将手中的香火扔进火堆。因为火势过旺,一时难以控制,真是险象环生,我都差点打119了。”



    “乔总这人管理和教育孩子还是有一套的!”柳丝丝说,“她曾驾车带孩子去杭州参观过一套价值400多万的豪华度假别墅,想以此来激发孩子的成功欲W。最近她那孩子经常到我们单位,我听她跟孩子说,财富代表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也是一个人成功的标志,只有从小努力学习,树立财富理想,长大了才有机会成为富贵一族……”



    林雪听了说:“孩子还小,她就不怕扭曲了孩子心灵!其实,让孩子从小就拜金,对成长是非常不利的。因为那样一来孩子长大后就会不惜一切手段赚钱,而不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张宝就反驳林雪说:“听上去你好像成功教育过孩子一样!人家四五十岁的人了,吃的盐都比咱吃的米多!她会不知道轻重?!我觉得人家可能是对的。很多看似合理和有道理,听着让人舒服的论调未必能够贴近现实解决问题,反倒是一些比较刺激人的观点和做法更接近现实和真理!”



    林雪看着张宝,笑着说:“我发现你今天怎么跟小柳一唱一和的!你不会是看上小柳了吧?!我跟你说,人家小柳可早就有朋友了!”



    张宝觉得林雪这个玩笑开大了,脸一红不出声了。但柳丝丝却是个大方女孩,大大咧咧地在一旁道:“什么我早就有男朋友了?!我还真没有。怎么,小林,你妒忌你朋友啦?从今往后我就跟这帅哥交往,气死你小林!”



    说着,柳丝丝从小挎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张宝,说:“帅哥,上面有我电话,别忘了约我啊!”林雪哪里见过女孩子这架势,诚惶诚恐地接过柳丝丝的名片后,含含糊糊说着一定一定,惹得林雪和王樱子都笑了。



    “小柳,你不是喜欢刘凡吗?他怎么样了?”林雪又问。



    “咳,别提了,刘凡那家伙啥都好,就是有点虚伪。”柳丝丝笑着说,“我听说他在洛河里捉到了一只小乌龟,想吃,又碍于自己是知识分子,于是在煮开的锅上架了根铁棍,让小乌龟爬。还念念有词说,小乌龟啊,你若能爬过,就命不该绝;你若中途掉下,我就破戒开荤。最后,那小乌龟忍着高温艰难爬过后,他又伸手抓起小乌龟道,小乌龟,你是最棒的,乖,咱再试一次!”



    林雪笑着说:“小柳,你这是在抹黑长脖子刘欢吧?我觉得刘凡他没那么夸张吧!”柳丝丝说:“切,谁能抹黑谁呀?不都是乌鸦落猪身上,看不到自己黑,或者就是不不承认自个有多黑吗?!自个不堪又不争气,反倒总觉得别人在抹黑自个,这是心病,得治!反正,反正我就觉得刘凡特虚伪了,你能怎么着吧?!”



    也算相见甚欢。送走了张宝、柳丝丝和王樱子,林雪在站台上等回涧西的车时,电话响了,想着是刘吞吴,却是丛嫣然,让林雪觉得很意外。他想着自从上次后,丛嫣然应该不会再给他打电话了。



    “你在宿舍吗?我就在你楼下。”丛嫣然说。听到林雪声音累累地说,你怎么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丛嫣然又问:“你晚上不会是熬夜看球了吧,听着无精打采的?”



    “哪里啊,今天不是图书馆有招聘会吗?我和同学在这里,挤了一上午都没进去!”林雪努力提起精神说。



    “什么,你去人才市场了?你不是在报社干的好好的吗?”丛嫣然问。林雪说:“我有个同学在西关铸造厂,上午我是陪着他来的,我主要是也想看看现在洛阳的就业市场情况。”



    “其实,哪儿都一样,干时间长了都会审美疲劳的,就跟我一样,刚开始也蛮有事业心的,但现在就两个字——生活。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丛嫣然笑着说。



    “那还得麻烦你等我一会儿,我正准备上车呢!”林雪说。



    “不了,既然你在外面,我就先回去了。”丛嫣然说,“其实我也是路过你们单身宿舍,顺便问问你在不在。单位上那个余蓓蓓出了点情况,我刚从你们单位医院出来。”



