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芳笙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夏瑾时身上掠过,夏瑾时嘴角轻轻一扬,只做回应。
这几天里,他已经坐稳了校尉的位置,无人再不服他。
坐到汝阳王身旁,宁芳笙沉声道“上次敌袭并非意外,而是咱们的行踪被人泄露,故而上次的黑甲军队应当就是萧鄂的人。”
此言出,底下一片哗然。
魏川“唰”地站了起来,双目怒视,“是谁?老子要砍了他!”
他身后的众位将军也都义愤填膺地附和。
“就是,此等内奸,理应千刀万剐!”
“把个狗娘养的剁碎了喂猪!”
听了这些粗话,宁芳笙并没有露出半分不适的模样。她抬起头,“朝中来信,没有抓住他,叫他跑了。”
“可恨!”魏川啐了一口,跺脚泄气。
其他人的反应都差不多,底下闹哄哄的。
宁芳笙同汝阳王低语几句,二人眉头皆泛起褶皱。
既然拿不定主意,便要征求大家的意见。汝阳王看了宁芳笙一眼,后者点点头。
“好了!”
汝阳王开口,底下的声音便止住。
“现在有件事,须同诸位商量。本将与参军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将军请讲!”众人面对北,异口同声。
汝阳王沉吟片刻,缓缓道“兵贵神速,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但是,现在大军行踪泄露,若是冒然出动,只怕有埋伏。可若是不打,一日日拖着,更不是办法。所以,现在打还是不打,诸位如何看待?”
话落,底下各人面面相觑。
心直口快的,直接站出来,双拳一拱“打!为何不打!咱们大军数十万人,还怕区区叛臣?”
“是啊!颜将军此言有理,为何不打?!”
“就是,咱们来了就是为了收拾那帮叛贼!”
“打,现在就打!”
呜呜哇哇,听得魏川有些躁,他粗眉横起,“可若是打了,到时候中了埋伏或是又有突袭怎么办?上次便是没了好些人,你们这就不记得了?”
魏川是个大粗人,但是他心疼自己的兵。身为军人,为国捐躯是应该,但不能稀里糊涂就枉死了。
这话扔下去,有人沉默有人不同意。
“那也不能一直等着啊!要等到什么时候?”
“将军您说呢?”
话头转回了汝阳王。
汝阳王听完了所有人的意见,表情肃穆。
“诸位所言皆有理。打,还是要打!还需尽快,不能叫叛军有机会肆虐!只是有了内贼这么一回事,咱们行事便要谨慎,不能还以为咱们占了先机。”
“这样吧,咱们新立一军,做前锋侦探之用。这一军行在前,较其他行列更要机敏迅猛。如何?”
说完,他看了眼宁芳笙,既是征求她的意见也是在众人面前显示对她的尊重。
宁芳笙点头以示赞同。
底下人安静了片刻,随后答“好!这想法很好!”
汝阳王“那咱们便要选一个校尉出来领此军了。”
他的视线在众人头上扫过,似在挑选。
前锋侦查,一听便知是个大风险的事,不过也没有人躲闪汝阳王的目光。
私下皆静的时候,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来。
军帐空间狭小,灯光又不十分明亮。等到萧瑾时走出来,上面的人才看清他的脸。
“慕篱自荐,愿为此事!”
他的声音不比久在军中之人的洪亮铿锵,却是清润而沉稳的。
汝阳王皱眉,“不行,你经验不够,哪里能做?”
