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剑是由陨铁锻造而成, 是十七年前,窦炤一岁的时候,卫漱亲手替她锻炼的, 剑身轻盈柔软,不管是幼时的窦炤还是如今的窦炤, 用起来都是得心应手的。
当秋水剑的剑光在林间亮起时,有一道迅疾如猛兽的黑色身影快速飞掠过来, 像是一团黑色的烟雾。
卫漱看着窦炤扬起了剑, 剑光凛冽而充满杀气, 那把软剑上像是被人赋予了强横的力量, 崩的笔直。
悬空在半空中的窦炤黑发飞扬,一双眼眸中有金色的暗光浮影, 里面都是盛放的怒火, 隐隐的,她体内的灵气竟是有要化魔的趋势,那澎湃的水灵气息,卫漱的心跟着一窒。
“炤炤!”
他快速过去,从一侧抱住了窦炤, 手按在了她的剑上, 并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炤炤,师兄在,炤炤,清醒一点。”
窦炤此时什么都听不见, 她咬紧了牙关, 浑身都在发抖, 就算此时眼睛被遮住了, 一片黑暗,但她依旧好像能透过黑暗看到贺荆仙君。
她甚至仿佛看到了贺荆仙君杀她的时候嘴角的笑意,是不是他杀死百河的时候也是那样笑的!?
百河虽然是她从深渊地窟里带出来的,可她是在三重天直接飞升的,是花仙,不是妖,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卫漱看都不看一眼地上的贺荆,他抱着窦炤,轻轻拍着她的背,“炤炤,冷静一些,有师兄在,别怕。”
他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颗琉璃糖塞进了窦炤的嘴里,又弯腰凑近了一些,轻声说道,“师兄做的糖甜不甜?,甜的话,炤炤就应一声,一会儿师兄带你去看个好看的东西。”
琉璃糖的蜜甜很快就在窦炤的嘴里化开了,带着丝丝花香的蜜味令她想起了一些快乐的时光,那一幕幕快速地从眼前掠过。
“炤炤?”
卫漱感觉窦炤紧绷着的身体一点一点放松下来了,他松了口气,然后抱着窦炤从高空落下。
窦炤眨了眨眼睛,卫漱便觉得掌心痒意难耐,紧接着便是一阵水意随着她的长睫毛搔刮着他的手,弄得他的心也一颤一颤的。
卫漱想将手从窦炤的眼睛上拿开,窦炤却抓住了他的手,捂在了自己眼睛上,想起百河,眼泪就止不住,很快就将卫漱的掌心都打湿了。
“炤炤……”
窦炤闷着声音,抓着卫漱的手哭。
卫漱心疼坏了,他扭头看向了浑身染血站了起来的贺荆。
贺荆的脸色苍白,琉璃色的眼睛一直看着窦炤 ,他看着她哭,想把她狠狠抱在怀里,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想轻轻安抚着她,告诉她,就算是杀了他,也不必大动干戈,如果她真的想要他死。
他死就死了。
卫漱的目光直接而锐利,看起来温柔至极,可这温柔的表面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贺荆的目光与卫漱对上,双方都不曾避让,空气中好像有焦灼的气味,两个人都冷着脸。
有一瞬间的时间,阳光落在两人身上,一人站在阳光下,一人站在树阴下,一明一亮竟是有一种异样的和谐。
“穷寇不追,滚吧。”卫漱温温淡淡地开了口,视线也很快收回来,重新放在了窦炤身上。
他换了个位置,站在了窦炤前面,也挡住了窦炤的视线,自然也不会再让贺荆再多看一眼窦炤。
贺荆抿紧了唇 ,昔日清冷高傲的脸上此时只有狼狈和不堪,高大颀长的身躯此时看去甚至都有几分佝偻。
今日他的身体,比起这凡界最普通的修士都不如,任意谁都能轻松将他打倒,但也仅仅是打倒,他这一副身躯就算再残破,只要神魂在,便不会死。
可是,没有什么九重天的第一仙君,什么都没有。
他闭了闭眼,脸色惨白而凄凉,垂在腿边的手指都收紧了。
贺荆没有走,甚至抬腿朝前走了一步。
‘咻——!’
