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亮得贼早。可怜的女孩光着身子从紫东来大酒店13楼南侧窗户跳下来的时候，大概是星期天早上8点。她的那部白色手机还遗留在窗台上，后来，警方将手机取走了。警方的调查显示，这个24岁的女孩平时在紫东来附近数码大厦4楼的一家公司上班。她应该是从4楼步梯直接上到13楼的……



    事发时，李胖子在紫东来负一楼的地下室刚洗罢桑拿。标牌上写着“名古屋”的这间桑拿室极度封闭，像个秘密花园，又像个世外桃源。桑拿催人懒，那一刻，对外面世界的死活与纷争一无所知的李胖子，正翘着小JJ躺在小包间的榻榻米上，一边抽着黄鹤楼，一边想着如何打发下午的绵长时光。



    上班累，玩着更累，休息也累，思维活动起来就更他妈的累上加累。世界不但是个染缸，也是个烂泥塘，甚至就是片充满凶险和很多不确定因素的亚马逊大沼泽。那里有白鹭、翠鸟、天鹅和丹D鹤，也有乌龟、王八、水蟒和大鳄，至于蚊虫之类那不用说。很多时候，置身其中，一般人都会变得没脾气，消极地走一步说一步，乃至完全听天由命。



    自从闹完传销回到商丘家后，妹妹洁雅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动不动就泪流满面。有时候她会神神叨叨说，总梦见陕西那孩子骑在云梦泽的一条大中华鲟上，似乎还跟韩湘子一样吹着笛子，连曲子都是陕北民歌《兰花花》……后来，就连工学院领导家访，要她去上班，并承诺既往不咎，她都无动于衷。最近，因为洁雅，父亲在万般无奈后开始在电话里迁怒胖儿子，说，唉，想当初你去找她弄啥叻！早知这样，还不如放开手脚，让她去搞传销去！母亲听了，就在一旁动怒说，放你全家的春秋大屁！不管咋说，闺女现在咱天天见。



    只是，天天见就意味着天天烦恼，更意味着距离事情的解决还有很长的时间要等……



    小安那SB就更离谱了，有事没事地，总是娇气且矫情地嚷着要看卡夫卡、看张爱玲、看伊朗电影，说她自个不时会充满淡淡的洁癖与一丝温婉的乡愁，准备瑜伽健身，并养个吉W娃……听急了，胖子也会发脾气，像东非大裂谷边上蹲着拉屎的狮王一样咆哮说，你他妈买香水、衣服、鞋子还泡吧和旅游，都把我整成月光一族了，还想咋样你？……



    不仅累，还有点失眠，甚至连本来就稀疏的头发也开始掉了。不是一根两根，似乎是成片，就跟大兴安岭地区的伐木场一样。去老君山前，和局长在单位那小的可以尿墙上再反冲过来的男卫生间不期而遇时，局长还在放了个山珍海味加土特产的屁后，提着裤子调侃李胖子说，老弟啊，你这是准备去发改委了吧？



    在QQ上问几个转业的战友，他们是咋应对无聊的生活的，田军旗那熊孩子在连打了一串嬉皮笑脸的表情符号后，用语音说，你可以不停地数数，从一数到一百，说明你很认真；从一百数到一千，你就太有耐心了；从一千还能继续枯燥地往上数，且一点不着急，还不发火，你就会修炼成圣人！



    后来仔细一琢磨，李胖子就想扇老田俩嘴巴，因为他觉得从一千还能继续枯燥地往上数，且一点不着急，还不发火的人，根本就不是个正常的人！



    得意时儒家，失意时道家，绝望时佛家。但现在李胖子只想和妹妹一样天天呆在家，想啥时候起，就啥时候起；想啥时候睡，就啥时候睡；想找谁就找谁……



    迷迷糊糊中，忽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了，李胖子就大喊找谁。对方在说了句“找你”后，大喇喇地开始在包间里左顾右盼，似乎很新奇，似乎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李胖子性起，坐起身来就要跟那人急，但随后就有服务生跑进来说，先生，派出所的来了。



    李胖子一惊，就听刚才进来的那男子说，他就是派出所的，并要求李胖子跟他走一趟。李胖子看看那人，觉得对方眼神犀利，不是善茬子，想到了缓兵之计，就说，想给单位领导打个电话。那人说，你就是给我们局长打电话，今天也得跟我走，外面已经死人了！



    不过关键时刻，李胖子又不知道自己把手机撂哪去了。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早上喝咖啡时，陪他的那个女孩子曾经拿着他手机玩，说里面下载的几段黄片看着真是过瘾。



    慢吞吞地穿上裤子后，李胖子又要求看对方证件。那人火了，说，我就是证件！你个求孩子，咋恁多事？要闲着没事，我能带你去派出所？又不是旅游！我们干公安的难道就不知道浪费宝贵的时间和汽油？！难道就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将信将疑地穿好衣服，跟着那人到紫东来大酒店外面，李胖子远远看到了一滩殷红的血迹和一具已经盖上了被单的遗体，又看到许多警车和警察，才开始有点心虚和后怕了。上派出所那辆面包车时，他觉得JJ变虚，腿都有点发软，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这一去会不会出不来，尽管他真的没干什么。



