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魏铎与仇秀月两人带着几名弟子到黄州时,已是收到魏老太太病危口信之后的第五日了。一行人在南麓山脚附近的城门口等待入城,只称自己是齐氏的远房亲戚,带着齐家族长的信物前来看魏老太太最后一眼,也算尽了齐家人最后的孝道。
“官爷,虽说这魏老夫人誓死守着这魏府,可她毕竟也是齐家的长辈了,”一名弟子一边给戍守城门的官兵悄悄递银子,一边伏在那官兵的耳边说道,“两家人虽明面上撕破了脸,但毕竟都是朝中德高望重的家族,这不差了我们这些下人前来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免得落了人家的口舌。官爷,您就通融通融。”
“如今魏家大势已去,没想到还是齐家族长重情重义。罢了,你们进去罢。”说完,假惺惺的将银子收在袖口。
魏府紧闭的朱红大门灰蒙蒙一片,以往前来拜访的政客踏破门槛,如今门可罗雀。轻轻敲了几下木板门,魏铎一行人从魏府西侧府中女眷平日出入的小门进入,早有一位老妈子和几名丫鬟等在门口,一见到魏铎就忍不住低声啜泣:“魏将小少爷,您总算回来了。”
魏铎忙上前扶起那位老妈子,双眼红肿,这人原来是在祖母身边服侍三十几年的林嬷嬷,一别十几年,竟衰老了不少,魏铎差点没认出,安慰道:“这些年辛苦嬷嬷了,渊儿回来了。”
“小少爷,您快进屋看看老太太吧!”林嬷嬷身后几名丫鬟早已哭的不成人形。
魏老太太的屋中传来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夹杂着一些焚香的味道。推开门一扇檀木屏风,西侧供奉着魏老将军的灵位牌,最上面是一尊佛像,东侧便是老夫人的床榻。从屋檐向下挂着的,是深色的纱帘,透着一股中药味道,门窗紧闭不透风,仅存的昏暗的光线也像是被纱窗吞去了一般,令人窒息。
魏铎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走向床褥。榻上的老妇人奄奄一息,手里还捏着一串佛珠,另一只手透过床纱向外探来,低沉无力的声音从最里侧的榻上传来:“是渊儿回来了吗?”
“祖母!”魏铎忍不住了,忙掀开一层层的纱帐,握住魏老太太颤巍巍的手,“孙儿不孝,这些年未能侍奉左右,心中惶恐难耐,祖母无以终余年,全是孙儿的错!”魏铎像个孩子一样,低下头在祖母怀中哭泣。仇秀月轻拍他的后背,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满襟。
“渊儿,好孩子,”魏老太太轻抚魏铎的头道,双眼若有微光,“祖母未曾怪过你,你且不要自责。渊儿,祖母只想嘱咐你一句,不要活在仇恨里。魏家可亡,若天下忠贞之士也像魏家一般,满腔热血洒在了朝堂之上,才是最大的不幸。”
“孙儿谨记。”
“祖母病日笃,自知时日无多。也好,让我早些追随你祖父去罢,我一妇道人家,生在齐氏深闺内,拘于繁文缛节,势单力薄。想当年我刚入魏府,便扮成下人,悄悄去那军营瞧过,你祖父身躯凛凛、相貌堂堂”魏老太太眼里闪烁着少女般的光亮,似是望着眼前历历在目的场景,在幻象中,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前辅国将军魏耀之妻齐氏殁了的消息,次日就到达了上京承明殿里。齐王穆立即下诏书,感念前辅国将军在位五十余载,为先皇股肱耳目,与齐氏一族尽心侍奉,优待魏府下人,特准许齐氏与魏耀合葬。礼部尚书得了陈蒯的好处,和众人站出来极力反对,都被齐王一一回绝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把戏演的十足十的好。
七日后,齐氏下葬。魏铎一行人碍于身份,早已换好了常服在城中一家茶馆等候下葬完毕的消息。齐氏在魏老太太下葬这日才真的遣人来参与仪式,可见齐氏一族生怕得罪这跟他们多少有点血缘关系的齐王,只道齐王准许齐氏与魏老将军合葬,已是法外开恩,不可得寸进尺。这消息传到魏铎耳中,他脸上淡淡的,没有过多表情,仇秀月坐在他身边,紧紧攥着他冰冷的双手,默默不语。
二月下旬的这一天,微雨。一行人撑着油纸伞,立在墓碑前,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气宇轩昂,眉间愁容不展,他拿过身边女子递来的匕首,只听“咔嚓”一声,竟割下了一缕发丝,俯身放在墓碑前。青衣纸伞,故人去。
十八年前,仇秀月刚逃到黄州,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只见眉眼之间,灵动秀气。仇秀月敲开魏府大门,将手中父亲的旧物递给门口那小厮看,道:“你将此物递给魏老将军,他一看便知。”语气中带有不可置疑的凛冽。
魏家高堂之上,端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底下跪着衣衫褴褛的仇秀月。魏老将军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红缨,老泪纵横:“想不到周贤弟竟先我一步!东宫太子勾结暗卫,陷害宁康王,此等大逆不道之人,何以称王!”
