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恩一副看上去睡到现在才起来的模样，这要是放在其他的正经客人眼里, 那副过于怠慢的态度恐怕要让人闹个不欢而散了。但对于葛蕾小姐来说, 这跟她倒是没有什么关系。毕竟，韦恩先生现在是出钱找她干活的老板, 而她服务的对象又是他的养子杰森。



    况且, 韦恩也不是特意来找她的。葛蕾小姐明显感受到，他现在的模样比昨天习惯性的甜言蜜语的口吻要平常多了，起码看上去只是很闲散而已。她合理地猜测, 这还是管家潘尼沃斯先生出力的结果，才能让夜夜笙箫的韦恩先生这个点就已经爬起来了。



    韦恩走过来，是在旁边随便地看了看说：“哇哦, 真是相当精美的作品。你猜怎么着？我觉得我可以雇你帮我设计一整年份的派对都不带重样的。看来我可以很放心地让杰森度过一个愉快的生日宴会了。”



    杰森微微低下了头：“布鲁斯, 你其实不必这么做的。你给我的已经足够好的了。”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想起葛蕾小姐正坐在边上一样，连忙补充了一句, 解释道：“我不是不喜欢葛蕾小姐的设计, 我只是觉得这可能太隆重了……”



    听到这句话, 看到杰森这副紧张的表情, 再结合他从流落街头到成为韦恩家养子的独特经历，任何人都会据此脑补出一场韦恩庄园里的家庭狗血剧。



    唯恐美梦散去，终日惶惶不得安，只能努力学习, 好让自己配得上住进韦恩庄园的街头流浪孤儿, 上头有一个比自己出色, 阳光，人见人爱的养兄，担心着自己是鸠居鹊巢的内向少年于是一路小心翼翼，不敢接受太多善意的……



    要知道，光是布鲁斯·韦恩本人，就能够塞得下一沓报纸的头版头条，更不用说，作为哥谭市里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的风云人物，他未曾结婚，就接连收养了两个年纪不小的男孩，更是成为了绯闻漫天的台风眼。那些争议，讨论，嘲弄，乃至充满恶意的揣测，咒骂数不胜数，像藤蔓般恣意攀爬着，恨不能扯出更多的惊天爆点。



    那些窃窃私语比苍蝇更扰人，比蜂针更恶毒。



    眼下，长大成人的长子理查德很明显此前与他的养父闹了些青春期的矛盾，不仅在读完高中后拒绝了哥谭大学递来的橄榄枝，到现在大学毕业了，还放弃了回到韦恩家做他的阔少爷，自己在外头干着一份平淡无奇的实习警察工作，拒绝了父亲能提供的那个更光辉的前程。



    目前，这对养父子之间的心结尚未解开，家里又多了一个可以争宠的老二，这乐子看上去更大了。



    哥谭小报上的连载都已经进展到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为你揭秘豪门遮羞布背后的真实奥秘》，就等着一场兄弟阋墙的好戏了。



    哥谭市民喜欢他们的“哥谭王子”布鲁斯不假，但这绝不妨碍他们想要看到狗血八卦的心。



    现在，正坐在韦恩大宅里的葛蕾小姐则是亲眼见到了韦恩家里的，这种不由血脉所连接的亲情。不是客客气气地保持距离，也不是黏黏糊糊地作秀，而是自然的，平凡的，你可以在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里看到的温馨和关爱。



    杰森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以及对豪门的习惯性奢侈的日常作风大概还没有适应，但善于察言观色的葛蕾小姐看出了他内心的欣喜。至于韦恩先生……



    “杰森，你可是我的孩子。这都算不了什么。”韦恩先生的语气里不见一丝炫耀，这话让平常人听上去反倒让他看上去更像是在炫耀。但他就是有这个底气，这可是伴随着哥谭的历史而兴盛了百余年的四大家族之一。从中也可以窥探得出，这股力量是多么的深厚。