窦炤手里的秋水剑一下子刺了过去,钉在了贺荆前面,他刚刚要是再跨出去一步,右腿从脚踝处就会窦炤的秋水剑斩断。
贺荆抬头看向已经把卫漱的手拉下来的窦炤,见她一双眼哭红了,眼尾处挑着潋滟的水意。
那些水意甚至都将她眼底里的恨意化得淡了许多。
她看着自己,说道,“婚契我不会受下的,我一定会退婚,你我以后也不必再见了,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窦炤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已经很努力地去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她也知道,贺荆仙君是仙神,除非她的秋水剑变成弑仙剑,否则是杀不死他的。
贺荆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走。
窦炤厌弃地收回了视线,再不愿多看一眼贺荆仙君。
曾经她以为仙君杀自己,是因为她是苍龙,是妖,仙君的立场天生与妖不合,他杀自己,也算得上是天经地义,只不过难受的是她自己,她的确曾经天真的以为仙君是好的,待人再凉薄冷淡,一颗心也总会是有点温度的。
所以,她心里其实悄悄地担心过,担心自己会不会再见到贺荆仙君时还是会忍不住追着他。
这是她心底里藏得很深的忧虑,与婚契退不退无关,只关乎她自己。
如今她知道了,她心如磐石,不会再动摇了。
贺荆盯着窦炤,将她脸上的神色一点都没错过,全看在了眼底,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垂着头看着地上的秋水剑,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声呢喃一样。
“永远不见?不可能的。”
他闭了闭眼,再抬起脸时,脸上的虚弱已经不见了,他的脸上是清冷悍然的神色,高贵依旧,他的一身青衫被血染成了鲜红色,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贺荆看着窦炤,琉璃色的眼睛里都是执着与深邃,仿佛不是仙神,而是魔一样。
窦炤不愿意再在这里待下去,她扯了扯卫漱的袖子,“师兄,我们走吧……”
卫漱伸手将那把秋水剑收回,没有再看一眼贺荆,拉着窦炤转身就走,“走吧,师兄带你去别处看看,这灵山秘境里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窦炤嗯了一声,双腿没什么力气,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她无意间神魂有催动龙珠的关系,龙珠的力量,不是现在的她能驱使得了的,她差点就被反噬了。
她能感觉身后贺荆仙君的目光依然执着地落在她身上,整个后背都好像被咬着一样不舒服。
窦炤一直绷直了身体,直到走远了一些,贺荆仙君的视线没能再落在身上了,她整个人才是松懈下来,便是再也支撑不住,往下滑倒。
卫漱搂住了窦炤,扶抱着她在溪水边的石头上坐下,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是温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然后坐在她身边,靠在她身旁。
窦炤一下子泪意又涌上来,靠在卫漱肩膀上忍不住又捂着眼睛哭。
卫漱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窦炤的背。
窦炤哭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阳光落在脸上,脸上的泪水很快也干涸了的,只是想起百河还是会难过,虽然百河说过那只是他的其中一片花瓣,可是当看到那一滩血和浸在血泊里的花瓣时,她还是克制不住的难过。
“师兄,你不问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会儿心情好多了,她才是抬起眼来看向卫漱。
卫漱就好像一直在那里一样,他转过头来,逆着光的脸俊美风雅,光风霁月堪比仙神,他说道:“炤炤在哭,师兄哪里还舍得多问什么。”
窦炤鼻子一酸,抱住了卫漱的胳膊,“还是师兄最疼我。”
“不过现在可以和师兄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卫漱替她擦了擦泪,又检查过她原本鲜血淋漓的手已经恢复正常的样子,看起来毒已经解了。
至于是谁解的……
那位仙君若是这点都办不到,这修炼成仙也没有什么用处和必要了。
窦炤便重新收拾了一下心情,抬起头来,将之前贺荆仙君带着她闯入了一个灵山小世界,这灵山小世界里是什么样的,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卫漱。
包括遇到的百河。
只是无法说明自己是如何认识百河的,所以,窦炤便省去了自己与百河的关系,只说了贺荆仙君亲口承认杀了百大夫令她很是难过云云。
“师兄,百河告诉我说,这样的小世界一共有九个……”
窦炤无法将全部的实情都告诉师兄,心中还是有些虚的。