“老爷,事已至此,只有想好万全之策方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魏老太太宽慰道,又瞧见仇秀月仍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心疼道:“好孩子,快起来罢,地上凉。来,走近点,到我跟前来。”齐氏拉着仇秀月的一双手,摸了摸,似是有薄薄的一层茧,不像深闺女子般纤纤玉手,说道:“听说你单名一个妍字?”
仇秀月点了点头,听齐氏又道:“好孩子,今后便要隐姓埋名了,这周妍二字可千万不能再用了。你可想好了换什么名字没有?”仇秀月摇了摇头,“无妨,我先叫下人们收拾好一间空房,你以后就以府中下人的身份进出,凡事要谨言慎行,明白了吗?”语气极是温柔。
仇秀月点了点头,抬眼瞥见魏老将军正抹泪,还沉浸在失去忘年之交的悲痛中。见两位老人在晚辈面前丝毫没有端起辅国将军府的架子,字里行间竟是用“我”来代替自己,不像上京那些达官贵人,惺惺作态,不免心中一动,只应了魏老太太一声,便跟着下人出去了。
逃亡的那天,树林昏暗,今日站在廊下抬头一看,明镜高悬。仇秀月自嘲地一笑,月永远有阴晴圆缺,可人有些悲欢离合,便是永远。深秋霜重,仇秀月经历逃亡,如今身在辅国将军大院安身立命,恍惚间像是一场梦,短短数日,家破人亡,孑孓独活。不知不觉中踏进一片竹园,前方一扇窄窄的圆形拱门,听到前方院中传来魏老将军的声音:“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渊儿,祖父这一辈子最风光的时候,便是驰骋疆场奋勇杀敌之时,黄沙漫天,耳边只有刀枪剑戟、士兵骑着马交战的声音,”说完停下喝了一口酒,“如今折戟沉沙,也只能在梦中或者醉酒之后才能瞧见茫茫的军营。古人诚不欺我。”
“祖父,孙儿知道您伤心,可为了身体,切不可再饮了!”此时一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嗓音清冽透彻,干净有力。
“渊儿,我与周将军在战场相识,当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我自恃清高,也怕这新人将我的风头压下去,便处处与他作对,”说完,魏老将军轻轻笑了笑,“谁知玉门关一战,倒是他提醒了我军粮送达还需几日,给西戎王写了封亲笔信,说我们的粮食已经到了,准备跟他们耗到底。这一招吓坏了西戎将领,纷纷劝西戎王退兵。至此,我就开始信任他,在营帐中,把酒言欢,才知此人一心心系国家,称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近臣没运气做,大将没好命当。”
仇秀月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父亲的旧事,于是好奇地凑近了些,又听到魏老将军说:“祖父那时候威风当头,就有不少言官出来在皇上面前嘴碎,也是周将军教我明哲保身的道理,于是我便上书回京,将身后琐事放心地交与他。”魏老将军说到动情之处,又小酌了两口,只见他身前那男子忙起身抓过老将军手中的酒杯,老将军第二口还没到嘴里,就被抢去了,那男子道:“祖父方才明明答应孙儿只喝六杯,图个吉利,祖母常教导孙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第七杯,祖父是万万喝不得了!”说完,自顾自饮了下去。
“你这小子!老夫非舞文弄墨之人,亦非君子罢了!”语气是固执,眼神中却对眼前的孙儿充满爱意,“你祖父是老了,斗不过你。要是以前”
“要是以前,我这胳膊早就被你一眨眼间打脱臼了!这话您都说了几百遍了”忽然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警觉道:“谁躲在那儿?”