    葛蕾小姐对这段对话充满了耐心，一边勾选着设计菜单，一边看着尽力克制着自己，但话里话外却还是忍不住在韦恩先生撒娇的杰森的可爱模样。她最后圈了几个杰森喜欢的风格，然后询问了一下他所中意的派对食物的口味。结果，她得到了男孩犹犹豫豫的回答：“嗯……稍微健康一点的吧，或许可以来点蔬菜。”



    杰森·现罗宾·热量杀手·垃圾食品爱好者·陶德·韦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等着添茶的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他和蝙蝠侠在上一次夜巡间期偷吃汉堡时，被这位他们背后的男人抓了个正着——因为在那段时间，这两个作息混乱的年轻人刚刚经历了一次胃部不适。



    葛蕾小姐听到他的回答，又看了看他包裹在小西装下的瘦小身体。说实话，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最是需要补充营养了。而杰森因以前受难的经历而发育缓慢，他的体型根本不需要担忧会因热量补充过度而达成横向发展的问题，起码现在不需要。



    葛蕾小姐顺着杰森的眼神，微妙地往旁边扫了一圈，在管家先生的身上飘了一眼。从韦恩家的作风来看，这似乎不是他们会做下的选择，所以答案就是，上了年纪的管家先生非常在意他所照顾的主人们的最近身体状况。



    于是，葛蕾小姐只考虑了一会儿，就大致列出了一些较有营养价值的食材清单，等他们被选中后，就会交给手艺高超，富有经验的主厨来设计菜品。管家先生站在一旁不说话，既不肯定，也不表达意见，一幅任由派对由着杰森的喜好来布置的模样。



    “你喜欢洋蓟吗？如果觉得它的口味太淡的话，可以用伊比利亚火腿煸炒增香，再往其中加入鹌鹑蛋来提高营养，做成煎制的洋蓟蛋挞，一口的大小也方便拿取，会是合适的派对食物……”葛蕾小姐的注意力分散开一部分，注意到了管家先生满意的眼神。



    所以说，站韦恩家食物链顶端的，居然是这位潘尼沃斯先生吗？难道他会端出仰望星空派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在敲定了大致的整体流程后，葛蕾小姐告辞了。虽然说到了这个点儿，韦恩先生也不是没有热情地邀请她留下来吃饭，但葛蕾小姐对自己的目标一向很明确，于是，她便礼貌地婉拒了。



    这可是别人的家庭时间，她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



    而且她也有些担忧，这担忧不仅是对于布鲁斯·韦恩的，也是对于自己的。上帝保佑，可别因为韦恩而闹出些什么风言风语了，低调才是她计划顺利实行的的保障。虽然说葛蕾小姐的身份现在是经得住调查的，但是能减少一点工作量也好啊。要知道，现在的弗朗西斯可没有原来的那么灵活了。



    等葛蕾小姐走后，那神态里略有些拘谨的杰森少爷便换了一个动作，语气一下子也活泼自然了许多。打个比方，现在这位小朋友的背上简直像插了双翅膀一样，恨不得到处扑棱。而常人眼里的花花公子，哥谭阔佬，天真慈善家布鲁斯·韦恩也收敛起了他那轻浮的笑容。



    “怎么了，布鲁斯，她有什么问题吗？”小小鸟急切地想从他的导师那里得到答案：“我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一定是我学的还不够。”



    “不，没什么大问题。”布鲁斯缓慢地摇了摇头，然后转头看见了杰森的讶异。杰森努了努嘴：“那你为什么迫不及待地就把葛蕾小姐请来了庄园？我听说，那只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别当他年纪小，见识浅，从街头混大的孩子早熟得很，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撇去情和爱，有时候就是如此直奔目的的高效率——为了维持自己花花公子的名号，布鲁斯可没那么少做过。



    “葛蕾小姐上一次是在为一个罗马尼亚富商工作。”布鲁斯说道。



    之前惯常混迹于街头，对本地各大黑色势力有所了解的杰森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他跟罗马尼亚黑帮有联系？”



    布鲁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是看他的态度，似乎这件事情并不是很重要。反正，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他一向是个谨慎有耐心的猎手。