“炤炤,如你所说的那般的话,那苍龙龙珠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宝物,这事不能说给除师兄外的第三个人。”卫漱一如既往地没有多问,只如此叮嘱窦炤。
窦炤松了口气,她从小到大都喜欢粘着师兄就是因为师兄从来不会多问,她可以很轻松也很坦然地面对师兄。
“师兄,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一阵风吹过来,将卫漱的头发吹乱了几分,有几缕头发和窦炤的头发交缠在了一起。
他伸手轻轻拨弄了几下,倒是也没有特地将他们的头发分开来。
卫漱抬起眼睛,目光扫过窦炤有些发红的眼睛和鼻子,忍不住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或许是上辈子欠你的。”
窦炤心里想,师兄,我们上辈子并不相识,所以你并不欠我的。
这话不好告诉师兄,她就说道,“师兄才不欠我的,是我欠师兄。”
卫漱摸了摸她的头发,只是笑得温和而包容。
师兄妹两个在这坐了好一会儿,窦炤的心情彻底收拾干净,她重新握紧了秋水剑,“师兄,这灵山秘境,我还想往里看看。”
灵山小世界是无意间进入的,但是灵山秘境本就分内部和外部,外部也就是比外界更充满灵气和宝物,可内部却是传闻充满危险的。
如今窦炤看来,这灵山秘境对她充满了诱惑,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坤山派给了历练弟子一共一个月的历练时间,等时间到,灵山秘境就会重新关上,到时候,就算没有那颗珠子,他们也都会被强制送出去。
“还剩下十天时间,从这里到内部就要花两天时间。”卫漱算了一下时间,如果真的进入灵山秘境内部,留给他们的时间就只剩下八天。
竟是已经过去二十天了。
窦炤知道这种小世界的世界许是与外界时间不同,但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已经二十天了。
“有三分之二的弟子已经离开了灵山秘境了,包括你师姐。”提起云朵儿,卫漱脸上的神色并不怎么好看。
想起自己被带进灵山秘境前的那一幕,窦炤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天华帝君见了云朵儿便直接将她认作成了浅雪,她觉得这是对浅雪神女的侮辱。
哪怕是外表生得再相似,那云朵儿不可能是浅雪的。
浅雪品性高洁,人又温柔,怎么可能是从小便欺负她的云朵儿。
可她也知道,浅雪神女若是陨落了的话,对于很多人来说,哪怕只是一张脸生得相似,也是一种极好的慰藉了吧。
就好像是她,这十多年来,即便是不喜云朵儿,也从未去伤过她。
“师兄走吧。”
窦炤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百河所说的另外八个小世界,找到长者苍郁,恢复苍龙血脉。
卫漱嗯了一声,陪在她身侧。
只是走了几步便抬头看了看天,却又很快收回了目光。
灵山秘境外的事情,炤炤也不必知道,他的手指轻轻一弹,将一道玉符弹飞了出去。
……
云朵儿搬离了那个贫瘠的山头,被坤山掌门奉为座上宾,迎到了坤山最高的那座山峰上,甚至连掌门都只能让位。
她身上穿着鲛丝做的云裳,即便是一身孝服,可那白衣飘飘,竟是如仙娥一般美丽。
她的头发上别着的是天华帝君送的护体宝器,一枚南珠发簪,仅那一颗南珠,令她看起来便是光彩照人。
云朵儿的一双眼睛红红肿肿的,好像已经哭了很久很久了,哭得肝肠寸断,所以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是沙哑的,她看向了一边收回玉符的方通,“大师兄还是不肯出来吗?”
方通点了点头,“大师兄没有任何回应啊。”
他那张算不上俊朗,却胜在笑容玲珑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至极的表情,他叹了口气,“师父对他教导这么多年,如今到了为师父送终的时候,大师兄竟是真的这样无情无义。”
云朵儿听不得这些,低着头落下泪来,想起爹的死,她便心头难过。
“大师兄真的太过分了!”温梨也穿着一身孝衣,只不过是普通的粗布麻衫,此刻一张脸上都是怒容,“陪着窦炤历练真的比师父还重要么?!”
云朵儿也不说话,就站在一边抹眼泪。
过了好一会儿,方通看着正走过来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姿容清美的仙子,便是安慰云朵儿,“朵儿没事,师父去了,以后这隐天宗有二师兄撑着,二师兄护着你。”
“神女。”桐木微微抬着下巴,一路走过了温梨和方通,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过他们半分,只到了云朵儿面前,才是微微低下头来,算得上恭敬地喊了一声,她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云朵儿见了桐木是有些怕的,她总觉得这桐木是个危险的人,即便如今因为天华帝君而到她身边来做一个小侍女,可这桐木的心是不安分的,她看得出来。
但她脸上却不露出半分来,只柔柔一笑,往她身后看过去,“帝君呢?”
