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
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紧,她局促向前行进,手中没有火把,唯一把长剑作伴。
斩下去!斩下去!
杀了他你才能活命!
砍下他的头颅!
不我做不
韧锦从手中飞走,弃她而去。随后利刃从她头顶砍下
仇清欢惊醒,午夜时分,窗外下起了雨,风吹开窗户,春雨斜斜地飘进屋里,打湿书桌上的手稿。
于是起身关窗,整理好纸张,呆坐下来,整夜无眠。
“起这么早?”整理好的仇秀月刚出门,就碰见了去练剑的清欢,问道。
仇清欢点头,说了句阿娘早,便只身前往渠江。
微雨。孙神通端坐于茅草屋下读书,手边为自己泡了壶茉莉花茶,远远瞧见清欢在渠江畔练的正欢,雨越下越大,只好往他这边来。
“喝口热茶罢。”
仇清欢也不客气,为自己倒了杯,一口灌进嘴里。
“唉暴殄天物哟”孙神通不抬头,只盯着手里的书。
“孙老头,你说,杀人是什么感觉?”
孙神通翻书的手一顿,随后仍用右手食指一行一行地读着,云淡风轻,道“大概跟杀猪一个感觉罢!”
知道对方是在搪塞自己,于是不再多问,陷入沉思。
“剑以德立。”过了会儿,孙神通冷不防来了一句。
雨小了些,清欢拜别他,回到屋里。简单梳洗一番,换上竹青色武服,头戴银簪,不施粉黛,倒多了分清冷气质。
她往仁和堂走去,堂内此时又在商讨剿灭浊莲教一事,议事厅紧闭房门,门口有几名弟子把守着。
“尹溪师兄,我阿娘他们进去多久了?”
“不知,我刚替班来着。”
都换了一批弟子来守门了,看来讨论的还挺久。
今日清欢尚未轮到清欢巡街,于是百无聊赖地在青城寨到处转悠。上次南浦遇害一事,她始终没有告诉旁人,隐瞒至今,也许是不愿给青城寨带来更多压力罢。
青城寨就在青城山的半山腰上,往高处走,能将青城一览无余。
仇清欢小时候最爱一个人在山上练轻功,这里没人跟她抢,乐得清闲。从小到大,不乏有弟子说她身为寨主之女,娇生惯养,哗众取宠,吃不得苦,仇清欢哭笑不得,也无法不将此话放在心上,于是独来独往惯了,既然都这么说,那索性不与他们争抢,将整个青城山当成自己的武场罢。
在清欢小时候,仇秀月忙着培养弟子,魏铎忙着打理内务,清欢渐渐长大后,青城寨也慢慢有了起色。仇秀月再想关注清欢的时候,眼前站着的俨然已经是少女了。
走累了,仇清欢便找了颗大石头,坐在上面歇息。
冰雪消融的山泉水,仍带着寒意,她掬起一捧水洗脸,还没来得及擦,水滴从她下颚滴到泥土地里,无声无息。
“谁?!”
长剑袭来,疾风呼啸,斩断少女的裙摆。
喉头一紧,顾不上尚未擦干的水痕,快速抽出韧锦,注视着来人。
“原来是你,段涔身边的走狗!”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给我上!”
四五个浊莲教教徒向她奔来,双拳难敌四手,仇清欢周旋在他们之间,只能凭借轻盈姿态四处逃窜。
对方穷追不舍,刀刀致命,不留任何余地。
仇清欢拼命地往山下跑,吸进肺里的全是冷冷的空气,带着血腥味,心脏狂跳,一时之间气血上涌,体力不支。
突然,埋伏在脚下树桩后的十几人又冲出来将他包围。
个个都恶狠狠地盯着她,“为门主报仇!为门主报仇!”
“又不是我杀的你们门主,追我干嘛?!”
