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问完，不看阿成，却转向明哥，不耐烦吩咐道：“阿明，跟你家亲戚说，想要人就老实跟我去，别他妈这么多屁话。”



    阿蛮和阿成望向明哥，明哥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来时视数十人围困如无物，走时更是半点不拖泥带水，来人没等阿蛮他们答应，便迳自转身出屋下楼。



    阿蛮和阿成相顾，又回头看看军哥，军哥强提精神，却疲不能兴，两人不等军哥回应便做了决定，急忙跟上。



    出门之际，阿成急问明哥：“这人是谁？”



    “知道街上面子最大的是哪个吗？”明哥卖关子问。



    “胡一刀？”阿成惊问。



    “胡一刀的二当家。”明哥一笑，“放心去吧，远哥说领人，就是领人，不至于哄骗你们两个学生仔······”



    话没说完，两小子已经下楼去了。



    远哥是骑摩托来的，见俩学生仔排众而出，打火启动，轰两下油门，略带赞赏地点点头，示意阿蛮两人上车。



    阿蛮感觉怪怪的，一头雾水地坐到远哥后面。



    乡下路不平，摩托车却骑得飞快，阿蛮和阿成满肚子的问题，一个都问不出来。



    才四五分钟，摩托进了镇子，拐进一个旧巷，停在巷底一栋旧楼下。远哥按喇叭长鸣几声，楼上打开窗探出一个脑袋又缩回去。



    在等楼上下来人的当口，远哥瞅着两个心神不定的学生仔，似乎颇觉有趣：“你们两个小子不错，有点胆色，读书可惜了，有没有兴趣出来跟我混？”



    阿蛮听得一呆，忍不住多打量一眼远哥。冷峻的气质，高大的个子，手长臂壮非常有力量感，头上黄发反倒是个败笔，损了气场······阿蛮觉得这样的人不应该只是个小镇混混。



    阿成满心想的是红红的安危，也没回应远哥的建议。远哥见两小子默不吭声，嗤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又说：“这事跟我们无关，谁料到那两个还不上钱，竟然抱个娃娃来抵。丢进屋就走了，操，俩傻逼！”



    阿蛮阿成听了，一阵愕然。



    只听楼梯间一串急促的自带回音的脚步声响，一个浓妆艳抹却穿着睡衣拖鞋的女人抱着个小孩出来。女人还没开口说话，阿成已经冲上前抢过，扭正脸一瞅，正是小侄女红红。



    红红睡得出奇的沉，摇了两下都没醒，阿成急了眼：“她这是怎么了？”



    “鬼叫什么嘛！吃了点安眠药，睡着了······老是哭啊哭，烦死人了！”女人口中埋怨，一只手不自觉地抬起试图遮挡左脸。女人左脸肿起老高，脸上通红一个巴掌印，厚厚一层粉都盖不住。



    “给这么小的孩子吃安眠药？”阿成大怒。



    女人不耐烦说道：“半粒不到，死不了。”



    远哥更不当回事，摩托又点着火，轰了两下油门，骑在车上冷冷望着阿成和阿蛮：“人领到了，还不快滚，想我送你们，还是想留下吃晚饭？”



    阿成气恨，一肚子火却硬是发不出来。



    人找到就好，折腾了一整天，阿蛮不敢奢求更多。推一推阿成，让他克制脾气，自己疲惫地在前开路。



    出了巷子，找了个公用电话，给军哥的呼机留言，又给村里打电话报平安。



    从店里出来，夜幕已经降下。



    在街头等了没多久，军哥的拖拉机先到了，车上除了同村的青壮，鸭脚板和红杏居然也在。宝贝闺女失而复得，军哥两口子心神松懈之下，禁不住抱着女儿痛哭失声。这回哭是好事，哭过之后两口子精神恢复不少。



    没过几分钟，杠头和明哥领着小兄弟们也到了，学生仔个个笑容疲惫，饥肠辘辘。同村青壮好歹吃过午饭，寻人是突发事件，好些学生连早餐都没吃。



    阿军承大家的情，估量一下花销，宣布请大家下馆子。



    下馆子是件稀罕事，呼啦啦一群人，一扫之前消极，个个喜气洋洋。



    不是什么大酒店，只是街口的饺面馆。这家是招牌老店，汤浓馅足，美味绝伦，学生们吃得满足之极。阿军又买来好烟，一人一包，气氛更是热烈。



    “我们抓了麻狗和墩子，那个远哥怎么会知道？”吃着饺子，阿蛮问同桌的明哥。



    明哥想了想：“他们突然得个小娃娃，你们又满街打听了一上午，那村子离街近，在道上混的肯定不只墩子，从村里打个电话，串起来一想，还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们又不是专门贩卖人口的，娃娃砸在手里是个**烦，哈，亏那两个蠢货想得出来······”



    事情并不复杂，想一下就通了。墩子两个突然送去个小孩抵债，远哥那帮人估计也是措手不及，不然也不至于急着给送回来。只不知那俩蠢货，接下来如何收场——拐卖人口，没坐牢算是便宜了。



