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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遇人不淑(2)
    其实,比起狗屁不懂却让人后悔终生的初恋,热恋才是美好的。但它似乎也仅仅只是你俩的事,别人或许并不这么认为,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觉得一棵白菜让猪拱了。国人的势利在这个问题上同样让人牙根痒——你找不到爱情,他们比你还着急;你找到了,他们又觉得你们不配,而是跟他或她配。



    前段日子有个晚上——那天似乎是国家科技领导小组刚刚成立,杜涛和唐春妹在老宅子附近的小巷里深情吻别,就惹上了麻烦。



    大概是对他俩又是搂腰,又是亲嘴,又是肉麻说情话看不下去、听不下去,或者就是眼气(羡慕妒忌恨),正在小巷垃圾桶边那小凉亭拉家常的四五个大妈不愿意了。



    其中一个头发烫成吓人的波浪形的,略带着南方口音,开始指桑骂槐说:“现在电视上那些小年轻都不要脸惯了,根本不晓得在公共场所还有小保育(小朋友)!”



    另一个戴着黑边近视眼镜的阿姨则旁敲侧击兼恫吓说,我大学有个男同学,蛮帅的,但因为1983年在公园和“社会女青年”乱搞,差点挨了枪子儿。我记得当时他被开了学籍,后来家里走关系,总算又回了学校,但比我们晚了两年才毕业……



    这两位一开口,其余几个大妈也你一句我一句地跟评,大不了是给一对恋爱中的年轻人批发“没家教”、“伤风败俗”之类抽象的大帽子,再就是爆粗口宣泄不满。有个面相阴郁古怪的,以浓厚的老城方言最后总结说:“他奶奶个逼的,从中央到地方也不管管!”



    自然也有胆小怕事的。大妈群里有个带着齐齐哈尔口音的,就发表不同看法道,我索(说),咱还是该唠嗑唠嗑,甭管闲四儿(事)。上礼拜温度高,我在自个阳台上光身子晒太阳,他娘个腿的,竟然被瞎逼邻居打电话给报了警,差点被当暴露狂抓局子去!今天,她奶奶个逼的,我瞅着那邻居也一丝不挂地在阳台上晒太阳,就果断打了110,结果,差点又被当成偷窥狂抓进局子……下午时总算整明白,人家那是公安局家属!



    面对几个无法淡定更谈不上包容的“事儿逼”型大妈,杜涛不甘受辱,放下唐春妹开始反击说:“你们闲求没事关起门来自拉自唱自吹自擂算拉倒呗,就喜欢多管闲事!我们接个吻碍你们啥事了?!看看电视中、电影上,哪个谈恋爱不是这样?有本事就把自家电视给砸了,真是京城的花子九品官,穷装逼……”



    见杜涛凶巴巴且嘴里不干不净的,几个大妈又开始攻击没出声的唐春妹。说她“不知羞耻,小姐不如”。听到女友被大妈们如此侮辱,杜涛又撸起袖子准备出手,但最终让唐春妹连拉带扯地劝住了。唐春妹说他野蛮,但杜涛却辩称,跟绅士对话,用绅士语言;跟流氓对话,用流氓语言;对付野狗,只有棍棒……



    杜涛家的那七层楼最终是被有关部门强拆掉的。时间是1998年夏天。依托的项目是要在这一片恢复明朝的安喜门,但实际上还是搞房地产开发。为此,有关部门让涧西技工学校的500多名学生装成城管和特警打头阵!



    那些孩子们在包围了杜涛家后,有个学生干部模样的,对拦着不让进门的杜涛父亲哀求说,老大爷,这是我们学校领导下的死命令,我们不敢不来啊!否则,我们会毕不了业的!



    只是,直到和唐春妹去北疆喀纳斯游玩,杜涛家那七层已经被推成了废墟的楼,也没达成赔偿协议。去年12月3日,杜涛父亲在租了一年多房子后,以76岁的高龄专门到有关部门,要求解决拆迁补偿问题。但接待他的那个人们唤作史书记的,却以开会没时间、不熟悉情况为由,让杜涛父亲“别再找他,反映也没用”。



    “史书记,您别走,您这儿都不管了,我去找谁?要我去跳楼啊!”杜涛父亲感到身心疲惫,这样说。史书记看看老人,冷冷说:“跳楼我可更管不了,一楼二楼你别去啊,要去就去五楼。”说完,甩手离开了。那天杜涛父亲觉得运气很差,放屁都砸脚后跟。骑车回来的路上,老头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宝马轿车。摆置了摆置已经变了形的前车轱辘,老头原想悄悄一走了事,但刚才到背街小巷里小解的司机追出来就骂,老东西,你眼瞎了,撞了我车还跑?