    “杰森。”布鲁斯话风一转，脸上的表情又缓和了下来：“我很希望你能拥有一个难忘而快乐的生日，请一些你的朋友来痛快地玩一场。当然，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换成别的。”他此刻像极了一个宠溺着孩子的老父亲。



    “这，这就很好了。”杰森连忙说道，表示自己十分满意，不需要推翻重来，再做别的安排。



    虽然他对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而感到确实有点尴尬。因为很显然，熟知哥谭那些豪门纠纷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可以作为自己的标杆来说的优秀养兄，而现在，他们家里还在闹一些从内因上来看，不那么常见的家庭矛盾呢。



    在这场势必安排妥当的生日宴会上，其中还着重地标明出了向家人发起邀请的预先安排。而目前来看，杰森和理查德的关系还没缓和到这个地步。非要打个比方的话，那就是叛逆大宝离家出走，回家后发现父母收养了二宝，并且没有自己的日子过得还挺滋润，于是两兄弟便狠狠打了一架的这种尴尬。



    无论理查德来不来，似乎自己都不免会遇到尴尬的场面。杰森开始盼着那一天慢点来了。但为了布鲁斯，他愿意做一个好弟弟——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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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拉德看了一眼他的手表，破损且模糊的玻璃表面上，指针正在老老实实地工作着，一格一格地往前走，他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在胸腔内怦怦直跳，顺着血管的鼓动，从耳内传来了有力的节奏。



    “嘀嗒、嘀嗒、嘀嗒……”，他在心里默默地为手表配上声音，接着指针终于走到了那一个数字：12。



    0时0分0秒，这个时间点对于哥谭来说，是黑暗世界才进入狂欢的时刻。杰拉德这个人并不干净，但也没出息到哪儿去，只是哥谭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小混混罢了。



    对于他来说，这个时间点还走在路上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只是今天他要做的，并不是跟在老大屁股后面撑场子，也不是以前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而是一桩彻彻底底属于自己的大事。



    混迹于哥谭灰色地带的人们，最近都听到了一个传闻：在午夜12点的时候，哥谭布满浓雾的街道上会出现一家古怪的店铺。店铺里面只有一个店长，兼职店员，她被称作为达斯特夫人。从午夜12点，一直到凌晨4点，店铺会开满4个钟头，到凌晨4点又消失在迷雾之中。在达斯特夫人的店铺里，人们可以在付出一些代价之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据说那是超乎想象的神迹，又或者是在与魔鬼做交易。一个人只有一次机会，而达斯特夫人一个晚上也只接待一位客人。



    所以，最近的哥谭街头热闹了起来，走出了许许多多蹲守着等到午夜12点的人。他们听到了这桩传闻，怀着好奇，以及闲着也是闲着，运气好撞上了，拿去报给老大就是大功一件等等的心态，漫无目的地在街头巷尾里穿梭。他们半信半疑，却又如此兴师动众。



    达斯特夫人的店铺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也没有人能够看清它究竟是怎么消失的。它就像是哥谭地图随机刷新的npc，需要玩家的耐心等待，以及更多的是一些欧气。



    杰拉德抬起头，只看见了一片浓重的雾气，周围的灯光，建筑，其他人的声音全都不见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这雾气在哥谭是很常见的，然而罕见的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进入了这片格外浓重的雾气。



    他心中一惊：难道，难道这一次的幸运儿是我吗？



    杰拉德张大嘴笑起来，却又在这样诡异的场景不敢笑出声，只是捂着嘴四处张望。然后他从层层浓雾背后看到了朦胧的灯光，顺着灯光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去。他越走越近，终于看到了一家在浓雾当中亮着的灯的小店，上面没有任何的招牌。



    就是它了。杰拉德紧张地站在门前，伸手举了又举，终于“笃笃笃”地敲响了门——在他的这一生里，恐怕还没有过这样讲究礼貌的时刻。



    “吱嘎”一声，木门开了。背着灯光，一个有着一头银灰色长发，模样叫人看起来说不出年纪的女人站在门口，挂着浅浅的慵懒的笑招呼着他：“你好啊，客人。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