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 入了西牛贺洲界内,便遇上了崇山峻岭。这白马难以翻山越岭,敖烈只能化作人形, 搀扶着唐三藏。饶是如此,等翻过了一座山,唐三藏的鞋袜已经破了,几人找了个山洞, 点了火堆勉强歇息。师徒几人潦草地吃了几口斋饭,便歇息去了,季桃则取了针线,为唐三藏缝补破损的衣物。
不一会儿,猪八戒和沙悟净的打鼾声就传来了。
猴子这一路上身轻如燕,此刻也不见累,坐在季桃边上看她缝衣服。猴子好动,一时又看那猪八戒踢了被子,又去给他盖被子。
一夜无话,次日, 猪八戒赖在稻草铺子上, 不愿起床,他四肢瘫开, 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别人:“为什么要去取经?为什么要去西天取经?接下来都是山路,老猪的脚都要走断了。”
唐三藏摇头轻叹,说:“世尊说南赡部洲贪淫乐祸、多杀多争,西牛贺洲不贪不争, 虽无上真, 人人固寿。故而要传真经入东土, 济世安民。八戒,如今已至西牛贺洲境内,你快快起来,我们还要抓紧赶路。”
猪八戒蠕动着身子,死活不肯起来。还是孙悟空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他才嗷嗷叫着起床。此刻,沙悟净早已安置好了行李,季桃也热好了斋饭。猪八戒着急忙慌地吃了一碗热乎乎的斋饭这才作罢。
他一众六人,又翻了几座山,见眼前豁然开朗,道路平坦,两边枫林如染,落叶萧萧,心里不由得都有几分庆幸不必再翻山了。又行了一段路,到傍晚时分,几人才看到前方有座庄园,猪八戒欣喜不已,忙要去借宿。倒是季桃有些犹豫,说道:“此处荒无人烟,怎么会有一座如此华丽的庄园横空出现?而且,我刚刚探路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甚么庄园啊。”
猪八戒说道:“小师侄,一定是你这几日累坏了,所以看差了。不管怎么样,咱们上前问问不就知道了?”
那孙悟空用火眼金睛一看,却见这庄园满布祥瑞,非但不是妖魔鬼怪所化,反而是天上的哪位菩萨变化的。只是不知这些人的来意,孙悟空只对季桃点点头,让她安心。
这时,天边落下一朵白云来,那云上的人身穿黑色衮龙服,眉眼英俊,却是许久未见的平等王陆丰。季桃看着他,心里只觉得他有些熟悉却又十分陌生,四百多年前的恩怨纠缠,仿佛已是云烟过眼。孙悟空将季桃带到身后,取出金箍棒对着陆丰:“好小子,你胆子不小,敢到你孙爷爷跟前讨打。”
唐三藏低声问季桃:“徒孙,这位施主为何看着如此面善?”
季桃清咳了一声,回道:“师公,他就是那位傲来国的陆晚陆娘子。”
唐三藏了然,念了一声佛号。
陆丰对孙悟空说道:“大圣,我此番来,一为道谢,二为道歉。还望你让我和小桃私下说。”
孙悟空呲牙要打他,季桃却拦住了他,说道:“师父,师公的安危为重,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我相信陆……阎君现在不会伤害我的,我听他说完就来找你们。”
“最好如此。”孙悟空警告地看了一眼陆丰,又对季桃说,“有危险就喊我。”
季桃点头。
当下,孙悟空便带着唐三藏几人先去庄园里借宿了。
留在原地的季桃对陆丰行了一礼,说道:“陆阎君。”
陆丰苦笑了一声,说:“孙悟空保护他师父西天取经,你果然也跟着。我做陆晚的时候,你救了我,我是来谢谢你的。”
说到这个,季桃也觉得奇怪:“当日送你回傲来国,距今不过两年时间,您怎么这么快就归位了?”