桐木便笑着回道:“帝君有事,无法前来,所以让我过来陪在神女身侧,帮着神女处理您在凡界的父亲的丧事。”
提起爹,云朵儿就又掉了几滴眼泪,她坚强地擦了擦,然后伸手将那盒子接了过来,转身往屋里走。
温梨和方通便是留在了外面。
一直等云朵儿跟着桐木进屋里了,温梨才是扭头拉着方通离开,她的眉头一直皱着,显然对如今的状况很是不满。
可方通却不想走,他轻轻拂开了温梨的手,一双含着笑意与情意的眼睛直直地朝着屋子里看过去。
显然,他心里想着事。
温梨见了,忍不住酸道:“那桐木可是九重天高高在上的仙娥,二师兄你若是对她有意,我劝你还是省省吧,她必定是瞧不上你的。”
方通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只慢悠悠地说道,“我一个师妹呢,是九重天贺荆仙君瞧上的人,另一个师妹呢,如今又成了神女转世,是九重天帝君心尖的人,我两个师妹都这么能干 ,我做师兄的总能有点好处。”
他又看向温梨,“温师妹也要努力啊。”
温梨板着脸没说话,只是视线忍不住朝着屋子里面看过去。
屋子里,桐木已经跟着云朵儿坐了下来,只不过,她坐在上座,被她喊做神女的云朵儿却是坐在下座。
“神女不快些看看帝君让我给你带了什么吗?帝君还有话要我带给你呢。”桐木低着头倒了一杯茶,却只是吹了吹,并不喝。
哪怕这是坤山派最好的茶,可比起九重天的琼浆玉露来,还是差得远了。
云朵儿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羞涩,她面如桃花地打开了盒子。
桐木看着这一幕,不由有些出神。
眼前的这凡界女修,除了一张脸有些长得像浅雪神女外,身上从里到外没有一处像的,神女就不会用这样的目光去拆帝君给的礼物。
“这是什么?”云朵儿捏着一粒指甲盖大小的珠子问桐木,她的睫毛轻颤着,看起来真的是美丽至极。
桐木收回视线,就算只是脸长得像浅雪神女又怎么样,天上地下,有一个这样的,帝君都高兴坏了,哪怕是自欺欺人,也绝不会破坏如今的一切。
“这个呢,是龙珠。”她看着盒子里那颗散发出莹润蓝光的珠子,笑着说道,语气随意的很。
“龙珠?”云朵儿第一次听说这么个新鲜的词,这东海有南珠,有珍珠,有夜明珠,就是没听说过龙珠,她脸上带着好奇,扬起头来有些羞地问道,“桐木,我如今只是个凡界女修,并不知龙珠是什么,这龙珠?”
桐木淡淡一笑,十几万年累积下来的仙娥气韵将云朵儿压得死死的,她看着那张和浅雪神女一样的脸,心中竟是有些畅快。
“古有苍龙一族,唯有苍龙才可产龙珠,一只苍龙,产一颗龙珠,且不是所有的苍龙都有龙珠,只有修为高深的苍龙,才能凝结出龙珠,嗯,也就是他们的妖丹了。”
“妖丹?这苍龙是妖族?”云朵儿捏着那枚浅蓝色的龙珠,好奇不已。
在他们凡界,龙是高高在上的象征,皇族子弟更是被称为真龙之子,这苍龙怎么就是妖族了?
提到苍龙,桐木就想到了窦炤,轻蔑一笑,说道:“苍龙几十万年前犯下重罪,从神籍堕成妖籍,都是见不得光的玩意,恶心的妖物而已,这颗龙珠,蕴含苍龙的灵力精华,你放在身边能养你的魂和助你增长修为,龙珠十分难得,那些妖物临死前都会震碎龙珠,帝君把这个送给你,是真的很看重你。”
她当然没说的是,这颗龙珠在厉害的苍龙龙珠里算不上,很小一颗而已,也不够莹润,只是,难得是真的。
毕竟,如今那些妖物绝迹了。
云朵儿低着头笑了起来,满脸高兴和欢喜,“我会好好修练,争取将来早日飞升。”
桐木也笑了笑,然后话锋一转,说道:“你知道你那个师妹窦炤为何会被贺荆仙君瞧中了吗?”
