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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根深蒂固
    节气即将小暑,天气跟情绪一样说变就变。中午在街头吃饭,林雪还看到四五个光膀子的小屁孩在马路绿化带内的喷灌设施形成的喷泉下玩水,一上班,天就变得阴沉沉的。挂了老王电话,眨眼间已是狂风大作,一副要大雨瓢泼的架势。



    因为刚补发了上个月的工资,办公室的戴昌龄正对着刚才史师傅用剪刀分给他的工资条发牢骚,连充满包谷渣子味的家乡话都带出来了。说,节(这)不扯么,咋扣的款项又多了呢,还让银(人)过不过了?!唉,就咱每月节(这)仨核桃俩枣的,增(真)不抵人公务员一顿饭。



    小戴最近可能烦心事比较多。办结婚手续要说是件喜事,但有人,确切说是有关部门的人却喜欢“趁喜打劫”。小戴和未婚妻上午去办理结婚登记时,除了被要求签署计划生育承诺书、拒绝家庭暴力承诺书之外,还无端被要求对着墙上的国旗宣誓,并要缴纳198元的“宣誓费”。



    小戴不想掏这冤枉钱,又忽然发现墙上那国旗的四颗小星星和左边那颗大星是平行的,而不是曾联松“众星拱北斗”的规范设计,便指着那旗帜说,你们只知道收钱,也忒不爱国了吧?!去年10月国旗设计者刚去世,你们就敢篡改人家知识产权!



    组织宣誓的办事人员——那个细瘦巴高的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大姐,估计就是临时工,自然不想听小戴的啰嗦,面无表情地磕着前面来办事的人送的一包瓜子,说,要不你们明天再来吧!随后不再理睬小戴他们了。



    走不完程序办不了证。未婚妻没法,在瞪了小戴一眼后,开始上去给人家赔笑和说好话,但对方态度死贵(傲慢,不近情理),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登记没办成,似乎就意味着结婚不合法,或者不受法律保护,甚至还有未婚T居的嫌疑,回来的路上,未婚妻越想越郁闷,越想越不对味。开始借此指责小戴最近的一系列不敬业和不专业、不专心表现,彼此争吵由此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让两家人不愉快了一中午,或许还会因此不愉快下去。



    戴昌龄不远处,最近瘦了一点的大老刘正翘着二郎腿半躺在沙发上看《深圳特区报》。听了小戴的牢骚,头也不抬道:“你们小年轻可不敢小看每月3000元的工资啊。现在这经济形势,有个稳定的收入就不错了!小小一张工资条后,是数百万留守儿童的嗷嗷待哺,是上千万白发苍苍的空巢老人的殷殷期待,更是许许多多房奴、卡奴的按揭还款啊!”|



    今天,除了小戴,办公室几个年轻秘书都在。但都碍于大老刘的德不高望不重而不敢不愿不想吭声。



    就听小戴说:“刘师傅,你老人家是功成名就、功德圆满,我们小年轻才刚刚开始啊!唉,人生如骑着一根滑溜溜的木头渡苦海,苦海无涯,回头都不见岸啊!”



    大老刘起身,一边放报纸一边说:“那你还逞能,小小年纪就自不量力去买大房子!像老叔我一样,住个一间半间的旧房子不也很好很轻松吗?!”



    小戴以苦大仇深的表情说:“我何曾不想跟那些想得开、看得开的欧洲背包客一样,不买房子去环游世界,但有房子才有爱情和家啊!咱国家根深蒂固的传统就是:谁有房,谁就是有为青年;谁没房,谁就狗屁不是。现在的小妮子对身边男孩的评价标准大抵这样。我有个老乡,因为37岁了还买不起婚房,等不及的女友竟然投入了他们租房的那家房东的怀抱,你说这都是啥事!”



    “中午时,我这老乡到我住处找我喝酒,跟刚被狼叼走了孩子的祥林嫂似的,一再说,爱情算个屁,房子才是硬道理。”小戴继续说,“唉,这年头,爱情可不是《新闻联播》,大都是灾难片啊!就这,《环球时报》之类的还说,灾难才是正能量,正他爸爸的头啊。



    我一大学同学经历了一段他觉得几乎完美的初恋,可就在即将成婚之际,新娘子却跟人家的初恋走了,从此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不敢再接受新的爱情。后来被家人送到精神疾病专科,医生笑着鼓励他说,让我们走出这个阴影,重新寻找爱情,好吗?我同学听了摇头说,不,谢谢!请你只告诉我这个阴影的具体面积是多少就行了……”



    “我觉得房子只是载体,有你的地方才是家!”一直低头工作的雷秘书说。“没有真情,有了房子甚至花不完的钱也没用的。我老家村子里有个叫吴宝强的SB,最近就被媳妇给利用了。现在不但媳妇跟隔壁的老宋跑了,还卖了他的房子,并要分他的其他财产!更可悲的是,据说两个孩子都不是他的!”