    杜涛父亲操气了,转过头说,小伙子,你要这么说,那我可就躺下了!说着,就要推车往轿车前凑。那司机见老头不是善茬子,赶紧赔笑说,叔,我跟您闹着玩呢,您慢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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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可能还是个让人近视、麻木、浑浑噩噩的东西。坐在王城公园高高的韶乐台上,跟唐春妹聊天,并聊到家事或者说家丑时,杜涛一直闷闷地抽着烟。杜涛说,喜欢吸烟是因为它可以伤肺,却不会伤心。



    韶乐台是周王城遗址的标志之一,后面就是玉带缠腰般的涧河,虽然那仿古建筑整得可求瞎(很糟糕),但掩映在郁郁葱葱的树丛中,伴着鸟儿啾啾,倒也显得幽静非常。两人依偎着,坐在高高台子的石质护栏上,远远就可见一对汉阙镀着阳光,唐春妹觉着很幸福、也很知足。因为杜涛说的最让她动心的一句情话是:我知道你是个容易担心的小女孩,所以即使我将线交你手中,我也不敢走得太远……



    韶乐台四周怪石林立,草木葳蕤,兼有古香古色的亭台轩榭和曲曲折折的长廊,尤其是正前方那片几乎四季常青的草坪最是让人惬意。每次路过,唐春妹总会看到有人像成吉思汗营帐外烂醉了的百夫长一样,仰面八叉、旁若无人地躺着,一动不动。时间一长,公园管理人员也失去了耐心和爱心,专门在草坪边竖了个不锈钢牌子上,上面的提示标语写着:今天你踩在我的头上,明年我长在你的坟上……



    韶乐台是唐春妹最喜欢来的地方,也是杜涛抽烟最多的地方。除了与唐春妹行肌肤之亲,有时候太闷了,杜涛也有用一包烟慢慢烧掉这个该死的韶乐台的奇怪想法。



    和唐春妹一样,杜涛是那种重度内向的人,这估计跟他童年的某些经历有关。上东关小学的时候,因为年幼无知,杜涛曾偷偷拿了父亲小卖店抽屉里的5元钱请班上几个女生吃冰糕,杜涛至今记得,那一回他妈拿着竹条追到了学校,几乎当着全校200多师生的面,打了他整整二十多分钟,直到他跪地求饶。估计也因为这个莫大的心理阴影,对于早逝的母亲,杜涛跟唐春妹提及的不多。



    让杜涛记忆深刻的是母亲的做菜手艺。按照专业的说法是,刀工齐楚、菜品上心。小时候,每年春节,杜涛他们弟兄几个都能够大饱口福。可惜母亲做的几道特色菜,现在是花多少钱都吃不到了!第一道菜是猪血大肠。一般是过年杀猪时才有这种新鲜东西,因为除了过年,小时候没有谁家会天天杀猪。不知道是父亲喜好这一口,还是源自母亲的家传,反正小时候过年,杜涛父亲都会专门交代南关的郑屠户,让留两副猪下水,且要求洗猪肠时要多用盐,一遍就管够,不要用任何化学药剂,否则洗的太干净了就失去风味了。另外两道,一道是鱿鱼猪鞭,一道是酸菜猪皮。后者是很爽口的开胃菜,前者杜涛一直没尝过,很多时候,仅仅是看看那当时肯定也算稀罕的东西,一转眼就被父亲和大哥他们扫光了。



    杜涛最爱吃的是母亲做的虾仁豆腐和干煸豆角,再就是酱油色的骨头汤。儿时的记忆似乎深入骨髓并沁入灵魂,让杜涛在长大后再也吃不中别人炒的虾仁豆腐和干煸豆角。



    曾经,杜涛吻着唐春妹的耳朵说,要是我妈还活着,一定会喜欢你这个儿媳妇,并会贡献出她最高的厨艺体现对你的诚意!



    唐春妹听了,笑着说,我恐怕会糟蹋了这份诚意的!虽然我知道,咱妈做的那几道都是重菜和硬菜,但我真的不喜欢猪血大肠之类的东西。



    听说猪血炒大肠比较脏的,味道也不好闻。唐春妹继续说,至于鱿鱼炒的那个东西,估计是那方面能力不好的人才吃的。酸菜猪皮倒是对皮肤保养有好处,骨头汤也补钙,可我就不明白,你们家几个弟兄,怎么都是又瘦又黑,个子还不高?!



    杜涛分开搂着唐春妹的手,掏出烟点上说,不管其它,单就场面来说,绝对是超级重视。唉,不同地区、不同年代的人,有不同的表达方式,我们要多学会理解和宽容,多学着换个角度去看问题……



    杜涛抽烟时,给唐春妹的感觉总是深沉得像个诗人。有次点烟时,那烟不小心落到了地上,杜涛就说,坐了这么多年的公交车,感觉每个司机关车门都特别快,就好像乘客都跟他有仇。每次关车门后,我都听见司机感慨说,卧槽,又没夹住人!



