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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不如怀念(1)
    林雪是在俄军宣布“库尔斯克”号核潜艇官兵全部遇难的那天回到洛阳的。



    除了和宽云翔在葫芦套乡的那家小酒馆喝得晕头转向,倒叼着烟硬点了开吸,此次东北之行显得有点虎头蛇尾、草草收场。最终别说岑碧琼,就连戈小星的毛都没见一根,更别说跟远在旅大的邵若明或其他同学接上捻子了。



    距离当然是一个方面,但感情和现实更是重要的两个方面。就跟宽云翔盯着杯中的高粱酒所说的那样,其实很多人于我们,终究仅仅是匆匆过客而已,你却想真诚留住他们,并在分别多年还试图重温旧梦,恐怕真的是想多了……



    酒过三巡开始辣心后,戈小星的电话林雪倒是真打通了,但人家说,这几天,他们夫妇俩正忙着装修房子,想赶在入冬前住进去哩。早就跟人约好了,明天一早要赶到北郊的建材市场买装修材料,现在几个装修工正闹着涨工资呢,就不跟老同学多唠(说)了,改天有空,欢迎到辽源玩……



    但欧阳云的电话宽云翔却没打通。借着几分醉意,宽云翔改发短信说,欧阳,我是你老同学小宽啊,现在正跟林雪在东北喝酒呢!酒酣耳热之际,就想跟你唠(聊)几句。不想,欧阳云回短信说,我知道是你。毕业多年无音讯,我跟你这醉鬼有啥好说的?!



    酒瓶倾覆、筷子落地、杯盘狼藉。宽云翔继续跟欧阳云短信交流的时候,林雪也把电话打到了汤糖糖那里。一番关心加表白后,林雪大着舌头问糖糖喜欢东北的啥东西,还说,你想要啥,我就给你带啥回来!



    糖糖在电话那边笑着说,听你口气简直跟张作霖一样!好像东北就是你家的似地!东北虎、远东熊、金钱豹;人参、貂皮、乌拉草,我都喜欢,你有吗?!就觉得这两天洛阳特闷,你要是能给我寄来点大兴安岭的皑皑白雪就最好啦!



    糖糖说这话时,估计又是她妈进来干涉了,反正电话马上断了。



    “我这,我这女朋友啊,对我可温柔了!居然让我寄点,你们东北的,雪,雪回去!”借着一丝醉意,林雪跟宽云翔打着饱嗝吹牛。



    “比之欧阳如何?媛媛如何?尚画画又如何?”宽云翔也是半醉,用文言文的句式问林雪。



    “人,人跟人,没法比,也不,不用比的。爱,爱我所爱,无怨无悔;珍惜,珍惜我所有,倾注一生!”林雪在又干了一口烧心的高粱酒后这样说。



    “好、好,好一个倾注一生!”宽云翔说着,忽然又努力伸手去拿酒瓶倒酒。不想身子一歪,没稳住,噗通一声就掉到了东北大炕下面……



    夜色已浓。这家小酒馆俗称地锅院,所谓的包间其实就是在一通大炕上用薄薄一层桦木板隔出几个空间来,大概跟火车软卧车厢差不多。因此,只要左右也在喝酒、唠嗑、推牌九,声音和动静都特别大。



    林雪扶宽云翔歪倒在炕桌后面那旧报纸糊面的土墙上后,就听见隔壁有人感慨说,上大学时光撸了,居然没去谈恋爱和约妹子,那时也不知自个是不想,还是不会,反正现在觉照(着)挺后悔的。这么说吧,人家都在开花,甚至结果,咱却在蔫着。



    “毕业的前一年,有个学姐老乡突然对我特好。”在宽云翔的鼾声里,林雪侧耳听隔壁那哥们继续唠:“其实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我们都是错一级,只是没啥交集。那时候,我们那个纯啊,简直跟镜泊湖的水似地!我们互相叫对方小乖乖,但也就是一起去图书馆上上自习,然后一起在吃饭后散散步啥的,连手都没拉过。我们每天能见好多次,觉照(着)一会不见就心慌。这要搁现在那些个小年轻身上,估计早就去开房甚至到学校外租房子了!



    可惜我当年实在是不争气。老觉照(着)家里穷,不该有闲情逸致,似乎谈个恋爱就丢列祖列宗人一样。现在想起来,她当时应该很饥渴的,或者就是想在毕业前必须整一场恋爱,以免遗憾吧。不过最终,我们两个处子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最后当然就是无疾而终了。



    前几天做梦,忽然梦到了她,全是那段时间和她在一起的情景。我还特意从QQ上找出她来,才知道如今人家儿子都4岁了!我跟她说,最近我梦到她了,可能是青春即将不再,而自己又想强行留住青春吧!她回应说,谢谢你记忆里还有我!啥时间回来我们聚聚、唠唠。我开玩笑说,等我回来你就准备离婚吧!她回复道,哈哈,离就离,怕了你了,是纯爷们你就赶紧回来……”