    一起上车的还有七八个男女。有个披头散发的女的不想上车，说他是一大早来寻老公的，并说她有心脏病。边上一个白白净净的年轻警察就接了话茬笑着说，扯谎也不体现一下创意，关键时刻都是心脏病、都是抑郁症！糊弄鬼子呐？！没事，严重了可以直接把你拉到医院去，死了我们负责！



    因为拥挤和紧张，到东门派出所后，李胖子已经彻底湿透了背。想着会马上开始审讯笔录程序，但一群被抓的人在一间大办公室里一直候到中午12点多，也没人搭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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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吞吴打过来电话的时候，沈溪正坐在自家阳台他专门改造过的那个小小工作间里敲击电脑键盘。在睡了个不痛不痒的半吊子觉后，他觉得应该早点拿出去新乡看球的那个现场侧记了。



    甚至，他都想到了一些用于提升文章逼格的中文词语，比如：其来有自、无远弗届、迷思、吊诡、嚆矢、滥觞、渊薮、以降、破局、他者、自洽、颟顸、福祉、框架、倒逼、质素，等等等等。



    刘吞吴是在打不通沈溪手机的情况下才直接将电话打到沈溪家的。作为报社资深记者，沈溪的手机很多时候就是热线。就在刘吞吴找沈溪的时候，有两个热心读者正相继通过他手机提供新闻线索。



    一个男子自称来自河北，在洛阳的工作是给小提琴做盒子。那男子在啰啰嗦嗦说他就是单纯地做盒子，而不是出于对音乐的喜欢，因为他一见别人拉小提琴，就莫名地联想到古人拔剑自刎后，才切入正题，说，你是记者吗？我问你个问题啊，你知道传销吧？你觉得传销违法吗？为什么好多人上当好几次了，还不撒手？你能帮我解决这个事情吗？你们当记者的不都是为民报怨、为民除害的么？！



    另一个是豫西农专的女学生，说她历时三年，终于设计完成了一种新型水龙头，可以使水流呈现美丽的螺旋状，就跟银河系一样，不仅外观漂亮，还能节水约15%，问沈溪能不能通过媒体的采访帮着产业化推广一下，让她赚点专利费……



    “小沈，紫东来早上出事了！有个女孩跳楼了！监控显示，你和林雪等人昨夜今晨出入过紫东来，派出所的都找到报社了，说你当时还亮了记者身份，要求你配合协查！”刘吞吴在电话那头开门见山。



    “嚓（查）就嚓（查）呗，反赠（正）我木（干）撒四（啥事）！”沈溪淡淡地说。



    “你还是年轻啊！因为你这事，闻总都开常委会了！你应该知道，作为公众媒体，保持自身形象的重要性。我觉得你要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和复杂性！你先过去说说情况吧，回来后最好单独去跟闻总说说情况，沟通一下。”刘吞吴进一步说。



    “不就四（是）个女的跳楼嘛，又不四（是）啥新鲜四（事）！”沈溪道，“这年头，跳楼比奥运冠军跳水还频繁！前阵子，我家附近还有人跳哩！那家因为当爸妈的为儿子买婚房，耗尽了积蓄还借了在（债）。眼看婚期临近，女方又索要6万聘礼，接连闹了好几天。当妈的心疼儿子，又拿不出钱，哭说，儿啊，你这四（是）逼妈去死啊。儿子就说，那你就死吧！随后，当妈的真就从七楼跳下，当场森（身）亡！”



    刘吞吴默默挂了电话后，沈溪才忽然迷过来，觉得辜负了老刘的一番好心，再回拨电话过去时，刘吞吴已经不接了。



    除了说话得罪人和伤人，似乎嘴只能解决吃饭问题。生活中的问题不但需要面对的勇气，更需要行动去一点一点地耐心解决。



    下午三点多，沈溪在冲了个凉水澡，磨磨蹭蹭地坐车来到东门派出所时，狭小的一楼户籍大厅内外正挤挤挨挨，满是来办户口的人。最前面，好像是一名女子要到监狱会见在押的丈夫，却被要求到派出所开具夫妻关系证明，让办业务的户籍民警很是恼火。



    在极不情愿地盖上了户籍章后，就听那民警说，结婚证系民政部门最具法律效力的可证明婚姻关系的证件，对于探监人员非得要派出所出具婚姻关系证明，我很不解！婚姻关系不是公安户籍部门管的吧？！让一个在押人员的妻子大热天来回跑，他们良心上也真过得去！



    到旁边的警务大厅，沈溪见里面坐着四个警察。一个长相猥琐、穿着米黄色短袖衫的家伙正满脸堆笑，在跟旁边那个警察套近乎：“哎呦！冯警官！您又升职了？我说晚上没事儿，咱一起吃个便饭吧！要领导不让去，您就说是市局咱老乡吴专员的命令！”



    冯警官还没说什么，米黄色短袖衫男又耗住人家紧聊：“听说，您要把孩子送日本去？日本有什么好的啊？还不如去澳洲呢，虽然那里不一定啥都好，但总不会像咱这生的计划、死的随机吧？！”