陆丰说道:“因为陆晚的夫家容不下她,娘家也容不下她。她一个连累丈夫身死,又没了清白的女人只能被活活逼死。”
季桃轻叹了一声,心中十分惆怅。陆晚一心想回的家,却成了逼死她的牢笼。世间女子,实在不易。
陆丰轻笑一声,说:“说来也怪,我入轮回九世,每一世竟都是女子。第一世的时候我救了白晏,他和我结为夫妇,在我临死时,给了我一颗心头血,后来的每一世,他都会通过那颗心头血找到我。最后一世的陆晚,却投胎去了东胜神州,等他找到陆晚的时候,陆晚已经嫁人了。小桃,猴子把他的心头血也给你了吧?我在你身上闻到他的气息了。”
说着,陆丰从心中取出了九尾狐的心头血,是一颗火红的血珠。
季桃想到了那个被孙悟空打掉一根尾巴的狐狸,忽然发现自己记不得他的模样了,但这滴心头血的气息却是熟悉的,有那狐狸的气息,也有这几百年来,沾染上的陆丰的气息。忽然,季桃觉得那只狐狸有点可怜。他估计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的恋人竟然是个男仙……
季桃叹气道:“若是那狐狸知道您的身份,该要失望了。”
陆丰将那血珠子捏碎,眼看着它消失于天地之间,陆丰说:“他找不到我了。小桃,若是有朝一日你见到那只狐狸,他问起我,你也当不知道吧。”
他是神仙,那狐妖是妖怪。何况,他们两个如今都是男的,的确还不如不知道。
季桃点点头。
陆丰又说:“小桃,猴子对你真好。比我对你要好。”
季桃莞尔道:“师父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季桃发现陆丰看着她的眼神极为平静,从前的那些炙热、甚至占有都不见了。陆丰勾唇道:“怎么这么看着我?以前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现在却盯着我看?”
“只是觉得您变了。”季桃说道,“您变得更像一个阎君了。”
陆丰摇头失笑,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说:“入了西牛贺洲,接下来一路不会像之前那样顺畅,若是遇到难处,只管来找我。你回去吧,再晚一些,那猴子怕是要跟我急了。”
季桃行礼道:“多谢陆阎君。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季桃进了那庄园后,陆丰才转身离开。
却说季桃进了庄园,见敖烈变作了一匹白马在院子里,惊讶道:“小师叔,你怎么又变成白马了?”
“快别提了。”敖烈说,“这庄子的主人贾莫氏是个寡妇,她男人前年死了,如今带着三个女儿要招赘呢。我们才进门,贾莫氏就开诚布公地说看上我们师徒了。师父也就罢了,她们居然连三位师兄都不放过。幸亏我跑的快,变作了白马,否则就要给她们缠上了。”
季桃轻呀了一声,又说:“她想招我师父做第几个女婿?我师父答应了?”
敖烈纳闷地看了她一眼,说:“不曾说呢。我听了个响儿就赶紧跑了,倒是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季桃当即便想变成一只蛾子进去偷听,才动了这个念头,就看唐三藏几人被人哄了出来。季桃忙迎上去问:“师父,她们想招赘你们?你们可答应了?”
孙悟空嘿嘿一笑,说:“她们想招赘,我和师父、沙师弟,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你的二师叔,却有还俗停妻再娶的念头了。徒儿,那陆丰可曾难为你了?”
季桃摇头,说道:“那她们怎么把你们都赶出来了?”
猪八戒这时才说:“都怪师父和猴哥,你们不答应就不答应嘛,好歹假意答应,骗了一顿斋饭再说。”
几人对猪八戒都很无语,季桃更是说:“二师叔,我看你还是不要高兴的太早……这寻常的人家招赘,也不会招……师公也就罢了,我师父是只猴子,你是一只猪,三师叔的个儿有一丈二,进门都要蹲下来。我看这八成就是个陷阱。”
猪八戒嘴上说有道理,可眼神一直往屋里飘过去,又说自己要去出恭,就跑了。
孙悟空拔下一根猴毛,让那猴毛变成的小猴子跟上了猪八戒。
却说这贾莫氏虽然没给他们准备斋饭,却也提供了住宿的房间床榻,几人之前都走累了,不像猪八戒那样还兴致勃勃的,吃了季桃做的斋饭后,都去休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小猴子回来了,说那猪八戒没去出恭,而是去见了贾莫氏,还喊人家做了娘。猪八戒回来后,被孙悟空一揭穿,索性也不装了,说自己要还俗去了,舍了唐三藏几人,又跑去找贾莫氏了。
唐三藏被气的不轻,流着眼泪,说:“幸好菩萨给我安排的徒弟多,否则都跟八戒一样,叫我一人如何往西去?”
季桃连忙劝了他几句。
这时,因为个子太高而坐在屋外休息的沙悟净问:“大师兄,你刚才说二师兄要停妻再娶,难道他是个二婚的猪?”
孙悟空倒是乐意分享这个事情,将猪八戒在高老庄强娶高翠兰的事情说了。
又闲话了一番,唐三藏和沙悟净才睡去。
孙悟空这才有空问季桃:“陆丰那小子找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