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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竹盐橙皮水
    天色微暗,东堂子胡同华灯初上,各家的爷们儿下了朝返家时,路过“时鲜”都得多看两眼原因无他,时鲜那位样貌韵致却不常出现在厅堂的老板娘,正站在门口迎客。

    冯夫人就住隔壁探个头出来,笑着寒暄,“您今儿个倒是空闲是有要客来店里吗”

    含钏笑眯眯地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来吃饭的都是要客只是今儿个的菜一早备好了,出来帮忙招呼招呼”

    徐慨在胡同口就听见了含钏的声音。

    他眼力好,一眼便瞅见那小娘子喜气洋洋地,一张脸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站在门口招待。

    徐慨微微蹙了蹙眉。

    三月底四月处的晚上,虽说不算太冷,可较之晌午,也不算很暖和。

    特别是站在风口

    谁值得她站在门口等

    徐慨余光瞥见了被风高高扬起的碧青色绸布裙角,抿了抿唇,硬生生地从自家宅邸门口,转了方向,背着手不急不缓地走向“时鲜”。

    含钏搓搓手,指尖有些凉。

    看了眼高高挂起的六角油灯,再看一个身影由远及近,影子在青石板上缓缓拉长,又逐渐变短,最后那抹颀长安静的影子被踩在了小牛皮革靴脚下。

    含钏抿抿唇,侧身让了让,笑了笑,“客官,您里面请”

    徐慨撩了袍子,踏过门廊,径直入内。

    含钏没当回事。

    既两家挨得这么近,徐慨又是个图省事的,常来吃饭也属正常。总不能关门闭户,直说不做姓徐的生意吧

    没一会儿,徐慨又出来了,在影壁与大门口中晃荡了几圈后又折返回去。

    含钏背对着压根不知道,身后还有这么一出官司。

    天色将晚,张三郎打头阵,看岁数和面相,身后跟着的当是英国公与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窄衣束袖,英姿飒爽,看上去是个好相处的夫人。

    英国公一进去,没一会儿便有一位着紫袍的中年男人背着手来了,身后也跟着一位珠光宝气的夫人并一个器宇轩昂的公子爷这约莫就是左都御史一家。

    等的要客都到了。

    没小姑娘来,许是未来岳丈率先相看女婿,再谈婚事与否

    分两桌吃饭,是为了保护两家的名声吧。

    若成了自然好,若不成,落在旁人眼里也无可指摘。

    含钏亲拎了灯笼,带着尚家走过影壁,口中喜气洋洋说着吉祥话,“暮春时节,天来欲晚,您今儿个是来对的,有新鲜的、八百里加急从淮安送来的蒲菜,还得了几只制发得上佳的海参哟,您仔细门框”

    含钏笑意盈盈地单手为尚御史挑起门帘。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

    言行间透露出恰到好处的距离和令人舒适的熨贴,尚家夫人多看了含钏一眼,抿唇轻笑,颔首致谢。

    两家人桌子,一南一北,隔得有些远,但一抬头便能看见。

    尚御史面色沉凝,张三郎满脸通红,含钏站在柜台后,一边笑得像个老姨母,一边手里捏了把汗。

    徐慨喝了口桌上摆放的茉莉蜜茶,喝进口便有些敬而远之。

    今儿个的清口茶,怎么这么甜腻腻的

    再看贺掌柜那张笑脸。

    好吧。

    突然觉得清口茶也不是很甜了。

    徐慨有些想笑,人尚家相看女婿,贺掌柜这么欢喜做什么

    一顿饭,先上四冷四热前菜,再上十二大菜,“时鲜”门面菜,松鼠鳜鱼、口袋鸭、叫花鸡、盐焗两头鲍、文思豆腐紧跟着每人一品海参三吃,再用清汤鱼面收尾。

    吃得可谓宾主尽欢。

    当然宾主分桌而食,偶有不落痕迹的眼神交流,倒为这一桌菜平添几分风味。

    尚夫人笑盈盈地放了筷子,啜了一口呈上的竹盐橙皮水,很清新的味道,将一桌子的菜味尽数收敛。

    英国公家倒是尽心寻了一处好食肆。

    尚夫人眼波流到了一直在柜台后等待的那位小姑娘,若这食肆手笔皆为这小姑娘所出,倒真是个人物。

    临了,两家人凑拢,两家小辈的郎君各自拱手行了揖,英国公请尚御史先行,尚御史躬身让了让,余光瞥见东南角窗棂下坐着一个眼熟的身影。

    张三郎顺着尚御史的眼神看过去,一见是徐慨,抬了抬手,很自然地同徐慨打了个招呼。

    徐慨遥遥颔首回应。

    尚御史与英国公忙拱手作揖,徐慨手向下一摁,算是做了回礼。

    尚御史迟疑些许,低声问,“那位主儿,是”

    说着便看向英国公。

    英国公转头笑了笑,“正是那位爷。”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三郎与那位爷是同窗,正巧那位爷的宅邸定在了东堂子胡同,相互之间也有些走动和交情。”

    尚御史看张三郎的眼光多了几分审视。

    秦王徐慨,走的路子与御史差不多。

    不结党不营私,突出的就是一个“纯”字。

    不当热灶,当贤王,这大概便是徐慨想走的路。

    走这条路就意味着,在朝中,徐慨从不轻易与人交好,若非性情相投或投他青眼之人,徐慨一概不做理会。

    是个很有原则和个性的贵胄。

    也正是因有这个性原则,反倒将他从二皇子三皇子的热灶之争中拔了出来

    张三郎

    尚御史看张三郎的油头粉面,突然顺眼了许多,原先对这门亲事他多有挑剔,张三郎虽出身英国公府,可自身却一无功名在身,二无出息本事,不算贤婿。

    英国公府将话隐晦地递到尚家,他本想直接拒了,都是他家夫人坚持要相看相看张三郎,他才会下了朝带上长子,出现在这食肆。

    如今这样一看若徐慨都有心与张三郎交好,那这小子,应也有几分值得人高看之处。

    尚御史点了点头,侧身让了英国公,“云山,天黑路窄,你我同行为好。”

    英国公怔愣半晌后,话在脑子里心里过了两遍,大展了笑颜,“是是是天黑路窄,还需提灯向前,方可不乱阵脚,你我二人,一个提灯一个探路,必能在前路行稳行远”

    御史提灯,勋贵探路,共走青云路,方为互补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