    就听边上另外有男子道:“你节(这)就缺心眼儿了吧?!没总(准)你俩要成了,现在她和其他爷们也这样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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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洛阳的当晚,林雪专门掂着宽云翔送的那一对看上去就很补人的高丽参去医院看望糖糖,可惜前一天,糖糖就出院了。再打糖糖电话,又被她妈接住了。林雪觉得跟这阿姨也没啥好说的,默默压了电话。



    杨翠烟找林雪,是次日的事。那天,单位附近一家私立医院发生的最骇人一幕是,一女子因夫妻矛盾,居然把年仅1岁的亲生儿子狠狠掼到了水泥台阶上,导致男童颅骨骨折。



    由于繁琐的报销做票事宜,接到雷秘书电话后,林雪是最后一个赶到办公室的。见人总算都齐整了,老王主任忽然招呼大家说:“都过来,我们现在就站着开个短会!”



    大家以老王主任为中心,以大老刘为半径围拢后,老王主任笑着说:“给大家临时通报个重要情况,听了都别外扬。就是今天上午,经公司党委常委会研究决定,黄主任暂时不再担任公司办主任了,由我先代着。”



    “那她是高升了,还是?”总喜欢刨根问底的大老刘第一个发问。



    “她最近出点状况,公司姜总和瞿书记的意思是,暂时还叫她回原来的计生办,继续给年轻人牵线、搭桥,过一阵子看情况再回来。”老王主任道。



    “那她工资咋发?福利还走我们这条线吗?”大老刘又问。



    大概是觉得大老刘事多,老王主任在随即宣布散会后,专门拍着大老刘肩膀说:“老刘啊,咱俩也算是搁了30年的老伙计了吧?要宽容别人对你的冒犯,不要无缘无故地去妒忌别人。要学会只为成功想方法,不为失败找借口。千万不要看我失去了什么,要多看我还拥有什么。用最放松的心态对待一切艰难,才是最有效的……”



    大老刘是个直筒子人,一边转身回自个工位坐定,一边说:“老王,你也甭跟我扯那么远!我觉着当初人家老陈干得好好的,她非要上来搅合;现在人要走了,却又留个尾巴和后手!你说暂时让你老王代管,名不正言不顺的,算哪门子事情嘛?!”



    “说实话,最近一年就她那些做派,连报社的老尤都看不下去了!你也知道,老尤他们是同乡。你说你来办公室就大大方方地来,整天就喜欢悄悄绕进来,站我们身后不出声,跟摄像头一样,这哪是一个年轻领导的做派嘛?!自个不嫌寒碜,我们老同志还嫌在年轻人面前掉价哩!



    你再看她在你面前那个劲!不管咋样,你老王也是三朝元老吧?元老就应该尊重对吧?可她整天把你弄得前不前、后不后的,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再看她主持开会的那个劲!别人都是恭敬而严肃地坐着,就她站着,还走来走去地晃,跟个大摆钟一样,以为自个是大学教授!别说德高望重的瞿书记,就是老毛也没这么威风过啊……”



    “你们几个年轻人,都出去!我跟你们刘师傅有话要谈!”听大老刘越说越离谱,几乎将满肚子牢骚和积怨和盘托出,老王主任忽然下了命令。除了脸面下不去,估计也是不想让年轻人跟着大老刘学坏了。



    林雪和雷秘书等人正好借机顺势轻松出门。下一楼,路过黄主任办公室,就见大门和早上一样紧锁着。那份瞿书记8月22日签发、标注着“内部材料供领导参考”的文件还在门缝里塞着。



    “黄主任是因为小戴被刑事拘留被牵连了吧?”林雪朝办公室努努嘴,低声问。



    “好像不是,但也说不清。她的事多了,直接相关的应该是前段时间那次危机处理自作主张吧。”雷秘书道。



    “唉,人啊,都是拿根鸡毛当令箭,给点颜色就缤纷。就是看不清自个,不知道自己是谁。”雷秘书继续说,“殊不知,以小聪明作大智慧是无知和幼稚的表现,为错误的答案寻找更荒谬的解释更是市井之徒的伎俩。就算你把400杯25度的水混一起,它最多还是25度嘛!可她老觉得那就是一万度,都可以炼钢了!”



    雷秘书说这席话时,杨翠烟的手机打来了,跟林雪说,她就在公司大门口,看见一辆大红色的轿车没?林雪举目望远,果然看到了杨翠烟开的车。



    半年未见,杨翠烟依旧白皙,虽然似乎又胖了点,但林雪觉得她那也算是雍容华贵,就跟一大朵盛开的牡丹花一样。



    “马上要结婚了,忽然感到心里没底。闲着没事,就到了你们单位。有空吗?中午和我一起尝尝菜去。”站在车前,杨翠烟把玩着车钥匙,看着林雪说。



    尝菜是洛阳几乎所有饭店为主家张罗婚宴前的一道既定程序。就是先按婚礼当天的标准来一桌,让主家请相关人士,一般是跑腿帮忙的人先体验一把,并尽可能给提提意见。只是,尝菜的人都知道,除了让主家又多花了一桌饭钱,这就是个面子活。不用说,这桌菜肯定是很精心、很到位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婚礼当天的菜就都这样。小灶与大批量操作,它毕竟不是一个概念。



    “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有这个必要么?”林雪忽然感到五味杂陈,讲了这句话后,居然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杨翠烟呵呵笑着道:“先上车吧,今中午我本来还请了王天来和《青鸟有约》的干冬梅大姐的,但干冬梅好像出国了,而王天来那王八蛋又脚底抹油了,让我觉得他显得可不自信!”