    大老刘在一旁听了,显得有点意犹未尽或者幸灾乐祸,笑着道:“要说,他那媳妇还算手下留情了,要是人家再狠一点,恐怕他跟武大郎一样,小命都没了,最毒妇人心啊!”



    一直没出声的史师傅不想听大老刘公然歧视妇女,忽然起身说:“我觉得你们年轻人还是都要有长远规划和打算的。比如可以搞点理财,买点股票什么的,光靠这点死工资,肯定不行的!”



    史师傅话音刚落,大老刘笑着又开始发挥了。说,商人进山买猴,100元一只。有村民抓几只卖,赚了钱。随后商人提价到200元一只,全村人都去抓猴,商人全收。后来,猴子很难抓到了,商人提价到500元一只。之后,商人派助手潜回村,400元一只卖猴子,导致村民家家抢购,都等着商人来收。但商人再也没来——这就是股市!



    林雪正琢磨着大老刘的隐喻,小灵通响了。是贾淳厚,一开口就问:“小林,最近你是不是给漪漪发短信了?用短信侮辱人,可是严重违反社会公德乃至要负法律责任的啊!”



    林雪听得糊涂,回答说:“贾老师,最近我哪有时间啊!我喜欢打电话直接面对她,怎么会发短信侮辱人家?!”



    贾淳厚道:“刚才漪漪给我打电话,说,上午收到10条骂她的匿名短信,她怀疑是你发的,就让我问问你是咋回事!”



    “她神经病她!在她心中我林雪就是那样的货色!就那样的不堪!让她去死吧!”林雪被彻底激怒了,对着电话大声说,全然不顾一个办公室的人,更全然不顾老贾的面子。



    雷秘书见林雪情绪激动,起身笑着道:“小林,你咋回事?都不小的人了,还稳不下来!不管遇到多大的事,都要有定力、有自信,千万不敢一点就着,那样你就中招了!”



    林雪自感失态,断了老贾的电话说:“他妈的,一个人要是不待见另一个人,她看你啥都不顺眼,一有坏事首先想到的就是你!”



    他觉得圆脸大耳、笑颜迎人、动辄兄弟相称,简直就是一脸佛相的贾淳厚,做人和做事水平也不过尔尔,居然相信上官漪的怀疑和判断,只管当传声筒。你哪怕保持沉默也行啊,人是你介绍的,不但不去化解矛盾和从中撮合,还动辄指责,干的都是啥事啊……



    “这就对了!”大老刘忽然笑着说:“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戴着有色镜看人的,只不过有的人表现得明显一些,有些人表现的隐蔽一些罢了。唉,歧视衍生仇视,偏见产生误会啊!”



    大老刘这样一说,似乎让戴昌龄也产生了共鸣,道:“对啊,林哥,老刘师傅说的真是太经典了。就说我吧,过去一直很自信,觉得咱东北大老爷们吐口唾沫一颗钉,杠杠的,可去了一趟人才市场,一点自信就全给整没了。搞招聘的那些熊玩意儿,一听我口音,全都笑而不语。



    后来我才知道,人家都觉得,在咱大东北,除了张大帅算个人物,其他就是戏子、混子和痞子,都是给人家看场子、收保护费的,你说气人不?!其实咱中国人都别大哥埋汰二哥、五十步笑百步。我上大学那会儿,本来一宿舍住的好好的,可第二年班主任不知道脑袋那根筋短路了,硬把我几个室友调成了一水的南方人,从此,厕所就臭气熏天,与过去的冰清玉洁那是冰火两重天!”



    林雪接过话茬说:“中国的地域歧视,远远胜于国外的种族歧视,更别说身份歧视、性别歧视、文化歧视。一句话,你只要跟他们不同,不符合他们那点可怜的认知和见识,他们首先做的不是去沟通、融合,肯定是歧视加排斥。说来说去,还是个小农心态!”



    “看看,小林,你在反对歧视,却在不自觉中也陷入了歧视的魔咒,你说小农心态,反映的就是你对农民的歧视么!”雷秘书抓住了林雪的漏洞和把柄,让林雪无言以对。



    办公室的闲谈沫议最终被黄主任一个电话打断了。她电令雷秘书带着大家上五楼的电教室看录像,说是进一步学习党和国家领导人最新的七一讲话精神,并说她和老王明天回来后要抽查学习效果。女人直觉强,也多心,大概觉得办公室太闲了容易生事,而缺了她和老王的办公会一定是闲着的。



    五楼的电教室原是个破破烂烂的大会议室,后来就成了杂物储藏室。刚到公司办那会儿,林雪有次跟着史师傅进去拿劳保用品,见里面物品堆得是琳琅满目。除了拖把、黑板、废旧电脑、打印机、奖牌、锦旗、奖杯、安全帽甚至唱戏的梆子、二胡、大鼓、行头、道具等等,还有成箱的茅台酒和赠送客人留下的仿青铜器、牡丹字画、汝州钧瓷、黄河澄泥砚之类。去年,经公司纪委提议和瞿书记专门批示,才进行了装修和音频、视频等设施的添置和配套。



    可能因为黄主任自己喜欢跳舞,电教室竣工后,她还建议进一步投入舞台灯光设施之类,最好搞成个多功能厅。说,平时可以进行电教和学习,逢年过节的,还可以办办舞会和晚会,活跃活跃干部职工的精神文化生活。



    据说因为这个提议,她的老公——纪委的邵副书记破天荒地狠狠训了她一顿,说她不懂政治,怎么能够把严肃的学习场所跟莺歌燕舞之地搅合在一起?!