    沈溪在旁边看看四个警察，刚想介绍自个，身后突然慌慌张张闯进一个老大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用锁电动车的铁链子把小偷死死锁家里了，打110没人接，就直接跑来了。



    中间坐的那个警察就问是咋回事。老大爷说，刚才他在街上打完麻将回家，听到屋里有异样，7岁的小孙子还在防盗门面里哭，就从门上反装的猫眼往里瞅，乖乖，客厅里居然有个陌生男子在哄他的小孙子。情急之下，他就下楼拿了锁电动车的大铁链子上来，把防盗门给缠了个结结实实！



    冯警官觉着不对劲，就问，怎么你家猫眼还是反装的？老大爷说：“这不都是为了方便观察家里孩子的学习情况么！就跟那防盗网一样，防贼是次要的，防着别让自家孩子掉窗户外面才是主要的。”冯警官又问，大爷你很能啊，用拴车的铁链子还能缠结实防盗门？老大爷一拍额头说：“去求，这事我是糊涂了，慌忙中我想着在防盗门门把上多绕几圈就结实了……”



    待冯警官旁边那警察掂上警棍跟老大爷匆匆出门后，中间问过老大爷话的那警察看看沈溪，说：“你是报社的吧？你的事比较复杂，跟我来吧。”说着，起身带着沈溪上二楼来。



    二楼靠楼梯的办公室内，两个警察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在聊天。沈溪跟着进门时，那个男的正义愤填膺地看着一张《法制日报》说，现在这帮人，就是抓一个枪毙一个都不过分！看看都是啥事！因为偷Q被丈夫发现，佳木斯这瞎求女的，竟然想出了找个女人给丈夫的计划！完事后，还将女孩杀害抛尸荒郊！就连所谓高素质人才也是一个求样子！你再看中国传媒大学Q奸未遂杀害同校女生的这货，讯问他是否与那女生有仇，居然回答说，就是想找个无辜的人发泄一下！真是丧尽天良、十恶不赦！



    女的听了，笑着说，越往后活，你就会越明白人生就是一个不停面对不堪的过程。别人的不堪、世事的不堪、自己的不堪，你会知道人生根本没有愿意和不愿意之分，只有接受和忍受的区别！



    我觉得最丧尽天良的还是高考制度！女警继续道，你看那物理考卷，竟然还出这样的题：在保证足够电流的情况下，11V、30V、110V、220V、1000V、3000V的电压，哪些可以用手直接触碰。屁，这还用问吗？不但可以触碰，用手紧抓都可以！但11V、30V用我们家长的手，110V以上就请出题老师们抓好了！



    沈溪忽然觉得这干警务的人也很可爱和家常，顿时不紧张了，笑着先打招呼说：“大家下午好，我四（是）《河洛层（晨）报》新闻部的沈溪，以前在晚报干过，还跑过增罚（政法）口呢！想当年，我最大的梦想就四（是）上警校，当一名光荣的人民紧擦（警察）……”



    “甭套近乎啊，先好好想想，把你的事情说清楚！”带他上来的那警察打断沈溪后，又对女同事道：“张姐，报社来的这个犯罪嫌疑人肚里有货，陈局的意思是你们要问细致点，看他跟死者究竟有什么关系！”



    沈溪听懵了，赶紧说：“四（什）么？我跟死者有关系？！我四（是）凌晨五点离开的，我听说她四（是）八点多跳的楼，跟我有四（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是证据说了算，不是你在这胡求咧咧！”办公桌后的男警厉声道。



    “点名让你来，就表明我们掌握了一定线索，不是无辜让你来这闲喷的。你再好好想想，早点坦白了，就早点回去！”女警也说。



    但真真切切，沈溪觉得自个一头雾水、更无从谈起，只恨自己昨天为什么要去紫东来那鬼地方，为什么要和林雪等人混在一起。真的是羊肉没吃成，惹了一身骚！到了最后，他甚至又恨起老王乃至中国足球来，觉得自个周末干点啥不好，非要去新乡看什么破足球了！他奶奶个撅的，真不如在家sei（睡）觉！



    办公室内只有个慢条斯理的小风扇，显得很沉闷。时间一分一秒在过去。与沈溪的郁闷和焦灼不同，那两位警务人员却是气定神闲、谈笑风生。按照男警的说法，他们有足够的耐心耗下去，今天不行，明天后天继续，直到沈溪把问题交代清楚。



    “唉，像你这样不洁身自好的人，咋就能去了报社呢！”过了足有十分钟，那男警起身了，在垂头丧气的沈溪边上转了一圈后，忽然说。随即，他又道：“这年头电话骗子可真多，都敢打到我家骗我老娘！上周，我妈接到一电话，对方谎称是我妈儿子，叫的还怪求亲热，连我妈都舍不得挂电话了。但我妈水平也很高，最终不管那骗子怎么说，就是不答应转账的事。那骗子最后没招，思考片刻后说了句：妈，保重啊！挂了电话。”



    女警听了，笑着说：“你妈也真会占人便宜！想不到你还是个大孝子啊，我可是早就把心思放孩子教育上了！你看现在的中、小学，竞争多厉害！我儿子在一中，周五我去开家长会，见校门口的横幅是：热烈祝贺本校女婿在加拿大多伦多获设计创意大奖！真会攀亲戚！”