云朵儿将龙珠小心翼翼收好,听到这一句,便是抬起头来看向桐木,这件事 ,从当时一来坤山派听说时就觉得匪夷所思。
但是坤山掌门叫了爹过去,问爹门下是否有一个叫做窦炤的女弟子,爹不敢隐瞒 ,便直言有,然后这坤山掌门就说了这婚契的事。
说是九重天的仙君要与窦炤结下婚契。
九重天啊!那可是九重天!
来坤山派之前,她从来没想过会与天界的仙人有什么接触,那都是高高在上的人,这大陆之上飞升的修仙者也几乎没听说过,这九重天的都是不知几万年前飞升的仙者了。
这样高高在上的仙君竟是要和窦炤这个什么都比不过她的人结婚契,她自然是不肯的。
这窦炤抢走她爹十年,她自然认为这婚契本该是她的,只是被窦炤抢走了而已,谁知,后来落下的不是婚契,而是惊雷。
桐木看出云朵儿眼神里的好奇了,便微微一笑,说道:“是因为窦炤身上有贺荆仙君想要的东西。”
云朵儿呼吸一窒,尽管极力隐藏,可她缩在袖子里的手还是握紧了起来。
“什么东西?”
桐木便凑近了云朵儿 ,唇角勾了勾,“窦炤有一颗七巧心,凡人得到,便可修为大增,甚至直接飞升,若是仙神得到,便可在未来到大劫时抵御住,仙神也是会经历必经的生死之劫的,过不去,便会化为虚无归为混沌。”
“原来如此。”云朵儿恍然大悟一般。
她看着那张像极了浅雪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在这诧异里又藏了多少野心与贪婪呢。
桐木笑了起来,神色间看不出半点说假话的样子。
她想着,若是云朵儿伤了窦炤的话,贺荆仙君自也是舍不得伤了这与浅雪生的一样的云朵儿的,若是他舍得,那帝君也不会允许。
如此便可除掉窦炤那个心头大患。
他们仙神寿命绵长,彻底除了窦炤,她何愁不能与贺荆仙君在一起?
未来的日子啊,可长着呢。
云朵儿等桐木离开去隔壁休息后,便是坐着想了很久,手里摩挲着那颗龙珠,想着想着,唇角便溢出笑来。
原来窦炤看着普通,实则很不普通呢,早知道的话,在爹将她带回隐天宗时,她就应该让爹把那窦炤杀了,把那颗心挖出来给她吃了。
如今爹都死了。
云朵儿看着屋子里放在高位上的那牌位,嘴角撇了撇。
爹是没用,但好在,如今还有一个天华帝君。
想着云朵儿又笑了起来,她低着头看着这一身以前见都没见过的鲛丝云裳,捂着嘴掩住了笑声。
灵山秘境还有十天结束,她就等着窦炤出来了。
……
灵山秘境是坤山派的宝贝,可以说,坤山派能够成为修仙界第一大派,这灵山秘境是有很大功劳的。
大道三千,变化无数,灵山秘境灵气浓郁,藏有无数机缘,修仙者能步入灵山秘境一趟,若是正在修行瓶颈处,很快就能突破。
窦炤选择的这一条路是水灵气息最浓郁茂盛的一条。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内那颗被她吞下去的龙珠的关系,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对水灵的气息更敏感了一些,对灵气的感应也更清明了一些。
只是,还是有些凝滞与晦涩,就像是被一张网兜住了一样,那张网摘不掉,便永远不顺畅。
“师兄,你有没有感应到什么?”
他们往灵山秘境内山走了一天了,什么都没看到,入眼的就是翠山清湖,并没有像是那个坤山弟子贺云清所说的,内山是曾经的古战场,一片荒芜,也没看到什么荆棘与深渊。
她怀疑那贺云清是胡说八道的,只是那贺云清看着也是个温和的老实人,到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何况,他是坤山弟子,就算是听前辈们说起也当是了解一些的。
卫漱的竹剑挑开了前面的一丛带刺的灌木,免得这些刺伤到炤炤,他抬头看向前面,“有一股尸气。”
尸气?