    林雪急忙问是咋回事,丛嫣然说:“余蓓蓓找的朋友好像就是你们单位的。反正她们买的新房子就在你们公司家属区。昨天下午4点多,他和男朋友去看房。房产公司业务员带着他俩进到正在施工的楼层后,忘了提醒他们房子的角落有个施工用的大洞没堵上,兴高采烈的蓓蓓从卧室里转出来后,脚底踩空,一声惨叫就不见了。她男朋友和业务员赶紧沿着楼梯跑楼下去找,当时就见蓓蓓从五楼掉四楼后脑勺摔破了个口子,流了一滩血,右胳膊也摔得没法动了!”



    林雪听着恐怖,说:“怎么会这样!房子还在施工中,她就去看,也太着急了点吧!”丛嫣然说:“现在很多人买套房子都是全家搭上一生的积蓄,在施工中去看房屋建造质量,心情可以理解的。唉,刚才我在医院看了蓓蓓的CT片子,除了头部和胳膊,她第十一和十二根脊椎也断了。医护人员悄悄跟我说,如果脊椎对接手术不成功,后半生蓓蓓很可能要依靠轮椅生活了!唉,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硬生生让一套房子给害了!”



    林雪叹口气说:“记得纳兰性德曾有词:浮生如此,不如莫遇。有时候我觉得认识的人多简直是一种负担,你可能不会因为他或她的风光而动容,但你一定会因为他或她的不幸而叹息。”



    “你还记得柯楚瑞吗?”林雪继续说,“在泰勒芬公司时,我都跟他没交情乃至没交集,但偏偏就从牛魔王车勋那里知道了他的遭遇。上个月的一天下午,柯楚瑞在小区小卖部买东西时,偶遇一个在外地打工回来的发小,当时两人就兴奋地开起了玩笑,回忆起了往事,还相互推搡和追打着表达亲切,但转眼之间,发小就突然变了脸色,随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因为发小的死,柯楚瑞被告上法庭,需要赔偿发小家人16万多,估计这辈子他是不用买房子了……”



    丛嫣然听了道:“这可算是飞来横祸,躲都躲不过啊!柯楚瑞他咋那么倒霉呢!没想到你跟泰勒芬公司的人联系还蛮紧密的,车勋他现在咋样啊?”



    “一句话,我觉得他应该是后悔离开你,后悔离开泰勒芬公司!”林雪说,“你可能不知道,车勋离开泰勒芬后还回到了他爸所在的矿上。当时,我知道的情况是正好有个科级干部的位子要给他。但车勋这家伙点儿比较背,刚当了一个月领导就遇上一起井下安全事故,一下子死了十几个人,他安全科长的头衔自然也就被撸了。前一阵子,他们单位的人还到政府门口闹事,听说是去年10月到现在,就发了一个月的工资。虽然车勋现在上着班,但他说仨月工资加起来也就两千多,根本不够生活。听说最近在政府和银行的帮助下,他们单位筹了三千多万,因为人多,这点杯水车薪也只够他们单位发三个月工资。”



    丛嫣然说:“记得他当时走得比你还要坚决,还跟我大吵了一架,连当月的工资都不要了。我还以为他现在混的应该很好了,没想到会是这样!”



    林雪说:“他走的时候跟我有沟通,我还在电话里劝过他,让他别走回头路。当时我还跟他说,国企的员工素质是比较差的,几乎都缺乏敬业精神,并一身等、靠、要的臭毛病,吹牛逼放大炮有一套,干活啥也不是。可能他当时马上要当领导了,显得信心十足,说也许他可以改变一切。实际上,你不得不承认,国企的毛病是根深蒂固的,个人力量是微弱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国企员工最致命的是缺乏忧患意识,不知道早晚国家都是要拿国企开刀,绝对不可能养你们一辈子的!”



    丛嫣然听了说:“说实话,我觉得在对单位和职业的感知和认识上,你是比较成熟和超前的。实际上每个单位,不管它性质如何,都是要追求效益并需要你尽心尽力干事创业的,还是那句话,今天你不努力工作,明天你就要努力找工作!”



