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3章 第 33 章
    莫说梁九功, 连康熙都愣了一愣,怀疑自己听岔了。



    回过神后,皇帝盛怒的脸色慢慢缓和了下来,稍稍扬起了嘴角, 语调不再冷沉冷沉的。



    “端进来。”他道。



    这半个月来, 康熙几乎日日驾临翊坤宫, 有时待上一刻钟, 有时待上一个时辰。



    因着“师出有名”,皇帝借用小九的名义与云琇说话,被胤禟隔三岔五地尿在龙袍上也丝毫不恼,长此以往, 反而练出了一手奶爸的特殊直觉——



    胤禟嘴一瘪, 露出要哭的征兆,康熙脑中便警铃大作, 躲避得迅疾如风!



    这让重生的九爷好不憋屈,心里不知唾骂了老爷子多少回。



    不要脸也就罢了,连个奶娃娃都欺负, 呸!



    父子俩说是斗智斗勇也不为过,你来我往了数个回合之后,云琇的冷脸再也摆不下去了。



    时隔多日,气也出了, 态度也表明了, 皇上却完全不恼,依旧来得殷勤。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现实中的皇上是这般模样,与梦境相比, 像是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



    对自己的容忍度极高, 容许她千般万般的放肆, 对小五小九的慈父之心也做不得假……包括封嫔一事,深得她意,这些,云琇是感激的。



    生产之时,云琇乍然得知胤祺落水的消息,从而失了冷静,痛痛快快地将大不敬的“恶言”全都说了出口。



    过后一想,这何尝不是迁怒呢?



    梦里和现实,是完全不同的。现实已然脱离了原先的轨迹,皇上再也不会说出“宜妃跋扈不敬”那样的话,若她再不依不饶下去,自己就不占理了。



    原先的抗拒与排斥化作了深深的无奈,当太子迷茫地前来,问她“孤该怎么做”的时候,云琇同样醒悟了。



    日后为了争储,皇子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绝不会有安稳的一天。她既下了决心,已然为太子爷出了主意,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皇位旁落,太妃之位从指缝里溜走!



    很早的时候,云琇就仔细衡量过,她帮太子,只是出于利益,为了保全自身,保全几个孩子罢了。



    小五绝无继承大位的可能,小九……小九的身子里头,还不知塞了谁的魂魄!虽然越看越是熟悉,虽然她有了大致的猜测,到底没还确认,做不得真。



    若真是她想的那样,呵呵,那就安生不了了。



    言归正传,仁孝皇后早逝,太子与哪个庶母都不亲近。助他登基,一来名正言顺,二来,不会有第二个皇太后压着她,不会有谁给她气受。



    现在太子还小,还没被索额图引上歧路,与皇上生出裂痕。支持他,比支持别人更省心省力不是?



    ……



    后来,与太子相处渐长,云琇心里柔软了起来,倒有了真心指点他的念头。



    胤礽懂事又嘴甜,对小五小九照顾有加,谁会讨厌这个孩子?



    一想到太子年幼失母,她就更加怜惜了几分。



    可筹谋再多也是空话,说到底,影响皇位更迭的,不是朝臣,不是民愿,而是皇上的心意。



    夺嫡之时,谁贴近圣心,谁就占得便宜。



    况且皇上活得长,等他老去之时,会不可避免地对儿子生出忌惮。未免功亏一篑,她得时时刻刻盯着才好!



    现下,拒宠无所谓,冷脸相待也无所谓。等几十年过去,她对夺嫡之争两眼一抹黑,就是想哭也来不及哭了……



    彻彻底底地想明白之后,云琇琢磨了好些天,琢磨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梦境的一切,到底成了个疙瘩。付出真心是不可能了,但她可以做一朵解语花,做皇上最亲近最信赖的那个人。



    解语花地位超然,即使盛宠不在,却依旧没人敢得罪。



    想是这么想,云琇觉得很是自打脸面,心头窜着一簇小火苗,感到隐隐的不自在。



    竟是本宫先反悔了。



    她铁青着脸,冷声吩咐:“瑞珠,给皇上送一碗莲子百合汤,莲子放多些,千万熬得浓稠。”



    这汤降火,实则是宜妃娘娘想要给自己熬的。



    若是不知道的人,光看云琇的面色,还以为她要送一碗毒药去乾清宫……



    躺在旁边啃脚丫的胤禟霎时瞪大了眼,悲愤地啊啊了几声,脚丫子猛地朝天一蹿,口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额娘,您怎么向老爷子低头了?!



    九爷这般反应,瑞珠也不逞多让。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娘娘,恕奴婢耳拙,您说的是莲子,不是黄莲吧?”



    “……”云琇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更青,“本宫还不至于找死到那个地步。”



    董嬷嬷忍笑瞪了瑞珠一眼,后者讪讪请罪,赶忙一溜烟地跑了。



    另一头,康熙喝着云琇送来的莲子百合汤,只觉燥意全消,心火尽去,浑身暖融融的,周身气场缓和得不能再缓和了。



    万岁爷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使得偷觑的梁九功暗暗咋舌,他想,宜妃娘娘的一碗汤,和仙药也没什么区别了。



    自九阿哥出生后,梁大总管紧紧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他差些热泪盈眶,这一碗汤,可不就是冰释前嫌的征兆么?



    两位祖宗终于和好如初了,他也无需提心吊胆地伺候了。感谢天帝,感谢佛祖,奴才终于得见光明,再也不用挨板子了!