仇秀月刚刚被竹叶挠的脸上痒痒的,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正用手不好意思地摸着脸,低头说:“叨扰老将军把酒言欢了,是妍儿的错。”说完意识到什么,正想改口,便听那清冽透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便是周将军嫡女?”
“正是。”仇清欢干脆对上他的眸子,语气淡淡的,眼里有股不可抗拒的英勇秀气。
“妍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未歇下?”魏老将军关切地问道,“白日里你俩还未曾打照面,这是老夫的孙儿,魏宁渊。渊儿,这是你周叔的嫡女,周妍。”
“承蒙老将军照顾,民女还未曾亲自道过谢,”说完便抱拳示意,魏宁渊怔了怔,他还是头一回见抱拳行礼的女子,又见此女气质不凡,无一丝娇生惯养的痕迹,落落大方,坦坦荡荡,“魏老将军,从此这世上没有周妍,便只有仇秀月了。”眼睛里带着不可置疑的坚定与决绝,就像今晚的月亮,透亮明晰。
日上三竿,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仇清欢被院中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吵醒了,气呼呼地打开房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童正把一根根劈好的木头搭成三角形,眼看这上面的木头架上去了,下面的都四散开来,于是拿出铁钉和铁锤,把底下的木头一根一根牢牢地钉在院子两侧的土地里。
“阿满!你疯了吗?!”仇清欢一肚子起床气,作势撸起袖子就想要抓住眼前的小丫头。
“清欢姐姐!”阿满见势跟仇清欢在院中绕起了圈子,看到仇清欢放弃追她了,才又说:“我今天一大早就去找孙师父了,我记得今日他不采药啊?”仇清欢心里翻了个白眼道,那是孙老头不想被你缠着,笨丫头,阿满继续说道:“上次师父给我的九连环我解开了!这次师傅说,让我在院子里搭木头,何时高过院墙了,就何时去向他求解其中的缘故。”
“行了行了,”清欢抬手打断喋喋不休的阿满,谁想听你被孙老头戏耍的事情啊,“今日可有师兄前来送早饭啊?”阿满说,放在里屋桌上了,不过肯定早就凉了,等清欢掀开罩子一看,两个硬梆梆的冷面馒头,让人提不起胃口。唉,又想念山下城中,小杭州铺子里的蛋黄酥了,那滋味真是绝了,吃一口犹如身在吴越江南柳岸边,春风拂面,虽然仇清欢这辈子就只去过山下的南浦州。
简单洗漱整理了一下,仇清欢背着韧锦出了院门,照常嘱咐了阿满一句不要乱跑,小心被山下混进来的人贩子抓去喂河神。这丫头越来越古灵精怪了,上次还头头是道地对仇清欢讲:哪儿来的河神?清欢姐姐你莫不是没睡好罢?罢了,阿满心里明镜似的,那些都是大人说来哄骗不听话的小孩的,细细想来,阿满今年也快满十二了吧。
仇清欢走到渠江畔,正思索着昨晚心血来潮半夜起来练的那套剑法,右肩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转过头,惊蛰的一张笑容满面的脸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清欢,好巧啊,在这儿碰到你!”清欢还注意到惊蛰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不是江明远又是谁,便大声调侃道:“可不是吗?你说对吧,小十三?”