    可能是巧合吧,从那以后,黄主任就抓起了公司办的政治学习,几乎是一有闲暇时间,就让大家去五楼的电教室。至于她本人,那另当别论,也许领导素质都邪求高,根本用不着进行枯燥的学习教育。



    黄主任理论水平真没老王主任高,但讲话很有一套,尤其是跟林雪他们讲办公室工作的时候,几乎都是在强调,领导的要求和水平是我们一般人无法企及的,我们唯一应该做的就是紧跟、跟进、跟紧。但大老刘不以为然,甚至私底下开黄主任玩笑说,她天天跟纪委副书记睡觉,耳濡目染的都是权威意识、服从思想和官僚主义。



    在大老刘甚至雷秘书等人看来,中国的官僚都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这个岗位上应该说什么话,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做,都是有规矩的。而每件事应该怎么处理,其实也都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则,这套规则是最安全的,也是最落俗套的,所以说当领导其实是最不用费脑子的差事,根本不存在什么水平问题和无法企及的问题。也许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是,而你不是。



    暴雨最终没有下。气势汹汹的天色正在逐渐放缓。除了闷,下午的学习会平淡无奇,好在坐在有空调的地方,就是比坐在公司办公室那几个老式吊扇底下爽。电视里,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讲话非常振奋人心,其间掌声不断,就连电视播音员都激动地说,一次次经久不息的掌声,标志着中国的崛起仍在继续,经久不息;标志着中国人民改革开放的步子更坚定、更执著,热情蓬勃,经久不息!



    收看大会实况录播时,小灵通响了,接通后听到是个推销保险的,林雪就把小灵通放在了前面的桌子上,让对方听领导讲话。忽然就听那推销员小声问:“先生,你是在人民大会堂吗?”林雪轻轻说:“嗯!”“不好意思,首长,打扰你了!”推销员说着,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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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出了人命,但仅仅紧张了两天,3-24就很快恢复了平静。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是战争和其他灾难,生活都得继续,在这一点上,普通人是没有抗力、没得选择的。



    下午早早下班,天上霞光万道。走进黑黢黢的3-24一楼,林雪听到昏暗的楼道里有女人在催促一个坐门槛上玩手机的男人说,气罐快没气了,该灌了。就见那男人头也不抬,说,我有事!女人又说,孩子奶粉也没了。男人不吭气。



    女人急了,过去欲抢手机,说,水电费也该交了!男人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我这不正忙着嘛?!女人问:你整天对着那破手机,究竟忙什么啊你?男人答:我在转发抵制美货、日货和韩国电视剧的短信!女人操气了,骂道:你个吃软饭的东西!整天抵制这个、反对那个,好像都比我说的事还重要!你奶奶个逼的,连本国的东西都买不起,还抵制美货、日货?!你脑子有病啊你!



    337寝室内,玻璃碎了一桌子,靠窗的两个铺位上满是灰尘。吴成飞折叠得歪歪扭扭的被子上甚至还有一堆鸽子粪。房门钥匙是林雪中午打电话让李二英送来并埋在门左边的那堆垃圾底下的。李二英比较逗,大概怕垃圾连同钥匙被人扫走,还专门在垃圾堆边贴了个字条,上书:别动垃圾,小心地雷!



    费了很大劲才弄开断了钥匙的房门后,林雪感到很累。在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后,林雪觉得碎了的窗户不好办,正想着从楼道里的哪个窗户上悄悄卸块玻璃过来之际,老王来电话催了,说,赶紧过来吧,今天给你介绍个新朋友。林雪答应着出门,又离开了3-24,乘车往王画朋的老球迷牛肉汤馆来。



    103路电车不是太拥挤。林雪身边,两个中年人正在谈论驻马店要改成“天中市”以及十几年前徽州改黄山和大庸改张家界的事。一个说,这地名是越改越烂、越改越乱,比如过去咱河南的怀庆府,多好,可不知啥时候被哪个信球给整成了“焦作”,整一股烧焦了的味道;曾经在诗词里烟雾飘渺的庐州,一改就变成了胖胖组合——合肥,不知咋想的;还有长安,多美得名字!真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似乎目空一切而又毫不露锋芒。“买花载酒入长安”,多少人的长安梦是从这个名字延伸出去的,现在改成了西安,这气质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这样多此一举的改名屁事多了!另外一个说,我老家原来叫月港,不管怎么说,很诗意吧,后来改成了漳州,给人一种盛产樟脑丸的感觉!海州改名连云港,也是一大败笔。最糟糕的是,现在连云港的港口居然叫连云港港,让人觉得汉语的表现力如此之差。类似的还有诸葛亮的故乡琅琊改临沂,吕布的故乡九原改包头,赵云的故乡常山改石家庄以及杨家将力战的幽州改保定,简直是对汉语的侮辱……



    他们边上一个姑娘听了,插话说,也有改的好的,比如广陵改扬州就不错——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十年一觉扬州梦;还有兰陵,以前叫苍山县,现在好像已经改回兰陵了,好像湖北的襄樊也准备改回到襄阳!