    男警说：“不攀龙附凤，都吃不开的。我有个老乡，中国政法大学毕业后，考到江苏一个县级检察院工作，整整做了7年助理检察员，最近刚辞职，说要当什么死磕律师。我问他，你不好好干公务员，当啥律师了？他说，咱普通人要往上走，真的太难了，他们那里成为检察官需要竞争上岗，不仅看工作年限，还要看名额和关系，上升通道太漫长了。”



    女警说：“不都是这样？工作到现在我才发现，自个现在是这样，十年后可能也是这样。最恐怖的是，十年里我们甚至可能还坐在同一间办公室，身边人都不变，位置都不挪。”



    后来，大概是看到沈溪有点昏昏欲睡，那女警开始像老师一样煲开了心灵鸡汤，说，年轻人听不进长者的劝诫，是健康也是疾病！唉，我就不明白，人怎么就明知前方有坑，也要睁着眼跳；明知身后有虎，也不愿加快脚步！似乎不这样，就不能证明自己的人生一样。我倒觉得年轻人身上都有种美丽的愚蠢，总有一天，这愚蠢会跟着青春一起失去的……



    快到五点半的时候，沈溪实在沉不住气或者说实在熬不住了，就想承认自己到紫东来找X姐的事，想早点结束这种无谓的空耗。



    那男警见沈溪屈服了，也着急了，笑着道：“我就说你们这些当记者的，虚伪不是？！干了就干了么，接受点教训和罚款有什么了不起！既然干了，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在认真记录了沈溪编造的到紫东来酒店找X姐的情况后，那女警忽然问：“昨晚上你确定没接触过死者？”沈溪苦笑着说：“我说没有，nia（你）们信吗？现在侦查技术恁求发达，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都跑不掉的，nia（你）们又何必咋（诈）我呢！”



    男警就喝一声道：“我提醒你注意用词！啥叫诈你？我们这是在履行正常的法律程序！”



    看看快要下班，又看看沈溪那精疲力竭的样子，两个警务人员在交流了一下眼神后起身，开始让沈溪在陈述笔录上挨着按手印。最终又在抽了沈溪的血，说要比对DNA后，才告诉沈溪，他暂时可以离开了，但要随时等候派出所的电话通知……



    从东门派出所出来，捏着由于刚才抽血而隐隐发疼的左手食指，沈溪觉得自个真是倒霉透，更冤枉透了。看看远处已经亮起了花灯的紫东来大酒店，他真想过去并真的找一回小姐。



    在路旁等车时，沈溪想给刘吞吴打个电话，却忽然发现手机已不知所踪，想着自个出门时没带，又觉得自己肯定带了，因为在来派出所的路上，他还专门请教过刘吞吴，到派出所应该咋说。



    当时刘吞吴在电话那头说，听你这意思，我好像进过派出所一样！我也不知道你该说什么，我就知道一点，作为资深记者，你不该去那种地方的！



    沈溪笑着说，那种地方咋了？！我去那地方又没干四（什）么！我看杂志上有个说话技巧，说四（是）：遇到教授，谈酒色财气；遇到大款，谈人文关怀；遇到前辈，谈腰子功能；遇到美女，谈悲桑（伤）粗（初）恋；遇到和尚，谈男欢女爱；遇到克林顿，谈尊重主权；遇到金正日，谈坚持革命……



    刘吞吴就打断沈溪说，对社会，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觉醒期。觉醒的早晚决定个人的命运。我觉得今天你到人家地盘上，最好谨言慎行些，因为你的任何不当言行，都可能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小沈，人和人的差别是全方位的，比如服装、比如手机号码以及对同样一句话的理解。当鸡蛋与石头相碰时，如果真相不明，思想要永远站在石头一边，先自保再说……



    刘吞吴身体瘦瘦弱弱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鲁迅的朋友柔石。每年一到新历七八月份，他好像总容易犯热感冒。下午三点多，沈溪给他打电话时，他正在报社就近的交通医院挂吊针。之所以来急救过罗江的交通医院，全是唐秘书长的一番好意撺掇。后来刘吞吴知道，交通医院的输液大厅其实就是老唐爱人承包的。



    报社的闻总是个工作狂，尤其喜欢中午开会，饭都顾不上吃。今天中午就是这样。《河洛晨报》社大一点的领导和各科室骨干就沈溪的问题开完专题会后，大家还想着能够跟往常一样，吃上免费的快餐盒饭，但闻总却让食堂的人提来了一篮子小西红柿，指着说，中午吃这玩意儿可以减肥……



    唐秘书长自然看不上那些看着红彤彤，其实可能农药严重超标的西红柿，想带梁倩倩去八一路吃烤鸭。正好见刘吞吴大中午的似乎冷得哆嗦，走路都不太稳，就过来主动提出，让梁倩倩开车先送他和刘吞吴去医院，尽管那其实就是不到一站的距离。



    刘吞吴再三拒绝，说一点感冒不碍事，不用打针，躺办公室沙发上休息一下就过去了。但老唐坚持说，那哪儿行？你到沙发上躺着不要紧，万一被办公室那几个不学好的小妹子给轮J了咋办？！