窦炤愣了一下,她倒是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水气,至于师兄所说的尸气,她没感觉。
“还记得前不久我们在外历练时对付的那只鬼新郎吗?”卫漱拉着窦炤到自己身边,面色有些肃然地看向前方。
窦炤自然是记得,那天她还穿着嫁衣,那鬼新郎嘴里喊着她的名字,还让她陷入了幻境里,想到了重生前听到贺荆仙君说再来一次还要杀她的话,也回忆起了自己死的那一幕幕。
那只鬼新郎,她印象可太深了 。
窦炤看向前方,前方是一处很美的湖泊,水碧而清澈,阳光落下来,在水面上都泛起一阵一阵的金光来,湖泊周围还长满了美艳的花朵。
这些花朵 ,窦炤有些陌生,只是一眼看过去,便觉得浓丽非常。
在这一片翠色的灵山秘境里,就像是一个飘渺的仙境一样,显得很是突出。
那浓郁的水灵气息,就是这湖泊那里传来的。
窦炤和卫漱已经走到了湖旁了,置身在花丛里,花香浓郁得令人有些晕眩。
“别闻。”卫漱忽然拿了帕子捂住了窦炤的口鼻,那帕子上传来的是卫漱身上那股天然的清香的气息,刚才泛上来的那股晕眩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
窦炤再一眨眼,便觉得周围好像变了变。
实际上也没变,就只是她觉得那湖泊的颜色不再是碧色,而变成了墨色,就像是在外山的时候她看到的那样一样。
花开的依旧浓艳,但衬托得这没有一丝波光的湖水变得可怖起来。
窦炤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的不适,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湖泊。
仔细听,静下来听,好像前方有人正在喊着自己,仔细听——
“来啊,快来啊,下面有你想要的。”
“你不是想找长者吗,你下来,你就能找到他了”
“快下来啊,炤炤,你叫炤炤是吗,快下来陪陪我们啊。”
“下面有好多好多宝藏哦,带着你身边的那位貌美郎君一起啊。”
“师兄,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窦炤转头问卫漱,声音都压低了几分,就怕师兄听不到。
“声音?没有,炤炤你听到什么了?”卫漱一听窦炤听到什么声音,温柔的脸上那眉一下皱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四周。
除了一股尸气外,什么都没有。
窦炤看向那湖泊,隐约之间却看到了龙尾游曳的影子,她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到了湖水边往下看。
下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好像刚才她看到的只是一个错觉而已。
那些刚才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这会儿也都消失不见了,安静到诡异。
“师兄,我想下水看看。”窦炤握紧了手里的秋水剑,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
灵山秘境是坤山派的宝地,寻常不会对外开放,要想进秘境,也必须由掌门开启,若不是这一次登仙大会,他们这种不是坤山派弟子的人是不可能进来的。
其次,就算是坤山弟子,也不是随时都能进来,据说每十年才开启一次。
所以,她只有这一次机会。
她在灵山秘境里闯入了灵山小世界,那她就一定要到传说中的灵山内山去看看,如今找了一天了没有什么头绪,而这湖古怪的很,之前在林间外山时也见过专业的墨水一样的湖,这必定是有蹊跷的。
“一会儿我先下去,你跟在我后面。”卫漱的脸色在那墨水一样的湖水衬托下显得越发的白,那妖冶的红痣也越发妖冶。
窦炤却说道,“师兄,我水性好,我在前面。”
“炤炤。”
“师兄,就这么说定了,我先下去,我带你在前面游,师兄别怕,有我呢。”
窦炤说着眼睛弯了弯。
她的师兄什么都好,什么都行,洗衣做饭,哪怕是缝衣刺绣,那都是拿手的,她小时候的衣裳都是师兄一针一线缝的。
那时候她年纪小,像个雪团子一样被师兄抱着放在师兄的床上。
然后她就可着急地看着才十岁大小的师兄拿着针线,在烛火下笨拙地穿针走线。
那时她着急坏了,恨不得抓过针线自己来做,可那时她那么小,小胖手抓过针线把自己手当时就戳了个洞,流出血来。
当时师兄心疼极了,抓着她的手又擦血又用丝帕包着,明明也没流几滴血,看着师兄自责的眼神,弄得她不好意思极了。
后来师兄担心她又不小心戳到自己,都没有在她面前做过针线了,只在她睡着时偷偷缝衣服。
