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世子?”
许是与萧瑾时相处得多了,胡明成如今也能从他眉目间看出些情绪来,故而几分警醒。
“本官提起宁太傅,是提醒世子要好好想学,世子莫要——”
浓密的睫毛掀起来,萧瑾时回过神,咧嘴笑道“莫要与她多纠缠,丞相已说过多次了。”
说了你便听么。胡明成心里忍不住刺了一句。
果真,萧瑾时撇头便问起,“宁太傅的身子真的不大好么?”
他砸了咂嘴,似是觉出其中趣味,心里早不知冒起了什么泡泡。
“是不大好。”
“可寻常都看不出来呢。”
“这自然是医家所知,本官如何能了解?世子莫多话,接着看卷宗吧!”
哦?身子有疾?真的假的?什么病症?
萧瑾时嘴角歪歪地扯了一下,不再多话。
宁芳笙自然不知道这边,这位竟还对她“兴趣未减
”。
她正烦着手头的事。
方才宣帝召她去,隐晦地问了流寇的事。她捡着不轻不重的敷衍了过去。然而此刻,她明白,必须是要“准备”出一个结果来的。
青衣哪里夜以继日搜了好些天,官兵也守在北砀山四周盘查,然而这些日子都过去了,终究是半点眉目也没有。仿佛那起子人凭空消失了,甚至若不是她自己也亲眼看到过,都要怀疑青衣是不是诓了她。
踩在汉白玉石铺就的地板上,宫人们日日当值,地面雪白、光可鉴人。宁芳笙本能地觉得一道冷风忽从耳边飘过,唤回了她的神思。
刚才那个感觉…
猛然抬头,朝四处远远望去,只有地板映射着日光刺得她眼疼。
远处几个人远远走过,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
“老师!”
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宁芳笙惊住,她下意识绷紧了背。
“老师,你怎么了?”
回过头,看见一脸茫然的夏瑞景,心头的点点惊悚才散下去。眼前似乎有些看不清楚,眯了眯眼,“殿
下,方才是你在看我么?”
夏瑞景见她满面肃色,越发奇怪,“是啊,不然还有谁呢?”
说着,自己回过头扫视一圈,也没有旁人了。
于是有些苦笑不得,“怎么了,疑神疑鬼的?”
“是么?”
宁芳笙有些怔怔的,也不说自己的想法,只揉了揉额角,“是,我最近休息地不好,怕是出现了错觉。”
夏瑞景倒真当了一回事,关切地看她,“那老师便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总归这件事皇爷爷也嘱托我去做的,不能叫你一个人受累。”
“是。”
应了他的话,宁芳笙便告辞走了。
夏瑞景目送着她出了宫门,方才折转,未料才出了一个月门就撞上一个人。
“啊,原来是瑞景么,我们叔侄许久未曾碰到了!”
爽快干脆的笑声,夏瑞景此刻听来,却觉得几分僵硬,心里暗皱了皱眉。
欠身行礼,“二皇叔。”
夏其峥拍了拍他的肩膀,爽快道,“还跟我客气什
么,正好碰上了,咱们叔侄便约出去喝喝酒,说说话。”
“哎,皇叔竟这么喜欢喝酒么?”
夏瑞景调笑了一声,“只是瑞景有事在身,此刻是不行的,待过些日子,我再找皇叔赔罪喝酒。”
他目光坦荡,没什么怀疑神色。
夏其峥眼波平下,如此才好。
然而他却不肯轻易放过这个侄子,身子也不让,就这么堵在夏瑞景前行的路上。嘴中热情万分,“唉,你这才是多大官,竟忙成这样么?事天天要有的,喝酒却也是顶顶重要的,走,今日皇叔我还就要你陪了!”
两人推脱了一番,皇家叔侄自然不能拉拉扯扯的,最后终究是夏瑞景拗不过夏其峥,跟着出宫去了。
一边的小武子皱了皱眉,他实在不觉得夏其峥这个皇叔会和他们家皇长孙殿下说什么正经有用事。
他都知道,夏瑞景焉能不知?
正是分开上轿的时候,帘子一放,夏瑞景的眉便垂了下来,嘴角噙着几分冷意。
方才宁芳笙是觉得有人在暗中看她,正是这么巧就在第一道月门看见夏其峥了?或许宁芳笙不是错觉呢,何况他也好奇这二皇叔如今又要瞎编什么情谊给他
听。
皇家叔侄两个,就不必如臣子相交那般忌讳。随意选了个京中最大的酒楼,挑了个上好的包厢,两人便坐了下来。
酒菜上来之前,夏其峥若有其事地问夏瑞景如今在御史台任职怎么样,上下可有人刁难他。
末了,拍着桌子豪爽道“若是有人敢为难与你,你便告诉皇叔来,皇叔必定替你出了那一口恶气,叫你顺心如意!”
夏瑞景眸子微滞,既而笑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不过还是多谢皇叔的苦心。”
可不是苦心,这么一句话,既显得他如今地位高崇,又暗指自己如今不知事的稚嫩。何况,就算自己不是那么炙手可热,好歹也是成了人的皇孙,谁敢欺到他头上来,这不是没话找话么?
喝了两杯,夏其峥便真正打开了话匣子。
“瑞景啊,你在御史台,可曾听谁提起过本王?”
“这倒没有的。”
夏瑞景脸上笑,白眼差点翻过天。这么直白问,他怎么可能告诉他?
“没有是最好的。不过,也不知是你不关心二叔,都不曾听闻二叔的消息。”夏其峥也不在乎他说的是
真是假,话音一转,道“你不关心二叔,二叔却是关心你的。”
“侄子怎么敢呢,一定是关心二叔的。”
“你有心才好。二叔想问你一句话。”
“请问。”
夏其峥先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迷离,话音刻意放轻了,有些避嫌的意思。
“你别说二叔掺和多了,你如今还和宁太傅交好么?”
垂下眼,夏瑞景答“哪里有交好不交好的话,她是我老师。”
正儿八经的关系,不存在私相授受的勾结。
听出他话里的澄清,夏其峥“哈哈”笑了两声,“你这小子倒是机敏得很!”
突然,他撤了所有笑意,直瞪瞪看着夏瑞景,“不管你们关系如何,她如今麻烦缠身,你要与她撇清关系才是真的,不然万一被牵扯就不好了!”
为表示自己的严肃,他食指曲起,重重在桌上“咚咚”叩了两声。
因他凑过来而扑散的酒气,夏瑞景不准痕迹地皱了眉,身子悄悄往后挪了些。
“此话怎讲?”
“你还不明白么?如今那流匪,都几天了竟还没个实质的消息,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宁芳笙压根查不出来什么!”
“陛下定了半月之期,她查不出来,不说是刚领的节度使官,就是她本来做的太傅位置,说不定也要受牵连呢!”
说到激动处,夏其峥仿佛看到了宁芳笙灰头土脸,没了所有傲气,转而低头向他投诚的模样!
哈,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桌面被他叩地震响,酒杯的酒液受累都溅出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