    见姑娘谈吐不俗,人也俊美,两个中年人当中,老家在月港的那位笑着说,襄樊要是改回去的话,还不如叫荆州来的出名。



    那姑娘听了又笑着说,老伯,古代刘备借的荆州,可不是指一个城市,而是一片区域,类似现在的省。两汉时,荆州全称荆州刺史部,下辖南阳郡、江夏郡、南郡、武陵郡、零陵郡、长沙郡和桂阳郡。



    林雪觉得这姑娘懂的很多的,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又听那个刚才说焦作、西安改得没档次的中年人说,也不知有人算过没有,一个地方改名后,需要支出的社会成本是多少!我觉得至少要对包括公章、大小单位的挂牌、车辆牌照、路标、公务信函、信纸、建筑门牌以及航班、列车、报刊名称等一系列公共信息进行配套的改动吧……



    那姑娘看看一圈人,说,对我们年轻人而言,改名字真的没啥大不了的,因为逢年过节,上海写字楼里的许多Linda、Mary、Vivian、George、Michael、Justin都会挤上火车,陆续回到建福、山东、河南、广西、黑龙江……回到家乡后,他们的名字又会变成桂芳、翠花、秀兰、大强、二饼、狗蛋之类的。而北京各大部委格子间的小李、小孙、小张、小王、小赵回到家乡,名字几乎都会变成李处、孙处、张处、王处、赵处。



    说话间,车到牡丹广场,林雪要下车了。他内心盼望着刚才说话的那姑娘也在这一站下车,有可能的话,他会鼓足勇气和那姑娘搭上话,但那姑娘纹丝不动。



    抢先走到车门前,路过那姑娘身边时,林雪特意微笑着说了声,请让一下。见那姑娘也微笑,林雪觉得对方很美,内心也享受得紧。但踏上站台的一瞬,林雪的心就咯噔一下,他见好几个人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一检查自己才发现,衣兜里的小灵通已经不见了,而装着钱和钥匙的屁股兜,也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翻出了白里子!



    “小伙子,你老憨啊。”一起下车的一个老师傅眯着小眼睛对林雪说。“别人两次掏你兜,你都无察觉!这趟车我经常坐,包括刚才说话的那个漂亮姑娘,好几个惯偷都在这个时段上班……”



    林雪觉得晦气,想报警,但此时已经没有了打公用电话的钱,只有垂头丧气,沿着人行道,一步一步往老王的老球迷牛肉汤馆走。心里想着,现在这小偷都是男女搭配、分工负责、联合作战了,自己却依旧没有防人之心,屡屡被美女、才女迷惑,真荒唐啊。



    在深深的挫折、迷茫、自卑和自责中,忽然肩头又被人重重拍了一巴掌。林雪感到十分生气,烦躁地回头正想发作,但见一个长得跟刘欢神似,只是脖子长了点的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是你啊,刘凡!”林雪又惊又喜又气,带着情绪,扬手就是一拳。



    那刘凡躲开后,看着林雪问:“看你精神恍惚、步履匆匆的,这是去哪儿?”



    林雪吹牛说:“去球迷协会参加常委会。唉,刚才在103路电车上丢了东西,正郁闷呢,你就出现了。”



    在老城泰勒芬公司时,刘凡知道林雪的说话风格,也不介意,笑着说:“你这种人说好听是面善,说中性是老实,说不好听就是信球(傻瓜),小偷不偷你偷谁?”



    林雪苦笑着说:“江湖有约,贼有贼德,我总觉得小偷不会偷好人、老实人和弱者的东西,尤其是美女小偷!”



    刘凡说:“屁,你以为小偷是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啊!干那行的都是没脸没皮没良心的,跟你说,现如今小偷都变坏了,都是欺软怕硬,专门找好人、老实人和弱者挑软柿子使劲捏,遇上横的楞的,都躲得远远的。”



    林雪又吊书袋子说:“唉,如果良心只折磨善人,作恶者总是获利,那道德还有什么意义?我始终觉得,即使在最残暴的土匪帮会,会匪之间也要讲情义和互助。从博弈论的角度讲,一个绝对不义的环境,恶人也没法生存的,大家选择互助和共赢是一种必然。”



    刘凡说:“小林你就是太固执了,不是因为你天真,而是因为你总是试图让世界变得天真。不管咋样,我劝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多年前在广州,走在街道上,我突然看到前面一个人掉了个钱包。”刘凡继续说,“当时我也实在,马上过去捡了起来,一边喊着前面那人,一边追了上去,但那掉了钱包的人却似乎没听见,而是越走越快。