对方哪儿会给她多辩论的机会,齐齐向她冲来。被逼的走投无路了,只好提脚上树,对方便用刀砍断树枝,让她没有落脚之地。
会些轻功的教徒跳上来与她较量,仇清欢双脚踮起立在枝头,正要往下一棵树跃过去,就被人抓住衣领,扯过去,大刀架在脖子上。
仇清欢无法借力,于是在枝头翻了个跟头,将那人狠狠地摔在地上,叫苦不迭。
紧接着有更多的教徒跳上树枝与她一决高下。
这下棘手了
她下意识想逃跑,奈何无数把大刀在脚底挥舞着,身后还跟着拳脚不错的人,一时之间陷入两难。
“既然你们不放过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少女踩着刀刃,身轻如燕,踏过无痕,跳到另一棵树的枝头。好整以暇地重新挽好秀发,面上水渍早已被风干,抬手默默冰冷的双颊,闭眼凝神。
真气上涌,游走于全身,她将注意力集中在剑尖之上。
再睁眼时,教徒爬到她眼前,举刀直直地向她刺来。
向后弯腰一躲,随后举剑格挡住对方的下一刀,终究是比不过男子的力气,在对方的刀将要逼到她脸上时,突然一个抽身,右手拔下头上银簪,深深地刺进那人脖颈处。瞬时,鲜血横流,重重地从树枝上摔下去。
对方不给她更多喘息的机会,仇清欢还没来得及从刚才的震惊与慌乱中回过神来,两三个教徒齐齐跳上来,两人在高出,一人在她眼前。
仇清欢被逼到死角,紧紧贴着树干。
她将银簪叼在嘴里,面色凝重,杀气重重。
剑出,如飞。
狠狠刺进那人腹部,快速抽出染满鲜血的剑身,紧接着扶摇直上,将韧锦横过来,划在高处那两人脖颈上,一剑两命。
鲜血喷溅得清欢衣襟上到处都是,鼻梁处缓缓滴下血液,弄得她鼻子痒痒的,抬袖擦拭,鼻子吸了吸雨中的冷空气,一脚不屑地将尸体踢下树枝。
“上啊!都愣着干什么?”临春大吼。
仇清欢稳稳落地,一身竹青色交领武服,胸前染满血色。她抽出腰带,将秀发重新整理,冷冷地盯着面前畏畏缩缩的众人,“谁想先死?”
不怕死的人先冲上来,用尽蛮力砍向她。清欢轻盈起身,双脚蹬在他们胸前,顺势翻身落地,右手手腕一转,化长剑为匕首,刺穿一人脚背。
见此间隙,对方一窝蜂地冲上来。
清欢心中大叫不好,迅速起身,故技重施,踩着刀刃往山下跑去。
身手灵活如她,面对一群武功常常,仅会些蛮力的教徒,尚且还能逃命。
可她不知,在她面前还有一队人,是陈蒯在浊莲教留下的死士。
死士皆是武功高强之人,灵活迅捷,下手狠毒,对付仇清欢这样一个小丫头根本不在话下,何况是七八人一起上。
几人手中抓着一把迷药,拦截在半路,见她直直地往山下跑,便一把洒在空中,待清欢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吸入不少。
身体渐渐沉重,步子渐渐缓慢,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跃上树的最高点。
死士轻功不如她,却也能立马跟上来。
没力气叫人了,也没力气再逃跑了。算了,等死吧
这是仇清欢第二次感到这么绝望,感到这么对不起阿爹阿娘的养育。
此时再来悔恨那些偷懒的日子,好像是有些晚了。
罢了,闭眼。
“嘭嘭嘭”,突然有不断的石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传来,碎石似乎都从同一个方向来,迅速而有力。
正往上跳的死士一个躲闪不及,便脚下落空,摔在地上,而有的直接被射倒在地。
“孙长老妙计!”
“莫阁主过奖。”
都什么时候了,你俩别客气了行不行,仇清欢扶着心口想道。
逍遥阁莫歌云对孙神通的暗器计划赞不绝口,命令弟子们跟上他,冲上前来与浊莲教打斗。
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大半,还剩下功力高强的死士与其打得有来有往。
黑衣死士并非善茬,力气大于常人,所用招法多为江湖侠士不齿,无所不用其极。
嘴中装着剧毒,打斗中喷上对方一脸,弟子眼睛被迷住,剧痛袭来,双手慌张地按在眼睛上,狂叫不止,接着就被死士一招毙命,他自己也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一死士抬腿踢掉明剑弟子手中的长剑,与其赤手空拳对决起来。历经多年训练的死士,每一拳都打在明剑弟子致命处,三五拳下去,那弟子吃不消,只能倒在地上任人宰割。
“神行拳?”仇清欢在高处,看着那死士拳法,想起曾在书中见过。
此拳出手迅捷有力,双手配合,犹如真神痕迹,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朝廷之中,究竟隐藏了多少武林高手,江湖秘密?
