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深这话说的也忒大胆了些,四舍五入相当于当着澜渊的面,表露对人家老婆的思慕之情。
白泽与绾玉稀里糊涂向说了一两句话,便惹出这么一场抢媳妇的好戏码。
白泽那厮平日里嘴就欠不行,每当遇见点看戏的场合,他恨不得往火力多填点柴,遂一弹额间的两撇龙须刘海,十分看好沉深道:“明知山有虎。”
“那就不要去明知山。”瑶思瞥了他一眼,丝毫不含糊的抛给他一计眼光寒刀。
虽说这两人一言一语的看上去驴头不对马嘴,可那厢沉深却听的真切。
若还有其它法子,他何故非要择了这最铤而走险之法。
屋内众人眼瞧着沉深面色依旧是不动分毫,笃定了要求的优昙婆树枝。
绾玉终是唏嘘摇头一叹,不料这东海三皇子年纪轻轻,风雅之后还是个痴情的种,情之一字害人匪浅啊。
半晌时辰渐过,这厢要断情根的沉深仍是不见松动。
天边鱼尾似的云霞散去,半天处捎上来一轮朗朗皎月,星子一应地沉入天河,绾玉与白泽两个最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坐在书房边角的窗棂下,撑着腮望着天边那一道泠泠的月光等待事情有个妥善的了结。
彼时最难做人的还应是上座的澜渊,这厢若是真给了优昙婆树枝岂非得罪了东海一家。若是不给,沉深如此倔强的性子似有常立不走之势。
腹稿暗暗思量之时,忽想起瑶池旁的优昙婆树甚为珍贵,他早早便派了头小兽看守,若沉深真有此心,定然不顾一切折了那树枝,若他不过嘴上言语,自然会半道折返。
他便捏着手中的白玉小盏,指尖摩挲着杯壁,含糊道:“优昙婆树枝于本座来说实在多余,便将经年的树枝藏于瑶池看守优昙婆树的小兽那处,那小兽虽相貌可爱,看似是个灵宠,发起脾气来却是不好惹的。本座还是劝你三思而后行。”
澜渊语及此,但凡是个明眼人也晓得他不愿做这个恶人,要断或是不断,皆是沉深自己所定。
传闻中看守优昙婆树的灵兽是只猛蛟而化,当年先天帝平息四海生灵时,便收服一头猛蛟。
后来澜渊与那猛蛟倒是玩的和善,先天帝便将此兽赠予澜渊做来灵宠。
此猛蛟本就是修炼万年而成,威力无比,如今日日在瑶池潭底那仙气十足的好地方栖息,日日复日日,仙法必然是倍数上涨的。
众人本以为以沉深这点方至万年的修为,对付天帝手下的猛蛟自然是不敌的,他定会迷途知返。
岂料,沉深那厢不晓得到底对瑶思执念有多深,不过澜渊话音刚落,便蹭的化一抹蓝光而离。
光影之中,所见眼前昆仑山处地动山摇,一派万物复苏气象。
沉深浮立于云头之上,风吹得他蓝衫衣袂飘飘,无形中指间化出一把明晃晃的仙家利刃。
那厢瑶池优昙婆树上看守的小兽披着一袭白毛,懒散打着哈哈,正被怡人夜风熏得恹恹昏睡,聊胜于无的折了片优昙婆树叶做来软被而睡。
于传闻中猛蛟相比,不能所毫无关系吧,只能说天壤之别。
蓦然一条葳蕤闪闪电光打过来,照得白毛小兽胆怯的敛起短尾,眼风里正瞧见天边乍然扬起一道蓝光,头顶白色的祥云唰地被破开,寒光凌冽的仙家剑影直奔那尚未成熟的优昙婆树枝长驱而下。
那厢南宫书房的一众人圆眼一骇,这沉深摆明了是找那猛蛟单挑去了,这家伙人不大胆倒不小。
彼时,澜渊蹙了蹙眉,至于传闻中猛蛟与现实的看守相差有多大,除却他估摸白泽也分辨不清。
不带半分犹豫的,一众人皆要化了云雾追去。
沉露那厢倒是时时刻刻不忘想起瑶思,真真是比她亲娘都是亲。
化云而去之时,亦不忘嘴欠的抱怨两句:“若沉深有什么三长两短,即便你是灵都的灵女也要给东海一个交代。”
瑶思只翻了她一眼,绾玉便精准的拍了拍她肩头,劝慰道:“淡定淡定,以德报怨。”
瑶思摊手耸肩,小声与绾玉嘀咕:“没事,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二人性子是有些相似的,但相比较瑶思常以武力解决问题的态度,绾玉大多则是风流的不予理会。
然则,对待沉露这种让九重天一众女神仙厌恶,男神仙心疼的主。
每每三人一相遇,瑶思与绾玉定然会生出平生感知己,方寸岂悠悠。
待一众人尚未从云头处稳健落下,便远远瞧见昆仑山不过闪闪两道寒光后,再无过多利刃交融的仙光。
不好的遐想忽而涌上众人心头。
譬如:沉深连两招都不敌猛蛟,败下阵来后成了恶蛟口中餐。
脚下云头渐收,晚风吹过一派生机蓬勃的昆仑仙山。
眼前所见之处不见不点电闪雷雨,更不见蛟龙从氤氲烟气的偌大瑶池而出。
众人神思迷离中,只有澜渊清醒的望了望那株不甚起眼的优昙婆树,仙气滋养下本是枝繁叶茂的。
然则,优昙婆树下却抖落了一地的嫩叶。
似一路嗅见澜渊仙气,方才那白毛的小兽才幽幽怨怨又万般胆怯的从土里不显眼的冒出。
彼时,众人一骇,这小兽是只普普通通有些灵性的仙家玩宠,似狗似猫,可爱至极,若说看门护院,灵力几许,武力值尚且能与普通凡人相提并论。
再瞧澜渊蒙有层层波涛的眸子,众人心中一概有了定论。
登时,沉深顶着秋水送波的清澈眸子,道:“听闻灵女素爱游山玩水,灵女若不嫌弃小仙封地拓苍山地处偏僻,日后有闲暇时来此游玩,小仙定会提前备好上等桂花清酿,只是……天下再好的桂花清酒也不比灵女亲手所酿。”
瑶思顶着沉深清澈的眸子,好似这一瞬,便回到了东海水晶宫初见他时轻飘飘略过的一眼。
上天真是爱开玩笑,往往认为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偏偏酿成了一段伤感的悲剧。
天幕月色清晖映照在沉深一袭蓝水衫上,本该不染纤尘的薄衫却斑驳沾染了殷红点点。
沉深望着月光下寂静的远山,张了张口淡淡朝众人道:“小仙初入仙倌,尚有公职未完,先行告退。”
语罢,他沉重且疏离的作揖拢手,喉间一股腥涩而出,嘴角划过蜿蜒一条血迹,即便众人面色再过殷切、悲伤、感慨他再难提起半点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