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老二也不是木讷之辈,老太太心里一哼,并不再接着说这一茬,转头与杨氏道,“四丫头的话也不错,小九的婚事有皇命压在那儿不假,前头的姐姐们也不能晚太多,这事你且上上心吧”
杨氏道,“老太太说的是,媳妇儿记下了。”却没有给准话儿。
自老太太屋里用了晚饭回来,含玥便倚在临窗的小炕上歇着,看着窗外掩映在树丫间的圆月若有所思。耳边不禁想起刚刚回来时父亲的叮嘱。
“薛家的意思我早几日前就知道了,难得薛夫人想的周全,你母亲去的早,你的亲事若是走长辈的路子恐有不妥,薛夫人是请了佟家大太太过来说项,我还想再斟酌两日再与你说,不成想这么快圣旨就下了,也罢,左右我瞧着也是一门好亲薛家世子是位难得的俊才你能觅得良缘,日后到了下处我也有脸面去你母亲面前说嘴了”
一番话侃侃而谈,说的丝丝入情,即便她只唤了他几年的爹爹,当下也有万般的不舍,心绪翻飞之间也不过是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傻话,变数来的太快,她也是直到此刻安安静静的躲回自己的屋子,才有空细想这门婚事。
想到薛凤潇,含玥不禁一时失笑,这是什么缘分她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如今要嫁给他,实在是
“姑娘在老太太那里怕是没吃饱吧,趁着时间还早再吃几口”姚妈妈端了一盏淋了蜂蜜的燕窝进来,到底是自小就伺候在身边的,含玥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如今亲事定下来,姚妈妈笑的眼睛都眯起来。
含玥换了个姿势,自己接了姚妈妈手上的碗盏,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耳边就听姚妈妈絮絮叨叨。
“几日前,我从慧姨娘那里,听见点风声,她一说我就知道这是一门好亲,看在咱们太太的面子上,薛夫人也不会为难你的,要说女人这一辈子嫁得好夫婿不如得一个好婆婆,尤其是这世家大族,哪家的新媳妇儿不是在婆婆眼皮底下过活姑娘真真是好福气”
含玥一怔,连姚妈妈都是早就知道的合着都在瞒她一个人
她抿了抿嘴,又不住的去想姚妈妈的话。静姨的为人是不错,可薛家的内宅还有三太太冯氏,更别说还有位太夫人在上头,这内里的水可不比孟家的水浅她要坐稳薛家二奶奶的位置,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二人刚说了两句话,几个丫头就争着上来给含玥道喜。
晌午,内官进府传旨,含玥的亲事几乎就传遍了京城,府内的下人更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一整个下午含玥在老太太处听着长辈们的谆谆教诲,广寒轩上下亦不清闲,来往打探消息,贺喜送礼的络绎不绝,萃暖几个丫鬟更是忙得脱不开身,也就是到了如今,各处下了钥,她们才脱身出来。
由萃暖开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含玥一时间也不禁脸上发热,只得扯开话头抱怨道,“我是真真佩服老太太与大太太,说了那么久的话,却没有一句是言之有物的,害我在前院站了那么久”
萃暖闻言就笑了,“您站着,其他姑娘也是站着的,还要红着眼看您的风光”
含玥抿着嘴笑了,她虽不是刻薄之人,但看着平日里对她步步紧逼的姐妹们吃瘪,免不了也有了几分得意。笑了一下却也觉得没意思,就转过头与姚妈妈等说起正事。
既然圣旨已下,她没有不嫁的道理。可婚嫁大事内里却没那么简单,过了门就要应付一家子的老老小小,从前她做曲灵璧时没出阁的机会,而今终于也到了她显山露水的时候了。
