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跪倒在脚下, 面色惨白如雪,一个抖得像筛子,另一个已然麻木,清楚知道这种情况下想活下去绝对是奢望。
“谁让你们故意在此说出这番话的?”
“陛下…没有、没有人, 奴婢只是胡说的, 陛下饶命,奴婢不想死…啊——”
一声惨叫, 慌忙间膝行上前想要抱住桓帝衣摆的宫女已然人头落地, 御花园的地上滚了一大摊鲜红的血。桓帝抬手指向了另一个,“押下去问, 问不出来就剥了她的皮,挂在后宫给诸位妃子看看。”
剩下的那宫女也终于卸了劲, 瘫软在地下, 侍卫上前将她拖了下去, 连同另一具尸首。
御花园重新恢复安静, 除却地上的鲜血, 以及桓帝仍旧深重的呼吸。
他只是短暂地瞥了宋疏一瞬, 随即抬脚离开,未发一言。
宋疏微微皱起了眉。
……
宦官在下汇报查探到的情况, 桓帝斜靠在龙椅上,双目紧闭,看似已然平静, 但是额头凸起的青筋昭示着他的忍耐。
“回陛下,淑妃传话是想提醒云臻皇子谨小慎微, 莫要惹您生气, 所以才安排人在御花园……”
话还没说完, 桓帝便将手边的茶盏用力砸出去, 睁开的眼依旧带着血丝,“管她什么狗屁理由,胆敢让他……给朕拖出去腰斩!”
“陛下,可是淑妃是丞相的……”
“还要朕说第二遍?”
宦官自然不敢多言,行礼后便下去了,桓帝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呼吸急促,浓眉紧锁,怒火从胸腔一路燃烧到头颅,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神情扭曲。
他抓起酒壶灌了几口,企图麻痹自己的神经。
桓帝恨自己没忍住,给他听到了那些话,还是在他面前动了手。
他想找宋疏解释,可他无从解释,现在这种状态面对他只怕会干出更混账的事。
桓帝知道自己是个疯子,他凶残暴戾、好杀人,从前肆无忌惮,但突然有一天,他不希望某个人也这样看自己。
混沌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缓缓走来的人影,桓帝头痛欲裂,半分半毫的动静都会让他更暴躁,他掀翻了面前的案几和灯架,沙哑着怒吼:“滚,都给朕滚!”
东西乓啷碎了一地,一壶茶水正好砸碎在宋疏脚边,溅湿了宋疏雪白的衣摆。
他抬起头,对上了桓帝瞪大的猩红双眼。
“……你来干什么?”头颅里的血管重重一跳,抽搐的疼让面部扭曲了一瞬,男人随即避开目光,嗓音嘶哑,“……走。”
“去哪?”
宋疏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倾身去拿他手里攥住的酒杯,桓帝蓦然松了手,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酒杯放在了翻过来的案几上。
“……”
再一回神,他被宋疏轻轻推了一把,坐回了龙椅。宋疏跟着他坐下了。
不过这次坐的是大腿。
桓帝僵住了。
对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视线所及是一截细嫩白皙的颈项,清甜微冷的白梅香从他的身体里丝丝缕缕散发出来,顷刻盈满鼻息,桓帝下意识抱住怀里人的腰,埋进他的颈窝深嗅一口,忽然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头也不疼了,眼也不红了,就像疯犬拴上了绳索,温驯得不像话。
“陛下同我说说?为何今日这样动怒。”
桓帝抱住他猛吸一通,张嘴轻轻舔咬他的脖颈,然后垂头贴在心口处,感受属于这个人心脏的搏动。
他对宋疏说了二十年来无人敢提及的过往。
桓帝的生母是他国进献的异族女子,身份低贱,偶然承宠有了桓帝,但是很快就失去了宠爱。
宫中女子本就爱勾心斗角,桓帝的生母有了皇子,模样又出挑,自然遭人嫉妒,受尽了那些宫妃的折磨。
她不知反抗,却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年幼的桓帝身上,多次殴打致使桓帝昏迷。
直至有一日,疯了的女人一把火烧了宫殿,想要把桓帝和自己一起烧死在这里,年仅十岁的桓帝用尽力气打昏了亲生母亲,坐在宫殿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她烧死在里面。
宦官赶来救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浑身伤痕与灰尘的桓帝,眼里映着火光。
