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渊不在敢看瑶思得面色,他怕骤然一瞬他会绷不住心思,亦要冒了天劫将瑶思揽入怀中。
他手忙脚乱得辞了瑶思,嘴里的那句王妃十分冷漠的与瑶思划了两分距离,本也是提醒着他清醒。
方走了两步,澜渊下意识探着瑶思捏着手中那株桂花垂目回了承恩殿,他原本是幻个术法,同往日一般守着瑶思入睡他才缓和些心情离去,岂料不等他欲寻个无人的地界捏个术法,那厢红缇似有些着紧之色一路嗅着他仙泽而来。
他一抬眼,发觉今日来寻得并非是红缇一人,诚然那厢背后还立有位骄矜难缠的沉露。
澜渊愣了半瞬,蓦的,他便能得出几分沉露来此的缘由,大抵是因着沉深这几日便要历一番苦劫,她做姐姐的于心不忍,想来此观一观沉深现下如何,顺带着攀一攀他澜渊表妹的亲戚,好顺理成章的让澜渊为沉深渡了这番劫难。
显然,澜渊本是个恪尽职守的天帝,他若能轻易改了天劫定妥的命格,何不早早为瑶思以及沉深安排个她最爱的吃喝享乐命数
爱屋及乌,厌乌不及乌。澜渊即便对沉露数万年夜以继日的纠缠生出了不少厌倦,那他对沉启与沉深也是秉有表兄弟情分的。
彼时,沉露还能腆着脸大老远跑来求他,大抵是将那日东海沉深生辰宴上,她做出何等让澜渊厌恶之事。
沉露倒是会审时度事,发觉澜渊忽而凝眉苦思,她亦挪着那厢惯用的弱柳扶风姿态朝澜渊走去,只轻轻一扶身娇嗔道:“表哥。”
澜渊他舅舅家一共有三个孩子,沉启早登了神位在九重之上恪尽职守,沉深自小也是个公正严谨之人,等他历劫归来后,澜渊亦会为沉深谋得九重司文一仙职。
然则这厢沉露一人,澜渊十分疑窦。为何他舅舅本分,舅妈本分,哥哥弟弟亦本分,她便能次次寻捷径,又将察言观色处理的让人一眼便瞧出劣迹。
澜渊是个温润的性子,洪荒五万多年,沉露显然是他第一位板正天帝架势说话之人,但见沉露如此娇柔,他忽的更是胸中烦闷了两分。
然,澜渊这厢平日连衣摆与发带都带着股不染尘世的清雅书香,今日却忽的生出一股赫赫睥睨的森然威严之势。
良久,澜渊捏紧手心,定了定神,骤然如此疏离冷清高居之态,他亦觉得自己有几分说不出的怪诞。
半晌,他瞧着沉露的脸,很僵硬的抽出笑意点头应了声。
“表哥,我想瞧瞧沉深他现下如何,表哥可否带我去观一观?”沉露倒是直言不讳,没同澜渊胡乱七八扯什么女鬼招数。
沉露道明来意之后便要扯住澜渊一同前去,澜渊只一错身,不着痕迹的略过沉露半架在空中的手臂,他淡淡应道:“沉深历仙劫自然是要受些苦楚,约摸现下他正被凡间的父皇软禁着,你去与不去都无法改变他在劫难逃之命数。”
沉露心中一沉,面上却只当如常,道:“无妨,眼见日已西斜,沉深估摸也有些疲乏,不妨今日表哥便同我吃一碗茶饭等等。”
澜渊不愠不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应道:“茶饭便罢了,你既来了,索性同红缇你二人去长街上走走,好瞧一瞧凡尘灯火阑珊夜景。”
言语之时,泣血残阳映照之下,一只乌鸟腿边绑了只竹哨,扑扑飞过几人头顶。
忽而之时,那乌鸟落入前处承恩殿的桂树枝头,十分吵闹的唧唧乱叫。
偌大东夷国皆是归属漫漫南荒之里,南荒之中有一灵鸟通体铺满泛黑的羽毛,同乌鸦一般,然则,这乌鸟却十分灵性,个头上也比乌鸦要小上半截。
因着乌鸟灵性的很,东夷国便有人豢养这群乌鸟做了信鸽。信鸽大多在坊间传些家书信笺。
灵性乌鸟罕见稀有,又对弓箭利器的察觉十分敏锐,普天下,能用得着乌鸟传递信笺的,大多是皇室之人用来传递军中政务。
思及此,澜渊握了握手心,寒湿一片,周遭寂静无声。
承恩殿内,瑶思恍然被澜渊唤做王妃,她亦有些失神。
从凉亭行至屋内的距离,左右不过二三十米,她走了不下十多分钟。
那之时,她似不能抑制地瑟瑟抖,着身形,那句王妃犹如让人惊惧的噩梦在她耳畔崆崆挥之不去。
眨眼之间,瑶思低头踉跄,觉得地上皑皑白雪原是茔茔白骨堆砌如山,铺天盖地的水腐枝败,三九冰霄凛冽扑面席卷而来。
忽的,白骨之中一只无形的手拉住她的脚踝,不费吹灰之力,便让她跌入无底深渊,脚下一空,万劫不复。
她心间寒湿一片,再回神时,她被两位侍女搀扶着返至殿内几案前坐下,侍女早布满了琳琅满桌的晚膳,她瞥了一眼醉香楼的卤鸭子,总觉得油腻又发腥,使她没食欲的很。
泣血残阳映着窗下的桂花枝丫纵横交错,斑驳陆离的影子投在透光的油糊窗纸之上,宛若狰狞食人的怪兽。
瑶思行至窗前,开了窗子,一股冷嗖嗖的冷风夹杂几片雪花飘落,果然,冷意是能让人清醒几分的。
她尽力揉了揉太阳穴,事实让她再一次怀疑自己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以及被迫害幻想着。
邹宽离去那日夜里对她一位从未见过血腥与恐怖场面的平凡女学生来说,实在对她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惊骇阴影。
既然无人疏导,那这些阴暗的过往,便只能靠自身新陈代谢走。
身居室内,若能灭烛望月,清光满屋,亦能让人陶醉舒心上几分。
她抬头望了望天,远天边最后一点斜阳似要被山海经里的凶兽饕餮蚕食而尽,天色黯然沉沉,似一捧烧成灰烬的烟,雾霭重重遮蔽。
看不尽九重天阙上何人居高而掌,可真有一位天帝不食人间烟火?
诚然,月亮与天宫楼阁也是要不顺心如意的与她作对。
骤然间,茫茫然一只黑漆羽毛的乌鸦甫的落在桂树枝头唧呱乱叫,瑶思忽的面色一沉,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
她愤然的呲了呲牙,拿起手边撑窗的棍子便要将那乌鸦赶走。
幸得,屋内两位侍女瞧的真切,那是什么乌鸦,那叫乌鸟。
其一位侍女急忙忙拦住瑶思手中动作,科普道:“王妃,那是灵乌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