“有几件事还要妈妈操办”
姚妈妈自没有不应的,含玥道,“她们几个自然是要跟着我进国公府的,除了萃暖,她们三个的身契咱们都要拿到手里,没得人去了国公府反倒要受旁人的牵制。”
这话说出来,三个丫头都是笑逐颜开,两个小的倒还好,萃寒几乎就红了眼睛,长久以来这就是她心里的一块石头,“姑娘,此事怕是不容易”
“从前不容易,如今却容易了,国公府自来都是有规矩的,大太太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不能,再有老太太和大太太那边儿是一定要送陪房过来的,今儿已经打了伏笔出来,她不给身契,这人我还不敢收呢”
含玥的话一出口,姚妈妈的眉头就皱起来,“姑娘应下了”
含玥知道姚妈妈说的是陪房的事,无奈道,“我应不应的又有什么用,祖母和大伯母该送还是会送的”长者赐不可辞别,她是小辈儿只有受着的道理。“不说她们了,您呀还是帮我参谋参谋,娘给我留下的人,除了江顺一家,还有谁要带到那边儿去”
她活了两辈子,虽说还没做人媳妇的经历,这些大小道理却是知道的,打理庄铺的倒还好,带进国公府的陪房却是要精挑细选的,那是她作为新媳妇儿的脸面也是日后年里的依靠。
姚妈妈笑道,“都是现成的人选,石旺生一家,吕福寿一家,还有邱贵一家都是可用的,人都在静安寺胡同的宅子里,如今抽调上来陪您进国公府府就行,忠心不说,也都是拿得出手的人。”
含玥思量一会儿,盘算着这些人的年龄,犹豫道,“江顺一家与栀香两口子先定下跟着我进府吧,其他的改日您把人领进来我瞧瞧,老太太和大太太还有咱们太太大约也会送人手的,咱们到时候一并看看再说”
姚妈妈欲言又止,大有早早定下先声夺人的意思,还是被含玥安抚的一笑压住了。
而后含玥又安排萃暖写信给夏虞,请她带两个可靠的绣娘进府,既然亲事在前,总要有人帮她筹备些像样的尺头绣件儿之类的。又给萃寒七夕两个寻了个清点广寒轩大小陪嫁物件儿的活计。
见几人都有了差事,花朝就急道,“姑娘,那我做什么”
含玥看着她的样子就促狭的笑了,“大太太会送教礼仪的嬷嬷过来,你陪着我学吧素日里也没个正行,未免日后在人前失了轻重,你可要打起精神好好学”
其实,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两个大的还好,七夕也算老实好好调教也能小用,只花朝一个性子浮躁不说,嘴皮子也伶俐,进国公府那样的地方怕是要惹祸。
花朝的小脸儿眼见着就垮了下来。
果如含玥所料,时过三日,两边儿就都有了动静。
含玥看着眼前跪在地上身量纤弱的丫头,询问的眼神看向沉香,“这是大伯母给的陪房”这哪里是陪房下人,明明是预备好的通房丫头
姚妈妈见了眼睛也是立时就尖利起来,“大太太想的也太长远了些”
倒是沉香不慌不忙,显然早有计较,“我们太太回去也是思量了一番,从前二太太在世时必然也是给九姑娘留了不少人手的,陪房上自是不缺,可这样的使唤丫头却不是随处都有的,先前大姑奶奶出嫁时,太太也是费了一番心思,九姑娘日后自会知道其中好处的”
含玥还未说话,姚妈妈却是轻哼一声,“现留着七夕呢,这事老婆子早有安排”
含玥眸光一闪,一时间就明白了姚妈妈这句话不是无故放矢,七夕本就是姚妈妈做主要进来,当初说这丫头老实听话,今下看来,七夕这丫头模样有几分可人却不过分出挑,在府里也没有亲爹娘照应,最可看之处还是性子温吞老实,原来姚妈妈是打的这个伏笔。
含玥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可转念之间已然安抚姚妈妈,又对沉香道,“大伯母的情小九领了,只是与萃寒一样,拿身契过来,不然就是我这里收了,到了薛家恐怕也是进不得门的”
沉香的眼神微动,也不过是一时间就又笑道,“那是自然的,回头奴婢就给九姑娘送来”