    被一碗恰到好处的去火汤安抚的康熙,笑过之后,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他拿了支崭新的羊毫笔,蘸了蘸朱砂,低头批起了折子,边批边道:“乌雅氏坐月子之时,带人清理内宫,拔除她们的钉子。”



    “她们”,指的是不安分的嫔妃小主;这话,是对着梁九功说的。



    皇帝顿了顿,又道:“传朕的令,着明珠与索额图一道整治内务府,整治包衣世家……若有包庇,他们的乌纱帽也别要了。”



    语气淡淡,蕴藏着锋锐的冷意。



    一个明相,一个索相,两人一起共事,谁也不会服谁。明珠会把赫舍里氏的钉子拔得干干净净,索额图会把佟家和纳喇家的势力除得半点不留,至于乌雅家,他们谁也不会顾忌。



    后宫,合该治一治了。



    ……



    德妃,皇上竟直呼德妃为乌雅氏。



    梁九功还来不及感叹,旋即听到了后面。他缓缓垂下头,掩住心头的惊涛骇浪,皇上、皇上这是要清洗整个内廷啊!



    他飞快地拍了拍袖口,垂头躬身道:“奴才……遵旨。”



    *****



    与此同时,上书房的练武场,太阳渐渐西斜,微风送来了凉爽,晌午的骑射课临近结束。



    小太子满头满脸的热汗,下了马后,接过哈哈珠子递来的帕子,胡乱地擦了擦面颊,又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凉水。



    太子立在斜角处,正欲把卷起的衣袖捋顺,忽然间,大阿哥胤禔骑着一匹成年棕马呼啸而来,距离极近,掀起了阵阵尘土,夹杂着马鬓的味儿,劈头盖脸地朝他兜去。



    “……”



    太子转过身,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胤禔连忙勒住缰绳,像是才注意到他一般,身手利落地下了马,拱手惭愧道:“二弟对不住!方才大哥骑得入迷,让你受惊了……”



    “二弟”这个称呼,是太子最为讨厌的称呼。



    尊卑之后是长幼,他先是大清储君,才是胤禔的弟弟!



    正式场合,胤禔从来都叫太子爷,可人少的时候,就没了太多的顾忌,譬如现在。



    从前,大阿哥一激一个准,总是激得小太子面色铁青、双拳紧握,可今儿大不相同——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太子哑着嗓子,摆摆手,笑着道:“大哥喜欢骑射,孤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什么受惊不受惊的?兄弟之间,千万别生分了。”



    胤禔顿时噎了一噎,缓缓睁大眼,把接下来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兄弟之间?高兴还来不及?



    胤礽这是吃错药了?!



    因着太过震惊,大阿哥怔愣了很久,回过神后,心里膈应的不行,好半天,才勉勉强强回了一句:“你说的……很是。”



    谙达们、侍读们全都看了过来,另一侧,正学习上马的四阿哥,还有皱着眉呼呼小手的三阿哥同样注意到了这边。



    胤祉见到大阿哥与太子站在一块,内心就发憷,生怕两人一言不合地动起手来。胤禛担忧地瞅了瞅太子,拉起三阿哥的衣袖就走:“我们去看看……”看看大哥与二哥在说些什么。



    三阿哥不情不愿的,还是被拉走了。



    望着胤禔微微泛青的脸,太子的态度越发亲切。



    余光瞥见三弟四弟结伴而来,他的笑容深了深:“前些日子,孤写了一篇尚可的文章,皇阿玛阅后,赏赐了几匹上好的小马驹,就放在毓庆宫里。孤知晓大哥爱马,不若随孤去看看,顺便挑上一挑,如何?”



    光看太子的神色,再真诚不过,可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向他炫耀自己的才学,还有皇阿玛的宠爱?



    胤禔黑了脸,硬邦邦地说了句“不必”,大步转过身,牵着马飞快地离开。



    太子柔和地说了句“大哥慢走”,说得两个小豆丁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胤禛瞧着二哥这副模样,嘴巴微微张大,脑海中的疑惑,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只听太子笑吟吟地道:“三弟,四弟,随二哥去毓庆宫看小马,看上了哪匹,尽管挑便是!何柱儿,去慈宁宫请五阿哥。”



    小七和小八太小了,待长大些再叫上他们……



    说着,太子顿了一顿,“也派人去永和宫一趟,问问小六愿不愿意挑?小马温顺,不会踢人的。”



    闻言,胤祉登时兴奋了,欣喜地喊了句“谢二哥”,胤禛却耷拉下了脑袋,显得有些不高兴。



    太子自然知道四弟为什么不高兴。



    轻轻叹了口气,他把胤禛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德妃娘娘刚生了小格格……听说你幼妹体弱,得精心养着。这样一来,德妃分身乏术,哪能看顾六弟?我们做哥哥的,请他是应当的,你怎么还别扭上了?”



    可不就是别扭吗!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已经别扭好久了。



    胤禛嘴上不说,脸蛋倏然一红。



    他抿了抿唇,搅着手指,许久才呐呐道:“就听二哥的。我对六弟好些就是了……”



    听听,不情不愿的,好像是孤逼着他一样。



    太子听出了胤禛的“言不由衷”,笑眯眯地摸了一把小四的光脑袋,哄道:“好好好!听二哥的,都听二哥的。嘴都能挂油瓶了,还不快收拾收拾?”



    随后朗声道:“……三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