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碗融了补气丸的温水,再被盛长琼服下,她的血仍旧在蔓延着止不住,整个人因着药丸的缘故,脸色虽然虚弱倒也不算太差。
青柳在里面等得越发忧心不已,索性托盛长宁在内殿照料着,自己去了外头翘首以盼。
好在,那位如夫人果真因那张信符,当即便匆匆赶来了宫中,看见宫人当真将人给请来了,青柳险些要落下泪来
主子有救了
夜色越发浓重,月已上枝头,夜幕中星子点缀,连串成一片遥遥银带星河。月色下,周遭喧嚷声渐消,白雪殿里里外外却依旧灯火通明。
忙碌了大半夜,青柳看着自家主子的面色渐渐安稳下来,心里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她只觉得又泛起浓浓的疲惫感。
只是殿内还有一堆的事,等着她善后,青柳稍放神绪,冲着如夫人和盛长宁行了礼,满满的谢意“奴婢替我家主子,多谢奉宁公主和如夫人相救之恩”
“先前对奉宁公主多有不敬,等主子好了,奴婢奴婢愿去淑芳殿任您处置”
青柳微垂着头这般言道,话中的歉疚与不安不似作伪。
盛长宁看了她一眼,止住她还想说下去的话,道“无碍,谅你也是护主心切。”
话罢,她与如夫人便要一齐出殿门而去,青柳在后头迟疑出声,“现下天色已深,如夫人不若便在白雪殿歇下,明日奴婢再派人护送夫人出宫”
“不必。”
这回打断她言语的是如夫人,她的面容始终泠然清冷,除却方才初初见到盛长宁时,脸色有一瞬间的皲裂。
听及她这般说了,青柳立即就闭了口。盛长宁就回身道“她去本宫的淑芳殿歇一晚就好,今夜还是让长公主好生清净着些。”
青柳应诺了一声。
白雪殿的琉璃宫灯没还回去,却又多提了一盏来。如夫人垂睫看着手中的宫灯,看着里头的灯火跳跃,将脚下的石子路照亮。
“公主还是这般心性。”
她淡声开口道,“日子一晃,你我竟已十年不见了。”
后头的莫女官正不远不近地拎灯跟着,盛长宁也不在乎,她是否能听及她们所说的话,只浅浅一笑,“夫人也还是这般,只顾凭着自己喜好办事。”
倘若不是今日她送了信笺过去,如夫人这样抗拒宫中贵人之命,即便盛长琼还是曾经的庶公主之尊,她也早晚都是要出事的。
更别说,盛长琼已嫁得永淮王,而这王爷正又是如今盛长慕所拉拢的对象
如夫人听她这样道,并不气恼,甚至还有些开怀,她弯了弯唇角,“有公主善后,就算得罪再多人,想来我也该是不用畏惧的。”
可此时,盛长宁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眉头又一狠蹙。
是了。
现下盛长琼身份不凡,乃是盛长慕拉拢永淮王的关键一笔,如今她一回楚宫就落了胎,要说这不是有人蓄意所为,那真的也太巧合了。
可不论是意外,还是有人谋害,盛长琼流产失子的罪过,可就结结实实地扣在了盛长慕头上
是有人想借机挑拨永淮王和盛长慕的关系;还是永淮王早就有了谋逆之心,这才暗下痛手,借着盛长琼之事与盛长慕公开宣战
盛长宁顿时心乱如麻,她有些不敢想象,如今邢、越两国对楚仍存觊觎之心时,大楚居然还要徒生内忧
但愿但愿是她想多了。
只是去替凤栎采摘乌颜花一事,恐要推迟些时日了。
想罢,盛长宁拉着如夫人,几步便匆匆进了尚点着烛灯的淑芳殿,她们身后的莫女官退下,自觉去安置洗漱的热水。
盛长宁将殿内守着的宫婢们都屏退,这才拉着如夫人坐下。如夫人将她面上的凝重瞧得清楚,不觉又笑,“这是怎么了是因着方才那位长公主我竟不知,现今还有何人何事能难倒你了。”
如夫人的眸光,在盛长宁身上渐渐飘乎开来。
当年的长宁公主何其骄傲耀眼,落下的笔墨引得无数的读书人追捧;雨季时节致使庄稼无收,她能想出“南水北运,借囤积之水,解临北地之旱”的法子;百国大宴上,一曲凰引一支凤求,惊艳之度令所有献舞奏乐的帝姬们都黯然失色
在如夫人的记忆中,盛长宁上能述朝政谋论,执笔挥洒解众生之困,下能赋诗乐曲,芊芊细手抚瑶琴,足以令无数人神魂丢失。
只是她却死了。
死在十年前的冬日。
如夫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隐约能猜得出这其中定有隐情。
不过,如今她既已回来,只要盛长宁不愿提这些陈年破事,她亦不会问就是了。
“快别说笑了。”盛长宁摇摇头,她同如夫人虽隔十年未见,但交情厚谊竟比她与盛长慕之间的血亲缘系还要深得多。
有人拿出一笔符,便当即过来要见,也不在乎“盛长宁已死十年,又如何能拿的出这信符”的缘由。
“我只想问问,盛长琼究竟是如何了”
大出血而死的妇人不乏少见,盛长宁赶过去时,盛长琼就已是快不行了的模样。她对如夫人的医术是知根知底的,若要她从鬼门关里将人拉回来,那是神仙才能做的事,如夫人做不到。
听她这问话,如夫人倒也不惊奇,如实答道“那位长公主倒真是无大碍,不过那血看着有些吓人罢了,何况早就有人给她用了九止散,便是我不来,她过一段时间伤口便会止住血、愈合。”
金止散
盛长宁曾在如夫人的药籍中看到过,这是以九止丹碾碎加上金蚕兑制而成的药,九止丹对寻常的小伤止血有疗效,可今日盛长琼这般单单用九止丹却是不行。
而这金蚕加九止丹制作成的金止散,不仅疗效好上数十倍,这价格也是高昂得令人咋舌。
其实这最重要的是,这金蚕难寻更难饲。
“看来,这幕后黑手并不是想要盛长琼的命。”盛长宁垂下长睫,掩住眸底的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