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但是他注视着宁芳笙的手,以及她手上捏着的人。
看见他,看着他走近,直至到自己面前,宁芳笙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惊讶的神情。
她五指松开,那侥幸逃过一劫的禁军便软软地瘫倒在地上,猛烈喘息。
抬起手,掌心朝上。
一会,青茗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小碎步上前,送上一条纯白的巾帕。
宁芳笙便低眉,拿着巾帕细细地擦拭自己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
她不说话,夏瑞景也看着她不说话。
盯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眼中有什么闪烁不定。
终于擦完,宁芳笙抬头,看着夏瑞景扔了帕子。
不偏不倚,这帕子飘飘悠悠落在了夏瑞景的靴子上。
夏瑞景眉心一跳,面色渐绷。
“殿下问我做什么?我还想问,殿下这是做什么?”
宁芳笙抬起头,眼神没什么波澜。但也正因为如此,看起来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
这一眼,叫夏瑞景心口一抽。
他深吸了一口气,“听闻此处动静,过来瞧瞧而已。”
“听闻?”
宁芳笙重复了这两个字,忽地笑起来,但眼底不见半点喜色。
“宁王府距西苑数里,距宫中更远,不知殿下是顺风耳么?如何这么就听闻了?”
她脸上笑容骤失,只剩下尖锐的讽刺。
这一番话,几乎就是把夏瑞景的心思袒露在阳光下。他面上挂不住,选择了沉默。
“嗯?”
宁芳笙昂头,已然多了几分迫人的气势。
两人如此对峙着,在旁人眼中,明显是宁芳笙的姿态更强硬些。
不知道等了多久,仍是等不到夏瑞景的回应,宁芳笙嘴边泻出一声冷笑。
怎么,装傻装到我面前来了?你自己将事情做成这样,以为我还会纵着你?
扭过脸,宁芳笙准确地走向此次闹事的禁军头子。
一字不说,抬起手落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而响亮的一声。
那小头目的脸都被打偏过去,抬起头时左脸已经红肿。
宁芳笙睨着他,声线清冷利落“看清楚了,这是什么地方!容不容得你们撒野!”
小头目自觉不堪受辱,又惊又怒又怕,转头向夏瑞景求助“殿下!”
听着他的话,宁芳笙也看向夏瑞景。道“殿下现在看到了,我做了什么。”
那一巴掌,夏瑞景就感觉像是打在了自己的脸上。叫他面上火辣辣地,下不来台。
脸黑如墨,夏瑞景阴晴不明地说了句“太傅过分了。”
对于这话,宁芳笙已懒得回应。
“啪啪”拍了两下手,宁王府中应声涌出一大批府卫,个个手中持着红缨枪。
眼睫半垂,宁芳笙开口“赶走。”
随着两字落下,府卫们立即动起来,二话不说同禁军们对起来。
一会功夫,禁军们便被逼退大门十丈之外,连同夏瑞景一起。
夏瑞景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太傅!”
他大斥一声,眸子已然渗出点点猩红。
宁芳笙抬眼,瞥了他一下,眉目也冷下来。
“殿下是要在此处同我说,还是进去再说?”
若是两人真在门外闹起来,夏瑞景才是脸上不好看的一个,毕竟宁芳笙不日便离京去远征西北了。
夏瑞景冷静下来,“府外冷,还是进去说。”
呵。
宁芳笙扯了扯嘴角,径自便转身往府内走了,也不管身后的夏瑞景如何。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别人不顾夏瑞景的面子。
夏瑞景脸色便更难看一分。
宁芳笙先进了厅堂,站在里面,背对着门。
夏瑞景后进来,眼中只见宁芳笙的背影。
青茗把门关起来,自己从偏门出去,只留他们两个人在厅里。
夏瑞景正酝酿着如何把宁芳笙搪塞过去,他还么考虑好,前面背对着他的人便转身走来。
下意识一慌,夏瑞景张了张嘴。
“啪!”
同样一个巴掌,就这么干干脆脆落在了他的脸上。
夏瑞景脑中嗡嗡,竟有一时空白。
等他清醒过来,愤怒地抬起脸,宁芳笙又砸过来一句让他震惊不已的话。
“这一巴掌,是我第一次打你,也是最后一次打你,我们的情义就止于今日。”
说完这句话,宁芳笙抬脚欲走。
夏瑞景当然不肯!
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你在说什么?!”
他脸上也有了一片明显地红肿,眼睛瞪大了,折射出震惊与恍惚的神色。
宁芳笙拨开他的手,面容沉静显得十分无情。
“从你今天引了禁军做出这么一件事,你心里就应该想好后果了。你的野心,你的算计,都是我教你的,如今你一步步还到我身上,你觉得我还能像从前那样对待你?”
夏瑞景瞳孔一震,手颤了颤,但没缩回去。
他开始解释“不是本殿做的,本殿怎么会指使禁军——”
“本殿?”
未等他话说完,宁芳笙便打断了他。
“你在我面前这般自称之时,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变了。既然如此,你做你的殿下,我做我的臣子,一切本就是如此。”
她果然看透了!
夏瑞景心中一寒,还欲再狡辩。
宁芳笙直接道“殿下,请回宫。”
说罢,转身往内走。
夏瑞景看着她的背影一步步远去,心中惊动不能已,分辨不出是怒还是别的情愫。
他控制不住,对着背影大喊一声“你真就如此绝情?!”
那背影半步不曾停顿,直直消失在眼前。
夏瑞景心头那股气渐渐下沉,直至沉到底。他眼中亦浮上一层晦暗不明的雾气,掩藏了深处的阴狠与暴戾。
松开紧握的拳头,红色缓缓从掌心流淌洇染。
他蓦地启唇一笑,这笑很是阴森。
“既如此,从今日我们便恩断义绝,过往烟消云散!”
望你日后为天下所唾、只能依附于我时不忘今日种种所言!
驻留片刻,夏瑞景领禁军折返回宫。
回了书房,宁芳笙面色不变。
但外面的动静,其他三人都听到了,三人皆是忧心地看着她。
高子寒与她熟稔,不忌讳地直接开口问“你如今同夏瑞景是几个意思?”
宁芳笙没说话,却是闭眼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她非草木,自然不可能无情,但眼下容不得她不果决。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见状,三人更是一头雾水。
“太傅,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良久。
宁芳笙睁开眼,眼神一片冷然决断。
“你们算是我的心腹,如今夏瑞景欲对我卸磨杀驴,在我离京之后你们需千万小心。”
“一是防着他对你们剥职夺权;二是,尽量不让其他人投了他,转为他的左右近臣,更添他的权势。”
“在我回京之前,你们一定尽力守住住局势,莫要叫他一人尽数权柄在握。”
此话一出,便知她离京后,夏瑞景会怎么夺了她手中的人和权。
既如此,为什么她一定要离京?
何正承问出了这话,“太傅为何必去西北不可?即便殿下如今将您架着,迫您去西北,但以现在的情况,您若坚持不去,没人强迫地了您。”
高子寒“是这么个说法,你可以不离京。”
宁芳笙沉默少顷,回了他们一句“这一行,是因为我命系于西北一人,不将他亲手除去,吾命危矣。”
话落下,一室寂静。
谁都明白西北那个人对宁芳笙的威胁性了。
高子寒不知,亦不问,但忧心忡忡。
宁芳笙不愿同他们多说,只做最后一句交代
“若是实在皇长孙为难,你们便去寻胡丞相,或者……”
“还有谁?”
宁芳笙叹了口气,吐出来那个名字。
“夏瑾时,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