仇清欢尚且不知,只认为他们都是江湖散徒。
不断有明剑弟子倒下,慌乱之中,见一身影躲在教徒后方,根根从他袖口银针迸发,乃蚀莲银针,淬满剧毒,毒性极力烈。
“剑以德立”
“剑以德立”
三两步飞身下树,一步并做两步,少女绕过众人,持剑冲向用毒针助阵那人。
临春暗中帮着手下,太过投入,以至于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
仇清欢来到他身后,一手揪着他的头发,一手将韧锦架在他脖子上。
“女侠女侠饶命”
“饶命?你们可曾放过我”
话音刚落,临春忍着头皮被扯起的剧痛,翻身就要往清欢脸上射出毒针。
仇清欢早就料到此人断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扯着他的头发,在半空腾起,旋转躲过毒针。落地直直地盯着他,眼中杀气到了极点,怒吼一声,双双砍断那人的手臂。
鲜血喷了仇清欢一脸。
“饶命这话,留着跟阎王说去吧!”剑起,入腹,剑刃再添新血色。
少女面无表情,最终还是了结了歹徒的性命,内心平静如静静的湖面。
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如雨后青笋般渐渐生长。
春雨又肆无忌惮地下起来,泼洒在清欢的袍带之上,混合着血液,将竹青色武服的颜色染得更深。清欢将银簪从嘴上拿下,小心翼翼地擦拭一番,胡乱地插在头发上,冲进战场。
少女身姿活灵活现,扫腿举剑,三五人倒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将死士踢翻在地,那人刚捂着心口咳嗽两声,就被少女一剑毙命。
“欢欢丫头?你为何在此处啊?”
“孙老头,你莫不是老眼昏花了,我一直在树上坐着呢!”
“哎,小心眼前!”
仇清欢转头,见一教徒跑向孙神通,嘴里大叫着,一副决绝的表情。
一个背刺,那人一口血喷出来,吓得孙神通往后一跳。
仇清欢咧嘴一笑,扯得干裂嘴唇生疼,“老头,身手不错嘛。”
“哎,丫头,你快些脱身,你受伤了!”
被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左臂一阵麻酥酥的,逐渐失去知觉,毫无血色的双唇和发黑的面颊,在孙神通看来,确定是中毒了。
莫歌云那边正打得不可开交,她想此人定是那前来协助的明剑派阁主,便想跑去帮忙一番,没想到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
“欢丫头!”
“女侠!”
莫歌云将最后几人交予手下解决,忙跑过来查看情况。
清欢的意识是清醒的,但无法开口说话,四肢无力发软,只能躺在青草地上默默垂泪。
泥土混合着青草的味道,直直地冲进鼻腔,身上是湿透的衣物和剑鞘。
“劳驾阁主搭把手!”孙神通请求莫歌云与他抬起清欢。
“不必了!”少年拼尽全力奔向她,将她一把抱起。
仇清欢回到了温暖坚实的怀抱,干净的衣物,带着日春烘烤过的味道,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她抬眼望了眼少年,他还是那副柔和风流模样,温润如春风的面颊上隐隐露出怜惜与慌张。她满意地闭上眼,头靠着他的胸膛,在吵闹中静静聆听他的心跳。
安心,安稳。
“在下送清欢回去!”
许十安,你去哪儿了?许久不见,你好像瘦了不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呢,可惜现在没力气说话,好像也说不出话了
“你怎么能以身犯险呢?寨主和将军早就布好局了,你何苦”
许十安一边飞奔着回寨,一边在她耳边抱怨。
仇清欢苦笑,我哪儿知道啊,有没人告诉我我也是,恰好撞见了而已,命苦!
但是还好,我受了伤,中了毒,阿娘应该不会骂我了,到时候又能装病,挺好。
你回来了,此刻,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吧。
。
(https://www.tmet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