    唐秘书长说这话时，会议室外的楼道还有不少人。就连闻总似乎也在，看了他一眼，严肃着表情没有吭声。就这样，刘吞吴最终被老唐拉进了梁倩倩那充满香水味，且一进去就让人冲动的小车里。



    洛阳有些路段的交通很日麻船（洛阳方言，大意是不像回事），应天门附近即是，短短的一站距离也免不了堵车。



    坐在梁倩倩身边，唐秘书长自然把不住他的嘴，在长长吸了口车内的味道后，也不管后面的刘吞吴，先是说，有时候对一些事我们要善于从经济发展的角度去理解！比如堵车，我始终认为它其实是一个城市繁荣昌盛的标志，更是件值得欣喜的事！你想啊，如果一个城市不堵车，那它的经济肯定是县城级别的凋零和衰败水平了！



    梁倩倩听了，笑着说，唐哥，年轻时我一读雪莱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就很激动。待情怀渐老才明白，有些地方的冬天，漫长得可以冻僵你所有的耐心啊。



    还你始终认为！梁倩倩继续道，我怎么记得堵车繁荣一说出自某个该死的北大教授啊！唉，北大真是病得不轻，怎么尽出这种SB！他不知此言一出，不光是北大已死，还意味着大学已死、教育已死！切，按照这个C蛋逻辑，1998年的特大水灾那是刺激了需求，拉动了经济增长啊！那样的话，我觉得他们最好赶快去死吧，这样，还可以拉动中国殡葬事业的繁荣与发展！



    唐秘书长听到梁美女也是满嘴带把的话，想着是不是人家内心不大情愿他们两个男的乘她的宝马车，不禁有点尴尬。看看难受得一声不吭的刘吞吴，唐秘书长随即又诗人一样给自己台阶道：冤S访、闷上网，官场如战场；爱怕丢，情怕偷，占居要职怕退休啊！



    有人做过统计：全世界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看病需要自己花钱的有20个，实施网络控制的有4个，有户籍制度的3个，将政治课纳入学校教育的有2个，教育产业化的1个，计划生育的1个，由外国人爹妈决定自己命运的国家有1个……而以上都存在的国家也仅有一个！



    见梁倩倩和刘吞吴没反应，老唐又道，昨晚上跟我一计生办的哥们吃饭，他透露了很多咱平时不知道的信息，其中一条是，现在40到50的妇女，其实最渴望X生活，而他们的老公差不多都不行了……



    老唐话没说完，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梁倩倩已经在医院门口踩了急刹车，虽然成功避开了医院门口一个摆水果摊的老人，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老唐那锃光发亮的额头已经抵在了前玻璃上。



    大概头真被碰疼了，唐秘书长咧着嘴说，我觉得现在驾驶证真是太好考了，这可能是导致交通事故频发的重要原因。求，下年开政协会我就提议，让所有申领驾证的菜鸟都到各大医院和殡仪馆的停尸间里义务工作48小时，让他们直面死亡，以提高他们对恶意驾驶可能导致自己或是他人死亡的认知！



    刘吞吴大概想让梁倩倩下台阶，一边努力开门下车，一边说，



    前两天我有个给县长开车的远方外甥，因为自我感觉太好，驾照被吊销了——不是出事故，也不是醉驾什么的，而是没按期去换领新驾照，后来为这事，他们县长出面都不行，只有去重新参加驾考。



    梁倩倩听了说，中国的驾考很多项目就是玩的，实用价值不大。什么过单边桥，什么绕大饼，早就应该取消了。我敢说咱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开车过单边桥，除非他疯了。我学车那会儿，仅一个倒车入库，就浪费了不少宝贵时光。真正开上车才知道，倒车入库在现实生活中基本不会发生。一旦发现很难停车，头脑正常的人基本都会选择离开！



    尽管唐秘书长再三挽留，说要请小梁吃大餐和硬菜，但看着刘吞吴准备打针，梁倩倩却执意先走了。



    还算干净整洁的输液大厅里开着个液晶电视，重播的似乎是央视的《军事天地》还是《海峡两岸》。反正荧屏上女主持正与一专家在大模大样地热烈讨论。那专家掰活的是中国战机如何与美国F-117隐形战机对抗，言之凿凿称：你用导弹击中我了，但我可以追上你，用机关枪、航炮与你近身格斗，你就不行了。听得女主持频频点头，一脸的荣光与激动！



    老唐又听不惯了，看看那电视，道，我真佩服这帮砖头垒的专家，海湾战争时脸上挨了一巴掌还能这样滔滔不绝！切，想和F-117近身格斗？明眼人都知道，美国飞机明晃晃地挑衅，就是想让你开第一枪而设下的圈套！求，不知兵而好言兵事、不知国而好言国事，真是一帮熊逼玩意儿！老百姓给你们提供足够多的尿不湿，让你们上，行了吧？！别他奶奶的吃多了撑得只知道叫唤！切，简直就跟李敖一样，尽管全身重量都不及人家经国先生一根屌毛，却总爱瞎哔哔……



