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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任嘏:“……”



    咳, 被嘲笑了。



    他摸摸鼻子,轻咳一声。



    其实得知子苏看中之人不是自己,任嘏心中半是庆幸, 半是惆怅。



    ——庆幸的是自己不必思索方法拒绝糜荏,又失望自己将来不再是糜荏最重要的朋友了, 有种被代替的淡淡失落感。



    他吃完口中白切鸡,看着糜荏:“那子苏心悦之人是谁啊?是我们以前的同窗,还是京中子弟?”



    糜荏敛眸笑了:“等到尘埃落定, 我再告诉两位。”



    他已为那人编好一张细密的罗网, 只要有意, 总会入网中来。



    两人见他笑吟吟地浅啜起美酒、不再透露半分, 相视一眼给对方使了个眼色。到底尊重他的意见, 不再询问猜测。



    糜荏很放心。



    任嘏与管宁的品行都很高尚, 今日闲谈之事他们只会烂在肚子里,绝对不会对他人谈及半分。



    三人喝完酒,就像以前在书院中一样谈经论道,下棋对弈, 好不快活。直到夜深人静,方才请任嘏带着管宁去偏院歇下。



    他们三人以前在书院时常常并排入睡,不过如今糜荏喜欢男人又心有所属,不大好再与他们抵足而眠。



    三人一夜好梦。



    等到第二日任嘏回朝当值, 糜荏带着管宁一同入宫。而后上书天子, 暂时将人安排去编纂经书。



    刘宏的病没有好起来, 每日都是昏昏沉沉的, 夜里还时常做噩梦。因为抄家活动, 他有十余日未曾见到糜荏, 心里憋了不少话, 拉着他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事。



    他告诉糜荏,他怀疑自己久病不愈并非是身体缘由,而是因为沾染上了邪崇。他前几日已经和张让说好,要他去民间找些佛门、道家高人入宫驱邪。



    想来再过几日,几位高人就能抵达宫中。



    糜荏闻言心底冷笑,面上春风依旧。他慢条斯理地安抚着刘宏,句句话语仿佛都说到了刘宏的心坎里,听得这人舒服极了,心情舒畅安然睡去。



    他离开天子寝宫时,遇上了正巧前来复命的张让。



    曾经不可一世的张常侍,在瞧见糜荏时彻底收起了嚣张的气焰,甚至下意识躬起身子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只期待这位糜国师千万别注意到自己。



    奈何失败了。



    他感觉到糜荏施施然走到自己身旁。天气明明还算暖和,却有阴恻恻的冷风吹在耳边。叫他害怕地连头都不敢抬起,只能像鹌鹑一样瑟缩起来,等待视野里充满那人裙摆上的精美绣纹。



    “张常侍,别来无恙啊,”他听着糜荏蔼然可亲的声音,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来这几位便是张常侍为陛下找来的驱邪高人吧。”



    张让抬首勉强笑了一下,冷汗淋漓流下:“是、是啊,不知糜国师有何见教?”



    他真的是怕了这个人了。表面上温和淡然,实际上比谁都狠毒,关键还福大命大,宫外几次刺杀都弄不死这人!



    至于在宫中,原先想过在糜荏的饭菜里下毒,但巫蛊之术后他们被打成邪崇,还被罢免,于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万一没把人毒死,岂不是反给他送证据?!



    届时以陛下对他的宠爱,会不会重罚他们,还真不好说。



    几人再三犹豫,便至今日局面。蹦的最欢的赵忠、夏恽几人被弄死了,他们还活着,却整日提心吊胆担忧糜荏是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甚至好几人都开始分散家产,安排族中的年轻子弟出京南下,免得到时候被糜荏残害。



    “见教不敢当,”糜荏微微笑,“就是想提醒张常侍一声,事关陛下身体,还请诸位小心一些。”



    他身后几个高人面面相觑。



    他们都听说过糜荏的作为,尤其是一年前祭祀时他询问天神、寻找邪崇的传言。



    事实上在民间故事里,这位年轻的国师已被神话为谪仙。听说他长着三只眼睛,能呼风唤雨,更能请动天神降临。



    想不到居然只是一个,除了太过年轻与俊美非凡外,没有丝毫异常的年轻人。



    众人思及入宫前张让再三嘱咐他们千万要避开国师糜荏,又见他此时如被猫踩中尾巴的老鼠一般,心中无比复杂。



    其中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阿弥陀佛,贫僧法号鉴真,参见糜国师。”



    他身旁几人也跟着行礼。



    糜荏略略颔首。



    以他身份,其实根本不需要理会这些“世外高人”。但若是这些人里有品行高尚之辈,他也可以交好。



    毕竟宗教的存在有着一定的意义。它是人们精神与情感的寄托,适当引导有利于治国。



    与张让等人错身而过,他先回去天师监取了个小木盒,然后前往荀彧所在的少府。



    荀彧这会正在整理文房四宝。



    感觉到房中光线微暗,他下意识抬首侧目。等来人映入眼帘,他的心底猝不及防升起一种雷击般的震撼感觉。



    天牢一别,已有十一日未曾相见。



    他的脑子里瞬间就跳出了这个数字,明明心脏砰砰跳地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却还能镇定自若地向他打招呼:“子苏。”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一支毛笔,想借此掩饰心中的慌乱与羞怯。