    阿蛮摇头苦笑，又想起报警的事，问杠头：“阿成他嫂子怎么跟你们碰上了？”



    杠头语气满是不屑与鄙夷，答道：“嫂子只知道我们追到村里了，领着派出所的去村里抓人。才到村口，听说成哥已经跟着去领人了，一问是去胡一刀那里领人，两个官老爷连忙推说这是误会——拐卖人口谁还给你主动送回来别多事，赶紧领回娃娃小心看顾才是——连村子都没进就走了。”



    明哥接过话头：“不这样还能怎样，镇上派出所才几个人？你知道一刀哥手下有多少弟兄？”



    阿成头伸过来：“有多少？”



    “具体多少谁知道，百十来个肯定有。”明哥吹冷饺子，一口吃下，“别以为你们学校随便一喊就好几十个，那能一样？白天那个远哥，你们也看到了。服不服？你们几个学生仔能按住他？”



    “哼，那种人物，街上找不出第二个了吧？嗯，那人是有量。”阿成吃饱喝足，精神头又上来了，下午还对人出言不逊，这时眼神里却透着景仰之色。



    阿蛮平静地泼上一瓢冷水：“能有多厉害？真那么厉害，还能在小镇呆着？”



    这话立时引来阿成的反对，杠头也跟着帮腔。阿蛮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他们不赞同，也由得他们去。



    肚子填饱话更多，说着说着，话题又落到阿蛮身上。



    杠头兴头最足，对阿蛮的好奇，积压太多，时间太长，经历完今天的事，自觉已经和阿蛮亲如兄弟，终于忍不住要释放了。



    “蛮哥，早听成哥说你神，兄弟们给成哥面子，心里其实不信。啧啧，今天我是真信了。”杠头语气兴奋，竖起拇指，“服！”



    众人纷纷表示心服，连同村壮汉们也纷纷赞同。



    “事实摆在眼前，谁敢不服！”杠头双目放光，声势大涨。阿蛮预感不妙。果然，杠头语气一转，讨好地一笑：“蛮哥你别嫌我笨啊，我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打卦问神是怎么个问法，连抱走小侄女的是什么人，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子，怎么连车牌号都问到了？”



    “就是就是，阿成磨蹭半天都没收成，你才走一圈，那两个躲在哪栋屋哪个房间，你都一清二楚······”明哥年纪大不少，却也忍不住心头好奇。



    其他所有人，包括睡醒不久的尚不懂事的红红，都目光灼灼地望着阿蛮。



    早知道会有这个时候，可这事压根解释不清楚。通灵的事阿蛮没瞒阿成，跟阿成详实解释过，可最后阿成仍是云里雾里。



    阿蛮暗叹一口气，这事无关真假，就算说的全是实话，就算听者如阿成一样相信自己没有撒谎，就算如此，听众最终仍是无法相信，越聪明越理智的人越不可能相信。



    更吊轨的是，万一听众说懂了、理解、相信，又会反过来轮到自己不信······



    还是九爷好，不用阿蛮多解释，主动将这种奇异事件理解成卜卦问神。



    “以前也说过，这事听起来玄，其实简单，就是问卦。卦分很多种，平常做法事用的，合起来像个鱼，摔地上成两瓣的那种，叫摔卦，用得最多，使用也简单。也有用铜钱卜卦的，稍少一点。也有烧龟甲的，更加少。”



    “我这种，就叫它心卦吧。条件具备的话，能感应到一些画面······”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阿蛮终究做不到信口开河，除了“心卦”的名字是信手拈来，其它都是实情。一通玄论下来，面馆里个个听得似懂非懂，想信又不敢信，跟当初的阿成没什么两样。



    阿成如今依然是这副样子，可见这事再说一百遍，也不见得真有人信。



    “感觉就像是鬼神迷信，信者有不信者无。”阿蛮腹诽一句，也不知该开心还是不爽。



    阿蛮不习惯被众星捧月，这让他很不自在。这时候感觉尤甚，所有人都对他感情复杂，一面说服自己相信另一面又不敢相信的内心挣扎，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我先走了，出来时没请假，得晚自习下课前赶回学校。”



    阿蛮勉强应付两句，就跟阿军两口子告辞。



    阿军忙不迭地说着感激的话。红杏相反，阿蛮立在面前，她却一句话也没说，红肿的眼睛看着阿蛮，却比说什么都多，阿蛮懂得，安慰地冲她一笑。



    阿蛮不是客套，说走就是真的要走。面馆里正气氛热烈，阿成的小兄弟们都不算好学生，并不急着回校，只有阿成追了出来。



    “蛮子，真走了啊，急啥？”阿成说。



    这不是挽留，也没有别的任何意思，单纯就是阿蛮要走，阿成出来跟他说句话。



    阿蛮回头一笑，走了。



    “今天多亏你了。”阿成在背后大声说，“我记着呢！”



    “记你妹哦！”阿蛮轻骂一句，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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