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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棋术了得
    杜嬷嬷离开了,接下来的课却更不轻松,因为这是江若弗最不擅长的课。



    棋室喧哗,而江若弗面前摆了一盘棋,只是却自己独自对着那棋局发愣。



    她从来这里开始,就一直没有愿意与她成组对弈的对手,所以每每到了自由对阵的时候,她都是自己研究棋局的。



    她勉强知道规则,但无人可带她一起。



    而她的同窗们已然能自由对弈,甚至有时能与先生笑着叫板。



    棋艺课是气氛最轻松的课,可以和先生做位置相当的对手,钱先生也不是很在意学生是不是讲规矩。



    甚至于可以对与自己对弈的学生放水,明知对方偷子错步,却当做没看见,任由自己的学生赢过自己。



    只是末了口头教训几句便甩着大袖走了。



    因为钱先生的好脾气,现如今玄班已经有敢和钱先生在下学之后一起去棋社戏院的学生。



    而且这种学生还不少,许多人每次看见钱先生,都很自然地和钱先生搭话,不会像对别的先生那样恭敬敬畏。



    因为江氏十分注意师生之道,所以哪怕是辜先生这样脾气古怪的先生,每个学子也都是毕恭毕敬,从未有背后议论责怪先生的刁钻。



    对于本是奴婢的杜嬷嬷,众人也是尊称一声杜先生,从没有见过有人因为杜嬷嬷是宫婢出身而不敬杜嬷嬷。



    可是就算棋艺课如此轻松和谐,她依旧是融不进去。



    江兰潜早早就找了江婉蓉对弈,而江抱荷死气沉沉,虽然并不主动去找对手,但有后面旁系的姊妹敬她是内史嫡女,故而抢着要和她对弈。



    江茉引是地班的学生,也不同她一起上课。



    江舒云亦是抱歉地对她笑笑。



    因为江舒云有固定的对手,不好晾着对方来顾她。



    棋室里热火朝天,黑白子入目皆是,



    “你这是这么走的吗?”



    “别,别别!”



    “哎呀,我就说了,别这么走。”



    “你刚刚要是把对面的连起来,那你不就已经赢了吗,何必多此一举?”



    而赢了的人笑起来,温和地道一声,



    “承让承让!”



    旁边棋局有人在旁边看棋,指指点点,



    “你这棋是不是下太紧了,守得住这儿守不住南边和东边,待会儿她要攻你可不要太容易。”



    “观棋不语真君子,这棋得我自己下,你又知道我下得紧就一定会输?”



    亦有人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脸沮丧,对手马上大笑,



    “我还以为赢不了你了,却没想到你竟然打了个勺,现在你不想认输也输了。”



    一般是棋局结束之后双方拱手作揖,周全礼数,才站起来。



    提前站起来就代表这棋下不下去了。



    也是一种委婉的认输。



    棋室里此刻略微喧哗了些,嬉笑嗔骂,追逐打闹,但只要不要太过分,钱先生都不会挑错。



    钱先生自己也摸着胡子和一个男学子下棋。



    时不时自己也被笑话下得像个俗手,他皱着眉头下棋,一副很是头痛的样子。



    根本没功夫管他们。



    但是在这种自由的氛围里,玄班的棋艺成绩,却是天地玄黄中最好的。



    比天班还更胜一筹。



    江若弗自己拿着棋子,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其实明明知道她解不开那个棋局。



    但她依旧看着棋盘,把黑子落下,去博弈白子。



    乍一看确实是煞有其事的样子。



    实际上她脑子里却一片混沌,听着周围欢愉的笑声,她像是被排斥在外一般。



    棋盘上是钱先生上次留的作业。



    三四天过去了,她还是没能解开。



    旁人的解法皆是不同,每个人的下棋路子都不一样。她亦是不想去抄。



    可是凭借她的能力,远远不足以解开这样的棋局。



    她不过刚刚会一点而已。



    与人对弈尚且不一定知晓所有规则,何况是融会贯通,解除其中疑惑。



    江若弗虽然看上去看不出神色落寞,实际上却是游离于外的一个。



    她的对面空荡荡没有人,只有自己能与自己下棋。



    温清岑赢了棋,他温润地笑起来,起身向对方作揖,



    “承让。”



