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惟哥儿眼泪还没有干, 湿漉漉的狐狸眼清澈明亮,眼眸像两颗黑玉珠子,正好和周津延凤目撞上, 周津延默默地伸手, 手掌盖住他的小脸。
淡淡地说:“已经处理干净了。”
幼安点点头,见他挡住惟哥儿的小脸:“咦?”
“头顶有灯笼, 对惟哥儿眼睛不好。”周津延只这般解释。
幼安抬头看看屋顶散发着光芒的大灯笼, 觉得他说得对:“那度度你挡严实些。”
周津延薄唇微弯,低声:“嗯。”
惟哥儿动了动摆在脸蛋旁攥成小拳头的手指,碰到周津延地手掌,又轻又软。
周津延许是良心发现,托着他柔软的脖子抱他起来,轻轻拍着, 哄他睡觉。
幼安坐在一旁, 看得眼热, 亮晶晶地眼眸渴望地看着他们,小脸写满了跃跃欲试, 她也想抱抱惟哥儿。
周津延感受到她刺人的目光,低声说:“等你养好了身子再抱。”
幼安只能裹紧身上的豹纹皮子,挪到他身后, 看惟哥儿。
在周津延强势的逼迫下, 幼安坐了双月子,刚生出来还有些红皱的惟哥儿, 现在已经长得白白嫩嫩,十分漂亮了。
惟哥儿嫩得像豆腐, 很好摸的面颊枕在周津延肩头, 长长的睫毛乖乖地散在眼下, 他闭上眼睛的模样和周津延很像。
看得幼安心都要化了,忍不住凑过去亲亲他的小脸蛋。
惟哥儿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幼安的方向,又闭上眼睛,安心地入睡,小小的唇瓣微微咧开,像是在笑一样。
幼安鼻尖忽然有些酸涩,脸颊在周津延后背蹭了蹭。
听周津延刻意压低的的嗓音问:“怎么了?”
幼安小声说:“我们惟哥儿好幸福哦!”
静谧的深夜,烛台爆了个烛花,周津延身上粘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他目光柔和,嘴角噙着笑意,此刻幸福的不止惟哥儿一人。
把睡着的惟哥儿送回摇床,周津延回头来找幼安。
横抱起幼安,周津延眉头忽而一皱,明明刚生产完,却总觉得她倒像是轻了许多。
把幼安塞进被窝里,周津延也跟着上了床。
幼安带着被子滚到他怀里,周津延怕他睡梦中不小心碰到幼安,让她暂时一个人睡了一条被子。
这会儿想了想,还是伸手把她拉进了自己的被子,搂紧她,下颚抵着她的发顶。
她发丝上残留着浓浓的药香,是今日中午嬷嬷们帮她洗头时留下的,周津延摸她肩骨,竟一点儿肉都没有。
低头透过淡淡的烛光看她小脸,巴掌大的面庞因气血不足,而显得苍白。
周津延心尖一痛,这些年养她比养惟哥儿还精细,陆翀常背着她嘲笑自己把她当小儿养,他向来不反驳,就这好不容易养来的肉,一下子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幼安趴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说:“度度,你抱好紧。”
周津延回神,手掌放松,揉了揉她的肩膀,惟哥儿可爱,是他们满心期待的骨肉,亦是她舍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周津延不愿意说什么后悔的话,只暗自思绪养她身体的计划。
“困了吗?”周津延低声问。
幼安摇摇头:“白天睡好多,现在不困了,想听你讲故事。”
幼安孕后期夜晚偶尔睡不着觉,就听周津延讲他手中那些神奇的案子。
周津延无奈,她胆小,偏爱听那些离奇又诡异的案子,越害怕越兴奋。
幼安已经迫不及待地调整好了姿势,侧身枕着周津延的手臂趴在他身上,胳膊抱着他的腰,一只腿儿翘到他腿上,这是她最喜欢的听故事的姿势。
周津延眼里闪过笑意,开口语气也带了笑,和她咬耳朵:“等会儿怕了别叫啊!”
幼安下巴在他胸膛一啄一啄,不做思考地答应了,不过小手还是从他腰间挪开,放到嘴巴旁,以免过会儿尖叫时捂住嘴巴,别把惟哥儿吓醒。
周津延望着帐顶,在她发顶蹭了蹭,她倒有自知之明,握着她的小手,薄唇轻启,低声道来。
不知何时屋外悄然落了雪,幼安枕在他怀中,呼呼大睡。
*
还有两日便出月子了,幼安却在屋里憋不住了,趴在窗户旁眼巴巴地看着雪景。
她的那棵柿子树立在院中覆满了白雪。
经过五年的风吹雨打,柿子树已经渐渐长大,生长茂密,今年还结了好些柿子。
被幼安采摘下来,做成柿子饼,现在正挂在廊下呢!
幼安“哈”了一口气,小手擦擦明瓦窗,贴着窗户歪头瞧了瞧,她的一串串柿子饼正在雪中飘扬。
幼安舔舔嘴巴,弯着眼睛,笑得开心,再等一些日子就能吃到她亲手做的柿子饼啦!