    刘吞吴见随着梁倩倩的离开老唐心情开始不好，可能也是不想再听他扯了，就催着让老唐出去先吃饭。



    因为老唐的关系，专门上来伺候刘吞吴的护士手脚很麻利，给刘吞吴手上插针时真的不疼。让刘吞吴感到，真的是行行出状元，就插针这样的活，有的护士水平就是高，而有的简直跟你有仇，打个针能跟鬼子扎刺刀有一拼。



    一瓶打完后，刚才那护士过来，又给刘吞吴换了一大瓶。



    刘吞吴不解，问护士说，我看处方单上不是只开了一瓶吗？护士指着打完的空瓶说，先生，刚才走的那位先生专门交代说，您免疫力差，再来一瓶会增强你的免疫力，钱都付过了，听我的没错！



    刘吞吴觉得这老唐也真是的，打针这玩意儿又不是劝酒，说来就来一大瓶。见刘吞吴不出声，那护士又语重心长地说，先生，看你是有身份的人，难道就不知道很多商界老板都是英年早逝，他们的老婆也都是携存款改嫁别人了吗？残酷的事实告诉我们：活的更久，远比高富帅和拥有财富更重要！所以呀，请大家千万要注意身体健康，不要在健康问题上吝啬和亏待自己……



    刘吞吴哭笑不得。他深知抗生素不能多用，用多了就会产生依赖甚至降低自身免疫力。但很显然，这护士真是拿他当农民工欺骗和糊弄了。忽然想起来，别说是小医院，就是一些大型公立医院都对医生和护士违规创收睁一眼闭一眼的，就不再吭声，只管打针。



    护士走远后，就听边上另一个打针的老师傅叹口气说，唉，都是这风气！现在开医院就跟开超市一样，不但强调增收，还是连锁机构。我老战友的心脏问题本来不大，但硬生生被医院放了5个支架，简直就跟大楼搞外装修一样……



    刘吞吴觉得老师傅很有趣，笑着说，我有个朋友曾去过俄罗斯，并在这个国家最好的眼科医院住过三个月。他说，那里每个医生都收红包，收的时候也不回避外人，卢布现金直接甩抽屉里……



    去俄罗斯那能叫出国？！看病还得去西欧和北欧！刘吞吴对面，一个中年男子认真上了，说，去年我在深圳北大医院花了两千多块钱，拔了两颗牙，疼了半年。实在没法，趁旅游的当儿，到匈牙利的布达佩斯修了一下牙，因为人家都是义工，我一分钱没花，一点也不疼了，这就是差距啊！



    说着，中年男子开始很恶心地露出他那口让人过目难忘并散发着一股子奇怪味道的牙齿，给刘吞吴他们展示匈牙利的修牙技术。



    大概是不想让自己恶心，刘吞吴边上的那个老人艰难地站起来，自个举了吊瓶颤颤巍巍地到电视那里想换台。远处的护士见了，赶紧跑过来说，你看你这老师傅，为看个电视，至于吗？！要是引起回血，看你咋办！



    说着，那护士找来了遥控板，先换到抗日神剧频道后问老师傅喜欢不喜欢，老师傅摇头。又换到戏曲频道，老师傅还是不喜欢，最终换到新闻频道后，老师傅叫住了，说，就看这个。



    电视新闻里是南京鸡鸣寺举办高考祈福法会，百名家长正虔诚跪拜，希望孩子们高考出彩。刘吞吴听播音员解说道：分析近几年高考数据发现，“天（津）南（京）（上）海北（京）”是高分考生们的至爱，但是，因为深爱家乡的土地，大多数考生还是留在了家门口，就读于各自省内的重点院校……



    也多亏唐秘书长走了，否则，刘吞吴觉得他很可能又会说，高考都是穷人的游戏！有背景的父母，哪个不是呼风唤雨，要北大就北大，要清华就清华，要剑桥就剑桥，要哈佛就哈佛，要硕士就硕士，要博士就博士！



    接下来的一条新闻是知名高校为争抢各省状元频出大招：北京一高校的举措是，文、理科状元入校后可以住女生宿舍。喜欢年龄大的就住大四女生宿舍；喜欢小的，就住新生宿舍。



    随后是一则河南新闻。说是焦作市信用联社发出通知，要求女工须在单位规定时间内怀孕。对未按照计划怀孕而影响工作的，一次性罚款1000元，且在职务晋升、评优评先等方面不予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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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病情加重，周一上午刘吞吴最终没到报社上班。



    不知是因为职称又没评上，还是别的牵涉个人切身利益的事不如意，整个上午，魏芳的情绪也很坏，差不多就成了让人不敢直视的霸王龙。



    在找闻总未果，又找纪委的李书记未遇回到办公室后，魏芳啪地拍上门，把一支校对版面用的红笔狠狠砸在靠近窗户的佟森办公桌上后，漫无目的地发飙说：“哈，当别人是SB！比你牛的人都没时间质疑你——我懒得质疑你，我鄙视你！



    切，说的是人五人六的尧舜之言，干的却都是不三不四的桀纣之事！说的比唱的好听，还女人是半边天，去死吧！在你们男人眼里，女人不结婚是错、不生小孩是错、剖腹产是错、老少配是错、整容是错、素面朝天是错、有钱是错、没钱更是错……屁，我自个的人生非要你们来指手画脚才算走了正道？！去死吧……”



