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青萍
说了一半终是说不下去,青萍痛苦地闭上了眼。
“呵。”
宁芳笙甩开她的脸,然后站起身,背影挺直得过分,她不再看地上的青萍。
“把那位连翘送回去吧,而后——”
“你也不必回来了。”
“主子——”
青萍没能抓住那块衣摆,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一步步远去。
宁芳笙头也不回,出了院门,青萍竟是连最后一句话都未曾能说。
这一晚,青萍将墨莲送回了芳篱院,萧瑾时未能进得宁王府,在墙外守了一夜。
翌日。
宁芳笙一出府门,墙根处便有一个身影冲出来,衣服皱巴巴不成样子——
是萧瑾时。
“阿宁!”
青茗拦住他,因为青萍被赶出去的事,青茗的脸色也不好。
“萧世子,您看看这是何处?”
意思是让他注意场合。
萧瑾时直接拂开他,一跃跳进马车中。
里面的人抬起头,眼神无波无澜地看了他一眼,“萧世子,这是宁王府,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
此话一出,萧瑾时心里就凉了半截。
他吸了一口气,调整心情露出一个笑,“阿宁,这件事我可以同你解释,是,我确实做得不对,但是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是不是?”
一夜不眠,更因忐忑心绪作祟,他下眼睑上浮上一层浅浅的青影,这时笑起来实在没有意气风发的样子。
“阿宁?”
宁芳笙睨了他一眼,唇角噙着冰冷,“萧世子在唤谁?”
“若是无事本王还要上朝,请萧世子移驾。”
萧瑾时的笑就僵在脸上,他盯着对方眼珠子一瞬不瞬。
他以为过了一夜她会冷静下来,然后他们可以好好谈谈她的身体和退路,然而,她又变成了最初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样子。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可能,只是现在真的发生在眼前,他还是说不出的沮丧和难受。
宁芳笙同样也看着他,只是眼中再无半分柔软,甚至整个眸子都被坚冰所裹。
僵持着,眼看着她的眉心一点点泛起褶皱,萧瑾时最终是败下阵来。
“好…”
“现在不是时候,等寻个时机我们再说。”
他转身要下车,猝不及防听见身后清润又陌生的嗓音
“不必了。”
这一瞬,烦躁蔓生。
萧瑾时忍下,答了一句“要的”而后不见人影。
到了上朝的时辰,萧瑾时也已经换了一身朝服站在
他该站的位置上。
近日,永王已传了消息不日将还朝,而江南匪患一事他同镇南将军确实处理得不错。于是宣帝的心情很不错,甚至有心关注起选秀准备的进程来。
底下人小声谈论起这件事,宣帝便四处打量。这一打量,便发觉宁芳笙今日格外紧绷的表情,他留了心。
下了朝,宣帝召见宁芳笙去御书房。
萧鄂临走时看了一眼,眼神颇意味深长。
宁芳笙跟着李渝进了御书房,行过礼,听见宣帝在上首的声音“爱卿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朕见你脸色怪怪的。”
宁芳笙微愣,很快回答“多谢陛下关心,臣无事,只恐怕是昨夜不甚感染了风寒罢了。”
“哦?”宣帝有些惊讶,“若是如此,朕唤个御医,让他为你诊治诊治。”
心中一顿,宁芳笙浅笑一声,“多谢陛下,只是这于礼不合,臣实在不敢逾越。”
宣帝见她拒绝如此坚决,便不坚持。
只是不能把人叫来,说这么几句话就放人走,于是宣帝想了想,还真让他想到一件可说的事。
“爱卿要注意身体啊,否则你的小未婚妻怕是要担心坏了。”宣帝调笑一声,继续道,“对了,朕不是指着选秀给老六他们赐婚么,不若趁着好时机,朕也给你同许家丫头赐婚,便是好事都凑到一块儿去了。”
“…”宁芳笙右眼皮跳了跳,实在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她要真是同表妹成婚了才是害了人家。
“陛下竟也有如此兴致,微臣少见。只是表妹她尚未及笄,臣舍不得让她这么年轻就嫁我作人妇,让她再多天真两年吧。”
这下宣帝真是没话说了。
他一个两个好心都被宁芳笙婉拒了,堂堂天下至尊,这样他的面子怎么过得去。
李渝看见宣帝的脸色淡下去,心里“咯噔”一声。
宁芳笙也察觉了气氛的变化,只是这话没法说得更好听。
她把话题扯到了夏瑞景身上,最后才险险安然从御书房中退出。
一出大殿,她竟被外面的寒气惊着,身上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快入冬了…
宣帝方才那两问也给她提了醒,她的时间不多了,须尽快将原本的安排落实下去才是。
