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极的宁芳笙
视线从两张画像上掠过,嗓中便有些艰难。
许晴柔一个眼神过来,“如何?”
宁芳笙垂下眼,瞬息间心思已百转。
“在真实身份被人发现之前,设计假死,事成之后,去江南寻母亲,与母亲隐姓埋名度过余生。”
她从不觉得自己的身份能够隐瞒一世,所有事但凡做了必有痕迹,任谁都躲不过。
许晴柔呼吸一滞,惊疑地问她“与我共度余生?你未曾想过恢复女子身份后如常人一般成亲生子?”
想过,但是结论是不可能。
宁芳笙眉眼轻动,她反问许晴柔,“那母亲觉得成亲之后我的身份必不会暴露?暴露之后又当如何?”
女扮男装欺君,假死欺君,更有先前她许多阴谋诡计,她必死无疑。而作为九族内的许晴柔和许家要怎么办?
嘴唇颤抖,许晴柔显然想到了。但她却不像宁芳笙
想得那么消极,并不觉得世无可信之人。
“若是有人同你成亲,你们夫妻一体,他又怎么会害你?你是不是想得…”
宁芳笙来撩起眼皮,眼中一片清凌凌,冷静之余莫不显出三分绝情。
“人心会变,如何有人能从一而终?”
“即便我万一同谁成亲,谁敢保证我们往后不会在岁月流逝中消磨了感情,两看相厌之下,伤害难道不是常事么?”
“…”
许晴柔的心猛地沉下来。
宁芳笙神情并无任何难受,只是平淡地叙述 “您同父亲毕竟是极少数,我却未必能遇到。”
劳燕分飞,她见得太多了。
宁芳笙言辞神情之下深掩的绝望和冰冷扑面而来,让许晴柔有种喘不过来气的感觉。
她身为母亲,其实反而比宁芳笙这个孩子还要单纯天真。成亲前许家将她护着,成亲后先宁王珍爱着,
王府剧变后宁芳笙又为她撑起一片天,她事实上并未真正见识多少人心诡变。
于是宁芳笙的话冲击得她当场愣住。
抿了抿唇,若非必要,宁芳笙也不愿在许晴柔面前说这种话。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将两幅画收起来,然后放到它们原来的位置上。
在许晴柔手边坐下,轻轻抚摸她的手,“这样就很好。”
她告诉她的,已经是设想,是最完满的结局。
许晴柔红了眼眶,看着宁芳笙有些苍白的面庞。
分明也曾笑得那样活泼…
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跳出一个人的脸。
宁芳笙正要伸手为她擦眼泪,却见她唇瓣开合,吐出猝不及防的一个名字——
“萧瑾时呢?”
“…”
宁芳笙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同时默默收回了伸出一半的手。
眼睫垂下,遮住清亮的瞳仁及里面的情绪。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昨天之前,是有的,然后便没有了。
她这样态度,已经显露出抗拒,许晴柔便知萧瑾时对她而言是不一样的。
“你前几日才带他见过我的。”
话落,宁芳笙脑中便跳出那日的画面。一股烦躁顿时席卷了她的心,她看着许晴柔,态度难得生硬。
“是,这又如何?”
许晴柔有些吃惊,因为她甚少露出这样的暴躁。
宁芳笙见她表情,便知自己失言,叹了一口气,掠过这事不谈。拉住许晴柔的手,温声道“母亲想知道的,我都没有再隐瞒。”
“原本不想告诉您只是怕您思虑过多,现在您都知道了,就不要再多想,万事都有我安排。”
许晴柔听她说,看着她的脸,却从微蹙的眉尖感受到一丝疲惫。
心中酸涩顿生。
宁芳笙没得到她的回应,不放心,又问一遍,“嗯?”
许晴柔点点头,不愿再给她负担。
松了一口气,宁芳笙卸下劲,竟觉得有些累了。
“昨日有些事烦扰,我未曾睡好,现下实在累得紧,便先回去歇息片刻。”
“你好好注意身子,万不能再用之前那毒药!”
“好,那笙儿先告退了。”
说罢,宁芳笙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推开卧房的门,阳光在晦暗中探出一道光束。
宁芳笙看得愣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些空荡。
她在榻上躺下,闭上眼。
忽然却渴了。
“青——”
第二字还未发声便急急收了回去。
她坐起来,转而向窗外叫青茗。
“青茗——”
“青茗!”
连着两声都没人回应,宁芳笙又开始烦躁起来。
房檐上青羽跳下来,解释道“主子,青茗有事出府去了。”
出府寻青萍去了。
后半句青羽没说出来。
宁芳笙顿了一下,口气不好地答,“我知道了。”
随即又躺了回去。
没追问,没计较。
青玉多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没开口戳破她的心思。
定国公府。
萧瑾时今日可见地心情十分糟糕,从回府到现在就没笑过,墨白都不敢离他太近。
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敢随便开口。
这时候,墨莲走了进来,表情隐隐透着喜色。
墨白见了皱了皱眉,见她要走进卧房,拉住她。
两个人走到一边,墨白想她从宁王府出来可能会知道什么,“你可知道发生了什么?”