桓帝的病与幼年受到的虐待脱不了干系,对于宫人的厌恶也来自于此,他没有怜悯之心,不会心慈手软,厌烦了就杀掉,从未有过任何顾忌。
但今日他心中更多的是恐慌。
他怕宋疏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后远离他,他要所有人匍匐在脚边颤抖,唯独不希望宋疏害怕自己。
唇瓣沿着下巴与他的交叠在了一起,这个人抱起来舒服,就连嘴唇也是甜软的,尝一口便能上瘾。
桓帝把他压在龙椅上亲吻,起初的试探和温柔一点点升温,吮吸吞含到癫狂,男人这才是第二次亲吻,却已经彻底掌握了要领,舌尖舔过他口腔里每一寸领土,让他浑身酥麻。玉雪的面容泛出了淡淡的粉,宋疏抱不住对方的脖颈了,就滑下来攥着他的领口,细长的手指把皇帝的领子弄乱七八糟,好像是在报复。
……报复他把自己亲得乱七八糟。
“陛下……”
腰带散落,桓帝的手已经从侧襟伸了进去,温热的掌心贴着一片温软,宋疏终于推了他一把。
“抱歉。”男人眼底的血丝褪去,换成了另一种勾人心魄的深邃,他依旧压着他,在他眉心的红痣上轻吻:“你是西昌的质子,朕本不该碰你。”
他的手却没停,贪恋他软滑细腻的触感,一路延伸向腰迹。
“但……”
“但陛下说过……”宋疏主动接上了他的话,搭在扶手上的腿轻轻一晃,莹润漆黑的眸底水波荡漾:“整个天下都是您的。”
自然也包括他咯。
“不要这里,太硬了。”宋疏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男人的呼吸近乎停滞,然后陡然间变得粗重,他被打横抱起,很快就同对方一起滚到了床上。
“你真的愿意?”桓帝像一匹饥饿多年的狼,红着眼在他身上厮磨,仿佛要将每一寸肌肤都吞吃下肚。
但他这样单薄这样漂亮,如同冰雪做出来的人,一碰就会坏掉,所以桓帝强行压下肆虐的冲动,再次询问。
“不愿意。”
终于得到了喘息的宋疏赶紧翻身趴在了桓帝身上,把他危险的手拨了开来,“我想陛下那个……”
桓帝一愣,神情顿时变得莫测。
“不好么?”宋疏的嘴唇贴在他下巴上磨,软乎乎地对他撒娇。
“……”
所谓宠到天上去的宠妃,便是连一人之“下”都做不得,要爬到皇帝头上呢。
可桓帝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心甘情愿给他递副梯/子,还不忘嘱咐他小心别摔着。
……
初尝**对桓帝来说未必得了很多趣,但他还是迷上了这件事。因为哪怕不会做到最后,和心上人炽热交织的感觉也实属美妙。桓帝喜欢把他搞得湿漉漉的,上面下面一起流泪,然后满面通红地躺在自己怀里求饶,撒娇着要亲亲,只能亲嘴巴不能亲那里……
桓帝喜欢正面弄他,喜欢观察他的表情,眉心的朱砂本来清冷圣洁,配上绯红的眼尾却只觉得涩情。
一日又一日,他心中的喜爱却愈发满溢,桓帝忽然想起了宋疏的身份,他想把这人永远留在身边,于是第二日便带着他上了朝。
抱着宠妃上早朝,大晟开国以来便没有的荒唐事,更何况这个“宠妃”还是敌国的质子,足以在朝臣中引起轩然大波。但放在桓帝身上却没人吱声,大臣战战兢兢地站在下面,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因为皇帝说了,但凡看一眼他的宝贝就要把人眼睛挖出来。
宋疏坐在他怀里陪他听奏章,起初只以为这人是黏他不舍得放开,所以也不太排斥,不想众人启奏结束,桓帝忽然懒洋洋地开了口:
“后宫中宫之位空虚已久,朕决意立西昌国四皇子为皇后,各位爱卿可知最近的良辰吉日是何时啊?”
朝堂内顿时陷入寂静。
“皇后?谁同你说了,要做皇后?”
然而,先开口的是一道众人皆陌生的嗓音,清冷且又质感,不难听出其中的不满:“臣不想做皇后。”
“……”
嘶……
大臣们后颈一凉,冷汗直冒。
接着是属于桓帝的声音,压得很低,隐忍着怒气,但和预料中天差地别,“别闹。”
“没有。”宋疏从他的怀里起来,用力掰掉桓第的手指,面色冷淡,“臣的态度已经表明了,陛下继续上朝吧,臣告退。”
说完,他便丢下桓帝和一众朝臣离开了。
“……”一片死寂。
大臣们全部跪下,在原地瑟瑟发抖,又是震惊又是惶恐。他们从未见过桓帝被人这样下过面子,完蛋了,完蛋了。
桓帝确实震怒,但此时哪有心情对这些大臣撒气,很快就追了出去。
“为什么不愿做朕的皇后?”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宋疏甩开桓第的手,笔直往前走,丝毫不顾及跪了一路的宫人,“陛下不同我商量就擅自宣布,难道还要我欢天喜地谢恩么?”