    这时,忽然从路旁过来个男的,摆手叫我不要声张,还说看钱包里有多少钱,我们两人分了。我当然没理会那男的,最终追上了丢钱包的人。让我没想到的是,对方收回钱包后,不但没任何感激的表现,还说他的钱少了,让我赔!纠缠了好久才脱身。



    后来经单位同事点醒,我才明白,其实前后那两人是同伙,专门在街上做套坑人。如果你贪便宜同意和后面那人分了,就会中招,丢钱包的那人会回来,把你们抓个正着。而那个与你分钱的人会顺势从口袋里掏出几百甚至几千元来,声称这是他分到的一半,让你彻底说不清,并深陷其中。”



    “总之你永远不要相信咱普通人会遇上没成本的好事。咱普通人不遇上倒霉事就是最大的幸运。”刘凡最后强调说。



    夜幕既垂的牡丹广场上,比白天更加不消停。很多吃饱了撑着的人正陆续凑到一起,散步、遛狗、跳广场舞、吹拉弹唱,甚至就那样呆呆坐着。最近,广场上的那个大屏幕电视大概是坏了,让人们没有“喜迎下岗潮,从头再来,替祖国母亲分忧”之类的公益广告和《新闻联播》可看了。



    广场四周的人行道上,也有许多摆地摊讨生活的。但在林雪看来,他们摆个地摊也仅仅是证明他们还在努力奋斗。在灯光下光顾地摊的,都是凑热闹的人,真正买那些低档小物品的人是很少的。



    附近的石条凳上,坐着个穿着扎眼黄马甲的老太太,正在跟身边的几个老人诉苦。大概意思是,她在天津路扫了19年马路,这两天却忽然被通知“以后别再来了”。“失去这份工作,我就没了生活来源。”老太太抹着眼泪说。



    富丽堂皇的牡丹城大酒店前,一个骑着摩托车的日本人被执勤交警拦下了,正在让提供驾驶证。忽然就听那老外用蹩脚的汉语高呼:“我爱中国,钓鱼岛是中国的!”不过,交警还是扣了他的摩托车,并笑着跟他说:“无证驾驶,你就是喊东京是中国的都没用!”



    见刘凡虽然剪掉了头上那个充满艺术家形象的小辫子,却依旧跟过去一样骑着个没有泥瓦的破自行车,林雪问:“老兄离开泰勒芬公司好几年了吧,现在在哪高就啊?”



    刘凡指着附近的一座大高楼说:“我现在暂时在人寿保险公司上班,晚上你没事的话,咱俩找个地摊好好聊聊,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咱们会在这里遇上。”



    林雪说:“好啊,洛阳虽小,但彼此不找也会失散,像咱们今天这样相遇在街头,算是小概率事件。不过我今天可是一无所有了,我身上的电话和钱都被偷跑了!”



    刘凡笑着说:“咱俩别提钱,提钱伤感情。要不,我叫上汤糖糖吧,她家就在附近,今晚我请你们!”



    汤糖糖是那种文气或者说娇气得似乎说话都是用鼻子的女孩子。虽然长着个圆盘脸,但蛮有气质,蛮时尚的,和很多涧西女孩一样,很会打扮自己。在老城泰勒芬公司时,林雪曾想请她看电影,但被她拒绝了。那个时候,刘凡似乎跟汤糖糖很能说到一起,偶尔还请她吃小吃。只是不知为什么,后来刘凡追的却是柳丝丝。



    见林雪似乎对提及汤糖糖很诧异,刘凡笑嘻嘻地说:“最近我跟小汤经常在一起玩,她也在跑保险,还是负责你们单位那一块的业务经理呢。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这份活,就是她给介绍的。”



    林雪是个随心所欲的人,遇上了刘凡,又要请汤糖糖,自然也就顾不上老王和狗屁球迷协会了。



    不像夜市随处,并成风景的老城,涧西的烧烤摊大都在背街小巷里。这其中,有市民素养文明的成分,但估计更有涧西城管野蛮的成分。



    猫和老鼠的关系很有意思,尤其是刻意想去体现猫鼠亲善的时候。比如最近的《东都晚报》上就刊发了一篇涧西城管在大热天给小摊小贩送西瓜、送清凉的图文报道。但不知是因为对城管的成见过深,还是事实就是那样,林雪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几个小摊贩在接过西瓜的瞬间,眼神中不是温暖,而是近乎恐惧,就像总在担心城管队的同志们会将那西瓜跟秤砣一样砸他们脑袋上一样。



    刘凡一家三代都曾工作、生活在洛玻。与洛阳几乎所有的大厂一样,第一代洛玻人南腔北调,到刘凡这一代才失去乡音。刘凡的七八个叔叔辈乃至爷爷辈都已经退休的退休、过世的过世、下岗的下岗,除了极少数回了南阳老家,如今大多整天都在玻璃厂路和百货楼一带,过着打牌、逛公园、聊天、发呆的生活。