    苏美英怕魏芳的话被人听到了更坏事，在开门看看楼道里后，又紧紧关上了办公室门，过来拉住魏芳说：“芳芳，你也不用难过，别说什么领导承诺和报社既定制度，自古以来咱国家缺少的就是契约精神！遇到结盟啊、会约啊、表彰啊、奖励啊啥的，总是把形式搞得隆重无比，又是筑起高高的祭台，又是歃血喝酒又是念长长的誓文之类的，但一背过身去，就把规则和承诺乃至信义统统扔一边去了。相反，倒把违反契约精神的“田忌赛马”之类，当做智慧宣扬了几千年！唉，合同、承诺和约定之类的，都是用来违背的……”



    魏芳又踢了一脚刚才被她砸得高高弹起又贱贱地滚到她脚边上的那支软笔，说：“我倒是不在乎自个的那点小得失，关键是这口气咽不下去！小人的特点就是反复无常，就是自私、贪婪、不守规矩，没道德底线，寸利必争和不择手段。切，睡了我的人还想睡我的智商！跟我拍桌子骂娘，以为我好欺负，以为我吃了哑巴亏就会消停！你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还怕破罐子破摔？大不了撕破脸皮，大家都别干了！”



    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林雪比较惊诧，苏美英赶紧又劝道：“芳芳，没有过不去的坎，更没渡不上的岸。我觉着你还是先忍一忍再说，相信吞吴一定会有好办法。拍桌子骂人，那是军阀作风；对女人拍桌子更是神经病！不管咋说，咱女同志要优雅点、大度点、有格调一点，至少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不能与小人一般见识！”



    就听魏芳忽然说：“美英姐，就你会做人！你就别和稀泥了！一群人聚精会神听《蓝色多瑙河》，有人放了个又臭又响的屁，这时我估计你很难再把注意力集中到所谓格调上！绅士PK流M，输赢立见分晓；和野蛮人摆绅士风度，那纯属自找没趣和装逼……多少年了，你咋还不明白呢！”



    林雪不知道多大的事情让他过去觉得端庄漂亮的魏芳成了这副熊样子，一直不敢出声，更怕触了魏芳霉头，干脆拿着版样到了电脑房逃避。进电脑房需要穿鞋套，有一次他在匆忙当中忘了，想直接进去，还被门口那个长的跟武则天一样的阿姨给逮住狠说了一顿。那阿姨也是看人的，老贾和老唐她就不敢说，不但不敢，还笑得很亲热。电脑房里有七八个女孩子在面无表情地工作，平时他们对林雪也是爱理不理的，一有工作接触就一副不耐烦或不可一世的样子，好像林雪让她们改个版面上的错别字之类，是在求着她们。



    今天也一样。将版样放一边后，见桌子上有空白稿纸，林雪旁若无人，随便在纸上开始写道：我已准备好了足够挡雨的伞，可却迟迟没有等到雨的到来，这样的尴尬已经成为我漫长人生中的小插曲之一。忽然觉得自己太年轻，换句话说，就是太猛了，缺乏智慧、耐心和恒心。也许我应该成熟一些，当然，这是年龄使然，每一代人，可能每一个人都这样。如果采取些技术处理，在一些并不伤及主题阐释的东西上再柔和些、超然些，可能就不会跟你闹僵，更不会激怒你，在这一点上，我承认，我的对手比我强，尽管我坚信，他肯定没有我对你好……



    尽管前面没有署名，但林雪知道，他这是准备写给上官漪的。因为他又想起了和她在那家名字叫“光头小辣蟹”的小店玩数青蛙游戏的情景。他数错了喝啤酒，而她喝可乐，那天，在旁人眼里，他们简直就是一对神仙眷侣。



    林雪觉得那家小店有点残忍，为了招揽生意，让一个漂亮女孩剃光了头站在门口当迎宾。不过上官漪对此倒很看得开、她说，一个女孩子能够下决心剪光了头发，一定是因为能够拿到更高的工资，这也符合市场经济原则！林雪说，我要是女孩子，我就打死也不去，留着乌黑的头发给我心爱的人……上官漪说，你也别吹牛，好像自个多烈士、多骨气一样，很多时候，不屈服是因为价格没给够。人都有弱点，一旦找到合适的突破口，精神都得倒下去！



    那天，他们情绪很高，随后还去公园看灯展。上官漪说，现在人真是有病，小时候是只有过年才能看到灯展，现在都不讲规矩了……那天，他送她到她家门口后夜色已深，天上还飘起了雨，他对她有点难舍难分，居然傻傻在雨里又站了十几分钟，想着她睡熟了才走。他觉得他很幸福。



    次日一大早，他又专门打出租车早早过来，就站在上官漪家楼下悄悄等上官漪出来。最终，他看见上官漪和她爸爸下楼来，他迎上去说，我在等漪漪，想送她去上班……把上官漪和她爸吓了一跳。