杨氏的人好打发,老太太的王氏送的人却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了,竟是花朝的兄嫂。
品焰送人过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的笑意盈盈,先是给含玥贺喜,说起陪房的事,出口的话也好听,“老太太知道花朝自然要给姑娘做陪嫁的,没得让她们一家子骨肉分离,就把花朝的哥嫂也送来给姑娘使唤”
花朝嫂子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接了品焰的话口儿就拉扯着花朝哥哥的衣袖,二人一起跪了下去,齐道,“奴才给九姑娘磕头”
半点没给含玥推脱的机会
含玥随意看了一眼,并没叫二人起来,而是端了手边的茶小口喝了两口,漫不经心道,“我听说,旁人都叫你崔嫂子在祖母跟前儿颇有脸面”
花朝的哥哥不说话,崔嫂子道,“奴婢的贱名劳姑娘记挂脸面谈不上,只是听老太太吩咐罢了”
含玥轻笑一声,“你在祖母屋里的脸面在我这儿却是没有的,日后虽说是陪房,却不一定能进国公府服侍,这一遭,你们两口子可想清楚了”
崔嫂子仍旧跪在原处,连头也没抬,放在膝头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开口的话却依旧是好听的,“奴才家的燕子,哦,花朝能随身伺候姑娘已经是祖上显灵了,奴才哪里还能挑拣这个只求个一家团圆罢了”
含玥不置可否,只道,“从前倒不知道你们这对哥嫂这么疼她”说着也不看看二人脸色,只转过头对品焰道,“你回去与祖母说一声,人,我收下了,多谢祖母的赏”
品焰几不可见的舒了口气,自怀里拿出一个大红的信笺样的东西,“这是他们两个的身契,还请姑娘收好了”显然是得了杨氏那头的口风
含玥瞧了姚妈妈的一眼,也不再继续端架子,欣然应下。
年根儿底下,两家的六礼已过了三礼,接下去便是纳征了。
这一日白氏正领着丫鬟婆子清点下聘的物件儿,太夫人处就又来了人相请,白氏少不得又要走一趟。
松鹤院的人一走,拿着账册的云浓就道,“太夫人近来一向多病,怎么突然就”言语间颇不以为然,直到白氏一个眼色飘过来,云浓才抿了抿嘴低下头去。
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太夫人便称病不出,连过纳彩等礼数时也没露过面,别说夫人,就是云浓等一干下人也晓得太夫人这是心气儿不顺,故意给夫人难看如今眼瞧着要过纳征的大礼,这才肯出声过问说到底还不是怕夫人给的礼重了
云浓都能想到,白氏心里又哪儿有不明白的可她是儿媳的身份,终究还是要俯首过去。
“听说已经再打点聘礼了”太夫人语调阴阳怪气,分明是不满白氏一个人做主礼部都说年后再过六礼,偏白氏极得什么似的,大年下的还在忙这些
瞧太夫人倚在罗汉床上,拿着花镜细瞧着手里玉如意上的纹路哪里有半点病容这般丝毫不掩饰的做作之态,饶是白氏有气度,胸口也不免压了一丝火气。
白氏就着手边的老君眉吹了吹方才饮下,缓了心神才笑道,“是公中的份例照旧,宫里有娘娘赏了一份,礼部那边儿也赏了一份,另有我私下填补进去的几样首饰尽一点心意罢了”
太夫人一双昏黄的眸子自玉如意上面挪开,看向白氏时陡然显出一丝精光,半晌才道,“孟家的女娃好福气啊,京里多少年没有这么大的手笔了你费心了”
国公府公中的份例自有定数,薛凤潇有世子爷的身份,下聘也不过比其他兄弟多两成而已,贤妃娘娘手笔再大不过也是添箱,图个意头。
要紧的是,如今薛凤潇刚刚立功回来,礼部那边揣摩上意也罢,有意讨好也罢,这一份可不会轻了太夫人粗略估算,这聘礼怎么也要有一百五十抬之数,几乎要比之皇子选妃了,小门出身的丫头,居然也配得上这样的荣光,,,