    说话间,车启动。林雪见正前面有七八个玩暴走的老年人占了快车道,赶紧提醒杨翠烟。“小心点,翠烟!”几乎是脱口而出。



    杨翠烟觉得林雪一如既往,笑着说:“你是个单纯的人,让我觉得丝毫不会变,我喜欢。”



    林雪有点尴尬,笑着说:“也许多年后我还是老样子。很多时候,人真的是很难改变自己的,一旦改变了,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吗?!有时候如果刻意去改变自个,自己都觉得难受和不好意思!对了,中午吃饭,那那准新郎官应该也出席吧?!”



    “先留个悬念吧,今天不让他来!”杨翠烟说,“其实我结婚,办婚礼都是我家主导的,他们家都快穷死了!嗨,也多亏我姥姥那房子拆迁,赔了不少钱,要不我家哪有钱给我买车和办婚礼啊!”



    “最近王天来咋样啊?他结婚没?”林雪问。



    杨翠烟看一眼林雪说:“要不把你当客人,我早就对你发火了!他的死活现在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唉,这人啊,有时候就他妈的贱,我他妈倒贴他都不要我,我现在都想用钱砸死他全家!”



    杨翠烟这句粗话和重话,让林雪很是吃惊,也不敢再说话,只有坐着她的车往前走。他不明白,杨翠烟对王天来如此怨恨却还要请他出席婚礼。他更不明白,有了钱,杨翠烟就想用钱砸死人家全家!



    直到车在南昌路又接了两男一女,挤得满满当当后出市区,开始向桃花山庄飞驰,林雪才忽然想起,桃花山庄那可是赛文姬的地盘,而也许唐春妹还在那里。



    “为什么不在市里,却一定要订在桃花山庄呢?”林雪打破了沉默,在边上问杨翠烟。



    没等杨翠烟开口,挤坐在林雪脑勺后的那个叫郑雪亮的大个子男生说:“不是翠烟姐没实力,实在是我们这些当朋友的太无能。今年适逢世纪初年,又是龙年,结婚的人扎堆,多死求了!截至昨天,市内好点的饭店都预定到明年元旦去了,本月结婚的人就更多,29号又是个大日子,所以只能委屈翠烟姐了。”



    就听杨翠烟说:“说心里话,我倒觉得市里的那些酒店都太老套、太一般了,我对桃花山庄倒是蛮有感觉的,环境也不错,唯一不好的就是路途有些远。”



    后面座位上,那个叫刘静的女孩接着说:“这山庄老板就是我中学同学,食材和菜品杨姐你尽管放心好了。人家听是我朋友大婚,还专门弄了好几只野生扬子鳄,就在山庄养着,到时候准备奉送你个叫‘扬眉吐气、刚直不阿’的杭帮鳄鱼菜。”



    靠车窗坐的那个叫何蕾的姑娘也说:“拍照、录像、司仪这一条龙,杨姐你也放一百个心,进现场和搞后期的都是我一帮死党,绝对是最低的价格、最佳的效果!”



    听后面坐的三人都很有实力且大有来头。林雪觉得自个也不是来吃干饭的,主动跟杨翠烟说:“我想了想,我这边可以义务给你提供辆豪华中巴,到时可以备用,帮你接送接送客人。”



    杨翠烟显得可有面子,高兴地说:“这个我倒没想过,你还能派车啊?我喜闻乐见!”



    说话间,车已到了桃花山庄。原想着中午吃饭时间,这地方应该是车水马龙、热热闹闹。不想,却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杨翠烟停住车后皱着眉头说:“昨天来的时候还红红火火的,今天这是咋了?”



    林雪也感到奇怪,打开车门后说:“这里我也认识几个人,我去问问是啥情况。”说着下车,快步走进大门。



    但见上次服务生和女孩子成群的山庄大院此刻只有几个大嫂在懒洋洋地整理环境卫生。唯一的一个年轻女孩则在麻木地擦拭着原来林雪进去过的那个“冷雨茶社”的吊牌。



    “妹子,二姐赛文姬今天在吗?”林雪问。那女子看看林雪后没出声。林雪又进一步套近乎说,“你忘了吗?前一阵子我还在这里跟你们大姐吃烧烤哩!那天,她被那个徐总抱着丢进了泳池!”



    但那姑娘仍旧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