不远处躲在树后的江明远讪讪地走上前来,说:“师姐,我不是有意要跟着十四师妹的。今日听她说中午下学后要来找师姐,我想着反正我也顺路,不如跟着师妹好了”说完就递出来一册崭新的《灵秀剑法》,仇清欢不由得微微一怔,没想到小十三速度这么快,好好好,可为我所用也。想起切不可在晚辈面前失了态,清了清嗓子,端起架子说;“很好,完成的不错,再接再厉。”清欢将剑谱不露声色、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江明远支支吾吾道:“那师姐何时再下山啊?我我想请师姐帮忙帮忙带一方砚台和几只稍好的狼毫到时候将银子拿给师姐!”江明远怕对方觉得他的要求太过分,不过也想不出什么更委婉的话,只好着重强调了一下银子。仇清欢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二话不说就爽快答应了,身旁惊蛰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俯身听惊蛰说:“大师兄和师姐回来了,今日上午急急忙忙进了仁和堂,不一会儿周堂主就下令,说青城弟子这几日不得外出,违者重罚。”
这么严重?仇清欢刚答应人家,就遇到这件事,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于是笑嘻嘻地跟江明远商量道:“小师弟,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事师姐我答应你了就一定办到,不过这几日实在忙不过来,等我抽空了就专程给你带。”江明远哪敢说不行啊,于是也笑呵呵地道谢。
昭安三十五年,黄州魏府,腊月。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暖和湿润得多,仇秀月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离开上京来到南方。清晨的后院中下起了小雪,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院子里的寒梅正含苞待放。虽说是以下人的身份入府,但这三个月以来,魏家上下都对她恭敬有加,天色稍明,仇秀月手后正背着一把长剑从廊下走到院中,武服束身,青丝高挽,眉眼间英气十足。负责扫洒的下人们看到了都笑着打招呼:“仇姑娘早!”她也都一一笑脸回应。
稍稍活动了身体,就准备开始专注舞剑。和往常一样,院中也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她走近,见眼前之人眼下稍有青黑之色,柔声问道:“昨晚是不是又熬夜读书了?”说着想伸手抚摸那人的眼眸,手刚抬起来,才意识到不对劲,忙不动声色地收回,生怕对方发现她的失态。
“无妨,就算挑灯夜读,元之也能清晨闻鸡起舞,与你切磋一番。”魏宁渊其实早就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心砰砰直跳,于是提高了嗓音回她,让她顺势掩盖一番。他心像是被用温水化开一样,暖洋洋的,脸上的笑意挡都挡不住。
仇秀月见他说完之后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还一个劲地发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脸颊,她的这些少女般的小心思、小动作,全被他看在眼里,笑意更浓。仇秀月娇嗔着瞪了他一眼,正色道:“还练不练了!再耽误一会儿下人们都出来,就没地儿练了!”今日是腊八节,府里下人们比平日起得早。
“那你便到我院中练去,管他们做什么?”魏宁渊看着眼前的气嘟嘟的少女,心中一阵悸动,忙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偷偷咽了下口水。
“谁要去你院中了”仇秀月努力板起脸说出了这句话,但出去的声音却非常的娇羞,连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一急拔剑就朝魏宁渊挥去,谁知脚下一滑,魏宁渊出手迅捷,一把抱住了她。有丫鬟道:“仇姑娘,这雪太薄了,很容易打滑的!你没事吧?”说着朝这边走来。
“咳咳”魏宁渊轻咳了两声,掩去眼中尴尬的神色,示意那丫鬟止步,“无妨,仇姑娘是习武之人,这点磕磕碰碰不在话下。”于是说完就赶忙放开手,轻轻地将其放在地上,不敢去看仇秀月的眼睛。
仇秀月还在惊讶之时,冷不丁又被魏宁渊放开,真正地坐在了地上,一时竟不知是该羞愧好还是生气好。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听魏宁渊道:“黄州不比上京,积雪不厚。况且今年比往年暖和些,腊月了,就算下雪,地上也是湿湿的。你这样练武很容易摔倒,不如今后你到我院中静心亭去练吧你要是害羞的话,我不来便是了,那亭子刚好容得下你一人舞剑。”魏宁渊怕仇秀月以为他起了什么歹意,忙加了后面一句,不过他是真心想让仇秀月好好练武、活动筋骨的,怎知他这话到了仇秀月耳中,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两人正扭扭捏捏之时,有下人说老太太请他俩去暖房“吃冰”。这是民间习俗,魏老太太齐氏出身名门,听说嫁妆都抬了近一个时辰才入府,第一年冬天便命人凿冰窖,魏老将军起先以为齐氏是仗着嫁妆丰厚,无理取闹罢了,没想到每年齐氏都凿冰分给下人,笑着祝福他们新的一年都不会肚子痛。魏老将军才慢慢对这个深闺走出来的大家闺秀转变态度,到后来专宠齐氏,皇上塞进来的姬妾都悄悄放走了。
两人进屋就看见齐氏命下人将好些冰块凿开,边上好几个嬷嬷拿着暖炉往齐氏身边凑,打趣道:“这冰块皆是寒凉之物,老太太非要看着他们凿开,不顾自己的身子。难道他们还能全数吃了不成?”
