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
眉骨处高高抬起,缀满了嫌恶与惊诧。
怎么想起他?
宁芳笙还没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她下意识蹙眉,以为自己看错了。
雪青色的衣袂飘扬,因为停下得突然,骤然绽在半空中。
衣衬人,人衬衣,萧瑾时就如踩着青云的谪仙,从画中走出。
萧瑾时胸口微微起伏,几不可闻的喘息从唇边溢出,他寻了大半府城终于是在这里找到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定定的视线锁住不远处的宁芳笙。
微风拂过,吹起两人鬓边的碎发。
原来真是他,不是自己看错了。
意识到这一点,宁芳笙突然有些烦躁——他出现得实在频繁,实在惹人厌。
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宁芳笙脸冷冷的,等着他说话。
然而许久过去,那人就跟个木桩似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好像下一刻就要扑到她身上来。
啧,怎么这么烦人。
宁芳笙不耐地收回了视线,然后转身准备换一条路。
“扑!”
宁芳笙一步还没跨出去,炽烈的气息从背后猛然袭来,如同他的手紧紧抱住她的腰一样牢牢圈住她整个人。宁芳笙被身后人的大力带着甚至往前冲出去,然后落定在身后的怀里。
“…??”
浅粉色的两瓣唇因为过度惊讶而微微张开,被抱住的宁芳笙眼里满是愕然,就这么愣住了。
“呼——哼——”
明明刚才的奔跑都没什么,但这么一个拥抱,他却控制不住地重了呼吸。
“宁芳笙、”
“宁芳笙…”
天知道在他嗓子眼里咆哮是“阿篱”。
他仿佛入了痴,反复呢喃的只有这么一个名字。
滚烫的呼吸喷拂在雪白的后脖颈上,引起一片鸡皮疙瘩。
宁芳笙终于找回了一点意识,陌生的战栗感把她的神经一点点绷紧,愠怒的薄红从眼底开始蔓延。
“对不起,但…我忍不住。”
真的。
萧瑾时闭着眼,眼睑深处似乎泛红。
“呵,”宁芳笙对萧瑾时这个人的反应已经有了物极必反的平静,在这样的情况下,她甚至能笑着问,“怎么?萧世子又患上失心疯了?”
沉下眼,手摸到腰间别着的软剑。
萧瑾时什么都没察觉,干涩的嗓音继续吐出一句话,“你给过我一根银针,你还记不记得?”
“你许诺过,我可以拿它换一个条件。”
宁芳笙微怔,手上的动作继续,“是,我说过,所以——”
“哗”一声,柔韧的软剑舒展开,然后毫不犹豫地往身后刺去。
宁芳笙嘴角上扬,“拿那个条件换你一命?”
萧瑾时险险退开,宁芳笙脚下迅速一转,又把剑送上。
苦笑一声,萧瑾时道“不,我不拿它换命,我拿它换一个机会。”
步步紧逼,那冰冷的剑尖直指他的胸口。
宁芳笙目光冷沉,轻蔑一笑,“这种时候,还是保命比较重要。”
“噗!”
银白的剑身轻易划破皮肉,沾染上一片鲜红。
宁芳笙瞳子微张,眉心狠狠一拧。
她面前,萧瑾时握住了银剑,任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像感觉不到一点疼,萧瑾时几乎是恳求地看着宁芳笙,“换一个,你原谅我的机会。”
“那日江边,我便说过我的命是你的,即便是还你一条命也未尝不可。”
握着剑的地方血色越来越多,地上也画下了鲜红的图形。
那颜色刺眼,但并不影响宁芳笙。她无谓地笑了一声,无情地把剑推进。
“原谅?”
“我说过,等你死了再在墓碑上写抱歉吧!”
“我是认真的。”
原来没有知觉的地方,因为这一句突然变得疼痛难忍。
萧瑾时的眼帘颤了颤,“我也是认真的。”
“真的只有我死你才会原谅我?”
这一声问得很轻,宁芳笙不知道为什么,被牵引着抬起头。
她看见了那一双眼里汹涌的深情和脆弱,仿佛他真的会因为这句话而去死。
因为她这一眼,对方面上的祈求越发明显,也越发卑微。
更大的烦躁席卷了宁芳笙的心。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莫名其妙地又在深情些什么东西?!
最关键是很真!真得宁芳笙竟有些下不去手!
软刀子大抵就是如此了。
同他对视越久,宁芳笙便越暴躁,偏偏她的剑再刺不进去。
沉默的哀伤、绝望从萧瑾时眼中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宁芳笙眼里。
良久。
“啊!”
无赖!
无赖!
宁芳笙低吼一声,暴怒地抽回了剑,连发丝都沾染着暴躁。
“唔——”
萧瑾时闷哼一声,握剑的那一只手鲜血淋漓,甚至隐约可窥一丝森白。
但他对此视而不见,目光仍是固执而愚蠢地落在宁芳笙的脸上。
宁芳笙却再不看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萧瑾时仍立在原地。
过了好久。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嘴角缓缓漾开一抹弧度。
他好像,知道要怎么做了。
宁芳笙本来是想去青衣青羽那儿看看,这一下被气的,直接回了张府。
失去主人的张府显然乱成了一锅粥,下人们还好些,张知府的妻妾哭成一团,无头苍蝇似的要出去找人。
赶巧,有一个穿着绯色湘妃裙的宠妾正撞上了暴怒的宁芳笙。
宁芳笙一脚,直接把人踹昏过去。
冲着府里的下人,“把人带回她自己的地方!”
“在张知府出监之前,谁都不能出府!”
青萍听到动静,赶出来看见宁芳笙的表情,吃了一惊,“怎么了?主子突然生这么大的气。”
“生气?”
“呵,”宁芳笙猛地转过头,眼睛都气红了,还问,“我看起来像生气的样子?!”
青萍“…这是、怎么了?”
她瑟缩一下,分明有些怕。
宁芳笙看在眼里,突然发现,她真的很生气。
可…为什么?
因为萧瑾时的话还是因为…她没下的去手?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自己会这样情绪起伏过。
这念头如一盆冷水,顿时扑灭了怒火,连火星都不曾留下。
“主子?”
看着抬手挡住额头的宁芳笙,青萍弱弱叫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声音
“我没事,以后不会这样了。”
这话好像有什么深意,但青萍还没来得及去想,宁芳笙已经睁开了一双眼,静如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