她还记得当初种树的时候,就想着,有一日,能给哥哥姐姐,还有绾绾送上她和度度亲手所栽的柿子树结的柿子做的柿子饼。
幼安莫名有些伤感,她揉揉面颊,摇了摇头,挥去脑中的绾绾的身影。
她抿唇笑了笑,吃了这么些年外头买的,这还是她第一次亲自动手做呢!
幼安满心期待。
这时珠珠带着几个侍仆抬了一个个大箱子进来。
是周津延怕她趁他没有防备,偷偷溜出去,派人抬了惟哥儿满月时,京城各个家族,府邸送来的贺礼给她拆着玩。
那日满月礼实属盛大,陆翀都亲自过来了,除了一大堆金银珠宝,还给了惟哥儿一块他贴身戴着的玉佩,惹得京城众人十分眼红。
而那块玉佩现在,在惟哥儿摇床上挂着。
周津延说是用来辟邪。
幼安转头瞅瞅玉佩,也不知道落灰了没有,不过有侍仆们打扫,应当没有。
除了陆翀的贺礼,最丰厚的就是纪忱的了,纪忱很喜欢惟哥儿,幼安想可能是惟哥儿眼睛长得像舅舅。
她们都说惟哥儿眼睛像她,但幼安觉得男孩和女孩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她私以为惟哥儿的狐狸眼和哥哥的更像。
陆翀和纪忱一个是惟哥儿的叔叔,一个是舅舅,丰厚些也正常。
但除此之外,收到的贺礼也不薄。
不过特别的是卫国公府送来的贺礼是分作两份,一份是顾铮送来的,还有一份是顾家老宅送的。
幼安坐在坐榻上看老宅的贺礼,珠珠把一摞摞精致的红漆盒子放到小几上。
“怎么这么多?”幼安看了看,惊讶道。
顾铮送的已经够贵重的了。
“来老宅参加顾老夫人六十寿辰的亲友们也送了礼。”珠珠说道。
幼安咬了一下唇,翻开礼单,找到末尾的裴家。
这裴家是顾大夫人的娘家。
上回在绣庄遇到的那个姑娘就是裴家的姑娘,很巧,她竟然也与顾家有关系。
更巧的是她叫裴文菀。
绾绾,菀菀。
幼安心中触动,忍不住的期待,但周津延说,这个小姑娘并没有异常。
幼安找到裴家送的礼盒,是一只水晶冠和一些寻常婴儿佩带的小金手镯等饰品。
幼安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诶,这只小银锁真可爱。”珠珠拿起盒子里的一只银锁,感叹道。
幼安抬头瞧了一眼,只是一只样式普通的银锁,刚准备收回目光,就听珠珠说:“夫人你瞧,这锁面两边刻的纹样很特别呢!并不是是寻常的麒麟鸾鸟。”
幼安伸手:“给我看看。”
珠珠把小锁放到她手里。
幼安举到眼下,凝神一看,锁面一边刻的是柿柿如意,特别是圆盘上摆着的除了圆圆的饱满的新鲜柿子,还有又扁又小的柿子饼,因为柿子饼不好看,很少有人绣这个纹暗。
另一面更怪异了,竟是一只小马驹,这小马驹的四只腿格外的短,和她养在马场的那只矮脚滇马一样。
幼安愣住了。
“是不是很新鲜,小世子肯定也喜欢,要不然放在一旁等小世子回来了,给他戴上去。”珠珠笑着说。
这会儿周津延正带着惟哥儿在隔壁洗澡。
幼安却是手掌一合:“不给,这是送我的。”
“好,好,好,夫人喜欢,那就是夫人的,我给夫人那璎珞串起来。”珠珠点头说道。
幼安眼眶慢慢的有些红。
珠珠吓了一跳:“夫人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这银锁就是您的,不给小世子。”
“没有,我没事儿。”幼安摇头。
幼安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趿拉起绣鞋,跑到衣柜前,拿到一只扁长的盒子,这只盒子里放着绾绾送给她的衣裙。
幼安蹲在地上,打开盒子的手有些颤抖。
好不容易打开,她举起衣摆,比对衣服上绣着的和银锁上刻着的柿子饼纹样,低着头眼泪忽然掉出来,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而另一侧的小马驹……
幼安深吸一口气,那日在场的除了她和周津延,也只有顾铮和绾绾了。
幼安心尖都在颤,她有些不敢往下细想。
“夫人,你怎么了?”珠珠慌张地扶她起来。
幼安吸吸鼻子:“珠珠,你帮我给这个裴姑娘下个帖子好不好?”
“就只有裴姑娘吗?”珠珠连忙应声。
幼安又怕这是她多想:“你再随便多请一些人吧!”
幼安攥着小银锁,看窗外,忽然扯了衣架上的披风系到肩头,往外跑。
珠珠一个不觉,没有拦住。
幼安走到廊下,踮脚红着眼眶,期待地看她的柿子饼,希望真是绾绾,这样她就能吃到自己做的柿子饼啦!
幼安小手拉住挂着柿子饼的细绳,盯着黑乎乎的皱巴巴的一团,和上头的灰斑,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呆了一样,忽而脸色一变:“哇!度度,我的柿子饼霉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