    其实他并不是儿女情长之人。即便在发现自己对糜荏的感情超过了界限,也还能克己复礼,保持往常习惯。



    唯有等到安静下来时,他会忍不住想起与那人的点滴相处。任由自己一点点沉沦在回忆里,寻找那人也会在意自己的佐证。



    或许正是如此,这会瞧见真人,他心底没由来的有些心虚。



    糜荏的目光轻轻掠过他的右手,迤迤然坐在小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温茶,微笑道:“文若先忙,我等一会便是。”



    荀彧很快整理完房中用具。



    他深吸一口气,等自己平静下来才坐到糜荏对面。他的唇角也跟着扬起一丝微笑:“子苏今日特意过来,可有要事?”



    他知道糜荏很忙,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应当没有完全整理完夏恽等人的家产罢。



    回答他的,是对面之人将手边放着的木盒推到自己面前的举动:“来送东西。”



    荀彧疑惑:“这是?”



    “先打开看看罢。”



    荀彧依言打开小木盒,便见里头静静躺着一块羊脂白玉。



    这块玉通身不带半点杂质,成色极佳。被做成竹子模样,上头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竹叶,看着温润如脂,滋蕴光润。



    糜荏眉眼含笑:“偶然得到,送给你。”



    荀彧的眼中浮现出惊讶神色。



    他看了糜荏一眼,见这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忙将木盒推回去:“这太贵重了,子苏,我不能收。”



    以他眼力,自然看出这是一块好玉。虽然不知价值几许,但绝不是普通士族能买的到的。



    糜荏是可以随手送人,但他怎能不知道轻易好歹收下?



    糜荏见他拒绝,笑着摇头道:“公达、元常、伯求,文若为我举荐的这几位人才,都是无价之宝。”



    “相比之下,送文若一块小小的暖玉,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话说得确实没错,理由也十分正当,荀彧心中却不能自己地升起一股怅然来。



    他勉强笑道:“……原来如此。”



    原来是来自主公的嘉奖,而非朋友间的情谊。



    荀彧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但他本已打定心思决定不奢求任何不属于他的情感,因而很快整理好心情。



    他一如既往微笑道:“那便多谢主公了。”子苏需要他举荐人才,那他往后继续努力便是了。



    糜荏觉察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微不可觉地皱了眉头。



    而后悠然一笑道:“更何况,我一见到这块玉竹便想到了文若。”



    君子如竹,百折不挠,刚柔并济;君子如玉,温润端方,雍容无瑕。



    与荀彧相称的,岂非就是这般温和内敛的暖玉?



    荀彧攸地抬眸。



    他的目光猝不及防撞进糜荏眼中。这双眼睛似黎明般深邃,眸中又带着皓月般的璀璨光华,见之便令人无限心醉。



    糜荏与他对视,心念微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被荀彧的目光之中的湛然期许彻底俘虏,想要坦白一切。但终究还是清醒了过来,决意将这场博弈进行到底。



    等一等,再等一等。他告诉自己,果实彻底成熟之后采摘,才是丰收。



    他微笑道:“玉是好玉,世间少有;但是文若你,之于我而言更是独一无二。”



    这块玉最终被荀彧戴在了脖子上,藏入衣襟里。



    旁人看不到,他却能时刻感觉到这块玉竹与肌肤相贴的触感。



    悄无声息,温暖着他的心间。



    就在这个休沐日,黄忠、赵云、荀攸几人总算回到京中。



    先前为救卢植,糜荏与五校尉快马加鞭赶回京洛,令黄忠与赵云护送着身体稍弱一些的荀攸一同回来。



    他亲自迎接几人,与麾下所有门客一同用了午宴。



    在这之前,刘宏已经收到冀州送来的捷报,上头说的正是糜荏攻破广宗、大胜张角之事。不止糜荏,在场所有参与其中的门客全部得到朝廷丰厚的赏赐。



    除了冀州战场,皇甫嵩、朱隽所在之处也接连传来喜讯,很快就会班师回朝。



    糜荏给众人重新作了规划安排,目光最终转向赵云。



    他道:“至于阿云,从今日起你便安心住在糜府,跟着几位先生读书习字。”



    赵云愣了一下:“……读书?”



    糜荏见他语气之中覆着三分迟疑:“你今年虚岁十五,不继续读书是想做什么?”



    赵云皱眉:“朝廷未曾荡平黄巾军,云可以继续上战场杀敌!”



    “冀州黄巾军已被我军平定,颍川、南阳等地黄巾军则由皇甫嵩、朱隽两位将军平定,想来战报很快就能传回朝廷。你不读书,还想去哪里攻打黄巾军?”