    突然，一个女孩子的尖叫声打碎了林雪的回忆，也让本来平静的电脑室几乎炸开了锅。那些女孩子先是一惊，继而本能地四散而逃，有人撞翻了椅子，有人碰在了玻璃门上。林雪远远见电脑室最里面坐着的那个叫小美的女孩子已经倒在了地上，此前，她一直盯着个手机在看，就像那手机已经成为她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触电了，小美触电了！”几个女孩子慌作一团，有的开始乱嚷嚷。林雪本能地起身，过去就要扶起小美，忽然见她手上还紧抓着那部正连着充电线的手机，蓦地感觉很危险，赶紧转身，想出门先拉电闸。



    林雪还没到门口，他身后，刚才尖叫着倒地的小美已经笑嘻嘻地爬起来了，说：“没事啦，没啥事啦，我是逗大家玩的！”



    随后她扬着自个手机说：“手机充电时能电死人？那是忽悠高中物理没学好的傻子的！手机充电器就是个变压器，虽然输入是220V，但输出只有5V，蚊子都电不死的！就算充电器真出了问题，也只会是先击穿充电器或烧了手机，没那么恐怖的！”



    刚才一个慌了手脚的、好像叫琳琳的女孩就过去，骂小美神经病、脑子不清，都不是小孩子了，还搞恶作剧，都快把她吓出心脏病了！



    此刻，因为刚才那一惊一乍，报社搞安全和保卫工作的几个男的也闻讯进来了。知道是一场虚惊和小美开的玩笑，都来气了。一个掂着工具箱的中年男子说，你这闺女，咋恁岔窍和憨呢？！洛阳地邪，当心真被电触了……



    小美也不吭声，继续只顾看她手机。等几个人出去后，又起身道：“我就特不忿，为了所谓爱国和支持国货，总有一些人喜欢编造人家进口手机的负面新闻，甚至还攻击、谩骂、诅咒和丑化人家。我只信一点，同样价格的情况下，进口手机的质量和标准肯定是要高于国产货的！竞争不过人家就恶毒攻击人家，并吓唬人家会电死人，啥破民族心理！”



    林雪一直没跟小美说过话，今天一听，觉得这女孩也很有思想和个性，就笑着接过话茬说：“小美，你就不怕别人说你这是汉奸思想吗？我认同你的观点，不管是作为消费者还是作为普通老百姓，我都觉得，咱需要的不是什么国货或所谓民族工业，咱需要的是可靠的产品质量和方便实用。”



    小美没想到林雪会捧她的场，看看林雪说：“我觉得你应该想一想，你说这话的后果才对！你就不怕别人说咱们两个都是汉奸卖国贼吗？！我都习惯了，唉，这年头最吃香的还是爱国贼啊！切，其实他们心里咋想，谁都心照不宣，演戏、装红头蒜搞得跟真的一样，累不累啊！”



    见林雪手里拿的稿纸上密密麻麻写着一大页字，小美又问林雪写的是什么。林雪不好意思地撕了那信后说，是等刘吞吴回来，闲着无聊随便写着玩的。



    小美又说：“听说你们刘主任要高升了，但你们那个部门要撤销了，你不知道吗？因为这个，早上你们部门的芳芳编辑在我们这里，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逮谁咬谁，连我这个跟她没业务交集的人她也看不惯，说我只知道看手机，缺乏敬业精神。切，好像我工资是她发的一样……”



    林雪觉得事情不但严重，变化也快，更感到蹊跷。看看临近中午，在认真完成魏芳交代的最后一次校对任务后，悄悄出门，并将自己用过的那支红色软笔远远扔进了楼道尽头的垃圾桶里。



    下楼，走出报社大门后，林雪又想给上官漪打个电话，但最终还忍住了。他觉得那是自讨没趣，他更不知道，现在该跟她说什么了。



    在站台上等车时，林雪远远见沈溪匆匆忙忙去了报社，大概因为匆忙，衣服领子翻了半边，就连屁股上都粘着一张旧报纸。



    刚刚挤上101路电车，电话响了，林雪觉得可能是魏芳或者刘吞吴。接通后竟然是符程程。



    “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符程程在电话里问，话语里充满埋怨。符程程这个电话让林雪非常意外，也充满了惊喜，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人家，毕竟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



    良久，林雪才实话实说，道：“我不想骗你说我很忙，实际上我们离得那么远，而你又那么优秀，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你不觉得身远而心近么？看在你很坦率的份上，我再原谅你一次。”符程程说，“记住，下次就没有下次了。对了，我马上就要回洛阳了！唉，上海这地儿，真不是人呆的。”



    林雪问是咋了，符程程说：“一句话说不清，闲了你装个QQ吧，我现在特别想天天跟人聊天！”林雪说：“那我只能去单位了。”



    电车上，小灵通的信号断断续续的，又说了几句话后，符程程说：“算了，咱们还是上网聊吧，中国电信太坑人了！”



    挂了符程程的电话，林雪忽然觉得太阳就像看着小宝宝一样看着大地，虽然大地被太阳照得昏昏欲睡，但他仿佛听见全世界的人都在背后说他很帅。



    回到涧西，林雪草草吃了点东西，也顾不上去3-24，径直去了公司办公室，他想用雷秘书的电脑和符程程聊天。因为忽然变好的心情，他觉得这个世界，包括单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