回过神,继续往宫外走。
快到太和门时,宁芳笙意外遇见了方才跟宣帝提起的夏其瑄,和他的新婚妻子。
两人并列走着,身后各跟着一个人,他妻子生得纤细温婉,神情柔和,站在夏瑞景身旁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夏瑞景心有旁骛地听着妻子说些什么,面上也有笑。
宁芳笙脚下一转要掉头,偏巧——
“老师。”
夏瑞景看见了她,喊住她。
既这样,扭头不理就不成样子。宁芳笙转过身,同他们夫妻二人打招呼。
“见过殿下和夫人。”
夏瑞景妻子羞涩地冲她一点头,“见过太傅大人。”
她面上含着三分好奇,明显是知道宁芳笙这个人的。
宁芳笙对她笑,还未来得及赞她,她却先开口了“殿下总是与我提起太傅大人,道大人风光霁月之姿,现下我亲眼见了,直觉得殿下所言还不够。”
陌生女子的夸奖让宁芳笙有些无所适从,她只好笑,“夫人过誉,我见夫人更觉你与殿下是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
夏瑞景的眼暗下两分。
见宁芳笙身上穿得有些单薄,眉一皱,叫小武子拿了自己的披风来。
“今日转冷,老师也不曾注意,我这里小武子正备了披风,老师拿着吧。”
说着话,他人已经走到宁芳笙面前,且手上亲自拿着披风。
宁芳笙和他妻子皆愣住。
他妻子寻常听他偶尔提起宁芳笙便可察觉二人感情不错,却没想到竟是好到如此地步——夏瑞景一点架子都没有。
并且,他那披风,还是今日她出门为他带上的。
她心中泛起涟漪,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那边宁芳笙已经用“不合规矩”拒绝了夏瑞景,夏瑞景没再强求,径自收回。却也不忘提醒她,“老师身边的侍女呢?这样的天气转变,她应当备好一切才是,不然若是有了什么问题她如何担待?”
听言,宁芳笙默然。
青萍不在了,自是没有人再帮她准备这些。
“劳殿下关心,微臣感激。”
这话实在客套过分,夏瑞景嘴角微抿了一下。
后宁芳笙同他二人告别,出了宫去。
青茗早在宫门守着了,神情黯淡。
她妹妹被赶出府,却连个原因都没有。
宁芳笙走到马车边上他才反应过来,“主子。”
“嗯。”
青茗的表情欲言又止,到宁芳笙上车之后,终于是
忍不住了。
“主子,属下不敢给青萍辩驳,只是想知道她究竟犯了——”
“好了。”
宁芳笙冷硬地径直打断他,根本不想提及。
“回府吧。”
“…”青茗的话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
“是。”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宁王府门口,宁芳笙从车上下来,直奔祈宁院。
她在门外等了小半刻,青玉让她进去。
没在卧房见她,却是在比较严肃的小书房。
许晴柔坐在席上,她面前的小几上铺了两张画像——
一张是先宁王,一张是一家四口的合像。
宁芳笙心中一凛,知许晴柔就算消气也不会让她轻易将此事揭过去。
“母亲——”
许晴柔没应,只是扭过脸肃容看她。
“当着你父亲和哥哥的面,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打算。就算你父亲哥哥都不在了,他们也绝不想让你牺牲自己以达到什么目的。”
“你若不坦白告诉我,往后这祈宁院你便不用再进了。”
宁芳笙站在原地,长呼了一口气。
“怎么?犹豫?还是又在想什么话骗我?”
许晴柔脸色登时阴沉如水,作势要收起画像。
宁芳笙赶忙上去拦住她的动作,不敢再耽误,“我说、我说。”
她原本怎么打算?
吃那药时大夫就叮嘱过后果,半年重药伤阴,一年不得生儿育女,同时脾胃皆会大损;若是连着吃药超过两年,绝活不过四十岁。
那药她最初用时便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当年事查个水落石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三十岁之前必可解决。许家人她已派人守着,确保日后子孙无虞;另外她早在江南安置了宅子给许晴柔修养;而青茗青羽一干人等,若愿留便托与高子寒,不愿便
各自散;胡明成同高子寒,皆不用她担心什么。
而她,若是身体差得狠了,在秘密被人察觉之前先服毒身亡,只当急病而死,后事自有安排。一切天衣无缝,不会因为她身份暴露而牵连任何人。
她现在仍是如此打算,死守这条最稳妥的路一条道走到黑,即便出现了萧瑾时这个意外…
脑中想了许多,跳出许多人的脸。
宁芳笙道“在身份暴露之前,为父王明身,安排好一切后路。将母亲送至江南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