    对面的人颇是懊恼,



    “在玄班我的棋艺虽然说不上多厉害,但也是名列前茅,基本的棋风路子我都见过,可温兄你的棋风实在太过诡异,我还没见人这么下棋能下赢的。”



    温清岑只是笑笑,



    “不过是侥幸尔尔。”



    有人俯身去看那棋局,还凑近温清岑道一句,



    “清岑,你看。”



    “江若弗如今正一个人坐在那儿出神呢。”



    温清岑看过去,果然看见江若弗一个人坐在纱窗边,独自对着棋局发愣。



    微风吹着她的长发,她凝眸看着棋局,而玉白纤细的手指正捏着一颗黑子。



    长眸低垂,轮廓温柔,颜色极冲突,极致的墨发和极白的雪肤,唇似樱桃。



    在窗下的阳光中柔和而出尘。



    她轻轻抚过耳廓,撩起自己的碎发往耳后拨,皓腕莹白如玉,线条细而流畅。



    温清岑那一群人忽然安静了下来。



    之前明明还是这个棋室里最喧闹的一群人。



    这一刻便成了最静寂的。



    那几个学子看着江若弗。



    江若弗似乎是感觉得到有人在看她,缓缓抬起眸往这边看。



    众人忙纷乱地移开视线。



    忍不住心间发颤。



    温清岑看着江若弗,眸深如墨,竟是看不出他眼中情绪。



    其余几人中有上大夫之子杨朔,陈丞相的侄子陈深,还有江禄,便是方才那个与温清岑对弈输了的人。



    皆是心跳加速,神思一顿。



    说是画卷中出都不足以言明所见佳人之容貌。



    不敢用祸国殃民去形容,只怕玷污佳人声誉。



    不敢用倾国倾城去形容,只恐染上尘世气息。



    似乎那细微的尘埃在阳光中飞舞时会闪耀光泽,将她极轻极柔和地揽阔出一道光芒。



    包围了周遭全身,一点点渡晕开来。



    若说是如月中仙亦不为过。



    这个新来的姑娘,



    竟然生得这样好看。



    众人错愕不已。



    之前江若弗不吭声,也不愿意多和旁人走动说话,一下学就戴着椎帽走,遮挡住了脸,虽然还有人能认识她是江若弗,但亦有许多人没注意过她。



    温清岑周遭那些和江若弗隔了一道竹帘子的人就是这样。



    平日里不能看见她,因为她默不出声,所以亦是极难注意到她。



    若不是温清岑上次来,看了一眼那个方向,有许多人都看过去,估计他们还不知道玄班有这么一个姑娘。



    可是隔着一道竹帘子。他们也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见那姑娘的头发很黑很长,发髻如乌云蓬松朦胧,穿着很是朴素。发上也没有什么饰物,因此隔着一道帘子的大多数人也就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纵使是早就听过流言的江禄也从来不甚清楚这位妹妹到底生得什么模样。



    可如今再见,众人俱发现这个静寂无声的姑娘却是美得令人惊诧。



    似乎是不知道自己美貌惊人一般,她独自坐在最僻静的角落里,与世隔绝,并不理会众人,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那盘棋沉思。



    发上的碧玉珠连枝步摇随她的微晃,清透的玉色更衬得人玉面生辉,光彩夺目。



    连那双眸子也像是宝石一样流光溢彩。



    江若弗托着下巴看着那棋局,苦思冥想终于落下一个子。



    却在收手时不慎打翻了棋盘。



    满盘的黑白子落地,弹落在地上,发出错落有致的清脆响声。



    那接连不断的响声却让人尴尬不已。



    江若弗抬眸,果见有些人停下来看向她的方向。



    而她脚下满地狼藉。



    黑白子胡乱分布在她脚旁,江若弗抿了抿唇,不敢再去对上众人的目光,她忙蹲下来去捡起那些棋子。



    却有一双手将一把棋子捧到她面前。



    江若弗惊讶地抬眸。



    而陈深看起来有些紧张,捧着那棋子放进她手里,



    “我帮你捡吧。”



    江若弗忙接过,怔怔道,



    “谢谢。”