“朕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抱歉,臣不以此为喜。”
“……”
两人吵了一路,一直到栖月宫门口,桓帝终于怒吼出声,“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朕!”
宋疏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转身当着他的面关上宫门,“对,不爱,所以请陛下莫要再来了。”
桓帝就这样被拍在了宫门外面。
“……”
……
其实桓帝心里清楚,宋疏对他绝非没有感情,虽还不到苛求爱与不爱得地步,单绝不可能像他表现得这样冷漠无情。
桓帝怒气上头之下发了一通火,然后很快就开始想着办法哄人。
他可不想和宋疏搞冷战。
首先是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他把所能搜罗到的,以及国库里最好的东西,流水一般往栖月宫里送,但十之**都被打了回来。宦官跪着求宋疏不要为难他们,宋疏便到池边上,拿那上好的白玉石头打水漂。
“哎哟,云臻皇子,这可是百年难得的美玉,可别这样折腾!可别!”
“是么,砸水声还挺好听。”
“……”
桓帝觉得他可能是看不起金银玉石这些俗物,于是转而给他送字画。送的都是历朝历代最有名气的书画家作品,千金难求,宋疏是识画之人,应当会喜欢这些。
然而上午刚送过去一副秋霜大雁图,下午太监就捧了两幅回来,展开一瞧竟一模一样,若不是墨迹未干,完全看不出区别!
桓帝震惊,当即自己作了一幅给宋疏送了去。
这次回来的时候就很容易分辨了,因为其中一副上写了八个字——“帝王之迹,不过尔尔。”
桓帝:……这真是该死的甜美。
送玉石不行,字画不行,桓帝灵光一闪,叫人把一只驯好得鹦鹉给他送了过去,鹦鹉羽毛鲜艳,口齿清晰嗓门巨大:“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宋疏忍无可忍,亲自拎着这鸟进了桓帝的清宫,“陛下,臣平声最讨厌禽类,如若再让臣瞧见这东西,休怪我狠心。”
说完他就走了,没多呆一秒,只剩鹦鹉在那扯着嗓门嚎叫:“滚蛋,滚蛋,滚蛋滚蛋……”
然而白天哄归白天哄,晚上桓帝还得爬宋疏的床。
大半夜夜深人静,他利用轻功从围墙跳进去,轻手轻脚摸到床边把人抱怀里,对着他又闻又亲,小心翼翼地亲他的美人痣。
桓帝心里苦,人哄不好,没他还睡不着觉,明明是一代暴君,却要干这种鸡鸣狗盗之事,动情之人果然是卑微,卑微呐!
实际上有了宋疏他也不好好睡,抱着他一看就是大半宿,时不时亲两下,嘬两口,等到太阳初升,对方有醒的迹象就赶紧开溜。
如果再馋一点,就当宫女提前熏一些安神香,然后他就可以……咳咳,
宋疏早起时注意到腿根斑驳的吻痕,气得命御厨房榨了一大碗苦瓜汁给桓帝送了去。
桓帝当着御膳房奴才的面喝掉了苦瓜汁,脸也变得和苦瓜一样绿。
奴才:……云臻皇子牛逼。
直到某一日,桓帝突然开窍了,急匆匆地冲进了栖月宫,按住了正在用膳的宋疏。
“你是不是介意朕的后宫?”
“……”宋疏呛到了,轻咳几声,端起一边的茶盏喝水。
“为何不早说!朕让她们进宫是为了牵制那些老东西,堵他们的嘴。朕发誓,一根手指都没动过她们。”
宋疏继续喝茶。
“明个儿就让她们全部出宫,或者你想怎样,直接杀了行不?”
“……”宋疏瞪了他一眼,“与她们无关。”
“那你为何不愿给朕做皇后?”桓帝暴躁了,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果然不爱朕,你非但不爱朕,你甚至都不喜欢朕!”
“是的没错。”宋疏起身拽住他的袖子,胡乱地把他往外推,“就是因为不喜欢你,没别的。”
好不容易又把人撵走了,宋疏跑到桌边咕嘟咕嘟喝茶,然而,茶盏遮掩下的脸颊微微红了。
……这只蠢狗。
宋疏揉了揉耳根,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特别的竹笛声。
他微微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绯色褪去,眼底很快变得冷静。
飞身登上废殿的一角,宋疏果然瞧见了一个眼熟的男人。对方身着最普通的侍卫服装,气质样貌卓然,此时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听闻四皇子在宫中如鱼得水,深得桓帝宠爱……怎么,莫不是乐不思蜀,已经忘记国君交代的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