    赵云的眉头皱的更深。



    糜荏心知他正值年少轻狂、想法较为天真之时,于是问道:“阿云,你将来只是想当一个冲锋陷阵的小兵,还是阵前指挥、号令千万兵马的将军?”



    赵云朗声道:“当然是将军!”



    “你若只是想当一个小兵,那你这身武艺确实足够了;可你若是想要当将军,你至少要会运用兵法吧?”



    赵云昂首挺胸:“都尉,云这些年在家乡已经熟读兵法!”



    糜荏颔首:“那你告诉我,董卓败于黄巾军后,我军还有什么方法能攻下广宗?不必太多,说出三种即可。”



    赵云:“……”



    糜荏等他绞尽脑汁想了许久,问:“想好了吗?”



    赵云期期艾艾道:“一、一下子想,想不出来,都尉,您,能再多给一点时间吗?”



    “怎能算一下子呢,”糜荏的语气淡淡的,“从我们回到军营至攻下广宗,期间一共十四日。攻下广宗至回京洛,这期间又有半月。”



    “总计一个月时间,还不够你想出三种方法吗?”



    赵云哑然。半晌后才不甘心地解释道:“可是云并没有想过这些……广宗都被您攻下来了,难道还会有人再考虑这个吗?”



    糜荏见他不死心,笑了一下:“公达,你说说看。”



    “是,主公。”荀攸微笑道,“云公子,广宗城外有一条护城河,那条河与黄河相连。等到九月下旬黄河之水泛滥,我军便可掘开护城河水淹广宗,城中之人无奈只能投降。”



    糜荏点头,又道:“元常以为如何?”



    钟繇拱手一礼:“主公,在下认为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广宗易守难攻,我军大可延续卢植将军的办法,一边围困广宗,切断黄巾军粮草供给,一边将各处黄巾军投降的消息传入广宗。等冬季一到,广宗变成一座断粮饥饿的孤城,城中黄巾军自然绝望投降。”



    “汉升呢,可有良计?”



    黄忠挠挠脑袋:“呃,末将没什么好主意,就是觉得或许可以多建投石车?等建成足够的投石车将城墙摧毁,我军便可长驱直入攻下广宗。”



    糜荏将目光放回赵云身上:“阿云,你还有什么话说呢?”



    赵云两颊微红,羞愧地垂下脑袋。



    糜荏拍拍他的肩膀:“阿云,我知道你非常聪明。即便你还年幼,上述这几种方法你也不至于一点都想不到。”



    “你说不出来是因为有我们在前面遮风挡雨,于是你根本没有花心思去想这些。但将来你成为一放大将,你能保证我们一直跟在你身边?”



    赵云被说服了。



    他认认真真地对众人行了一礼,跟着府中侍从前去学堂读书了。



    ——原先糜莜想要学习君子六艺,糜荏不仅替她请了老师,还把府中一个院子改成了学堂。



    今日,这个小学堂即将迎来第二位学生。



    赵云路过府中的小校场时,一位劲装小少年正在场中与武艺老师对攻。



    少年还小,踢腿、挥拳的动作看着是挺标准,就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老师似乎不敢得罪这个小少年,假装没有看到他动作间的破绽,几次三番放过了他。



    也因此,双方像摸像样的打了好几个来回。



    赵云看了几眼,嗤之以鼻。



    小少年长得与糜荏有几分相似,一看便知他是糜都尉的弟弟,难怪这老师也不敢下手。



    他驻步观看,两人也停下动作。



    小少年喘了口气:“先生,这次我坚持的时间比上次还要长,我是不是进步了?”



    那老师笑着颔首道:“上一次坚持了半盏茶时间,这一次坚持了一刻,确实是比上一次进步大。”



    小少年抹了把汗,开心地笑起来:“那阿莜要和哥哥说,让哥哥也替阿莜开心……”



    这段话还未说完,便闻一声“看招”,一道旋风般的身影攻至眼前。



    糜莜一惊,连忙抬手格挡后退。但她哪里是来人的对手,后退之势更因来人力道过大,顺势摔倒在地。



    这一幕发生地太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别说是武学老师,就连摔倒在地的糜莜都是一脸的茫然。



    她怔怔抬首,见一个陌生少年正双手抱胸站在她眼前。逆光之下,他嘴边笑容说不出的讥诮狰狞:“下盘不稳,发力不对,权是花拳绣腿。小公子想要听到糜都尉的夸奖,还是得好好练练呢。”



    ……这人谁啊?



    糜莜小小的脑袋上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安排好赵云,糜荏亲自将荀彧与荀攸送回荀府。



    之前他与荀表约好要上门拜访,结果因为太忙一直没有去成,今日正是好时机。



    荀爽与荀彧的父亲是亲兄弟,与荀攸的祖父荀昙是堂兄弟,从亲缘关系上来说是稍远一些。但在乡中大家住在很近,左邻右里之间关系都很好。



    去之前差人送了消息,众人抵达荀府时,荀爽、荀表都亲自出来迎接他们。



    见荀攸安然无恙,几人都放下了心,引糜荏入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