    唐春妹觉得杜涛抽烟的样子就代表了一个男人几乎所有的魅力。尽管她心爱的杜涛至今尚未写过什么情书之类酸溜溜的东西,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男人可以装深沉,但一定不能迂腐和太认真。唐春妹这样想。



    还有一次,可能是有蛇从附近的动物园里潜逃出来,蹿到了韶乐台下著名的东周故事墙前的草丛里。杜涛从韶乐台上高高扔下还有火星的烟蒂时,草丛里呲呲呲呲一阵异响,随即,唐春妹亲眼看见有条拖把棍粗的大花蛇开始往前面的草地上游走,一下子让附近的游人惊慌失措、四散而逃——隔着动物园的玻璃,他们可是连蟒蛇和眼镜蛇也敢逗着玩的啊。



    那蛇最终被赶来的消防员和保安用网子和钩子抓了去。一直冷冷地看热闹的杜涛,在整个事情平息后,对唐春妹说,唉,可怜的人类啊,也就只敢隔着玻璃和笼子与蛇啊、老虎啊之类的动物近距离接触!



    唐春妹听了说,你不觉得,其实动物更可怜吗?它们没有犯罪,却像罪犯一样被人类关起来,还供人展览和戏弄……



    杜涛能够听得出,春妹这是在说,自个在姑妈家寄人篱下心情压抑,便紧紧搂住了楚楚可怜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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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涛不是那种游手好闲的人,除了打工,他也想做点小生意,比如开个水席店什么的。因为他觉得,在老城十字街这一片,水席绝对是个有特点的餐饮卖点,就跟长沙火宫殿的臭豆腐一样。



    只是做生意其实真的很难,你能够想到的,别人恐怕早就实践过并失败过了。就像刚开始大哥想在老宅子所在的这片城中村里开个快餐店。但结果上楼放眼望去,方圆500米早就开了不下五六家快餐店。



    在这个社会,很多钱并不是挣的,而是混的。在《水浒传》里,赚钱的赚,跟坑蒙拐骗偷的意思更为接近。比如扈三娘,比如徐宁,比如卢俊义,都是被“赚”上梁山的。可能谈女朋友也是这样。



    从这个意义上说,在开快餐店这个项目上,最有价值和建树的还是老二的主意,那就是——以优惠措施实行贵宾卡和会员制,先收了资金再说,一旦有了资金,做大就有希望了。当然,一旦做不大或者说赔本,也没关系,大不了关门跑路,很多搞餐饮、做美容之类的,都这么干过。



    快餐店没开成,大哥开始投资洛阳传统的早汤生意。但万事开头难,1997年开年,他的“不翻汤”小店一开,动不动就被莫名其妙乃至莫须有地罚款和找茬。工商啊、卫生啊、治安啊、消防啊什么的,人五人六的应接不暇,一不小心还有人跟演香港电影一样,露个纹身大喇喇地进到店里来收保护费,美其名曰“拜年”。



    最夸张的是周围那些开其他汤店的老板也无理取闹。说大哥的“不翻汤”小店抢了他们的生意,隔三差五要求大哥赔偿精神损失费,否则大家就谁也别开店了。仗着老丈人王弹簧那大锤般的拳头,大哥和媳妇一度当街讦周边几个开店的同行,说他们是拉不下屎却怪茅坑,但在利益面前,同行们是不会讲道理和逻辑的,甚至一度剑拔弩张,法都不讲。



    闹腾到第三天时,老王家的人出面了。老丈人王弹簧虽然早就拎不动铁锤了,但那是真不瓤(软弱),不知道就从哪里给女儿女婿专门找来了四五个“道上”的人。那几个人像青年广场福王府遗址上的石狮子那样,露着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纹身,连续盘踞在大哥店门口喝了七天不翻汤,总算让边上那些开豆腐汤、牛肉汤、丸子汤的店家老实了。



    杜涛记得,那几天,四五个光头纹身,一坐在大哥汤店门口就盯着周遭的那些店里狠劲瞅,直瞅得店里的师傅和食客们发毛,最终草草结账走人,以后几天再不来喝汤。



    后来杜涛知道,大哥原来是想报警的,力主让派出所的片儿警出面协调商户关系。但老丈人说,不用那么复杂,请正规军出面,太伤面子不说,咱也请不起啊。再说了,派出所的片儿警还都是刚出校门的生瓜蛋子,那哪儿中啊!让“道上”的人出面,大家都心照不宣。



    老丈人还说,过去我们老家镇子上就发生过店主被人暴揍,并被一把火点了房子烧干净的事,那时候刚解放不久,穿白制服的公安天天带枪来抓人,十几年了都没侦破案子,最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