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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不祥之兆
    “那天,你叫我带你来见见皇宫是什么样子,你说那是一家很有名的糕点铺子。”不管想到多少次那个场景,高远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时她一本正经地攥住他的手指,叫他低下头来,这才悄悄在他耳边说:“我想去宫里,你听说过那个地方吗?”



    “宫里?”他愣了愣。



    “嗯,宫里。你不知道吗?那是一家很厉害的糕点铺子。爹爹经常从那里带糕点回来,都是很漂亮的那种。有花儿,有小兔子,有树叶,很好吃的。”



    他终于明白过来,她说的花儿小兔子,大概是前段时间,御膳房向各司各院提供的茶点。他在国子监,常常可以看到各色的点心,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可是对于她来说,似乎是很新鲜的东西。



    怎么告诉她,所谓的糕点铺子和她想的不一样呢,这倒是给他出了个难题。他转过头,看见她一脸认真,终于还是不忍打消她的念头,将她领进了宫里。



    就是在去找糕点的路上,他们路过了这个开满金丝桃的园子,他给她摘了几朵金丝桃,别在她的团髻上。正好碰到国子监的学正为年少的皇子讲学,途经此地。



    他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藏起来,可是学正已经看到了,上前就问道:“这是你妹妹?”



    “是……”



    “我不是。”她打断他,从他胳膊下面探出脑袋来,笑眯眯地对学正说:“我啊,是他的还未过门的妻子。”



    原来,让一个少年满脸通红,只需要一个纯净的笑脸。



    一个人,到底要怎样去回首十多岁时所遇见的惊鸿。



    那样的笑靥,明晃的微阳,闪耀在发髻间的金丝桃,好像一伸手就可以紧握的东西,再度伸出手时,竟然如同燃尽的灰烟,一触即碎。



    “你小时候,当真是恣意得很,上蹿下跳又爱笑,是个相当欢脱的性子。”高远极轻地说出这句话,虽然声音缓慢,依然能够感受到话里的怅然。



    缓缓转过头,他看见赵子遇垂眸站在风里,面上不知何时蒙上了淡淡的幽微神色,一贯漠然的面容上,也泛起些许柔和的恍惚。



    “或许,等我们成亲了,你还可以做回当初的自己。到时候,咱们把那位学正叫上,让他也分一杯喜酒,可好?”高远情不自禁地低声道。



    “或许……”赵子遇呢喃出声。



    说到一半,她突然僵住,面上的恍惚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羞愧般的彷徨。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手臂也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动。



    她到底在想什么,早在十二年前,她就是个死人了,又何来这些愿景和遐想。



    一场又一场的绝望里,她多少次告诉自己,行走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只是为了揪出弑母真凶。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同她再无关系。什么恣意喜乐,什么儿女情长,早就该断干净了罢。



    缓缓抬起眼睛,她直视着他,里面已经是清明一片了:“高侍郎莫不是忘了,我若做回自己,便是陆赵氏。”



    “可是……”



    “再不去请安,小心会误了时辰。”她冷冷提醒,背过身不再看那些金丝桃一眼。



    高远怔了怔,像是被陆赵氏三个字刺到眼皮,终于也别过头,默默走过花朵盛开的园子,往宫苑深处行去。



    装作随侍,跟在他身后向高贵妃行礼。赵子遇终于看清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女子。



    黛眉清丽,脸颊丰盈,一双杏眼涟涟,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为她本就娇柔的面容增添了几许似有若无的忧愁,粉妆玉琢,温婉平和。看上去没有半点恩宠正盛的贵傲气势,倒是像是个安静恒柔的性子。



    虽然已过三十,在她身上却找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若非雍容的芙蓉裙袍和华丽贵重的头饰为她撑起一份威严,赵子遇大概会觉得更亲切些。



    “佑之刚好不在。”高素挥手免了他二人的礼,温声说道。



    佑之,大概是李佑的小字。



    “长姐忘了?我来宫里,向来是看长姐的。”高远笑道,从袖中拿出一只小盒,递到她面前。



    “听闻长姐这几日又犯了心疾,难以入睡,我便从福应禅院求得了这种安神香,希望有些作用。”



    “还是四郎最贴心了。不似他们,只知道看殿下。”高素身后的宫女笑吟吟地说着,接过木盒,小心翼翼的收好,又继续念叨:“这几日,贵妃确实容易失眠,太医看了只说是思虑过重,却开不出什么良方,真是愁死个人呢。”



    “巧莲,别乱说。”



    高素小声嗔道,拉过高远的手:“不过是小题大做,皇上也是的,非要太医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分明没有什么事。你也别太担忧了,叫父亲知道,又要责怪我了。”



    两人笑谈了一会,她的语气和容貌一般温柔,说起家长里短,也如一般女儿家那般,时时透出平凡的暖意。



    这大概便是嫡亲姊弟间的羁绊吧,血浓于水的亲情。赵子遇默默看着,心下也涌起暗暗的波动。



    “你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换了?”目光触及赵子遇,高素看到她眉眼低垂,不免生出几分好奇。



    这个内侍模样的人,安静地立在那里,清秀纤瘦,若一株幽冷的藕花,纵使不言不语,亦与周围的宫人不同,叫人不容忽视。



    “辅恩临时有事。”高远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倒是个气度不凡的内侍。”同为女子,高素很容易看出她作为女子的气质,只是因着她眉眼间的英气,又有少年人的清冷,高素便以为是个新来的宫中宦官。



    “说起来,四郎也该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大约是赵子遇身上的气韵带起了高素的思绪,她端过茶盏,抿了一小口,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姻缘天定,急不得。”高远默默看了赵子遇一眼。



    “不瞒你说,我近来虽无疾病,却噩梦连连。眼皮跳的厉害,胸口也闷的厉害,总觉得是不详之兆。”高素放下茶盏,使劲按住胸口。



    “夏日多梦魇,恶月便是这样了。或许皇上担心的不无道理,可是身体出了些问题?”高远皱眉安抚。



    “不是,我的身体如何,自己清楚。”高素摇摇头,叹了口气:“想来是府中太久未逢喜事,才徒增忧扰吧。等你成家安稳了,我大抵才能借着你的喜事安安心神。”



    “长姐说笑了。”高远眉头松了松,又恢复了些许笑意,打趣地道:“你这样催婚,倒是叫弟弟惶恐。”



    “我无心说笑。”高素温和的面上忽然露出惊恐的神色,瞳孔也骤然缩小:“你不晓得,前些时候,我总是重复做着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