墨莲不知道,但从青萍送她时天塌了一样的脸色中
倒猜出些许端倪。
眼珠子打了个转,她道“总之我们以后不会再和宁王府有什么关系就是了。”
这时候,萧瑾时忽然从房中走出来,一双眼黑沉沉地,盯着墨莲的眼神闪着寒光。
墨白一惊,当即上前拉住墨莲,“你胡说什么呢?!”
墨莲见了萧瑾时,不怕反喜,“我没有胡说,是——”
墨白伸手就打了墨莲一巴掌。
“啪!”
墨莲都被打蒙了,捂着脸颊不敢置信。
墨白道“主子的事哪有你妄自揣度的份!”
说罢,萧瑾时乜了她二人一眼,往原前走去。
墨白缩着瞳,眼见方才萧瑾时胳膊动了一下。而在她打过一巴掌后,萧瑾时眼底的杀意也退散。
等萧瑾时走远了,墨莲反手就要打墨白一巴掌,被墨白拦住。
她冷着一张艳丽的脸,对这个失了心、失了智的同伴实在无话可说。
墨莲不甘,“你凭什么打我?”
“你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么?”墨白冷笑一声,知道对方不会听,所以也懒得解释。
方才萧瑾时的反应也让她彻底明白宁芳笙在他心中究竟是如何一个说不得的位置。
“我哪里说错了?!”
墨莲瞪着眼犹不自知。
“呵。”
“你难道还不明白,宁太傅对爷意味着什么?爷次次在那儿受了冷待,你可见他有半分不情愿过,可见他生气过?”
墨白自认她的话已经够清楚。
萧瑾时就是认定了宁芳笙,即便宁芳笙如何冷漠,萧瑾时也从未消极,更从未考虑过旁人。
甩开墨莲的手,墨白扬长而去,留墨莲满眼怨愤。
萧瑾时本欲去宁王府,只是墨书意外过来。告知他
道士已经找好,可要亲去看看。
萧瑾时哪有心思去看,冷睨了他一眼。
墨书被瞪得莫名其妙,便见墨离给他使眼色。
明白同宁王府那位有关系之后,墨书反而更拦住他的路。
“有一事,墨书不得不禀。”
“何事?”
“有人在查访爷同宁太傅的关系,国公那边近日也遣了不少眼线守在宁王府附近。”
萧瑾时眸子一凝,“何人?”
墨书浅笑着摇摇头,“现下还未曾查出来,背后之人做事很是小心谨慎。”
萧瑾时凝眉,心中有疑。
墨书也查不到,可见确实藏的很深。
他是不惧,却唯恐行踪泄露之后又给宁芳笙惹什么事端。他们现在本就…
越想越不高兴,萧瑾时身上都要有实质的黑气冒出来。
萧鄂?
好。
墨书、墨离见他嘴角一扯,便不去宁王府了。
“走吧,去看看那些道士。”
墨书眉一挑,心中泛上些笑意。
果真,一提到那位宁太傅他们家世子连行事都有了顾忌,真是恶人自有恶人收啊。
后一直到永王归朝,萧瑾时都没私下见过宁芳笙,只是叫墨白送过信…而后均被退回来。
永王还朝,意气风发,只是在见荣王时偶有收敛,但他该做的都没少做。
不过五日,选秀便在皇后的操持下开始了。
荣王选了太尉家的千金,安王选了一武将家的千金;让人意外的是齐王,本没选中哪位姑娘,却是宣帝亲指了御史大夫家的嫡次女与他。
这一举动,满堂哗然。
宣帝不是从来不看重齐王么?怎么会亲自给他指这么一门好婚事?
谢御史出自名门谢家,势力盘根不说,就是谢御史本人也是极厉害的。有了这么一位岳父,齐王可谓一朝平步青云啊!
连宁芳笙和胡明成都看不懂宣帝这一举内在含义。
而唯一知情的二人——宣帝和萧瑾时,现正在御书房中大眼瞪小眼。
宣帝气得不轻,“不行,你和玉敏郡主的亲事绝对不行!”
“朕让你和三王同选妻,结果你、你就选了…”这么个玩意儿?
萧瑾时低着头,嘴角含笑。
“臣见许多秀女对臣根本无意,又只识得玉敏,既然一定要选个妻子,那不如就是玉敏了。”
“不行!”
宣帝瞪着眼,拒绝地干脆。
“为何?”
萧瑾时抬起头,“诚心”发问。
“虽然玉敏郡主确实有些不足,但人无完人,臣相
信她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我不信。
宣帝翻了个白眼,“她如今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