    生于洛阳、长于洛阳的刘凡是家中老三,上面还有哥哥、姐姐。他老爸今年70多岁了,是上世纪70年代洛玻研发出浮法玻璃后,从南阳社旗县招来的知青。老爸跟刘凡经常讲的一句话是,人只要扎实肯干,到哪里都不会亏着的。因为想当年,他就是靠着平时一手过硬的安装窗户玻璃的功夫,被选派进洛玻的。谁会想到,安装个窗户玻璃会带来一家四口人命运的彻底转变。



    刚到洛玻那几年,刘凡一家赶上了不少好事。那个年代,除了涧西的几大企业,在西工这一片,洛铁分局、洛玻和纱厂、肉联厂是四个让人眼红的著名铁饭碗。同一个时代,其他西工人可能还在干地位低、收入更低的“八大员”——汽车售票员、服务员、吧台员、理发员等。



    那时候,洛玻人地位高、工资稳定、福利好,还分房,连找对象都只找洛玻的,根本看不起外面的人。曾经一度,附近的洛百大楼都被人私底下称为“洛玻大楼”,在西工那一片,洛玻人是率先买上家电、戴上墨镜的潮流引领者。在著名的玻璃厂路,KTV、麻将馆等娱乐场所也很密集。



    在洛玻最辉煌的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还在上小学的刘凡的志向是考入洛玻技校,毕业后进洛玻当工人。在当时看来,进洛玻的前途就跟浮法玻璃一样光明,在这里干到退休,然后养老,就是圆满的一生。



    再后来,尽管国企都在改革,但刚参加工作的刘凡还是见证了一段洛玻产能狂飙的历史。曾经,只要他们完成任务量,就能拿到满满的超产奖,但刘凡在洛玻的最后那几年,却出现了福利减少、工资降低,核心工人被转岗、分流直至大裁员的状况。



    “洛玻最红火的时候,一般员工工资也就三千多四千,从无发财一说!”刘凡说,“其实我们都是体制的受害者!从基层工人干起,我也努力过、奋斗过,爱过以至于最后恨过洛玻这座围城,并最终选择了坚决离开!”



    跟林雪差不了多少,刘凡是稍早的1996年下岗的,当时大家忌讳下岗二字,总觉得不体面,都说是二次创业。但刘凡说,他坚决拥护下岗政策,因为国企的低效存在,是国家和老百姓的沉重负担!他还说,如果中石油不垄断,我们用得着花那么大的价钱买油吗?!为什么私企和合资企业的员工下岗后,只有默默到劳务市场找工作的份?而国企职工一下岗就像死了爹似的哭天抢地呢?!



    刘凡说这话时,林雪还在泰勒芬公司上班。刘凡所在的洛玻集体宿舍林雪也去过,感觉那一片比较萧条,人们的生活节奏比涧西要慢得多。就连玻璃厂路上的那些小店也冷冷清清。



    那天,在同样拥挤、肮脏、混乱的洛玻集体宿舍,他们从小短波收音机里的自由亚洲电台知道,由于改革改制,吉林的工人把单位领导给活活打死了。由于成功挡住了对企业的改制和重组,工人们还跟过年一样,彻夜放鞭炮庆贺……



    当时,林雪说,对企业而言,裁人可以节约人力成本问题,但社会却因此多了失业者,并进一步降低了消费能力,最终造成的后果是产品卖不出去、企业继续裁人以节约人力成本的恶心循环。



    刘凡听了说,国有企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其实都是自找的。就洛玻而言,现在小混混何其多,都是不想干活只想拿钱的主儿,又没人敢管,觉得人家一大家子都在一个厂里,势力大得很!



    国有企业要走出困境,要创造价值和效益,就不能养懒人和庸人。我有个亲戚在山西一煤矿,他们企业有八万职工,可现在井下挖煤的全是协议农民工,除了领导和技术人员,没有一个正式工在井下工作!这难道不可怕么?!



    林雪说,这也难怪,咱中国人真的不算勤劳、勇敢和智慧。相反,都是剥削思想和特权思想严重。听说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家提倡接班制度,最终造成全国企事业单位和各行各业近亲繁殖——老子当教师,儿女也教书;老子干炊事员,儿女抡切面刀;老子炼钢,儿子当高炉工人;老子是医生,女儿当护士;老子是解放军,儿女都参军……只有老农民没出路,孩子要考不上大学,还得当农民。



    刘凡1996年刚下岗那会儿,很多工友都来宿舍搞串联,要刘凡跟他们一起到去游X和示威,乃至去堵中州路。说,已经一个月没上班了,觉着就这么离开体制,心里不甘,毕竟干了十几年了。



    但刘凡没答应。



    在带头闹事的几个人被警察抓捕并贴出公告的那天下午,刘凡下定决心,要去外面的世界闯荡一番。



    一周后,他背着自己所有的资质证书和五百多块钱南下广州,并很快在一家中外合资的日化公司上班,开始从事与原专业不相关的客服工作。因为这家公司就在风景秀丽的珠江边上,甚至远远还能看见白云山机场,刘凡觉得很满足,一心想着就这么干下去,最好能在广州找个女朋友。



    不过梦想在短短半年后,就被现实无情击碎了——当年冬天,父亲病倒,刘凡不得不选择回洛阳。那时候,当兵的大哥已经在青海安了家,日子过得跟高原上的牦牛一样不容易,回一趟洛阳差不多就得过几个月更苦的日子;姐姐在上海虽然过得不错,但对家里却是鞭长莫及,远水解不了近渴。



    长途电话是母亲打的,除了跟刘凡讲“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她还安慰儿子说,咱邻居家的孩子在广州漂了十几年,既没成家也没立业,最终还进了班房,你还是回家吧。再咋着,咱洛阳也是著名古都和老工业基地。我听市领导说,将来要跨过洛河向南发展,形成以洛河为轴线、南北对应发展的城市新格局!