她当时那么小,睡得多,当然熬不住的。
后来师兄做针线做的越来越熟练,衣服缝得越来越好看,她穿着小裙子出去的时候,整个隐天宗的女弟子眼神里都是羡慕的。
云朵儿有师父买的特别贵的绫罗绸缎,可每次见到她都要生气,缠着师兄给她也做裙子,但师兄从来都不肯的,师兄只给她一个人做裙子。
那一回云朵儿欺负她,把她关在柴房里,脱了她的裙子,师兄找到她时,脸色都沉了下来,温柔的脸上再没有往日的柔和,他牵着她的手离开柴房时,直接用剑气把云朵儿穿在身上的裙子绞碎了,云朵儿大哭,可师父都奈何不得师兄。
就这样什么都厉害的师兄,就是不会游水,每每下水都搞的很狼狈,若是时间久了,是真的会被淹到休克的。
师兄对她游水厉害也很纳闷,明明他都没教过自己。
“师兄我先下去。”窦炤想着小时候的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对这件事,她信心十足。
卫漱没说话,表情有些闷,好半天,温柔的声音才是响起,“也好。”
窦炤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可又担心师兄面子过不去,忙转过头,她将裙子卷起来,袖子也挽起来,然后拉过卫漱的手。
师兄的手冰冰凉凉的,好像真的很害怕一样,窦炤忍不住捏了捏师兄的手,“师兄别怕,有我呢。”
卫漱低着头看着她,又看了一眼被她的手牵着的自己的手,终于又笑了起来。
窦炤拉着卫漱直接跳进了黑湖里。
下水的一瞬间,便是风云巨变,刚才还平静的湖面卷起了水卷风,像是要引着两人坠落到什么地方去。
而湖泊周围的那些浓艳的花开始枯萎,花瓣一点点剥落,成了灰烬,像是被火烧美的一样,地上一片一片的,像是火烧过的一样。
而在那些枯萎的花旁边,又长出一朵朵新的花来,它们洁白无瑕,一朵一朵,却像是白骨的样子,每一朵花上都好像住着一个人,或者是一个魂一样。
周围的一切也开始变,那些高山仿佛越来越高。
也不对,倒也不是高山越来越高,而是这湖好像在不断不断地往下沉一样。
窦炤在水下的视力也很好,她抓着师兄的手,仿佛一条最灵活的鱼,游曳的很快。
湖水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但下方有一处漩涡 ,那漩涡一直卷着他们进入。
灵山秘境到底是有危险的,窦炤也不敢贸然进入,便打算绕着那漩涡,哪知道,这漩涡就像是跟着她一样,她一换方向,漩涡也立刻跟了过来。
漩涡里有一股浓郁的水灵气息席卷着她,里面像是有一只手,拉着她进去。
窦炤担心师兄受不住这漩涡,回头看了一眼师兄,却见到师兄脸色苍白,唇色也苍白,眼睛虽然睁着,但显然看着不太好了。
她游过去,抱住了师兄的腰,又捏了捏他的手——‘师兄别怕。’。
卫漱看了一眼窦炤,反握住她的手,又看了一眼那漩涡,眉头皱得很紧。
但漩涡太厉害了,像是有无数只手拉扯着她,窦炤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被撕碎了,她担心自己和师兄分开,便死死抓着师兄。
黑水里有一股异香袭来。
窦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直接昏厥了过去。
……
“新娘子来啦!”
耳边忽然炸开的敲锣打鼓的乐声把窦炤惊醒,尤其是那一声尖细的叫声。
她睁开眼,发觉自己是在一个摇晃着的轿子里,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新娘子的婚服,身上的秋水剑也不见了,不由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是在水下吗?师兄呢?师兄在哪里?
“停下,停下!”窦炤感觉到外面有很多人,忙出声叫停。
可那轿子根本没有动,反倒是吆喝着的喜娘笑呵呵地宽慰道,“马上就到啦,新娘别急呀!”
窦炤索性站起来撩开了花轿帘子,作势要下去。
结果她就听到了前方传来的一声温柔的男声,“怎么了?”
窦炤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穿着鲜红色婚服的师兄,她眼前金色的珠帘晃动,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看得清楚。
那是师兄。
那婚服极为精美,衬得师兄肩宽窄腰,身形修长,那张光风霁月柔和的脸此刻变得俊美到晃眼,右眼角下的红痣都显得那样夺目。
真好看。
她从来没见过师兄穿过这样鲜艳的衣服,一时有些愣住了。
“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