    也是真累了,挂了丛嫣然的电话回到3-24后,林雪整整睡了一个下午,那睡得真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真叫一个星际迷航,恒星消亡,直到晚上8点多肚子饿得发疼时,才勉强起来下楼去吃饭。



    一晚上没啥事。因为吴成飞和李二英在林雪中午进门的时候就不知去向。感觉吴成飞的女朋友小陈是个细心人,她不但把林雪的铺位收拾得非常整齐,还专门在桌子上留了张纸条,对自己睡了林雪的铺位表示感谢和不好意思。



    又到了周一,太阳底下的城市依旧沉闷,依旧让人无精打采。但林雪抖擞精神,一大早就乘车到了《河洛晨报》社。他想好好开始新一天的工作。他开始擦桌子、擦窗户、拖地,甚至一直拖到了门外的楼道里。今天他觉得心情很好,甚至想到了初恋。



    太阳高照。在楼道里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唐秘书长。林雪远远跟他打招呼。路过时,唐秘书长看着林雪,笑呵呵地说:“现在才发现老弟你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啊。唉,可惜了。”林雪不明其意,就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唐秘书长才是我们年轻人的标杆和楷模。”



    随后是贾淳厚。见林雪后说:“小林,今早上新出的晚报你看了吧?唉,现在的年轻孩都是做事不计后果。我儿子他们班有几个孩子,前两天期末考试后居然去找X姐,说是想放松放松心情,可把家长给害苦了。这不,不但被罚了款,还被曝了光!”



    林雪听了,停住拖把问:“贾老师,昨天你说沈溪,他是咋了?”老贾笑着说:“这个我还不大清楚,但好像昨天报社开全员大会了,我因为孩子摔伤了,没能参加,晚一会儿吞吴来了你问他吧!”



    衣服清凉而时尚的梁倩倩是和苏美英一起结伴上楼来的,她俩的高跟鞋敲击地板的声音很脆很好听,简直像钢琴发出来的,让整个楼道显得很X感。见林雪在办公室门口热情打招呼,两人都是礼貌地笑笑。尤其是梁倩倩,让林雪明显觉得今天看他的眼神有点异样。



    在办公室里,林雪又跟苏美英搭话说,最近天气这么热,不知道苏老师晚上看球赛吗?苏美英笑着没回答,只顾收拾自个的办公桌。林雪有点尴尬,兀自坐在沙发上,开始随便翻阅最近的报纸。



    苏美英见林雪好像不大高兴,忽然说:“小林,你说现在这银行它怎么那么不讲理啊!我周五给老家亲戚汇了8430元,昨天银行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只收到了7430元,要我再补交1000元,我明明记得昨天我就是给了他们8430元啊!”



    林雪一边盯着报纸,一边说:“苏老师意思,好像以前银行很讲理一样。历来不都是它欠你一毛,你不要可以,你欠它一分都不行的么!好在现在银行都有监控系统,你可以报案,让派出所调监控查,毕竟一千元钱呢!”



    苏美英说:“昨天我家那位就去跟银行方面理论了,但银行负责人表示,监控显示确实少收了1000元!我家那位要求看监控,人家说,按照规定,储户无权调看监控。我家那位很无奈,最后说,不是你们银行规定说是离柜概不负责的么?但银行方面不管这些,声称,如果我们不补那一千元,就冻结我们家所有的存款账户,真是没地方说理了!”



    见苏美英在为那一千元纠结,林雪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只有说,我估计我们普通人对“离柜概不负责”这句话的理解是不全面的,人家的意思可能是,离柜后银行不对储户负责;相反,储户不管在哪里,都要对银行负责!



    正在这个时候,魏芳推门进来了。见了林雪忽然说:“小林,刘主任昨天没给你打电话,通知你今天不用来了吗?”林雪一愣,说:“没有啊,昨天我本来要给他打电话的,一忙就忘了。”



    魏芳说:“哦,是这样!正好我们今天有期重要的报纸需要校对,佟老师又休假了,既然你来了,就把好事做到底吧。就算你最后一次为我们报社服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