    邻居家孩子的事,在洛玻社区算是老三篇之一了。



    那孩子大名陈军安,性格偏执,但出道早,因为老爸是洛玻实业公司的,小学没毕业就去广州干皮鞋生意。大概混得不错,一度衣锦还乡,找的女朋友也带来了。据说是刘三姐老家那片的,人很漂亮,刘凡也见过他们。



    但回广州没几天,陈军安的坏消息就传到了洛阳。说是军安那求孩子怀疑女朋友跟别的男的有关系,在跟踪女朋友被发现后,夺了女朋友的包,当街对其打骂。那女孩受不住殴打,开始向路人求救,但无人响应,最终被陈军安拖到了住处,并捆绑了起来。



    情节至此,本来应该结束了,但让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是,陈安军随后又买了把杀猪刀,磨锋利后,趁女朋友不注意,在其左手掌上狠剁了三刀,最终让女朋友永远失去了左手,并因此进了看守所!



    内地机会少,洛阳就更不用说了。



    回到洛阳后,刘凡刚开始干的是金库保安工作,去泰勒芬公司那是后来的事。当金库保安的时候,刘凡每天一早都全副武装地跟车去各大银行网点送现金。到了下午五六点,再把现金回笼到固定的大库房。每天下班回家则忙着做饭、照顾父亲。



    这样的生活让刘凡时常想起小时候:某天,他吃完饭后拿着碗筷想去洗,没想到母亲气急败坏地夺过碗,狠狠摔地上说,男孩志在四方,不在锅碗瓢盆上!去,让你姐姐来洗。



    可现如今,造物弄人,自己真的将很多时间耗在了锅碗瓢盆之上,倒是姐姐远离了锅碗瓢盆……



    1997年夏天的时候,因为那段时间金库经常加班,刘凡干得很累,有时候到了晚上,就干脆光着膀子躺在成堆的现金上休息,最终引发了相关领导的不满,说他不尊重人民币。刘凡无奈,只有辞职,随后几经周折,应聘到了洛玻社区护卫队。



    只是,这份工作同样不好干。



    每天,刘凡的工作就是和另外三人戴着钢盔、掂着警棍、步调一致地在小区内巡视。刚开始还蛮新鲜,时间一长就麻木和乏味了,特别是在夜深人静中还要按照不知走了多少遍的路径例行巡查!干了两个月,刘凡就崩溃了,他觉得自己技术工人出身,干点啥不行,非要干没一点技术含量的保安,就是社区出个大案、要案什么的,让他去帮着破破案也行啊!



    把这个想法跟巡逻队队长一说,对方先嘲笑起了刘凡,说,还大案要案,就是一般的治安事件都轮不到咱去管!你以为立功受奖的机会都是给你准备的?!跟你说,除非像董存瑞舍身炸碉堡或像黄继光舍命堵枪眼的事能轮到咱普通老百姓,别的事,你想都别想,门都没有!



    洛阳地邪,说啥有啥,且好的不灵坏的灵。那天,队长话音刚落,马上就有派出所的电话过来了。说,110接到群众报案,你们社区干休所附近一住户家有枪!因为今天正赶上所里的例行学习会,烦请你们保安队先过去看看情况。



    队长挂了电话后就骂道,这帮孙子,肯定是一听人家有枪先吓死个屁了!让咱们先去看看,这不明摆着是让咱们去撞枪口送死吗?!小人!真是小人!



    但骂归骂,职责还得履行。于是队长一口气叫了十个治安巡逻员,要求全部全副武装,向社区干休所附近集结。为了保险起见,大热天的,队长自个还穿上了防弹背心。防弹背心不是治安巡逻队的标配,队长这件,估计是别人扔掉他捡回来的。



    刘凡和另外两个年轻人壮着胆子跟队长敲开据说有枪的那家的防盗门时,眼前的场景让他们惊呆了,就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站在他们目前,手里提着把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那种德国毛瑟驳壳枪!



    见来了保安,老太太把那枪放茶几上说,刚才是我打的110,我思谋(想)着,这枪应该是我家老头子的,他参加过洛阳战役和豫西剿匪,并在过去的司法局工作过。中午我收拾旧衣服时,发现我家有个旧箱子的箱底是活的,揭开一层木板就发现了这把枪,还有好几盒子弹哩!我觉得现在留这玩意儿也没用,就决定上交党和政府!