    陈深继续替她捡起来。



    而江禄把她拉起来,



    “若弗妹妹,你坐着吧,我替你捡。”



    江禄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很自然地就把她扶起来按在椅子上,自己则满地去追那乱滚的光滑棋子。



    江禄一边捡还一边说,



    “妹妹,你买这棋子太滑了,其实可以买一副木制的,平日里轻便也好带,而且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亦不会满地乱滚。”



    刚刚那些看了过来的人,如今的目光更是错愕。



    眼看着四五个人跑过来去替江若弗捡那些乱跑的棋子。



    其中一个还是一向寡言少语的陈深。



    他们在帮江若弗捡棋子?



    温清岑将最后一颗棋子放进棋笥里,抬眸看向江若弗,眸中清光动人,



    “若弗妹妹,既然你的棋局已经乱了,不如和我对弈一局如何?”



    江若弗没反应过来,



    “啊?”



    江禄将温清岑推开,不满道,



    “到底是我江家的妹妹,怎么能和外男对弈。”



    江禄自来熟地坐下,笑容满面,略小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弯起来,



    “若弗妹妹,我的棋艺在玄班可是数一数二,只要我带着你,保证你一定能跟上玄班的课。别说是一个天班高手,就是十个天班高手都不够你打的。”



    陈深捡完了棋子,想要在原地再留一会儿,却又不好意思。



    面色略红地站在那里。



    江禄则招揽他们坐下,笑道,



    “都别走,就在这儿看我和若弗妹妹下棋。我还没见识过若弗妹妹的棋艺呢。”



    江若弗忙摆手道,



    “我…真的下得不怎么好。”



    陈深却略结巴道,



    “没关系的,试试才知道好不好。”



    江若弗看着陈深却觉得他有些眼熟。



    “我是否见过公子你?”



    陈深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是陈璟的堂弟,与他有几分相似,想必你见过堂哥,所以也就觉得我眼熟。”



    他一口气说完,终于是不结巴了。



    江若弗了然地点点头,只是听见陈璟二字,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沉默。



    难怪只是第一次见面就觉得眼前的人眼熟。



    原来是这一双凤眸,难免有几分相似。



    众人坐下来,江若弗执黑子,江禄执白子,开始没多久,棋局就有些凝塞。



    江若弗才落了五六颗子,就已经有互相包围的倾向。



    而且主要是江禄围她,只要江禄再多添一个子,江若弗就被吃尽了。



    众人看着棋局都有些沉默。



    已然是不记得有多久没看见过结束得这样快的棋局。



    江若弗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棋子。



    江禄下定决心要让她,便是放过那一个气口,并不堵上让江若弗全军覆没,开局就为难。



    见江禄没有下在关键地方,江若弗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以为是江禄没有发现这一个气口,却没想到是江禄铁了心要让她,所以连这样显而易见的气口都不堵上。



    见棋局还能继续,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也怕江禄一开始就把江若弗的子吃尽,惹得江若弗不开心,心情尽失,就此便下不下去了。



    还好江禄虽然平时废话连篇,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知情识趣的。知道要让让姑娘。



    众人虽然知道江若弗暂时不会完败,但是却忍不住屏息凝神,看得也比之前认真多了。



    有人回头去看,便看见江若弗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被围住,而周围人都很是紧张地看着棋局,虽然心上轻蔑江若弗的身份,却又不自觉对那棋盘上的棋局很是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棋局才能够吸引到玄班棋艺最厉害的几个人团团围起来看啊?



    江若弗的面色也凝重,而江禄的额头上甚至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像是下棋下得着急了。



    这棋局到底是多棘手?



    众人不自觉看向江禄对面的江若弗,见她面色沉重,捏着棋子皱眉。



    果然是一副正在下一局苦棋的样子。



    该不会…是江若弗很厉害吧?



    众人想到这里都觉得头皮发麻。



    玄班在江氏学堂里棋艺排第一,而江禄在这个班里每次的棋艺考试基本都在第一,可以说是在江氏里难能找到对手。



    只是连江禄都觉得棘手的对手。



    那对手究竟有多厉害。



    难不成江若弗棋术了得,却一直考中下游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