没经验是实话,汝阳相信他的精明睿智,却不觉得这份精明在战场上也能正常发挥。
宁芳笙也皱眉,但想得却跟汝阳王不一样。
其他的人没说话,不信任的看法在眼神中表现得清清楚楚。
顾长恭冲他摇了摇头你不要过分自信,将军说得有道理。
夏瑾时将众人反应一一收在眼底,也不恼。
“将军担心经验,什么经验呢?若是领军,我做了校尉,不管领什么兵都是要领的,我觉得我能胜任。若是反应机警,我想我怎么也算得上好了。”
这话说的,倒不是很尖锐,就是隐隐有些自负在。
但军事非小事,不容差错。
魏川欣赏他,但也不喜欢他这样。直接走过去道“你小子不要太急功近利,便是想立功想表现自己也要慢慢来。你要知道,在军中,每一个决策背后都是无数条人命,莫要轻忽。”
言辞恳恳。
话是好话,但是夏瑾时不喜欢。他眉微敛,双眸逼近,神情显出几分锋芒。
“我知道,我提出来便是我能胜任。”
没有人会比我做得更好。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他知道若是说出来自己便是戴稳了“狂傲”“急功近利”的帽子。
魏川看着他的脸,很矛盾,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嘶,”魏川砸了咂嘴,有点气,“你小子,你这么说,我们大家伙就能信?要真让你做,出了事,谁能负责?你一个刚升最低等校尉的小小新兵?”
“拿我的命偿。”夏瑾时很快答。
他眉目沉定,每个字都是认真的。
魏川不屑,“你的命,就能抵得上那么多人的命了?”
小子,你以为你的命多金贵呦!
这话,真真是把夏瑾时堵住了。
他一不能自爆身份,二空口白话叫人不能信服。
啧,烦的。
早知当初还不如不藏着自己的身份。
其他人都不耐烦了,嚷嚷着叫夏瑾时退下去,别再叽叽歪歪惹人烦。
夏瑾时也有些烦躁,便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汝阳王,眼神固执又锐利。
他不叫宁芳笙为难,只盯着汝阳王。
却是宁芳笙看着他身旁围着一个个的,包括汝阳王,皆是不信他有自己说的那个能力。
垂了垂眼,浓密的睫毛扫去最后的担忧。
宁芳笙款款站起,“由他做!”
她的声音日渐清脆,穿透力很强,一下子叫所有人都听到。
众人将惊讶的目光投向她。
众目睽睽,宁芳笙接着道“我为他担保,若出了什么问题,算在我头上!届时如是真出了什么事,如何处置,由在场诸位决定!”
夏瑾时愣了下,跟着看了宁芳笙一眼。
宁芳笙略低头,两人视线相接。
“本参军信你,你不要让他人蒙难,让自己蒙羞!”
说这话时,宁芳笙目光清明而冷肃,没有半分私人感情掺杂其中。
夏瑾时又是一怔,心下反而慢慢有了笑意。
“将军!”
“将军!参军你……”
仍是有人不赞同,只是他们忌惮宁芳笙的身份,不会直接顶撞。
汝阳王看了眼宁芳笙,明显有些不认同的。但是扭过头,便隐去情绪,道“参军既如此言,便这么安排下去吧!”
闻言,夏瑾时当即道“卑职领命。”
“不会叫参军大人蒙羞!”夏瑾时抬头看了眼宁芳笙,眸中神采潋滟。
宁芳笙心中暗叹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嗯。”
一刻钟后,事情决定好,安排下去。
汝阳王给宁芳笙使了个眼色,而后率先从侧门出了军帐,宁芳笙跟上。
寻了个暗处,汝阳王脚一停,压低了声音急问宁芳笙,“你怎就给他做担保?此事你有些轻率了,即便他是当朝齐王,军事上他——”一窍不通。
“他能成事,这与他是不是齐王无关。”
话没说完,宁芳笙打断了他。
这话言辞凿凿,听得出十足的信任。汝阳王匪夷所思,“你就这么信他?你又了解他多少?我承认他翻身变成齐王是有些计谋聪慧,但是战场同朝廷不一样!”
宁芳笙当然不能说自己怎么了解夏瑾时,这话说起来便有些辨不清了。
吸了口气,宁芳笙拍了拍汝阳王的肩,权当安慰他的情绪。而后道“事已至此,你怀疑他也不能说了。若实在不放心,放个人到他身边看着他,你觉得可行?”
汝阳王心里有些气,故而没有立刻答。思虑颇久,方才闷闷地应了声。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