    因为父母亲都是远近知名的老好人,也不乏有人给刘凡介绍对象。陆陆续续见过七八个后,刘凡觉得,去泰勒芬公司前见过的那个女孩就很不错。



    那女孩叫杨艳,刚从长沙的一所中专院校毕业,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介绍人说,她父母都是市财政局的,尤其是杨**亲,擅长炒股,在圈子里被人尊称为“金手指”。杨艳还有个14岁的妹妹,正在上初中,不过听说杨**亲已通过关系,让14岁的小女儿在某个事业单位挂职,并开始领工资了。



    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命运,杨艳的父母亲在约着见了一次刘凡后,就没有了下文。虽然杨艳在电话里说,事情的起因是刘凡请客时餐桌上忘了上饺子,但刘凡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那天吃饭时,刘凡跑前忙后的,显得很虔诚,但杨艳的母亲——那个带着上海口音的阿姨,自始至终却没有正眼看刘凡。尤其是听到刘凡说自己正在打工干保安时,脸色唰一下就变了。后来刘凡才知道,介绍人跟杨艳父母说,他是广州工作的洛阳白领。



    “我是喜欢穿白领衬衫,可几天不洗脖子,白领也会变油领!”刘凡在林雪面前自我解嘲说。



    “现在我虽然才刚过三十岁,但因为一系列的感情事故和人生变故,忽然觉得自己冲劲不如从前,心态变老了。”刘凡进一步说,“我开始沉迷养花,并喜爱遛狗。我担心总有一天早晨,我会六七点就起来,跑社区超市门口,和那些老大爷、老大妈们排队等着开门,就为了抢一只超市赠送的鸡蛋。”



    上帝给了人们有限的力量,但却给了人们无限的欲W。



    为了挣钱,或者说为了爱情和女朋友,刘凡也曾炒过股。如果没有工资等固定收入或土地等揾食根基,普通中国百姓只有两条活路:一是创业,二是投资。创业,永远都是九死一生;投资则是一把豪赌,尽管成功者永远都是其中的0.01%甚至更少。



    几经股海波折,在一次次满怀希望却一次次失望而归后,刘凡就觉得,炒股其实跟当年人们炒君子兰没有什么区别。中国股市就是一个比谁更傻的游戏,人人都希望有比自己更傻的人来接盘。股民就是被国家Q奸了好几遍,还舍不得离开那张残酷的席梦思的人。每次国家掏口袋,股民都以为是要掏钱,结果国家掏出来的依旧是套子,于是股民又被按住,再来一遍……



    一碟花生、一盘毛豆、几串豆腐皮和一把牛肚……坐在珠江路的夜市上,林雪和刘凡一边喝着泛着沫子的生扎啤,一边等着汤糖糖的出现。



    大概是听到刘凡和林雪谈及洛玻,有人在地摊上先吃完,走的时候,专门叫老板给刘凡递过来了一张纸条。展开后,林雪见上面写的一行字是:国企问题是屋檐下的冰溜子——根子在上头。我也曾是洛玻子弟,1983年上半年就读于玻璃厂中学,父亲在洛玻销售处就职。我的亲友很多人还在洛玻工作和生活,非常怀念在洛玻的岁月。若需要帮忙,请联系武汉黄梅律师事务所,TEL:027-39848568。



    汤糖糖是半小时后才来的,骑着个电动车,一副刚洗过澡的样子。



    刘凡招手让她过来后,问她老公咋不一起来。汤糖糖看看林雪,笑着先纠正说:“刘凡你个笨蛋!老公是不能随便叫的!我听说在清朝时,老公专指太监,更是J院里J女骂J女的话。民国废除太监后,西化的香港首先喊丈夫为老公,让人莫名其妙,但随后居然成了时髦,让大陆女青年争相效仿。”



    林雪觉得几年不见,汤糖糖变得落落大方,笑着说:“糖糖,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吧?”汤糖糖忽然看着林雪说:“呀,我算终于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那个林雪啊,刚才乍一看见,我还以为又是刘凡什么狐朋狗友呢!”



    感到汤糖糖说话没心没肺的,也很好,林雪兀自抿口啤酒不再说话。刘凡见了说:“糖糖,我听说你最近闹得很疯啊,在九都路上看到个帅哥,就想跟人家处朋友。遭拒后,你还差点将人家男生拽上出租车拉走,有这个事吧?!”



    “谁呀?谁呀那么缺德!给姑奶奶我造谣!哼,让我主动想拽上出租车并拉走的男人还没出生呢!我严重警告啊:谁要以后还这么肤浅,本姑娘赏他三尺白绫,赐死!”汤糖糖笑着,骂着,说着。



    林雪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就信口道:“糖糖,追求男生可不敢强拉,更不能涉嫌非法限制人身自由啊!”



    汤糖糖听了,看着林雪忽然大笑说:“我说,我说你这个林,林什么来着,我觉得你简直就是个大儒啊,要是穿越到秦朝,估计秦始皇大哥见了你,他都舍不得坑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