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低下头,皱了皱眉。
看陛下如今的情况,宁芳笙应当不至于出什么大事,否则就算不是悲恸,也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
正想着,上首传来宣帝的声音,“胡爱卿,朕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
胡明成躬身,“是,陛下请问。”
也就他能如此坦荡,若换做旁人,怕不是要以为自己暗地里做了什么让宣帝知道了。
宣帝不算年轻,如今已五十多岁,两鬓斑白,金冠竖起的发丝中亦有不少华发。抬起眼帘,眸中却精明如初。
“朕嘱咐你教导萧瑾时,你觉得此子如何,为人如何,心性又如何?能否培养?”
他一连串问了许多,且有的话是从前就问过的。
胡明成心中浮起淡淡的疑惑,但他确定的是,宣帝十分看中这萧世子。
于是沉思片刻,说了大实话,“臣与世子相处近两月,世子为人是有些放荡不羁,但知礼有进退;学识上,臣考究过,可以说是十分出色;至于心性,臣有时觉得看不清世子,聪慧是真,旁的就不敢说。另,
世子表现得总格外懒散,这应当是世子最大的缺点。”
萧瑾时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你跟他说句话,他就懒洋洋看着你笑,跟只猫儿似的,根本懒得搭理你,所以更不可能展现什么;唯一倒是…对宁芳笙的事很来劲,但此事不提也罢。
宣帝沉吟,眼中思虑。
片刻,道,“所以爱卿的意思是,若能勾起他的冲劲,那他便会与现在不同?”
“臣认为是如此。”
宣帝把这话记下来,又问了另一个人,“皇长孙呢?爱卿觉得皇长孙哪里好,哪里不好?”
更奇怪了。
为什么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一个皇孙,且按制有登大宝的资格;萧瑾时一个国公之子,没有可比性。
胡明成叹了口气,不得不答。
“皇长孙殿下温润儒雅,为人也无可指摘,待殿下更年长些,想必会更加出色。”
意思就是,夏瑞景几乎没什么能说的缺点。
“是么。”
说了这么一句,宣帝便安静了,胡明成也不好说话
,就等着。
龙涎香从赤金三足雕花的香炉中冉冉逸出,青烟袅袅。安心凝神,却易勾人遐想。
宣帝走神间,想了许多旧事,一幕幕如走马灯。
思及旧人容颜,不免牵动心肺。
“咳咳咳…”
李渝急忙唤了声“陛下”,然后递上一方龙纹金方帕。
宣帝咳嗽不止,嗓子里扯出些嘶哑。
李渝有些紧张,“陛下,奴才去叫太医?”
胡明成也把视线投过去。
宣帝摆手,一时没能说出话。
好一会儿,才开口,“无碍,朕年岁如此,都是些小事。”
谈到年纪,宣帝面上轻松,手却不自觉捏紧了帕子,帕子皱成一团。
是,他不年轻了,皇帝也不得不面对衰老。
衰老的同时,他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想,那他的位子怎么办?不知道多少人觊觎他这张龙椅,尤其以他的亲儿子为甚,例如荣王。这位子又该给谁?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臣见您咳嗽多次了。”胡明成的关切重新拉回了他的注意。
“无碍,只是天气热,燥热易心烦。”
宣帝不再说这个话题,目光沉沉地望着胡明成,“爱卿,今日朕同你这些谈话,不必告诉旁人了,免得为此生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
“臣明白,必然不会多嘴。”
“嗯,那你下去吧。”
胡明成退出御书房后,宣帝想着方才的谈话。
瑞景是很好,可…
揉了揉额角,突然问李渝,“定国公家不是有个嫡次子?”
李渝想了片刻,想起此人,“是,名萧旭,且听说与世子关系不太好。”
宣帝转过头看他,李渝便犹犹豫豫道“好像是为了世子之位,兄弟俩嫌隙不小。”
脸上划过一抹冷色,宣帝问,“那世子待那萧旭又如何?”
“亦不大好。”
哦?这样的话,萧旭说不定能利用一二。
“李渝,你好好把这事查查,然后尽快告诉朕。”
“是。”
这事查起来倒也不难,同胞亲兄弟俩不和实在少,于是萧瑾时与萧旭的相处十分惹眼。下人们看得多,
私底下说的也不少。
第二天一早,李渝就把兄弟俩关系如何恶劣说了个清楚。
而后早朝,宣帝突然提起萧旭,夸了一遍,让其入朝为官。
萧鄂惊讶之下,推脱不得,心情复杂地让萧旭做了个从六品文职。虽是文职,因在大理寺,还颇有些权力。
另,宣帝让六王爷安王、七王爷齐王均领了职。安王性直、身材魁梧而好武,做了个五品武官;齐王性温而颇擅文,领了个五品文职,在礼部。
不偏不倚,恰如其分。
但这封官之举,却如巨石落水,引起浪花滔滔。
三王平王,人如其封号,资质平庸,平日里也并不多受宣帝喜爱,故而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四皇子早逝不谈;剩下的二王荣王、五王宁王都受到了莫大的威胁。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老六老七这么多年没动静,这一下子直接都任实职了?
荣王、宁王走在一起,两人都很忿忿不平,但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野心在躁动。
四子皆封王拜官,这是不是意味着权利的争夺开始了?那么登基之战…还远吗?
两人想到一处去了,宁王眯着他的细长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二哥,有些事不能太着急。更何况,现在的局势算不得清晰。”
你可别急着对我动手。
荣王剜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呢?这种不着调的事情,哪是你哥哥会做的。”
“哈哈哈哈,”宁王笑得万分愉悦,很轻很轻地接着说了一句,“希望如此吧。”
狐狸眼中冷光一闪而过。
他这个二哥最是虚伪,嘴上一套冠冕堂皇,手上一套又不知什么样子。
就在这个杭州一事快被淹没、朝堂躁动不已的时候——
宁芳笙回来了!
连同夏瑞景、萧瑾时,带着两辆简易囚车,经过两天三夜的匆忙赶路,风尘仆仆,在一日清晨,踏进了燕京城门。
曙光大盛,落在午门。朱门高墙,都被鎏上一层金光。
而踩着金光的宁芳笙,依旧是一身紫色的官袍,虽
有疲态,但意气昂扬、落拓自如的风流难掩。
“臣,宁芳笙,幸不辱命,自杭州归来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