“老身是看着下人们一起忙活,心里热闹,哪儿像你说的那么小气!”齐氏回道,脸上带着笑意,听下人说,小少爷和仇姑娘来了,忙看向他俩:“外面可冷?快些将身上的湿气擦干净,你们将暖炉拿过去。”吩咐下人,又是一阵忙碌。
“怎的这几日不见祖父?”魏宁渊坐下,仇秀月便坐在他的下方。
“唉,如今天下局势动荡不安,说是齐王病危,三皇子宁康王趁机勾结党羽,欲行大逆不道之罪。”一想到仇秀月的父亲周延素来与三皇子交好,不由得让她想起伤心事,又笑道:“祖母不过是妇道人家罢了,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传言,当不得真的。可凿好了?端上来罢。”
一小丫鬟笑嘻嘻的走上前来,对魏宁渊和仇秀月两人一福身,端着手中的冰块,道:“小少爷、仇姑娘慢用。老太太每年腊八节等的就是看小少爷和下人们吃冰块,今年多了个仇姑娘,真真儿是热闹极了!”众人哄笑起来。
仇秀月不知为何脸颊似火烧一般,不用想,肯定红透了。倒是站她旁边这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二话不说拿起一分为二的小冰块就往嘴里丢,眼里含着温润的水雾,像是刚含在嘴里的冰块,化成温水淌进了眼眸中。她也跟着,将另一半放进嘴里,一想到刚刚这块冰还连在一起,如今一半在他口中,一半在自己口中,心中就升起一股暖意。
齐氏开心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好好好,又吩咐下人将冰块分了去,回头问腊八粥准备的如何了,准备起身先去供奉佛祖,打发两人出去了。
一走出暖房就袭来一阵寒意,两人同方向但不同路,于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地走着。仇清欢本想转身回院中换身常服,就听后面那人打了一声喷嚏,还在气他刚刚撂下她不管,又不忍见他风寒还穿的这么单薄,正进退两难时,魏宁渊从身后拉住了仇秀月的手,掌心暖暖的,对着她的背影道:“妍儿,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刚刚是看有下人在,一时羞愧难当,才放下你的。”语调中夹杂着一股鼻音,不似平日里那么清冽了,仇秀月心想。
仇秀月觉得这个时候转身的话,她也太好说话了,于是装作很冷静地背对他道:“你为什么羞愧?难道你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吗?”手仍被他握得紧紧地,不肯撒开。等了半天,身后那人没回话,又一声喷嚏。
仇秀月心想,谁爱忍谁忍吧,不管了。转过身双手捧着魏宁渊的脸,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官务繁忙,每晚半夜才歇下。但为了陪我练武,睡不到两个时辰就起来。你几次三番命下人给我送好些新鲜玩意儿对我示好,几次三番说些含糊不清的话,刚刚不提也罢,现在廊里没下人了才敢牵我的手。魏宁渊,你到底要到何时才承认你心仪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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